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刚坐下来,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的回答:“没吃。”
他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是从昨晚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吧,现在嗓子也干哑得难受。
司机大叔哈哈地笑两声,扔给他一个小袋子,萧晓险些就没接住。
“那是我女儿早上闹别扭不肯吃的,你吃吧。不吃早饭可是对胃不好的。”大叔发动了车子。“不吃早饭可是对胃不好的。”这个谁都懂得道理有一个人以前常常会在耳边唠叨,然后他还会不情愿地陪自己去喝粥。这个人是谁,萧晓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萧晓拿着袋子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里面是一包蜂蜜面包和一袋新鲜的蒙牛早餐奶。很普通的平民学生式早餐。
萧晓也不管大叔到底有什么居心,也不管这食物里下没下药,对现在的他来说,填饱肚子也许比什么都重要,他也真是佩服自己在这种节骨眼上都有胃口吃得下去。
正抱的面包狼吞虎咽,像个三天没进食的乞丐,专心致志开车的大叔突然又发问了:“小伙子,你起这么早,是要去哪啊?”
萧晓停了下来,看看窗外及熟悉又陌生的景观,这是去往孤儿院的方向,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自从住到凌子煜那里,自己有多久没回去过了?
嘴里还含着一块面包,眼中却已噙满泪水,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萧晓只说了一个字,却无比坚定清晰。
“家。”
而眼眶中的泪,最终一滴也没有落下。
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一切都被晨雾笼罩在白蒙蒙的幻境里。萧晓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好似是梦中才出现过的幻影,却无比确定,终点站才是属于我的家。
二十三.回到从前的快乐
“起床喽!太阳都晒屁股喽!”萧伯站在萧晓的小床边,一把把被子掀起来了。
夏日的清晨,天气有些微凉,床上红头发的小家伙不满地翻了个身,抱怨:“老头,都喊了几十年老掉牙的台词了,你能不能有点创意换句新的?”
萧伯摸着下巴做苦思冥想状,然后好像突然有idea了。
“嘿嘿~darling,亲爱的,宝贝,起床了哦~~”
萧晓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花白头发的老头子。
“萧……萧伯,您您……”萧晓惊讶,都开始用敬称了。不过一两个月没见面,这老头肿么changestyle(变态)了呢?
萧伯不好意思地笑笑:“吃惊了吧?我都是跟你们年轻人学的,嘿嘿~”
萧晓翻了个白眼,准备继续他伟大的革命事业——睡觉。
“儿子,你再不起来~我我……darling~~~~~~~~~”
“哇哇哇哇!!老子起来,老子起来还不行吗?”
说真的,大早晨的就看见一个老头跟自己卖萌,而且是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老头,小红毛同学确实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这些天,萧晓在孤儿院混吃混喝,过着风流倜傥自由自在潇洒不羁的快乐生活——好吧,这都是我在扯淡。
萧晓除了每天早上要被萧伯拽起来扫院子之外,白天还要负责看护一帮小兔崽子。
萧晓哭:“萧伯,我能不能不和这群小混蛋周旋了?我感觉我快壮烈牺牲了!”
萧伯:“你不愿意上学,将来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不能报答我这个辛苦养育你十七八年的老头子。综上所述,我现在要是不压榨你,以后就是求阎王告老子也从你身上拔不出一根毛了。说,你今天上不上学?”
萧晓耳朵快起茧子了,于是背了个扫帚,一溜烟跑大院里去了。
萧晓讨厌扫地,这是因为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些蛋疼的事情,和一些同样蛋疼的人。
这些天,他只是在萧伯这里蹭吃蹭喝,陪一群孩子们瞎折腾,连孤儿院的大门都没有迈出一步。
那些屁事,他想起来就头疼,心里跟是像是被钻了个口子,血汩汩地往外冒,止不住,索性就随他去吧。努力不去想,强迫自己每天挂个大笑脸,孩子们就喜欢开他玩笑,叫他红毛小太阳。
萧晓对这个称呼相当愤慨,却只能保留意见。这个弱智的爱称至少说明,他在天真的孩子们面前,伪装的是很成功的。
但这当然骗不了火眼晶晶的萧伯。
但无论萧伯如何威逼利诱,萧晓就跟个英勇的红军战士一样,宁死不屈,对那些破事绝口不提。
萧伯拿他没招了,就等着他家里人来找他呗,结果三四天过去了,谁都没来过,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萧晓笑得挺开心的,他说不会有人来找他回去。因为除了这里,别的地方根本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心里面的一角,苦涩,失落,寂寞,却像一锅永远煮不沸的水,一直有干柴再烧,一直冒着热气,可就是不见他沸腾。不骄不躁,不缓不急,慢慢地持久地折磨自己。
今天早上萧晓很早就扫完了院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但转念一想,这时候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萧伯肯定逮着自己就让去刷厕所。
于是萧某人决定闲情一把到后院转转。
那里人少,僻静得很,平常自己偷懒也都不会去扫后院。
那里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法国梧桐。萧晓记得,小时后经常和安清羽背靠背在树下讲故事,聊天,嬉戏打闹。
越过了一道破旧的墙,视野就开阔了。
粗壮的树干,错综盘绕的树枝,深青色的繁茂叶子,将夏日耀目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斑投在开满了小野花的茂盛草地上。
这棵树似乎又变大了!
