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余琉衣看着他,怔了怔,眼里的疑惑更浓,「避免你跑出去玩,我送你去学校。」
「学校?」黎光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还在上学?」有没有搞错,他八年前才从大学毕业,现在又要回去,电闪雷鸣般间,猛然想起罗羽不过二十岁,不上学能干什么,注意到余琉衣蓦然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怀疑,他赶紧补充:「我以为能多休息几天。」
余琉衣冷冷地看他,似乎瞧不起他,语气睥睨地说:「这两天要期末考,你想偷懒请假不考试,开学是要参加补考。」
「哦。」
想起昨晚翻看书柜时,无意间看到罗羽的成绩单,黎光希知道他在校学习一向很差,从没及格过,而他从小到大都是勤奋用功的学生,就算好久没念书,也不至于考不及格。
看他一身不能出门的穿着,余琉衣皱起眉头,「你换好校服就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校服?」黎光希反问,校服是什么样他不知道。
余琉衣耐着性子说:「你挂在浴室里的那件西装,算了,那件衣服今天穿太热,穿便服也行,你换好了就快下来。」
原来那件黑色外套是校服,不过穿不穿都可以,黎光希点头表示明白,见他一张冷脸地走开,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余琉衣耐性真好。
罗羽的自杀与他有关系,但罗羽已经醒了,若他对他无意,就该趁早远离他,可看他厌恶归厌恶,却再次出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冷漠,如果真对他置之不理,找人送他就行了。
当然另一层意思是他对罗羽有亏欠,想要补偿他,至于为何有亏欠,也许相处段时间,他就能明白。
用最快速度回到浴室,随便洗了把脸,正要出去,黎光希扯了下自己的艳丽红发,重新走进浴室,拿起一旁的梳子,心中有了别的主意。
余琉衣伫立在楼下。
半响,罗羽都没下来,不耐烦地不停看表,这臭小子每次都这么磨蹭,昨晚还想着他可能改变了,看来他完全没变,任性、自私的让人火大。
又一个半小时过去。
要等的人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倒是从里面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他穿着剪裁极佳的白色衬衫,合身的黑色牛仔裤,裤子的侧面有排金属感强的铆钉,简单的奢华,配上一双英伦风格的黑色短靴,平添了股说不出的优雅。
那人直直看着他。
他没来由的心跳加速,那人向他走来,冰凉的脸慢慢发热,直到来人开口说话,顿时像被一盆冷水泼过来,冻解他心里的全部幻想。
「久等了。」
这人竟是那个喜欢奇装异服的罗羽,罗羽喜欢染头发,时常一星期一个发型,衣服也跟着发型变幻莫测,总像弄得个鬼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说实话……他不敢直视他,不仅是他的穿着打扮倒胃口,更甚的是忍受不了一个男人对他的爱慕眼光,谁想到穿着正常的罗羽,会让他有瞬间的惊艳。
他五官俊朗,头发乌黑,一双细长的眸子,又黑又亮,映得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黎光希望着他,冷淡地说:「可以走了。」
「嗯。」
余琉衣为自己的出神感到尴尬,他即刻带上一张冰冷的脸拉开车门,看着黎光希率性地将书包扔进车里,接着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车子平缓地驶行,余琉衣发现罗羽跟以前一样,坐在车里如果他不开口说话,他就开始不停地吃东西,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坏毛病!
他的书包如同一个百宝袋,里面除了装他自认是累赘的书籍外,还有一大堆他喜欢的零食。
今天一桶乐事薯片,明天一包巧克力,后天一袋泰国坚果,每次吃的都不一样,亦从不重复。
而现在他却有些不同,虽然是吃着零食,却是边吃边看书,由此导致掉了许多碎渣子在书上,他忍不住不耐地问。
「你没吃饭?」
「没有。」
黎光希从书本里抬起头,响应了声,天知道自醒过来,就好久没吃东西了,他估计自己是饿到麻木了,等翻开书包准备看书,才发现里面有那么多吃的,尽管是五颜六色的零食,也顾不上那么多的吃下去,先填饱扁平的肚子。
「……」余琉衣本想说,我带你去吃东西,又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矫情做作,他可是一直用冰冷的态度对他,因而,他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最终选择了沉默。
车子到了校门口。
看着那只会在财经周刊上出现的贵族大学,黎光希很受震惊,没想到罗羽家庭背景那么好,不过片刻,他立刻收起惊愕的神色,跟余琉衣道了声谢,就步伐匆匆地走进去。
八点,学校准时打铃。
门口的保安严肃地拦住他,似乎没认出他,要他出示学生证,他在一堆零食里翻了半天,总算满头大汗地找出学生证。
保安一看到他的名字,像活见鬼似地盯着他,又瞅着学生证里的照片,来回对照一直打量,直到他露出不耐烦地眼神,才胆颤心惊地递给他。
余琉衣看着黎光希的背影,专注的目光迷人而深邃,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眸子深沉地盯着蓝色的屏幕。
昨晚他一直没睡着。
罗羽为了他自杀这件事,让他尤为不安他的情况,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会打电话过来跟他说自己的心意,以这件事为理由,逼他留在他身边。
但向来喜欢每晚打电话给他的罗羽,竟然没有打电话给他……
这证明他在慢慢放弃,毕竟他的态度总是那么冰冷,让他受了无数次的伤,如果他能主动放弃,那么彼此都能解脱,得到该有的自由。
第二章
走进教室时,考试早已开始。
黎光希找到与自己相对应的学生证号码,刚一坐下,监考老师就走过来发了试卷给他,他快速地来回看了一遍题目,拿起笔开始认真作答,等做完题目,结束的铃声也刚好响了。
