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君正要把阴茎拔出来,宋子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渐渐按捺急促的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嘶哑的声音挣扎地说道:“齐安君,那天我在你背后写的三个字是,我爱你。”
宋子言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刻进齐安君的心里。他失神地晃了晃身体,欲望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射在宋子言的体内。目光复杂的看向宋子言,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脑海里统统都是他的脸孔。
他既然能想象宋子言此时的表情,也必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握紧宋子言的手,齐安君眉头紧锁,回答道:“恩,我知道。”
搂住宋子言的身体慢慢坐起来,双臂强而有力地环抱对方,嘴唇贪恋地磨蹭他的后颈,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宋子言缓缓地闭上眼睛,脑中描绘出齐安君现在的神情。想起刚才的那场疯狂,心中涌现些许自嘲,但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他释然地笑了,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次临走前,你不必再向我告别。”
齐安君把下颚搁在宋子言的肩膀上,闷闷地闻着对方身体的味道,十指紧扣地握住他的手,眼神在他的耳畔缓缓划过,表情纠结而又矛盾,斟酌良久,方才答道:“恩,我知道。”
此刻的氛围带有一股窒息般的寂静,海浪的声音变成了唯一的动静。感觉到情绪渐渐平复,宋子言不愿沉溺于黯然伤神之中,他忽而大笑起来,调侃地问道:“这就叫野合吧?”
齐安君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仍然一副闷声不响的样子,也不肯从他的身体离开。宋子言被他孩子气的反应逗乐了,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心疼,他了解齐安君的无奈,也明白他的矛盾,转移话题地说道:“也就只有和你这个艺术家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做这种荒唐事。”
齐安君没有吭声,只是把宋子言抱得更紧。而宋子言不再多言,放松身体,贪恋地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他很清楚,齐安君终究是要走的,不管他如何矛盾,如何挣扎,他总是会说服自己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然而,宋子言是不一样的,他放不开国内的一切,也放不开演戏的工作。齐安君可以抛开一切重新来过,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情、也充满了好奇的家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感兴趣的事情。可是,宋子言的人生除了演戏就只有演戏,他对演戏的渴望让他无从放手,即便他不舍得齐安君,即便他为分别而痛苦。可是,如果上天注定两个人是两个世界,那他们在短暂地交合以后,最终只能越走越远。
心中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先前的痛楚转而变成另一种惆怅。宋子言无奈地苦笑,暗自告诉自己,不必强求了,宋子言,既然你无法改变自己,那你更不能改变齐安君,那家伙自由自在了三十多年,岂会因为一段暧昧不明的感情而放弃理想?齐安君不会属于自己,但演戏可以。表演是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也是他和齐安君之间的连接。就算将来两人各处一方,齐安君仍然可以看到他的电影,而他也可以悄悄地跑去看齐安君的演出。假期够久的话就多待几天,和这家伙好好地叙旧,可以聊电影,可以聊话题,也可以单纯地做爱。即便没有日以继夜的厮守,偶尔的重逢对他们来说会是另一种激情。如同齐安君曾经说过的,等到有天他老了,没有力气满世界到处乱跑,他会回到这里,好像一对老友一样和自己相伴。只要不太贪心的话,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爱情终究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一刻,他似乎能理解章明学当年的取舍,以及那种无可奈何地遗憾。
34.
那天以后,宋子言好像变了一个人,比往常更狂热地投入剧本,演戏对他而言,已然成了最大的支撑力,也是他眼前最重视的事情。
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是在一个废弃的剧院,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讲述宋子言所饰演的角色首次登台,在剧团担任主演的角色。角色所表演的剧本与他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因此,宋子言等于要做一种二重表演。不但要把剧中剧的角色演好,还要把角色由戏联想到自己人生的情绪把握好。
宋子言的表演风格偏向内敛,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情绪,而话剧的表演风格相较于电影要更外放一点,尤其是在台词和动作幅度方面,让宋子言很不习惯。为了这场戏中戏,他每天收工后就回房,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剧本上。他一次次地在房里演练,甚至让助理借来Ivy摆架在房间的空地,以便他能把每一次的表演拍摄下来,通过回放来找到不足的地方。
以前的宋子言常常和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他为人亲和又没有架子,很受工作人员的喜欢。如今,别说是一般的工作人员,连助理都见不到他几次,不免让人有些担心。甚至有谣言传进齐安君的耳朵里,猜测宋子言是不是入戏太深,好像当年的纪亦深一样着魔了。
自从在沙滩那天后,齐安君很少有机会和宋子言单独相处,收工以后那人就不见了,甚至连晚饭都是叫酒店服务送进房里。齐安君虽然略有些担心,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如果宋子言只是专心剧本那还无妨,如果真像纪亦深当年一样……想到上部电影的情况,齐安君不敢细想。
为了让宋子言安心地拍好这段戏,下午,齐安君让无关的工作人员离开,现场只留下摄影组的成员。
拍摄以前,宋子言就表现出异样的神色,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剧本,闭起双眼,嘴巴念叨着什么。莫如生好几次想要上前和他说话,都被齐安君制止了。
“不要打扰他。”齐安君只是这么说而已。
正式拍摄前一秒,宋子言才睁开眼,缓缓地走上舞台。此刻,现在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管是眼神还是整个人的气场,根本就不是平时的宋子言。他就好像被角色附身一样,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强烈的情绪,对舞台的渴望,以及对现况的厌恶。
