火狐——1088

“赤霍。”毫无预警地，赤焰的声音在赤霍背后响起。

赤霍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转过身去，却在看到赤焰表情的一瞬间愣住了。

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或者说，从来没有见过赤焰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一脸的冷漠，甚至眼底还有厌恶和不屑。

“赤焰？”赤霍迟疑地叫了一声，似乎在确定究竟眼前的这个妖怪究竟是不是自己随着生活了将近七年的火狐狸。

赤焰没有答应，而是双手开始快速结印，口中低低呢喃着什么，朝着赤霍一指。

“刺啦——”仿佛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赤霍背后的空间竟然诡异地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强劲的风从赤霍周围刮进那道口子中，来不及反应，赤霍便随之跌了进去。

赤焰双手合并，那道空间裂口也随之合起来。

赤霍就这样消失了。

赤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的冷漠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眼底的……悲伤。接着他脸色一白，直直倒在了地上。

火红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铺洒开来，犹如一地鲜血。

这是哪里？

赤霍突兀地出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吓得周围的人全都惊叫着逃跑。

青瓦白墙，青石铺路，商铺琳琅，楼阁满目。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头，黑发黑眼黄皮肤，标标准准的人类长相，只是这些人都是一脸惊恐地盯着站在大街中央的赤霍，往后闪躲着。

“请问这是哪里？”赤霍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老头问道。

“妖怪啊！！！！”老头尖叫着逃跑。

“妖怪啊！！！！！”周围的人全部尖叫着逃跑。

刹那间，本来热热闹闹的街道，只剩下了赤霍一个人。

一阵冷风吹过，最后一家店铺也重重地将门关上。

赤霍郁闷，抬脚往前走去。

这个世界是人间吧？赤焰真的把自己送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这个世界没有奇奇怪怪的花草树木，没有长得各式各样美丑各异的妖怪，没有天空那轮奇异的巨大紫色月亮，没有……那个好似一团火焰的妖怪……

赤霍在脑海中轻轻呼唤：赤焰。

出乎意料的是，他与赤焰之间的联系，似乎彻底中断了。

赤焰赤焰赤焰……

“赤焰！！！”心底一直呼唤的名字终于冲破喉咙，被赤霍大声喊了出来。

没有任何回音。

“炎！小炎！炎！……”

赤霍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沙哑，就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哀哀地呼唤着主人的名字。

“炎！！！”

赤焰猛地坐起身来，浑身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

那双一贯透出凌厉嗜血光泽的火红双眸此时分外黯淡，配着苍白的脸色，让人揪心。

刚刚明明听见了小东西撕心裂肺的呼唤声……

“炎。”温润的中音。

赤焰应声转过头去，看清是谁之后，皱了皱眉，问：“怎么是你？”

棘看到赤焰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笑得很开心：“啊呀，又在想那个小人类了？可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被你送回人间界了吧？”

赤焰面色一冷，抬手就是一团猛烈的火焰。

棘轻轻松松闪开，说：“舍不得么？那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回去……让我猜猜，是因为他不接受你，还是因为你保护不了他？”

赤焰不屑地撇嘴，冷哼一声翻身下床。

“你不疼么？”棘用极不关心的语调问着看似关心的话语：“你身上的骨头差点被全数打碎，现在难道恢复好了？还是……你想去送死？”

赤焰动作一顿，又坐回床上去。

想必是打开界壁送小东西回去的时候让棘感受到了力量的波动，所以赤焰现在才会在棘的地盘上。

“我很好奇。”棘的面色凝重下来，“能够把称得上妖界最强的炎打到半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赤焰眉头一拧，整间屋子都开始烧起来。

棘以极快的速度掠上楼去又下来，怀里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白朝着赤焰就是一记手刀。

赤焰后仰避过，火焰随之消失。

棘冷冷道：“下次动手之前说一声，伤到小雪兔，我就杀了你！”

“你杀得了么？”

“大不了同归于尽。”

“棘，怎么了？”小白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棘，无意识地揪紧了棘的衣服，往他怀里钻啊钻。

棘温柔地搂着小白，抚着他柔软的长发，揉揉那双长长的兔子耳朵：“没事，你继续睡。”

但床的位置散发出来的阵阵冷气和威压让小白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睡意也烟消云散。他瞪大一双眼睛，转过头去……

“赤赤赤焰大人……”不由自主的结巴。

看着两妖怪无比亲密的样子，赤焰突然觉得……非常不爽。

棘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他失恋了。”

30.上古魔皇

赤焰浑身上下都覆盖了一层暗红色的火焰。

小白吓得往棘怀里使劲缩了缩。

棘面色一僵，吞了口口水，说：“炎，不论什么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你要想的话可以随时让那个小家伙回来。”

