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忍师表 上——欠扁之包子

“细伢子……”

“啊，奶奶，水壶没水了，我去打水，奶奶多睡一会儿。”

白小忍拎起了电热水壶，对着白奶奶挥了挥手，脚底抹油溜了。

白奶奶没叫住，叹了口气。

细伢子，说谎骗她呢。

小时候，细伢子在外被人说是野孩子，没爹没娘，没教养，细伢子和人打起来，回来的时候都鼻青脸肿的，她问出什么事儿了，细伢子先丢一句‘摔的’，然后就开始详细的描述，是怎么摔的，哪里摔的，末了还忿忿的大骂那条路有多颠簸。

长大了，也一样，一旦说谎，细伢子都会不由自主的啰啰嗦嗦，扯些有的没的。

白奶奶皱了一下眉，摸了摸右上腹，一天比一天痛了，医生开的止疼药，越来越没有用了，开的营养餐，她也老是恶心，吃不下。

其实，她早就知道，她这病一定不是肠胃发炎，也不只是长了个小小的瘤子，要是这么简单，细伢子何苦要骗她，多半，是治不了，挨日子的大病。

白小忍拎着个热水壶出了门，却不去接水，倒在走廊里悠悠的晃荡。

白小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打着吊针的是病人，端着尿壶的是家属，拿着吊瓶急匆匆走的，是护士，小小的医院纷呈了世间百相。

鼻子里的消毒水味儿很浓，很深，却再深不过世态炎凉。

白奶奶住院，很烧钱，白家没有亲人，邻里也不亲热，白小忍憋着不说，但存折早已见底，白小忍愣愣的站在走廊上，有些疲倦，有些心烦，木然的抱着热水壶，白小忍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看了很久很久。

白小忍以为，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形影相吊，坚强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这会儿，他真的很想有个人可以依靠，可以出出主意，可以发发牢骚，可以聊聊，白小忍闭上眼睛，莫名的想起了苏九天。

白小忍，其实是个很细心，很容易被感动，也很感恩的人，苏九天抱着璃璃的样子，给他做夜宵的样子，特意为他开车去市里买菜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避开他泪崩的样子，白小忍一点一滴都记得。

忽然，白小忍深吸了一口气，驱散苏九天的身影，捞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打算求助了。

才响了一下，就被挂了，手机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比救护车的警鸣还刺耳。

白小忍脸色一变，有些生气，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两个字，蒋青，是白小忍的舅舅。

白小忍本来是不想找舅舅借钱的，因为白小忍舅舅形同陌路了很多年，奶奶和舅舅，也隔了好几代，关系疏远，而在爸妈都死了后，奶奶和舅舅就更加八竿子打不着了，但现在除了舅舅，白小忍无人可求。

白小忍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蒋青竟然敢挂电话，白小忍怒火上涌，捏紧了拳头。

姓蒋的，忘恩负义，早晚让你把钱都乖乖的吐出来。

白小忍压下怒火，冷静下来想了想，蒋青是生意人，既然求不成，就做交易吧，奶奶的病重要，和奶奶相比，白家的产业，他的既定前途，都可以舍弃，所以饮鸩止渴也好，只能先便宜蒋青了。

白小忍回了病房，放下电热水壶，见白奶奶似乎又睡下了，安安生生的盖着被子，一呼一吸很平和，白小忍就托临边儿床的病人捎了句话，又留了手机号码，回家找交易的筹码了。

其实，白小忍倒误会了蒋青，蒋青虽然早就忘了恩，但这次挂了电话，不是因为不愿帮忙，而是因为有事在身，不方便接电话。

蒋青掐了电话后，干干的对坐在对面的人赔了笑脸。

“苏先生，真对不起。”

“有急事，就先接电话，我不急。”

淡淡的声音响起来，苏九天一手捧着一杯茶，小小的抿了一口，眉头微皱，苦涩，没后劲，不是好茶，这蒋青低声下气，看似诚恳至极，却连茶这样的基本礼仪都做不好，不成气候。

“不不，不是急事，苏先生，我们继续。”