进入剧中剧的表演,宋子言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念起台词,把情绪外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由于这场表演是主角的独角戏,宋子言可以尽情地发挥角色融合戏中戏的情节,时而放声地呐喊,时而无力地跪倒在地,时而痛苦地哽咽,用细节的动作和眼神表现角色代入自身的心情,并且把戏中戏里的情绪爆发渲染到极致。最后,随着一声悲痛地哭喊,宋子言“乓”地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弯起身体,抽搐的哭声一直都没有停。
终于,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来,也意味着这场戏中戏的落幕。齐安君一声喊“卡”以后,剧组人员没一个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舞台,沉溺在剧情之中,久久无法回神过来。
“好,准备下一场。”
这时,莫如生第一个回过神,拍了拍手,指示摄影组的成员为下场拍摄做准备。而齐安君仍然坐在原地,吩咐助手把刚才那段回放出来,一直看了三遍才罢休。
“安君,宋子言没事吧?”
不知何时,莫如生走到齐安君的旁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舞台的方向。这时,齐安君才发现宋子言还在舞台上,而自己因为震惊于他的表演,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此刻,舞台周围已经没有工作人员,上方的灯光早就被关掉,黑漆漆的台上只有宋子言还在。他仍然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弯腰蜷缩身体,肩膀微微地颤抖,不知在做什么。
“我去看看。”
丢下这么一句话,齐安君无视莫如生的存在,焦急地快步上前,奔向舞台的方向。然而,当他跨上楼梯的时候,步伐不由得放慢。不同于上一次的情况,此时的宋子言周围弥漫一股异样的气场,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包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打扰他。
齐安君一步步地走向宋子言,还未靠近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宋子言的情绪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不想任何人走入这个界限。
“宋子言。”
齐安君不假思索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却久久不能得到回应。他往前再走一步,弯腰把手伸向宋子言,指尖还未碰触到对方的时候,宋子言忽然抬起头。
宋子言的眼里是浓浓的悲痛,以及愤怒而又无力的情绪。齐安君很清楚,这不是宋子言会有的情绪,而是剧中角色的感情。
“宋子言,我说过,在我喊卡以后,你就不是剧中的角色。”
宋子言凝神望向齐安君,黑暗中,他的眼眸犹如一潭深水,让齐安君感到捉摸不透。
“我知道。”
说罢,宋子言慢悠悠地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齐安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在指尖刚刚蹭过袖子的那一刻停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宋子言渐渐走远,齐安君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在他面前的宋子言根本就不是宋子言了,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电影中的角色。他就好像当年的纪亦深一样,把自己当作了剧中人物,而把“宋子言”留在了身体深处。
晚上,齐安君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到了宋子言的房门口。他敲了半天门,宋子言才开门让他进来。屋里静悄悄地,床边是翻到某一页的剧本,角落里架了一台摄影机,镜头正对房里的空地。
“有事吗?”
宋子言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很平静。然而,当他看到齐安君眼中的担忧之色时,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齐安君没有回答,目光深沉地看向宋子言,紧抿的嘴唇仿佛在克制什么。
宋子言见状,心头一怔,脱口而出地说道:“如果你没事的话……”
话未说完,齐安君忽然冲进房里,一把抢走摄影机:“让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子言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欲夺回来。然而,齐安君不肯退让,一只手把摄影机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按住宋子言的肩膀,硬逼他坐在了床上。
“让我看。”
如同命令一般的语气,眉宇之间透出浓浓的关切。彼此对视之时,宋子言感觉自己的心弦跟着齐安君的眼神而绷起,缓缓地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坚持。
齐安君根本顾不上插线连电视机,飞快地调到先前拍摄的画面,当他在看回放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何其复杂。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不悦地冷哼,最后关上了摄影机的电影,随手把它丢在床上。
宋子言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却被齐安君抓住手腕。对方的力气很大,一把将他拽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下颚靠在宋子言的肩膀,此刻,齐安君的双手微微颤抖,深深地叹了口气:“宋子言,你不要变得像我哥一样。”
即便看不到齐安君的表情,宋子言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齐安君的害怕和担忧是昭然若是的。念及如此,宋子言心疼之余,更无法将他推开。他早就认清了一个事实,如今的他仿佛每一根心弦都跟着齐安君而颤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了这么多事以后,只需要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他就可以感受到齐安君的情绪。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是宋子言的劫数。
好像哄孩子一样,宋子言轻轻地拍了拍齐安君的后背,安抚地答道:“不会的,我有分寸。”
齐安君松开手,余光瞟了一眼床上的摄影机,皱眉问道:“你每天都闷在房里琢磨剧本,你还敢说你有分寸?”
