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也笑着:“看来还是从前那种无赖作风?一点没变?”
楚萧然的嘴角依然挂着笑:“那当然,你大爷我何时变过?”
纪泽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楚萧然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他的脸色僵了一下,抬起的下巴终于低了下来:“好吧,我认输。要是我不说,你就不会问吧?丫的你想憋死我是吧?这么多狗屁事情我不跟你说我去找阎王老子啊?”
纪泽放下抹布,把手洗干净,才转过身来抱臂靠在他刚擦好的门框上,淡淡一笑:“那就老实交代,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楚萧然遇到高中死党纪泽固然高兴,估摸着对方肯定在一周之内势必对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本人也是对两年前纪泽的那句“喜欢”耿耿于怀。还有这两年来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跟家人的关系都处理好了么?谁知他实在是轻视了对方死守阵营的毅力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纪泽待他不咸不淡,“楚萧然”三个字叫的他心里也怪别扭的,你说这有两年都没见面了,自己连名字都变了,可是纪泽那家伙就是淡定如初,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纪泽装的跟他们跟普通的高中同学的关系一样,对过去只字不提。相反的,楚萧然可就不淡定了,到头来干着急瞎揣测的难道就自己一个人?
谁说纪泽不担心楚萧然过去的这两年?在离开这个人儿的这两年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纪泽了解那个倔强的家伙,也就定下心来等他开口,他若是真的对过去绝口不提,自己也就尊重他什么都不过问。
两人来到一家日式居酒屋,仿佛男人间只有喝了酒才能把心中的话都毫无顾忌的吐出来。
这家日式小店的生意很好,人满为患,老板是个热情周到的日本人,中文说的也还算标准。
“欢迎二位,里面请!”
老板把两个人带到客人并不是很密集的里间,实木的桌椅,墙上日式的挂画。
楚萧然突然觉得这场景甚是熟悉,记起两年前那晚自己刚被凌子煜认为凌家二公子的时候,心情混乱到极点,那时就是安清羽,纪泽,蒋冉冉,胡茬子,田瘦子和胖子几个人把自己拥到学校附近那家名气不错的居酒屋去,喝了个天昏地暗,把什么不快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那时自己还是个经不起风吹雨打有点小困难就玩失踪,有点小挫折就混乱的小痞子,小流氓。
如今确实不同当年了,自己似乎是长大了,十九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短短两年之间,楚萧然觉得自己成长的太多,改变的也太快了。
如今大家为了自己的生活不得不东奔西走,谁都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能靠的住的,只有自己,孤独寂寞的时候,也只有抱着自己的肩膀哭泣。
楚萧然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决心在离开了从前的城市,独自前往这个陌生的地方展开他的新生活,不管什么苦难,他都做好了独自扛下来的准备。
正想得出神,几壶清酒就被端上来了,纪泽替他斟好一杯,端到他眼前晃晃,楚萧然才猛地回神。
眼前这个少年有漂亮的小麦色肌肤,清澈明亮的眼睛,连笑容都是如太阳般温暖明亮的。
两年没见,却不想,竟然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碰面了。
纪泽那家伙,一如既往的温柔,一点没变。
“喂,还没喝酒就愣神?”纪泽笑着把手在楚萧然眼前晃晃。
楚萧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盯着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举起酒杯。
“来,纪泽,干杯!”
毕竟两年没见了,要说的话太多太多,之后的两个人就旁若无人的聊起来,一直到小店开始打烊。
酒喝了好几壶,寿司吃了好几叠,心里一直憋闷着的话也都吐了出来。
纪泽在来Q市之前,一直在X市边上高中,边打工,中间一直没有与家人有过多的交往,大学考到了Q市的名牌一本理工科大学,也就过着像以往一样的单身生活,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房租和学费。
这两年在楚萧然身上发生的事也就复杂的多了,但他还是嚼着大舌头吐字不清地把事情全盘托出。
他和凌子煜的相认,相知,相爱,到最后无法挽回的分手。
自己亲生父亲和凌氏家族的恩怨,及楚振天找到自己后与自己的相认。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麻痹了大脑,也许是因为这些往事太过同痛苦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楚萧然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云淡风轻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和伤感的表情,却让纪泽感到心都隐隐作痛。
他没有想过,这短短的两年,这个当年未经世事的少年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变故。