火焰笼罩下，赤焰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变得恍惚起来：“是吗？”

“算了，炎。”棘突然正色道，“打伤你的，究竟是谁？那种强大的生灵，会威胁到整个妖界乃至六界的安全。”

赤焰略一皱眉，似乎是很耻辱，但又很无奈，他说：“我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他并没有妖力，应该是……魔族。我毫无还手之力。”

“毫无还手之力？！”棘一听，脸色刹那印了几分。搂着小白的手也不自禁地勒紧。直到小白痛叫出声，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担忧地望着棘。

棘连忙松了手臂，顺了顺小白的头发，温言道：“没事，不用担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棘眼中的慌乱和担忧是掩饰不住的。赤焰——炎，他在妖界中是什么存在？他可是自划界之前就诞生的火之源，妖界妖力巅峰，妖中之神，是可以颠覆整个要接的超强妖怪。

可他说了什么？他说：我毫无还手之力。

“是不是你把妖力分给了那个小人类太多？”棘平缓了自己的心情，努力地不将事情往最恐怖的地方想。

“你说呢？”

此言一出，棘默然，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怀中柔顺的小脑袋。

赤焰分了十分之一的妖力给赤霍，很显然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赤焰的妖力，依然是棘不能达到的强大，依然可以撼动整个妖界。

界壁是上古时期的至强者设下的隔开各族的超强壁垒，经过几万年依旧坚固如初，只有当一个生灵的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和界壁的能量共鸣时，才能将之打开。

照这样看来，那个打伤赤焰的家伙，很可能是上古众多变态的强者之一！而其中最有可能也是最变态的一个就是上古魔皇——亓。

而赤霍六年多以前之所以会从人间界穿越到妖界，多半是那个家伙破坏了界壁的结果。

赤焰和棘同时想到这一点，同时脸色一白。

身为妖界之神，棘分外担心整个妖界的安危。如果真的是传说中的上古魔皇，那整个妖界乃至六界都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因为上古魔皇亓，就是因为在六界混居时一心想要统一五族而不断挑起战争，不断屠戮其他种族，最后被仙族的战神和人族的至强者联手封印在了虚空之境——六界中最为神秘危险的，强者云集的一界。

如果他现在真的从封印里面逃了出来，不知道六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除虚空之境外的五界，会血流成河。

至于赤焰则是想到了赤霍。那个家伙的事情他也听过很多次，如果他依然想要驾驭六界的话，那一定会挑每一界中的最强者先来一个一个消灭，那赤霍……以他的实力，在人间界，绝对是极强的存在。

赤焰后悔将妖力分那么多给赤霍了。

不过那个小家伙，现在在人间界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毕竟这将近七年来，他一直都在叫嚣着要回人间界去。

赤焰眼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

本来准备把自己的生命和他共享的，但现在……

那个小东西，自己明明想好好保护他，却不自知地一次有一次伤害他；明明想要让他与自己亲近些，却无法抑制地在他面前展现出无比暴虐的一面；明明想要将他留在身边，但却只能亲手将他推远。

他是赤焰，高贵的火狐之王，每个妖怪都害怕的大妖怪，却对如同蝼蚁般弱小的人类脱不开，放不下。

他是炎，几万年前就存在于这天地之间的火焰之源，本该无心，却染上了所谓的“情”。渗入骨缝里的冷酷，也在七年之间土崩瓦解。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因了那只稚嫩温柔的手，那个小却温暖的怀抱，那种毫不刻意的接近，那样毫无畏惧的清亮眼神，还是那席所谓“同情”他赤焰的话，亦或是……他自己千年万年的孤寂？

看见赤焰脸上出现了万年不见的困惑表情，棘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在赤焰面前挥挥手，问：“你不会是傻了吧？”

赤焰眼神恢复清明，脸上闪过一抹杀意，继而他说：“我去一趟虚空之境。”

赤霍在人间界呆了两天，越发感觉到自己已然不是人间界的一份子。

他早已习惯了看到长着各式各样奇怪耳朵，毛发，眼睛乃至尾巴鳞片等等的妖怪，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脸上脑袋上光溜溜的统一模样，突然就有点不能适应，突然就很……想念。

想念那个火红的身影，那一缕一缕火红色的带着火焰气息的长发，那对毛茸茸的漂亮狐狸耳朵，那双变幻无常的绝美的长长眼睛，那总是一边微微上挑露出似笑非笑弧度的完美唇角，那低沉的声音，那温暖的，有时火热的怀抱，还有……分外狂野侵略的……动作……