还是记忆中的那棵梧桐树,三角星性状的叶子像小铃铛一样挂在树梢上,一个挤一个,一个挨一个,好不热闹。微风拂过,好像会发出铃响般的笑声一样,让人感到心情轻快愉悦。
这种久违的轻松的快乐,好想回到了从前,从前那个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孩童年代。
这里以前是有一条石径小道的,只是时间一久了,很少人来过,原本斑驳的石子路也被肆意生长的杂草埋没了大半。
萧晓不自觉的就被那棵记忆中熟悉的梧桐树吸引了,凭着记忆在杂草丛中摸索着走。
大树就像妈妈一样,用巨大的树冠遮挡了火热的日光,一大片绿荫,使人心情清爽。
萧晓在树下站着,一片小绿色调皮地落到了肩膀上。突然就想起了安清羽曾告诉过自己,张爱玲的小说里,不时飘着洋梧桐,落叶纷飞,苍凉华美。
苍凉华美,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当萧晓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挂在头顶正上方了。
没想过自己矫情了那么久,梦里浪漫一下就行了,醒来却还真是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这算是心想事成么?梦里的人现在就在眼前了。
安清羽瞌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稀稀疏疏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面庞上,呼吸平稳均匀,淡色的薄唇微微张启。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萧晓愣了一下,才不管那么多,毫不留情地摇醒身旁的美人。
“喂,狐狸,你怎么在这?”
安清羽睁开有些朦胧的睡眼,伸了个懒腰,顺便瞥了一眼皱眉的小红毛。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准备这学期期末考全科亮红灯?休息够了吧?”
萧晓脸黑了,在这赖了三四天,还真没想过自己还要期末考的问题。
“那你回去吧,老子过几天就回去上课。”萧晓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安清羽。
安清羽和凌子煜从B市一起回来的时候,想必就知道所有事了吧,只是他也帮着凌子煜隐瞒。
萧晓不怪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仿佛跟凌家,凌子煜一扯上关系,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安清羽似乎也没打算提那件事,他不罗嗦去跟萧晓做什么思想准备工作,只是说:“这个月底期末考,还有拿学分的事,你估量着算吧。”
“喂,狐狸,能不能不考试?”
“你在做梦吗?”安清羽眯起眼睛。
萧晓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也许是因为想起以前和安清羽轻松美好的记忆吧,与安清羽说上几句话,竟也没有觉得有多么勉强。
“你回去上课吧,缺的课我会帮你补上。凌子煜那边的事,你不要管了,我也不会让他再插手你的事了。”安清羽没有理会萧晓忽然变得阴沉的脸,只是淡淡的把该说的话说完。
萧晓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那个,凌飞的股份转让协议,你能帮我拿来吗?”
安清羽知道他要干什么,点了点头:“明天就可以。”
萧晓似乎是还想问一个问题,张了张嘴,最终却没问出口。也对,也许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意义。
安清羽看着他,什么都明白,微微叹了口气:“凌子煜的婚事,不会改变的,即使你已经把股份转回去,凌氏和李氏联姻也是早晚的事。现在不过提早了一些罢了。”
“哦。”萧晓低下头,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应了一声。
对啊,他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也许我只是觉得,舒荷姐那么好的女人嫁给他有些不值吧,所以老子心里才感觉到不爽的,一定是这样。
所以,李舒荷你他妈瞎眼了嫁给那个禽兽啊!
第二天,安清羽如约来把相关资料协议拿来了,萧晓在公证人面前签了字。按说,这种场面当事人一定要在才对,可凌家人却一个也没出现。
之后,萧晓回学校了。
没有凌子煜,没有纪泽。
每天面对的是老师,同学,黑板,课桌。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期末考了,自己又落下了不少课。安清羽不说,他觉得自己也再没心思去想别的事了,想想那些事只会让自己的心更焦躁,于是开始一门心思的学习。
几个狐朋狗友经常调侃他:“哎呦,萧晓啊,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乖乖女了?将来是要嫁给哪个钻石王老五呢?”
萧晓这个时候总会淡淡一笑,然后一记直拳爆到对方脑门上。
老子哪里变了?一个拳头还不是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先不论考的怎么样,反正萧晓是暂时解脱了。
扔了书,萧晓回孤儿院做宅男去了,一闷就是在卧室里闷了三天,终于闷不下去了。
萧晓觉得无聊了,可这能去哪玩啊?放暑假了,又不想跟那帮子损友黏在一起。
大夏天的吹个电风扇,心不静,也凉不起来。
正倒腾着用榨汁机搅冰块呢,安清羽电话就打来了。
“喂,小崽子,身上长蘑菇没有?”