纪泽开始后悔,也许他当时的决定是错的,如果他没有离开,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萧晓,我果然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对不起……”纪泽看着烂醉不起趴在桌上的楚萧然,笑容宠溺却又心疼。
月明星稀,已经是午夜了,他们是居酒屋最后离开的客人。
当纪泽扶着迷迷糊糊的楚萧然从居酒屋出来的时候,楚萧然似乎还不是很清醒,尽管纪泽一直提醒他,可那个家伙就是不自觉,喝了一杯又一杯。
纪泽搭了辆出租车驶到公寓门口,扶着楚萧然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时,却发现走廊的墙边站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江昊,他已经在这等了一晚上了。
原因很简单,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推掉了一切聚会只想让楚萧然陪着他过生日。可楚萧然的手机打不通,他只好从下午就在这里等,没想到直到午夜,才见到楚萧然被另一个男人搀扶着回来,看来已经喝得烂醉不醒了。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江昊的脸色显得很阴郁,他身上价值不菲的纪梵希休闲西服也显得有些褶皱。
“你是谁?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江昊的语气不善,看到纪泽后,似乎心里本来就未平息的怒火燃得更旺了。
在江昊打量纪泽的同时,纪泽也在打量着江昊,刚才听楚萧然说,最近似乎是想躲开一个叫江昊的男人才搬出来住的,看来面前这个气焰嚣张,满脸戾气的家伙就是那个江昊吧。
“你是江昊吧,我是他的室友,纪泽。今天我们出去聊了点以前的事,所以就喝了点酒。”纪泽心平气和,他并不想跟这个男人发生争执,这么晚了,他还想让楚萧然能赶紧回家休息。
“以前的什么事?聊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等了一下午?”似乎对于纪泽的心平气和,江昊并不领情,他更加暴戾了,也许若不是纪泽还搂着楚萧然在怀里,他可能就冲上去揪着对方的领子质问了。
“对不起,我们的事你不必知道。现在楚萧然醉了,我必须尽快让他回家睡觉。”纪泽不是不会发火,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实在是不能发火,看对方的架势是可以一冲动就打架的,纪泽可不想惹出什么事了,特别是牵扯的楚萧然就更不好了。
“你们的事我不必知道?!你给我解释清楚!”看起来江昊已经在暴走边缘了。
纪泽懒得理他,拿出钥匙就准备开门,却不料江昊竟然吧钥匙一把抢了过去。
“你是他什么人?他喝醉了至少要交给我照顾!”江昊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他就是看不惯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在别人的怀里醉倒,他的行为已经快过他的思想了。
“江昊,你有完没完?”这时一直迷迷糊糊的楚萧然忽然抬起了头,眼神里全是不耐,他从纪泽怀里懒洋洋地出来,把手伸到江昊面前,下巴一抬:“钥匙。”
江昊愣了一下,眼前的楚萧然哪里像醉了的样子,既然没醉,那就更要他解释清楚了。
“小然,前两天我就告诉过你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为什么不来应约?”
楚萧然打了个哈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老子就是不想去,钥匙快给我!”
江昊显然因为这个答案而怔住了,他的脸上有一丝失落,但却还是不死心的开口:“为什么不去?还不肯接受我么?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因为凌子煜吗?”
“闭嘴!”楚萧然吼了一声。
要知道“凌子煜”这三个字对他的刺激是很大的,酒刚醒,脑子也清醒了,没有什么能比这三个字更刺激他的脑部神经了。
“果然还是他的原因吗?还忘不了么?”江昊看着楚萧然,眼里盛满痛苦。
“谁说我忘不掉他?”楚萧然倔强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那是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和我试试?”江昊的眼神坚定而决绝。
楚萧然看着这双眼睛,有一瞬间的错觉。面前这个嚣张狂妄的少年,好似两年前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勇敢无畏,说一不二,不是不怕磨难,而是从没有经历过磨难;一心追求自己的爱情,只是因为太天真,太过单纯的相信爱情的美好,却从未考虑爱情是有毒的罂粟,上了瘾,便戒不掉,越来越迷恋,越陷越深,到最后快丧失了心智,变得伤痕累累。
楚萧然看着他,苦笑,你就像当时那个放荡不羁的我,无畏地向前冲刺,最后只会弄得遍体鳞伤。
断了吧,让这份感情就在这里埋葬,你才不会被伤的太痛。
“告诉你,凌子煜我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楚萧然笑着,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像是在对自己说,却又像是给自己下了一份决绝书。
“你不是想知道吗?纪泽是谁?我现在告诉你,他才是我爱的人。”楚萧然转过身,当着江昊的面,搂住纪泽的脖子,主动贴了上去,吻住他的唇。
纪泽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动作任由楚萧然吻着他。他知道,这个吻不过是所谓的“逢场作戏”。
“卡啦”。江昊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觉得天旋地转。
这难道就是楚萧然给他的生日礼物?
