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丽并没有走远。我拖着王小丫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时,许丽正抱着膀子阴森森地看着我。
然后,我就开始糊涂了。只记得在宿舍楼的大门前,许丽冷冰冰地掰开我和王小丫拉在一起的手,冷冰冰地说:“周瑜!睡觉去!”只记得当我晕乎乎地回头晕乎乎叫道:“小丫姐姐,你也去睡觉吧!”王小丫点头“恩”了一声,同时给了我一个很美很美的笑。只记得摸摸索索地打开宿舍门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骂了一句“该死的张军”,总之,我爬上床,爬进被子,就彻底地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14章:可怜的张军
好渴呀!要喝水!
渴死了!拿水来!
水呢?水呢?水呢?
睁开眼睛,立即又闭上。怎么这么刺眼呀!
再次睁开眼睛。呀!我屁股上亮闪闪的是什么呀!哦!是从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
“天呐!”我翻身坐起来,抓过枕边的小闹钟,“10点一刻!我的妈妈呀!”
张军呢?床上空空的。出去了吧?不对!他的被子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该死的张军!竟敢夜不归宿!哼!一定是跟许丽出去“开房”了!呀!不对!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好像看到许丽了。
昨天晚上我干什么来着?仔细想,好好想。
哦!昨天晚上不是许丽和王小丫把我送到宿舍楼下的么?奇怪!她们为什么要送我呀?
唉!想不起来了。头好痛。
头痛!啊?喝酒!昨天晚上我喝酒了!唉!我的记忆终于死灰复燃了。
刷牙。洗脸。喝水。
肚子饿了。下楼找饭吃。边走边想:张军,你平时不跟许丽一起是为了标榜自己“男人以学业为重”,可这星期天不跟许丽一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张军,你小子是不是另寻新欢了呀?不会,绝对不会。张军若敢另寻新欢,许丽就敢把他大卸八块。完了!一定是许丽把张军给摔了!一定是的!怪不得张军这些日子见不得我,还为我去叔叔那儿跟我打架,原来是被老婆踢了呀!哈哈!
我刚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心里立即就不好受了:张军被许丽摔了!张军被许丽抛弃了!许丽不要张军了!
我的心陡然疼痛起来:此刻的张军,是不是也很伤痛很无助很绝望?是不是也孤零零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哭?
“张军!”我大叫,“张军!”
没听到张军的回应,没看到张军的人,只有许多双带着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顾不得吃饭,顾不得饿。我要找到张军,就在此刻。
张军是跟他的老乡们在一起吧?我赶紧向曾经去过一次的那栋宿舍楼跑去。
“啊!对不起!”我赶紧捂住发晕的脑门,后退、再后退——真是倒霉!大白天居然撞到别人怀里!
被我撞的人怎么又迎了过来?喂!我已经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我刚侧过身想从边上溜走,双肩却被抓住了,硬生生地痛。
“干嘛!”我使劲挣扎的同时看了一下抓我的人——这是一张一年半没有看到、不愿看到、害怕看到的脸,虽然他一直与我同在一所学校、一间教室。
那双大大的眼睛对着我酸楚地笑了一下。刹那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瑜儿——”一声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将在地狱里困了一个世纪的我拉了出来,拥着我向天堂飞去。
可是,我刚进得天堂之门,就被一声霹雳的脆响和一阵剧烈的疼痛打落了下来。
火红的长毛大衣,火红的头发,衬得那双原本异常妩媚的眼睛也火红。此刻,她那原本白嫩的巴掌也火红——刚才是她打的我耳光么?
“贱货!”那只巴掌又扇过来了。我却不知躲闪,连眨眼都不会了。
“啪!”一声更大的脆响过后,我身子一飘,就向后倒去。
“瑜儿!”又一声来自天堂的声音,将接近地狱门口的我唤了回来。
火红的人儿正捂着一侧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哀哀怨怨地看着拥着我的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却只无限痛惜地看着我。
“枭哥!”不知哪里传来叫喊声。拥着我的怀抱顿时消失,那个人也消失了。
……
我这是在哪儿?四处看看。哦!是在校园里,是在一条林荫道上。
我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仔细想想。唉!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才,刚才,我做梦了么?我怎么好像梦到他了?该死!我怎么能怎么会梦到他!我死都不应该梦到他!我拍了一下脸——啊!怎么这么痛呀!怎么好像肿了呢?
昏沉沉走进宿舍,只觉脸痛头痛肩膀痛全身都痛。完了,我不会是生病了吧?从暑假到现在我几乎是连喷嚏都不怎么打的呀,现在怎么突然病起来了呢?
躺在床上,身子愈加瘫软,而且还在出汗。看来,我是真的病了。
不知什么时候。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站了片刻就向我的床走来。
我又在做梦么?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周瑜?你?你没去……”
哦,不是做梦。是张军回来了,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
“周瑜!你,你怎么了?”张军坐在床边,盯着我的脸,“你脸上有五个红指头印!谁打你了!”
