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激你。”
齐安君眼眸微颤,身体顿时僵硬。他双手扶住额头,低声答道:“我知道。”
许久,两人都没有作声,甚至一动也不动。半晌,齐安君终于开口,讥笑道:“你真是有兴致,竟然和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宋子言心头一怔,问道:“你去找过我?”
齐安君仍是低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哼道:“我在你房里等到刚才,你说我有没有找你?”
宋子言没有问齐安君为什么知道他和章明学在一起,默然地坐在齐安君的旁边,他伸手搂住对方的肩膀,仿佛在感受他的情绪。
突然,齐安君好像触电一般,猛地站起身,拨打总机叫了一瓶酒。宋子言一愣,皱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齐安君低头看向他,面不改色地答道:“陪你喝酒。”
很快,服务生送来一瓶洋酒,两个酒杯,以及一桶冰块。宋子言直觉地想要阻止,冲上前想要抢走酒瓶,却被齐安君大力推开。
“齐安君,你发什么疯。”
齐安君冷下脸,怒斥道:“对,我就是疯的。”
看到齐安君眼中的恨意,宋子言不禁一愣,他很清楚这股恨意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章明学刚才的那番话。
飞快地倒满两杯,甚至连冰块都不加,齐安君重重地把杯子摔在桌上。
“喝啊。”
说完,他率先一口喝完,然后又道:“宋子言,你要是喜欢喝酒,我陪你喝。”
在此以前,宋子言以为齐安君只是讨厌章明学,如今他发现那根本就是浓浓的恨意。
齐安君为什么要恨章明学,到底是因为纪亦深,还是因为黄纪恩。
这一刻,宋子言感到迷茫,他很想安静地整理思绪,却被齐安君逼得一杯接着一杯。齐安君根本不和他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叫他喝酒。
很快,大半瓶洋酒喝完了,见齐安君还在倒酒,宋子言迷迷糊糊地走向他,试图阻止对方的动作。这时,齐安君忽然痛苦地蹲下身,一只手抱住胃部,一只手撑在茶几上,额头直冒冷汗,脸色更是苍白。
宋子言心头大乱,赶紧拨电话叫救护车,双臂牢牢地将对方抱在怀里,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痛苦,宋子言的心也跟着泛起生疼。
直到工作人员赶来帮忙,宋子言才松开口。莫如生闻讯而来,看到桌上的半瓶酒,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怎么可以让安君喝酒。”
说罢,他赶紧跟着工作人员一起把齐安君抬出去,宋子言忧心忡忡,下意识地跟上前,却被莫如生挡在门口。
“你别去。”
莫如生的脸上是不容反抗的坚决,但宋子言管不了这么多,强硬地推开对方,目光焦急地追随着齐安君。
“你走开。”
无视宋子言的怒吼,莫如生依然坚持,低吼道:“方宏业知道安君进了医院一定会来,如果不想他难做的话你就给我回房。”
说完,莫如生头也不回地追上去,先前还乱成一团的房间顿时寂静无人。不,只有宋子言仍然停在原地,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齐安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走了。
28.
整整一晚,宋子言没有离开一步,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齐安君回来。他担心他的状况,生气他不爱惜身体,更心疼他的痛苦和愤怒。宋子言睡不着,也不想睡,不知不觉地等了一夜。
清晨,齐安君总算被送回来,只是如莫如生所说,方宏业也来了。莫如生搀扶着齐安君进门,方宏业则是走在他们后面。三个人进门的时候,只有齐安君惊讶地看了宋子言一眼,另外两人就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把齐安君扶上床,莫如生便离开了套房。方宏业坐在床边,板起脸孔,肃然呵斥:“既然知道自己的胃不好,还喝什么酒。”
齐安君安抚地笑笑:“是我不好,被雨天闷坏了。我以为这么多年没喝,胃应该能好一些了。”
方宏业冷哼,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又道:“你和宋子言感情很好?”
生怕方宏业迁怒宋子言,齐安君忙道:“是我想喝,硬拉宋子言陪我。”
显然,方宏业并不相信他的话,只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听人说,最近你和章明学常常在片场起冲突。”
听到章明学的名字,齐安君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不悦地皱眉。
方宏业语气强硬,教训道:“以章明学的演技和资历,你应该谦虚地向他指教才会。现在工作人员到处在说你针对他,你说如果这话传出去了怎么收场?”
齐安君冷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嘲讽道:“什么样的演技?床上还是床下?”