甚至连他的暴虐嗜血，本来觉得很厌恶很痛恨的杀戮，也让赤霍分外想念……

可是呢，他却突然冷漠地抛弃了他，毫无征兆，毫不留情。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赤霍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压得心跳都是疼的。

赤焰……

赤霍尝试着再次联系，依然无果。

一滴晶亮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划过面颊，从尖翘的下颌追进衣领里，消失不见。

头上突然有极其轻微的风声，赤霍本能地伸手一抓，一张丝绸绣帕被他紧紧攥紧手心里。抬头顺着丝帕落下来的方向看去，小楼三层窗户打开，透出暧昧灯光。

赤霍顺手擦了擦眼里的水雾，四下看了看，才觉得微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赤霍面前是一座灯火辉煌的漂亮楼阁，门前莺莺燕燕穿着薄纱一样的衣服，脂粉香味溢满空气，娇声笑语不绝于耳。

那座气势辉煌的大门上方正中，挂着一张巨大的牌匾，上书——流云坊。

这是赤霍六年多以前每天必到的地方，因为流云坊的厨房极少有人看守，而且饭菜十分美味。

赤霍曾经在这里挨过无数次打，受到过无数次威胁——“再来，就把你的手剁下来喂狗！”

故地重游，却没有任何心情起伏。

大概是因为心思全都放在了另一个世界的那个俊美无俦的老妖怪身上了吧。

“哎哟小公子~快快快进来，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保准你挑到满意的。”老鸨看见站在门口的赤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刹时笑得眼睛都没有了。

月白色的发带将赤霍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发尾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摆动，眉毛略略上挑，不粗不细恰到好处，一双眼睛略圆，闪着猫一样的灵光，鼻头小小翘翘，淡粉色的唇，略微上挑的唇角好像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加上他一袭月白色的长袍，看不出料子但就让人觉得十分名贵，活脱脱一个翩翩少年公子。

当然，再翩翩的少年公子，在老鸨眼里都是一叠白花花的银票。

“我们这儿的姑娘啊，那腰细得像柳，滑得像蛇，那屁股翘得，是小娘子看了都会心动的，还有啊，那胸脯，又酥又软又香，简直让你欲罢不能……”老鸨露骨地夸着自家的姑娘，一双眼睛则是死死盯紧了赤霍的衣襟，不动声色地思考他会有多少银子。

赤霍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说：“我不喜欢姑娘。”

老鸨面色一僵，继而又堆满了笑容，说：“不喜欢姑娘也没事啊，我们这里还有很多讨喜的小倌呢！不知道小公子你喜欢的是威猛的，温柔的，还是妖媚的啊？”

赤霍将手里的手帕递给老鸨，说：“我是来还这个的。”

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情管他什么威猛的还是妖媚的，要是还在妖界，还在赤焰身边，他说不定还会和这老鸨打趣打趣，或者是进去转转看看。

可是……这里是人间，他的身边没有赤焰……

赤焰……

老鸨看出他脸上的忧郁，连忙正色道：“小公子，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啊，也可以和我们的小倌说说，让他们好好‘安慰’一下你，一度春宵之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一度春宵？

呵，他的“春宵”，好像都不怎么美好吧？除了那次……可还是……徒增烦恼。

这时候，一个跑堂的冲到老鸨身边，气喘吁吁地说：“莲妈妈，流云公子让这位捡到他手帕的小公子到流云阁内去见他。”

老鸨双眼一眯，说：“流云不是正在接客吗？”

“但是流云公子的性子……”

老鸨皱了皱眉头，点点头，然后满脸继续堆笑地对赤霍说：“小公子真是好运气，我们流云阁的头牌小倌流云公子约你上楼一叙呢。”

赤霍摇头，表示没兴趣。

老鸨面色一僵。流云公子可是流云坊的头牌，流云坊这几年来有一半的生意都是靠着这个流云公子来的，故而他可是整个流云坊内谁也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偏偏这大人物脾气古怪，性格孤傲，因此老鸨也得看着他的脸色做事。

并且同这流云公子相见，可是城内多少人千金难买的奢侈事儿，赤霍却全无兴趣。

“公子。”慵懒魅惑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又让人觉着有几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流云请您上楼一叙，请公子万万赏脸。”

一个火红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窗边，背着灯光看不见面容，却在刹那间引得周围的寻欢的客人沸腾不已。

火红火红的颜色。

赤霍抬眼看着那火红，被那颜色刺得满眼水汽。他慢慢慢慢，朝着三楼走去。

31.捉妖师

站在那个房间的门口，嗅着房内透出来的淡淡幽香，以及另一个人的气味，赤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由于身体妖化了的缘故，那两人的气味他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来，并且他还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其中一个的呼吸是刻意压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