“没有啊?没有谁打我。”
“没打?”张军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我立即痛得吸了口凉气。
“谁打的!是那个男人吗!”张军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火,“是你自己贱!要跑去找打!”
“哪个男人?”我糊涂了。
“不是你亲爱的叔叔么?”张军一脸的讥刺。
“张军!”我翻身坐起来,“我没去叔叔那儿!叔叔也不会打我!”
“是么?那个男人很疼你吧?”张军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
“就是!”我也火了。
“你!”张军满脸通红,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扬起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呼”地一下就把我拖下床,丢在冰冷的地上。
“哇——”我号啕大哭起来。我已经快一年半没有在S大哭过了,我不明白,今天,此刻我怎么会突然哭起来,而且哭得这样伤心,这样心碎。
“周瑜……”张军伸手拉我,我拒绝跟他起来。
“小,小瑜……”张军蹲下身再拉我,我依然拒绝。
“瑜!”张军突然抱住我颤声道,“瑜!”接着,张军突然和我一起号啕起来。
我哭得累了,晕了。张军哭得痴了,呆了。
当我们都略微清醒的时候,太阳收回了他散在窗台的最后一缕阳光。
“你为什么哭?”张军在我耳边喃喃地问。
“你为什么哭?”我在张军肩头晕晕地问。
我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而我们的自答都是“我知道你为什么哭”。张军说他知道我为什么哭,我也说我知道他为什么哭——许丽不要他了,他能不哭么?
可怜的张军!在张军更紧地抱住我的时候,我不禁也抱住了他的脖子。
接下来,张军改变了好些日子以来对我的恶劣态度,叫我去洗手间洗脸时,居然为我了准备好了热水。我刚洗完脸,他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很好看的小瓶子,让我把手伸给他,然后在我的手心里倒了点高浓牛奶般的香香的东西——用张军的术语说,应该叫“莹亮保湿乳液”。大概是买了却没机会送给许丽吧。我不忍心去问。
然后,张军就问我饿不。
再然后,张军就歪歪倒倒地下楼给我买好吃的。他喝得有点醉了,本来我要自己下去吃的,可他坚持说我不舒服,应该由他下去买上来。而且,在他下楼之前,他坚持要让我上床,盖上被子,在床头靠着等他回来。
张军去了好一会,才上来。他买了好多我喜欢吃的东西,还买了好多我不喜欢吃可他认为我应该吃的东西。然后,他就坐在床边,坚持着喂我吃小米粥,吃苏打饼,吃三鲜米线,吃烤鱼,吃蛋糕,吃橙子,吃苹果。
当我带着哭腔哀求张军:“你别让我吃了好不?我会被你喂死的!”张军才幡然醒悟,停止了强迫式的塞填,但接下来的却依然是强迫式的——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拖着我在房间里走圈圈——他说我吃得太多,如果不“活动活动”,会消化不良的。
当我“活动”得满身大汗时,张军的鼻子眼睛已经很模糊了。然而,张军不准我开灯,他摸黑为我调好热水管,命令我摸黑去洗澡。
当张军摸黑洗完澡时,我已经钻在被子里昏昏欲睡了。张军俯下身子,隔着被子抱住我,幽幽地叫了一个字,然后就去他的床上睡觉了。我不知道张军叫的那个字,究竟是“瑜”还是“丽”,应该是“丽”吧。张军,对许丽,自然是用了真情动了真心,在白天、在表面,他可以伪装,可在晚上、在内心,他又如何忘得掉许丽?
躺在暖和的被子里听着隔壁床上张军粗重的呼吸,我再也睡不着——无论多么强壮的男人,都经不起情感的伤痛。在你刚刚毫无退路地爱上那个人,那个曾经对你无数次海誓山盟的人时,他却突然不理你了,不要你了,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啊!此刻的张军,那梦,也一定是灰色的。
想着想着,不禁咬起牙来:许丽!你也不是个东西!
第115章:双人舞
第一次见到那个主办元旦晚会的卷发老师,我就不怎么感冒——他长得太像洋鬼子了,一说话还要耸耸那只见骨头不见肉的肩膀。真让人受不了。
当洋鬼子宣布以后每天晚饭后就得到大礼堂排练直到9点,晚自习被取消时,我更是对他反感绝对。不上晚自习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我要去阅览室看书呀!
我找到学生会的主席,向他直接表达了我的请求——我请求退出元旦晚会,理由是:晚自习我要去阅览室看书。
但是那个粗眉大眼的主席立即很委婉地驳回了我的请求——你参不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你去找萧教授,看他答应不。最后,主席还劝导了我一句:你看的书也够多了,还在乎这几个晚自习么?