方宏业气得说不出话,把眼一横:“不要乱说,这种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
见齐安君表情坚决,眼中的厌恶更是昭然若见,方宏业不禁放软语气:“我说过很多次,你不要再把阿深的意外算在他头上。”
闻言,齐安君激动地吼道:“那不是意外。”
方宏业无奈地摇头,拍了拍齐安君的肩膀,退让道:“我不指望你和他交好,至少好好地把这部电影拍完。原本我请来章明学也是希望为你的电影助阵,他的演技是可以帮到你的。”
方宏业顿了顿,眉头紧锁,劝道:“安君,我很早就对你说过,我欣赏你的性格,更欣赏你的才华,如果我还有一个儿子,可能也会培养他在艺术方面的才能,以此弥补我年轻时的遗憾。不过,只要碰上和章明学有关的事情,你让我感到很失望。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小伙子了,你应该懂得孰轻孰重的道理,我不希望你辜负自己的才华。”
说罢,他不再多言,只是嘱咐他多休息,趁着雨天不能开机好生休养。然而,当方宏业走出房间的时候,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宋子言,他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板起脸孔,快步而去。
方宏业刚走,宋子言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去。齐安君看到他的时候,不禁一愣:“宋子言,你怎么还在……”
话未说完,只见宋子言快步上前,一把按住齐安君的肩膀,脸孔在他面前突然放大,气愤的表情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齐安君,你如果再敢喝酒,我砸光酒瓶再揍你一顿,省的你到医院跑一遭。”
齐安君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目光温柔地打量对方,故作哀怨地说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和章明学喝酒。”
宋子言心头一怔,脸上不由得泛起微红,他尴尬地瞪向对方,毫无底气地骂道:“不要用这种怨妇的口气说话。”
听到这话,齐安君脸上的笑意更浓,视线在宋子言的脸孔打转,许久才道:“宋子言,我知道你对章明学没意思,也知道你不会得罪他。”
宋子言不禁一愣,缓缓地松开手。
齐安君并不奇怪他的反应,只是慢悠悠地说下去:“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即便你并不有求于他,总不会得罪于他。”
宋子言站直身体,表情僵硬,斟酌良久,回答道:“不错,我明知道他对我别有用意,但我不会得罪他,当然就不会拒绝他。”
齐安君了然地看向他,轻笑摇头。忽而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他笑吟吟地问道:“所以,我现在打定主意,只要你单独和他喝酒,我便也牺牲胃和时间陪你喝一场,你说,这个主意聪不聪明?”
宋子言眼眸微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晌,他笑出了声,无奈地看向齐安君:“蠢透了。”
齐安君仰起头,疲惫地闭上眼睛,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睡一会儿吧,宋子言,我们都累了。”
宋子言不想让他得逞,故意不予理会,挑眉反问:“我有我的房间,难道你这里的床特别软?”
齐安君睁开眼,神情暧昧地看向宋子言,低沉的嗓音尤其性感:“宋子言,如果我现在有力气的话,一定把你压在床上狠狠的做爱。可惜,我累得动不了了,只能和你睡一觉。”
此刻,齐安君眼中的疲倦是显而易见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宋子言都感到一阵阵的揪心,以及莫名的心疼。他脱掉外套躺到床上,下意识地握住齐安君的手,齐安君转头看了他一眼,自嘲地说道:“我是不是在老狐狸的面前很丢脸?”
不等宋子言回答,他的眼中射出一股冷意,宋子言心头一惊,顿时感到了强烈的恨意。
在宋子言的面前,齐安君并不打算隐瞒,他冷冷一笑,毫不避讳地说道:“离他远一点吧,宋子言,我恨他。”
看到这样的齐安君,宋子言不禁感到疑惑,齐安君真的恨章明学吗?亦或者他恨的是回忆的枷锁。
那天以后,齐安君不再对章明学恶言相向,转而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对待他。章明学仍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是对齐安君,还是对宋子言,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在度假村的外景戏中,最重要的便是宋子言和章明学的一场床戏。
晚上,宋子言回到房里,意外地接到章明学的电话。章明学的意思很简单,请宋子言到他的套房对戏。宋子言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确实不想得罪章明学。虽然章明学曾经对他表白,但既然他后来都没提,宋子言也可以当作忘了这件事。
可是,宋子言刚出房门,便在走廊遇到齐安君。听到宋子言说要去章明学房里对戏,齐安君提出一起过去看看。同样的,宋子言也没有理由拒绝齐安君。
当两人一起出现在门外时,章明学的脸上并无惊讶之色。相反,他对齐安君寒暄起来,一个劲地请他从旁指教。
度假村的外景戏份都是两人相恋的剧情,因此,翻开剧本随便来一页都是亲密戏码。即使没有镜头,即使只是对戏,章明学仍然好像正式开拍一样,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已然就是剧中的角色,每一个细节都很到位,也迫使宋子言必须认真起来。
和章明学一起演戏,对宋子言来说是一件很过瘾的事。虽然章明学很会带戏,与此同时,他的气势惊人,常常把对手压下。因此,想要做到最好的发挥,宋子言必须卯足劲,如同和他飙戏一样,毫不退让地融入剧情,将自己的角色发挥极致。带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章明学越演越到位,宋子言也紧跟其后,不知疲倦地排演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沉溺于剧情之中的时候,宋子言总会感到迷惑,仿佛对面的人不是章明学,而自己也不再是宋子言。周围的一切变得虚无,唯独对方的存在是真实的,他们并不不是演戏,而是真实存在于剧情。
或许,这就是章明学的魅力,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在对戏的过程中,宋子言无暇顾及坐在旁边的齐安君,直到章明学忽然改了台词,他茫然地愣在原地,好像变成了一个观众,静静地看着章明学的表演。
章明学没有停止,嘴里念着台词,目光仍然对向宋子言,却毫不在意对方呆滞的动作,只是专注于自己的部分。
终于,宋子言回过神来,意识到章明学演的根本不再是他们的剧本。他下意识地看向齐安君,只见那人眉头紧锁,脸色越发难看。突然,齐安君一个箭步冲向章明学,双手紧拽住他的衣服,将他狠狠地推至墙壁。
这是宋子言第一次看到齐安君愤怒得近乎失态,他飞快跑上前,试图拉开这家伙。不料,齐安君已经快他一步,膝盖猛地踢向章明学的肚子,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不记得哥哥最后一部电影的剧本吗?”