“明白了吧。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再见,江昊。”萧晓很快地结束了这个吻,笑着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江昊,捡起地上的钥匙,打开门,拉着纪泽进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只留江昊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
如果说江昊从此不敢奢求楚萧然的爱,那么纪泽的奢望就显得更加执着可怜。
等你说“喜欢”的那一天。
萧晓,我果然还是喜欢这样叫你。
四十一.三年之后
楚萧然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烟火,又是新的一年到了,已经大二了呢。
漆黑的夜幕下,烟火升腾,绽放,然后灰飞烟灭。
再怎么轰轰烈烈,再怎么绚烂夺目,注定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
纪泽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看见窗台边的少年正望着夜空出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曾雪培他们打来电话,问你要不要去和他们聚会,去么?”纪泽扬了扬手中的电话。
楚萧然回了神,:“哦,不去了,她和李靖小两口亲热着呢,我去就是当电灯泡呢。你呢,你不去吗?”
纪泽笑了笑:“我去了,谁给你煮饺子吃?等我十分钟,饺子马上就煮好了。”
楚萧然和纪泽合租也有半年之久了,半年来,平平淡淡的生活让楚萧然感到难得的安稳。
但楚萧然的心始终是空的,那个位置始终容不下别人,容不下江昊,也容不下纪泽。
大年三十的晚上,最繁忙的就是电话。
楚萧然第一个打给的是萧伯,想了想也打给了楚振天。
楚萧然也收到了那帮狐朋狗友的祝福。
无非是“老大祝你年年桃花运,抱得美人归……”之类的流氓语录。
安清羽也打来电话,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温柔。
“萧晓,新年快乐!”安清羽那家伙是死不悔改,仍旧喜欢叫他以前的名字。
楚萧然也懒得再纠正他,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好久都没有这样和他聊天了呢,就像回到了以前,真好。
就快挂电话的时候,安清羽似乎还有话没说完:“萧晓……”
“嗯?”楚萧然就耐心等着。
“知道你不想听关于他的事,但我还是要说,子煜就快回国了。”
“……哦,知道了。”楚萧然拿着电话的手抖了一下。
凌子煜要回国了……
挂了电话,楚萧然不由自主地走到书桌前,拿出钥匙,打开最里面的柜子。
凌子煜这三年一直不间断地寄信,不管自己走到哪,他似乎都找的到。
那个男人,不过是不想让我忘了他罢。这样的折磨,楚萧然受够了。
除了最初那九封信,剩下的楚萧然一封也没拆开看过,他知道那些记在信纸上的语言是有让自己沦陷的力量的。
可他又舍不得扔,每次从邮箱里拿到从美国邮来的海外信件时,他总是犹豫着该不该扔了,手却不听使唤地把他们都锁在柜子里。
就这样,关于凌子煜的梦魇,几乎夜夜折磨着楚萧然的神经。
那个男人的背影,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那个男人的一个眼神,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像真实一般,也许自己永远也忘不掉了。
他看着手里一捧白花花的信件无力地笑了笑,真想亲手结束这一切。
点燃火把信一封封地烧掉,火光将它们都燃尽。
楚萧然被那烟雾呛出了眼泪,但他仍旧执着地一封封点燃,再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信件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
纪泽在厨房闻到了烟味,关了火,冲进楚萧然的房间。
就见那个少年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张微笑的面容却显得更加苍白。
将火熄灭,纪泽心疼地抱着他,将他的眼镜摘下,用指尖抹去他的脸颊上的泪水。
楚萧然觉得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空气中那呛人的味道让他感到不安。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眼前的人,泪眼模糊看不真切,却觉得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包裹着自己。
帮我拭去泪水的是你么?子煜……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想你想到快要疯了……
楚萧然主动吻上男人的唇,吻得那样火热,那样投入,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眼里只剩下这个绞尽脑汁也无法忘怀的男人。
也许……我已经疯了……
纪泽先是一愣,随后移开了唇,拒绝了这个吻。
楚萧然显然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他戴上眼镜看着地上那团灰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对不起……”楚萧然低着头,不知如何向纪泽解释。
纪泽看着他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对不起的是饺子,在锅里快要泡烂了。”
楚萧然和纪泽两人一人抱了一碗饺子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饺子热气腾腾的水雾把楚萧然的眼镜片熏得迷蒙一片。
楚萧然不得不摘下眼镜擦拭干净。
纪泽看见他那双红红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默默掉眼泪,以为不发出声音我就看不出来是吧。纪泽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煮的饺子有那么难吃吗?吃得直掉眼泪。”
楚萧然愣了一下,赶紧戴上眼镜:“谁说的,好吃!好吃!”
随后埋下头装作一心消灭饺子的样子。
沉默良久,两个人都没说话,电视里观众的掌声和笑声似乎都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欢乐的气氛。
吃完了饭,楚萧然主动把两人的碗收到厨房去洗。
纪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一笑,跟过去,抢过手套开始洗碗。
楚萧然在旁边站着不满地嚷嚷:“我好不容易勤快一回,你也不给我机会?”
纪泽微微一笑:“给你机会?给过你多少机会你也不会变的。萧晓,你就是你,不会改变。不喜欢的事就别勉强自己去做;忘不掉的人就别强迫自己去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