懒得去找洋鬼子。就参加元旦晚会吧!我的节目是什么呢?
“舞蹈。”洋鬼子摔了摔他那方便面似的长头发,像美国佬审视土八路一般,“跳过舞吗?”
切!俺早在小学就因为长相俊秀年年参加“六一晚会”呢!
“双人舞。”洋鬼子的眼睛挤了挤,差点点儿把眼珠子挤出来,可惜不是蓝色的,“跳过吗?”
切!“双人舞”嘛,顾名思义,无非是两个人跳的舞,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呀。
姥姥的!就冲洋鬼子那态度,我周瑜就要参加这个劳什子的晚会!而且要把那个劳什子的“双人舞”跳好!好得让洋鬼子瞠目结舌!
于是乎,元旦晚会的排练工作就在星期一的晚上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序幕。
当教练老师说出节目名字叫“双双飞”时,我的心不禁动了一下。当舞曲响起时,我禁不住脱口叫道:“!”可是,教练纠正说那曲子叫《化蝶》,还说这个节目最初的名字叫“化蝶双双飞”。的确,我再仔细去听时,果真不是叔叔教我弹的《蝶恋花》,只是莫名地相似。
我喜欢《化蝶》,喜欢“化蝶双双飞”,喜欢那美丽的忧伤,喜欢那疼痛的幸福,喜欢那梦幻的真实。所以,我不打草稿地认为,我会很乐意很乐意地表演这个节目,跳这个双人舞。
可是,事实吹散了预想的肥皂泡,还没到9点,我就拂袖而去。原因如下:双人舞,白痴都知道应该是一男一女合跳的,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拉住我手楼住我腰的那个大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个男同胞。休息的间隙,我悄悄向其他参加晚会的同学打探:“喂!那个跟我一起跳舞的,男的女的?”没想到被问者用猪一般的眼神把我上下左右地看了几遍后,鼻子一皱,走开了。
不告诉我拉倒!我自己没长眼睛呀!等他再次拉住我手搂住我腰时,我只差没把眼睛贴在他身上看——嘴唇上面有一层很明显的黑黑的毛毛,咽喉处有一个明显的突起,胸脯瘪瘪的。天!是个男生呀!
当我很恭敬地叫了声“萧教授”,提出我的异议时,洋鬼子又把那美国佬的目光投射过来:“表演艺术,讲求的是艺术的美,跟性别无关。懂么?”
“不懂,真的不懂。”
“男人扮演的女人,往往比女人扮演的女人更美,那是因为男人更能观察到女性到底美在哪里,并尽力把观察到的女性美融化到自己身上。而女人经常忽略自己美丽的精华,就像我们经常忽略自己手边最熟悉的日常用品,鱼儿可能不知道自己身处水中一样,都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有人说‘女人自己演不好女人,只有男人才能演好女人’。懂么?”
“不懂。”我岂止是不懂,简直有点晕了。
“你天生一副女孩模样女孩身材……”洋鬼子裂开大嘴巴笑了,“懂么?”
“懂。”我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无数次被误会成女孩的遭遇,我甚至想起了那个恶毒的词语——人妖。
“‘双双飞’是晚会首推的节目,对演员的挑选很严格很细致,晚会工作组经过几轮精心的筛选,最后才确定由你扮演其中的‘祝英台’。”
“啊?我扮演‘祝英台’?我扮演女的?不!不行!”我到现在才明白洋鬼子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废话的真正用意。
“知道梅兰芳么?”洋鬼子似乎在对我循循善诱。
“知道呀!京剧宗师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知道梅先生一生扮演的都是什么角色么?”
“好像是花旦吧?”
“花旦是男的女的?”
啊?完了!完了!洋鬼子的意思我可算明白了——人家享誉海内外的梅兰芳先生,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艺术尚且能挥舞水袖,咿咿呀呀一辈子,你周瑜是哪个林子的小鸟呀?扮个‘祝英台’跳个“双双飞”还要说三道四?
好吧!好吧!我扮‘祝英台’!我扮还不行吗!其实,自我剖析一下,我原本就不反对把自己扮成女孩,更何况祝英台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啊!我不是老梦见自己变成美丽的女孩子,穿着美丽的花裙子又唱又跳么?那么我现在的不开心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与我合作的那个大家伙太不好了吧。
的确。那个与我合作的大家伙,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山伯”哥哥的感觉。他长得不够帅也就罢了,我周瑜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但是,这家伙拉手时我手痛,搂腰时我腰痛,而且那会儿刚踩完我的脚,这会儿又碰着我的头。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居然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我周瑜在大街上会迷路,这家伙居然在舞台上迷路。简言之:说好听点是没有艺术细胞,没有舞蹈天分,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猪!我周瑜再乡巴佬,也不至于落到跟猪跳舞的田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