宋子言闻言大惊,不由得地看向章明学,只见那人仍是神情自若,笑着仰起头:“我知道你记得,就像你记得我和阿深的关系,也记得你对我的厌恶。”
齐安君眼眸微颤,掌心不由得握拳。下一秒,他恢复镇定,讥讽道:“你们没有关系。”
章明学犹如听到了有趣的笑话,禁不住大笑起来,他的声音是这么张扬,全然不同平日的儒雅。
“我和他拍过戏,也上过床。我记得那次在他的房间,不是还被你撞见过一次?”
听到这话,齐安君的身体一僵,脸上顿时失去血色。而章明学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得意地看向他,笑容仍然优雅。
“你不会真忘了吧,齐安君,我记得那次是你放假回国,特地到剧组探班。不过也是我们不好,百密一疏竟然忘记把门锁紧。”
章明学顿了顿,语调上扬,视线始终在齐安君的脸上打量。
“当时阿深什么反应?他求你不要告诉黄纪恩,结果,你就真的没告诉他。我想黄纪恩到死都不知道阿深为什么要自杀,旁人都以为他是入戏太深,但你和我都知道真实的原因。”
章明学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齐安君的肩膀,继续说道:“他不是你的恩师吗?可你从头至尾都在骗他。如果你早点告诉他真相,或许他不会把阿深牢牢地记在心里,到死都没有再爱别人。所以,齐安君,你觉得自己对得起他吗?”
此刻,齐安君好像一座蜡像,静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宋子言很想走过去,握住齐安君的手,像上次一样把他带离这个房间。然而,他隐隐产生一种预感,或许让伤口曝露在阳光下才会愈合。
“夹在黄纪恩和阿深之间很不好受吧,在阿深犹豫的时候,你要他不要离开黄纪恩。而在黄纪恩的面前,你又要帮着阿深撒谎。当时,我每次听到他说起你,我都替你觉得累。”
“闭嘴。”
话音刚落,齐安君猛地一脚踹向章明学,章明学吃痛地摔倒在地,却仍然不气不恼,一脸好笑地看向齐安君。
“我哥从来没有真正想和老师分手,也绝不会跟你在一起。”
章明学大笑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恨意:“如果不是你从中阻挠,他早就和黄纪恩分手。你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和我联系,又硬逼着他把我忘记。结果只是加剧了他的痛苦,所以,你不觉得他的死也有你的责任吗?”
齐安君蹲下身,一拳揍向章明学的肚子,他使劲地捏住对方下巴,恶狠狠地说道:“即便他有天真和老师走不下去了,你也不配和他在一起。”
章明学狂笑不止:“何必自欺欺人,齐安君,如果他不是爱我,他就不会在我和黄纪恩之间矛盾,更不会自杀。”
说罢,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语带嘲讽地说道:“每次和你针锋相对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很可笑。看到你这样为阿深找我出气,想必旁人都以为你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可是,事实上你们真的有那么好吗?”
一句话就戳中齐安君的软肋,见他不作声,章明学脸上笑意更浓,得意地说道:“我可从阿深那里听了不少你的事情,明明是他先学画画,偏偏你的天分比他高。他希望你能继承他的志向当一名画家,但你根本无所谓他所嫉妒的才华,拍拍屁股就退了学。结果,竟然第一年就考上导演系,真的让他相当嫉妒。”
章明学站起身,步步逼近,直视齐安君的脸孔,锐利的目光中尽是恨意,逼得他无法逃避。
“从小到大,你们一年有多少时间相处?他对你的嫉妒,他对你的气恼,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你当年也不见得有多爱他,看到他和我在床上的时候不是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当时你应该很得意吧,被他以哥哥的身份管了二十多年,终于有次机会可以反过来教训他。在他最痛苦、最矛盾的时候,你除了让他不要和黄纪恩分手,不要对不起黄纪恩以外,你有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的痛苦?他气你退学去考导演系,你不是也气他对你束手束脚。当年你们冷战了多久?如果不是黄纪恩从中调解,恐怕你们到现在都未必会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