萧晓没好气:“老子可是业务繁忙,闲人的电话一般不接,没事老子挂了。”
“兔崽子,在家里没闷死吧?你忙着采蘑菇呢吧~”
“……”萧晓没话,自己的确闲的蛋疼了。
“出来玩不?”
“……”犹豫中。
“路费,住宿费我报销。”多么有youhuo力的条件啊~
“那,伙食呢?”动摇了。
“你想掏钱我也不介意。”
“!”
“你是去还是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啊~”
“去去~咳咳,不是我想去啊~是看你寂寞没人陪的份上,我这么善良,就做一次善事。”装模作样的萧晓。
“嗯,那好吧,我明天来接你,行李今晚就收拾好。”手里攥着两张机票奸笑的安狐狸。
“哎~咱们去哪啊?”快挂电话的时候,萧晓想起来了,安清羽这么好说话,不会是要把自己卖了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要把你卖了?放心,我们只是要去祖国的边疆而已——新疆。”
“啥?!新疆?你妹的咋不去阿富汗啊?”
大漠啊,戈壁滩~我火热的吐鲁番~骆驼啊,骡子啊,我梦想的草泥马!
萧晓的暑假,即将在历史书上这个神秘又干旱的西域边疆拉开序幕了。
二十四.传说中的西域(上)
噢~沙漠,沙漠,热情的沙漠~让我的鲜血在炽烈的阳光下沸腾吧!!
“咦?沙漠呢??”萧晓提着行李从飞机上窜下来,东张西望,寻找传说中的“沙漠”。
“原来飞机是可以降落在沙漠上的啊~”安清羽提了个小巧的手提包,伸了个懒腰,看来五六个小时的空中之旅,睡得很好。
萧晓白他一眼,却还是得跟着他乖乖地走。
失望,太他妈失望了!
到了传说中的新疆,竟然连个楼兰美女都没见到?
萧晓闷闷不乐地跟安清羽走出机场,突然眼前一亮。
某笑得灿烂的白衣少女:“嘿,清羽哥哥!!”
笑容满面的安清羽:“你好,古丽!”
流着哈喇子的小红毛:“神,楼兰美女!!”
身披白纱的少女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女子的皮肤白皙,头上戴着一顶纯手工刺绣的小花帽,眼睛又大又圆,长长的辫子,深深的眼窝,高高的鼻子和浓黑的眉毛,笑容甜美,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呵,好一个漂亮的维吾尔少女!
萧晓咧着嘴奔了上去,啊,美女这是在朝我招手呢!!
少女显然被这个长着一头红毛的勇猛“游客”吓了一跳,一个横踢踹了上去,萧晓立马倒地。
令小红毛遗憾的是,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还没看见“楼兰美女”的内裤颜色。
尼玛这裙子做这么长是干毛的啊!!
“古丽,久等了吧?”安清羽笑着走上前来。
“不久不久,累坏了吧,快把行李放上来啊~哥,快来帮忙啦!”被称作古丽的维吾尔少女普通话倒是说的标准,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打开车窗把头探出来,是个皮肤黝黑的维吾尔青年。
“安清羽,好久不见!”维吾尔青年下车来,拿过安清羽手上的行李,顺便抢过躺在地上的萧晓的行李,竟然还能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安清羽的肩膀。
“是啊,好久不见,科米尔丁!”安清羽跟他撞了一下肩膀,算是见面的礼节了。
前几年安清羽来新疆的时候,就跟这兄妹俩结成了好友。
等这安清羽的手一空,古丽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安清羽:“清羽哥哥,我们都有四五年没见过了吧?好想你啊,我以为你都忘了古丽了呢!”
安清羽露出微笑,轻轻地拍拍古丽的脑袋:“小丫头,都长大了,怎么还是那么爱撒娇?”
古丽对着他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嘿嘿,人家还没成年呢?怎么算是长大了?清羽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安清羽笑笑:“丫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哦~”
“喜欢的人?谁啊?谁啊?”八卦又不甘心的古丽。
“嘻嘻,你听话我就告诉你哦~”欠扁的安清羽。
“这小子怎么办?”科米尔丁把行李放在吉普车的后车厢,指了指横躺在地下的萧某人。
“现在羊肉多少钱一公斤,按同样的价钱卖了吧。”古丽亲昵地挽着安清羽坐上车。安清羽摇下车窗嫌弃地瞥了一眼摊在地上像一滩泥一样的萧晓。
安清羽鄙视。虽然古丽是跆拳道黑带,但不过是一脚而已,你至于装这么久去博取她的同情,引起她的注意么?
古丽无辜地眨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着让人怜爱:“原来那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弟弟,对不起,我下手太狠了。我没想到你还有个色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