不等宋子言吭声,齐安君教训地说道:“宋子言,你的表现已经让我满意,不需要再过多的投入角色。你根本不懂像你这种类型的演员容易入戏,但也很难出戏,我不想你……”
话未说完,宋子言猛地推开齐安君,对他吼道:“我说了,我不是纪亦深。”
感觉到宋子言的怒气,齐安君目光呆滞地看向他,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浓浓的担忧,斟酌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但我怕你变成他。”
宋子言后退两步,和齐安君保持距离。目光牢牢地看向对方,半响,宋子言无奈地摇头,长吁一口,说道:“就算你对我的表现满意,但我并不满意。齐安君,我想演得更好。”
闻言,齐安君不禁冷笑,瞪了一眼摄影机,嘲讽地说道:“如何演得更好,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是在我喊卡以后都分不清剧情和现实?宋子言,你把角色的情绪都投入在自己身上,可曾想过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是章明学那个老狐狸也就罢了,可是你的演戏风格就像纪亦深,感情越是强烈就越难出戏。”
说到这里,齐安君顿了顿,眼中尽是苦楚之色,忧心道:“你知道多少演员因为入戏太深而毁了自己。不是我危险耸听,我也无意拿你和纪亦深比较,而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此刻,宋子言如何不懂齐安君的担忧,不管他是怕自己步上纪亦深的后尘,还是把对纪亦深的愧疚寄托在自己身上。总而言之,齐安君眼里的担心是真的,而宋子言对他的心疼也是真的。
可惜,这一切都抵不过宋子言对演戏的欲望。不管是齐安君还是宋子言自己,如今已经无人能阻止宋子言。爱情可以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对宋子言来说,演戏可以。
宋子言深吸一口气,按捺心神,神情肃然地看向齐安君。他眼中的坚定让齐安君揪心,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痛。并非不懂宋子言对演戏的热爱,只是齐安君何尝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原因,尤其是出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齐安君。”
宋子言镇定心神,毫不退缩地看向对方,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你,不会像纪亦深一样走不出戏,等到电影杀青以后我就是宋子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齐安君的脸孔,把他每一个眼神都收进心里,那是齐安君的情绪,也代表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在此之前,请让我做剧中人物,没有宋子言而只有角色。”
话刚说完,宋子言就听到齐安君惊呼道:“不行。”
下一秒,手腕被齐安君牢牢地握住,虎口使劲地扣住自己,很快便泛起一阵生疼。
“演戏不是只有一种方法,我可以教你怎么演。这是我的电影,我比谁都了解角色。”
宋子言奋力挣脱对方,后退一步,大声吼道:“可那是我的角色,齐安君。我想演好这个角色,尽我所能,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我的脑子里只有电影和角色,我想在这部电影里发挥到最好,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齐安君眼神黯然地望向宋子言,低声说道:“我懂。”
俊秀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此刻,宋子言再也无法压抑这些天的情绪,他愤怒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合作。”
宋子言不禁哽咽,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揪起,闷痛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可是,他仍然镇定心神,把这种情绪克制于心底,苦笑地摇了摇头:“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齐安君,你还记得在拍《浮世如梦》的时候,我曾经说要你用那部戏捧红我吗?当时不仅仅想给你一个目标,而是我真的如此希望的。”
宋子言的视线移回齐安君的脸孔,只见那人目光深沉地望向自己,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有开口。
“在《浮世如梦》上映后,我很小心地接戏,务必挑对剧本和角色,生怕再跌入低谷。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这么想的。我确实靠你的电影翻了身,但我真正想靠的是我自己。不是因为剧本,也不是因为导演,而是因为我的演技。齐安君,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的演技就好像是你手中的画笔,那是永远都会属于我的东西,也是我最有利的武器。”
没有逃避,也没有隐瞒,目光直视向对方,每一句话都是宋子言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继续演戏的目标。
“只要能有戏演,哪怕是烂剧本和烂导演都没关系,我要用我的演技一步步地往上走,我要让每一个观众在五年、十年以后,记住的不仅仅是电影本身,还有我宋子言的表演。我要拿到影帝,我要在电影史上留下名字。齐安君,你的世界很大,你的目标很多,而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个。我热爱演戏,就像你爱这个世界一样,那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珍惜每一次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好,我一定要演好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