黎光希看了一下姓名跟考号,确认自己没有写错,起身交了卷子,走出教室,走没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立即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也停住。
他忙不迭地前行,那人也紧追不舍地跟上来,一走一停,直到出了校门,黎光希似笑非笑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跟在身后的少年。
「干什么跟着我?」
「你……你是罗羽?」少年白净斯文,一双微弯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可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看到奇怪生物一样地问。
「什么事?」
这无疑间接承认他是罗羽的事实,少年又喜又急,高兴地抓住他的手,「你怎么改变造型了,差点认不出你了,我这些天一直在找你,听说你生病住院了,我跑到医院里看你,护士却说你出院了,你哪里不舒服,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
黎光希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听少年亲热的语气,似乎是罗羽的好朋友,但他不习惯与旁人有这么亲近的距离,尤其是男人。
「罗羽你要想开点。」齐瑞亚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余琉衣不适合你,你追他追得那么紧,花了那么多心思,人家不把你当回事,更没有对你有任何一点意思……」
「我知道。」外人都看得出余琉衣不喜欢罗羽,怎么当事人就是执迷不悟,甚至为了那个人去自杀,想起这些,黎光希的表情就展现出一抹冷淡,细长的眸子里流转而过的光,是一种纯粹的平静,「我知道强摘的瓜不会甜,这个道理我懂。」
「那就好,学校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去?」
黎光希本想回绝,想了下才说:「好。」也许跟这个人聊天,他能知道更多有关罗羽的事。
坐在餐馆里,边吃边聊,黎光希有意将话题转到罗羽的过去,所以将心里的郁卒发泄在余琉衣身上,性子单纯的齐瑞亚,顺着他的话题说到了罗羽的事。
从他口中,黎光希得知罗羽出生富裕,父母车祸丧生,由父亲这边的叔叔照顾。
他的叔叔怜惜他无父无母,没人管教,自小宠着他,什么事都依顺着他,久而久之,养成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私跋扈、目中无人的气焰,因此亲戚们都不喜欢他,向来将他当成头号麻烦人物,对他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余琉衣是罗羽唯一在乎过的人。
初次见到这个男人,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心里、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因为他想要去爱一个人,又因为想要得到他的目光……以至于丢掉自尊去挽留,依旧不能使对方爱上他。
喝了口酒,黎光希深深地叹了口气,替罗羽这样的付出感到不值,又无法用指责的语气数落他的不是,毕竟他是用真心在爱,只是爱错人罢了。
「没事吧?」齐瑞亚见他沉默得心惊,全然跟平日的嬉笑不同,一想到罗羽还在在意余琉衣,心里就感到不安,因此眼底顿时忧光闪过,「后天考完试就放假了,我亲戚给了我两张去乡下的车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玩?」
「乡下?」哪里会不晓得他在担心什么,黎光希为罗羽有这么好的朋友感到欣慰,甚至有些妒忌。
为了养活自己,他一个人生活习惯了独立,习惯了隐忍委屈,大学时因为半工半读而没时间交朋友,一转眼,毕业了,为了谋生去工作,跟公司的同事处于和平共处但却不能交心的状况,他没有朋友,一直以来都一个人,看到齐瑞亚邀请他出去玩,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瞧不起那种地方吧……」看着黎光希脸上的表情,齐瑞亚无奈地叹气,「你叔叔每年都带你出国,只怕你也没时间,就当我随便说说的好了。」
「不会。」黎光希摇头,眸子发亮地盯着他,「那可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是担心你不习惯。」齐瑞亚慌张地解释,没想到黎光希会答应,原本只是不抱希望的提一下而已,不料他竟给了自己那么大的惊喜,几乎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黎光希淡笑地摇头,看了下时间,十点了,抬头对齐瑞亚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考试,回家吧。」
难得能跟黎光希坐下来好好聊,还没尽兴就要走,齐瑞亚有些意犹未尽,但想起明天还有考试,也不便多做挽留,于是跟着黎光希起身。
走出餐厅,风沁凉地吹过来,温暖的肌肤浮起一层寒栗,冷得让人直打哆嗦,黎光希拉紧衣服,细柔的黑发随风飞舞,过长的发钻进脖子里,痒痒的,他缩了缩脖子。
一道急速的风掠过耳际,来不及反应,齐瑞亚背上的包就被骑着摩托车的男子给抢走,速度之快,只在一眨眼间。
「我的包……」齐瑞亚僵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那飞快离去的车子,彷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一道镇定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
「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吗?」
「有有,有很重要的……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齐瑞亚脸色煞白,双脚发软,他战战兢兢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没等他说完话,黎光希的高大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他傻了眼地看着他追过去,急得拚命大喊,却只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独留未完的话淹没在空气中。
「罗羽别去追……」
「呼呼……」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大伤尚未痊愈的黎光希累得直喘气,忍住不适拚命追赶,渐渐地觉得力不从心,脚底也痛得难受,恨不得停下来休息,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要停下来,但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变慢了,眼睁睁地看着摩托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实际上,不是他慢下来,而是对方加快了速度,眼看就快要追不上去了,这时发现车子调头转入一条巷子里,他犹豫了一下,急忙地跟了过去。
巷子幽深而狭窄,昏黄的灯光极为黯淡。
摩托车的油门声刺耳而尖锐,眼看齐瑞亚的包近在咫尺,只要再跑五十米,伸出手就能夺回来,黎光希一鼓作气地冲上前去。
犯人停下来,恶狠狠地取下安全帽,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脸上却有股猥琐的流氓气。
「臭小子,你追什么追,不要命了!」
黎光希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冷静地要求:「把包给我,我就不报警。」
「威胁我,活腻了是不是,识相些就滚!」
男人暴躁地咆哮,见他不为所动,「嗖」一下拿出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向黎光希挥去,「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谁叫你不要命了。」
闪电般旋身,惊险地避开刺向胸口的刀子,黎光希旋身跃起,一脚踢向男人,那一腿有千斤之重,力量很大,男人狼狈地后退几步,胸口依旧被狠狠踢中,手中的刀子掉了。
「啪!」
男人无力地跪在地上。
黎光希喘着粗气地捡起地上的包。
就在此时,男人捡起地上的木棍,疯狂地朝黎光希砸过去,一下比一下粗暴,「竟敢对我出手,现在你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黎光希咬牙忍住疼痛,一把抓住他的木棍,使劲一扯,男人想不到他还有力气,恍惚中木棍被抢走,顿时火冒三丈地推了他一下。
痛!额头撞在墙壁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而下,黎光希没来得及喘息,男人已眼神暴戾地冲过来,距离得很近,黎光希一脚踹在男人的肚子上,然后趁他躺地上喘息之间,抢过他手里的包,拔腿就跑。
风呼呼地刮过肌肤,脸上黏黏的,有湿热的液体滴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滑过他的睫毛,嫣红夺目,遮住他全部的视野,头就更晕了。
血一样的腥气蔓延开来,他胡乱地擦去,捏住鼻子试图阻止水流一样的鼻血,不能顺利呼吸,眼前突然黑了,黑得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有亮光出现,耳边响起汽车喇叭声,周围有吵杂的人群声,许多的人、许多的车、许多不认识的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恐慌地绕着他走开,彷佛他是个携带病毒的怪物。
他站在原地,为了掩饰慌张,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左右张望,四处寻找齐瑞亚的身影,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想要移动脚步,却连现在待在地方都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
他想冲进人群里,不顾一切的询问路人,却又退缩的不敢动,生怕看到别人带着复杂又同情的目光,更怕遇到心存不善的人,他一直都是个消极而内向的人,什么事总往坏处想。
在得知自己的灵魂寄居在另一个身体里,他彷徨无助之下仍选择面对,可在面对茫茫人海,无数张陌生人的脸时,突然却觉得越来越孤寂无助。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任由发麻的身体得到放松,任由周围传来唏嘘声,他睁开眼,天地之间他只能看无边的黑,而那黑暗里只有他自己。
恍惚里,有抹白色的身影走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他的声音焦躁而不安,彷佛被眼前的他吓坏了,一直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问。
「你在干什么,怎么脸上全是血?」
他想努力抬起头,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别人叫来救护车,将他送进急诊室,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伤得并不严重,额头上破了个洞,手臂与脊背多处瘀青,没有伤及到要害,只是血流满面的冲到大街,路人都被他吓坏了,以为他是十恶不赦的劫匪。
医生仔细的帮他包扎,警察过来盘问事情的经过后,刚要指责他的胆大妄为,余琉衣已面色铁青地走到他面前,又怒又急地说:「你究竟在想什么,那些抢匪都是不要命的人,为了抢回包,你大半夜的跑到巷子里追,是不是不要命了!」
黎光希勉强地想挤出笑容,但看到余琉衣怒得通红眸子,又沉默地垂下头,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就如余琉衣所言,要是没能制伏住劫匪,又被他捅个一两刀,这么一想他才觉得危险。
「要不是我凑巧在附近吃饭,要是没有遇到你……」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半,余琉衣咬牙切齿地问:「你包里有什么东西?」他想知道包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