蒋青见苏九天皱眉，不明所以，还以为苏九天生气了，连忙把手机关机，放回兜里。

白小忍的父母过世后，蒋青做了白氏医药的暂理老总，白氏医药尚未上市，地处H市远郊的工业园区，近年来医药类公司相继冒头，竞争日益激烈，蒋青经营不善，白氏医药产品滞销，濒临破产的边缘，连员工的工资都拖欠了好几个月，蒋青焦头烂额。

正当蒋青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九天找上了门，一张‘离天医药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名片递了出来，开门见山的提了要收购的意向，价钱好说，蒋青立刻抱住了这座大佛。

蒋青把桌案边上的文件摊开，推到苏九天面前。

“苏先生，这是白氏医药近三年的记账凭证，财务报表，银行账单，审计报告，都是原件，苏先生看看。”

“不用。”

苏九天笑了一下，把文件推了回去。

“苏先生？”

蒋青有些困惑。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从文件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

“蒋先生，我一向习惯身体力行，这收购前的调查，我也亲自做了。”

苏九天把文件平平的压在了蒋青的财务报表上，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与人无害，蒋青却变了脸色，手一抖，为了卖个好价钱，蒋青的财务报表上都做了手脚，因为白氏医药尚未上市，收购不需要政府审批，所以蒋青以为可以浑水摸鱼。

蒋青虽然心惊，却只轻咳了一声，干干笑了一声。

“这财务报表都是公司机密，苏先生的资料，肯定不如我的详尽，苏先生不妨先看看……”

“我说了，不用。”

苏九天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如蒋先生所说，我的资料虽不详尽，但肯定比蒋先生的，更真实，更有参考价值。”

“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蒋青面色发白，紧巴巴的咽了口口水，却不便发作。

“什么意思，蒋先生清楚，还有，我说过，我是诚心来收购贵公司的，价钱好商量，蒋先生考虑好了，打我电话。”

苏九天站了起来，也不管桌上的文件，直直的就朝门口走去。

蒋青看着苏九天的背影，心神不定。

苏九天开了门，忽然又站住了，轻笑了一声，似诚恳，似担忧，又似威胁一样说了一句。

“蒋先生，请不要考虑太久，工资拖欠的太久，贵公司的职员都快要造反了，万一有人讨要工资心切，做出危害蒋先生生命的事，那就不好了。”

第034章：找上门

蒋青瘫软在沙发里。

和苏九天的对话，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蒋青却觉的他所有的底牌都被苏九天掀了，最后，还被似有似无的威胁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

蒋青拿起了苏九天的名片，离天医药有限公司，董事长。

蒋清有些纳闷，离天医药有限公司设在N市，上市了，但规模尚不大，就算准备在全国拓展，在H市设分公司，也没必要收购他的白氏医药啊，白氏医药名气不大，苏九天是怎么知道他的窘迫的，而且白氏医药，已经是烂摊子一个，虽然厂房都是现成的，但要收拾，麻烦的很，还不如直接买块地皮。

蒋青有些头痛，万分困惑，揉了揉太阳穴，蒋青随便翻了翻苏九天带来的文件，这一翻，蒋青又是一阵心惊。

苏九天的财务报表，记账凭证，银行账单，乃至进出口药品数量，单价，林林总总的，都详详尽尽，如苏九天所说，很真实。

蒋青愈发觉的苏九天的可怕，这个人，恐怕在几个月前，或者是几年前，白氏医药还未捉襟见肘，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已经盯上白氏医药了，甚至……

蒋青变了脸色，甚至，白氏医药的产品滞销，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搞的鬼！否则，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掐准了这个时候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蒋青额头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重重的捶在了桌案上。

白氏医药和这个人有什么梁子，居然劳烦他兴师动众，操纵市场，搞的他库存多的都想哭！

蒋青捶完了桌子，又懊恼的抱住了头。

蒋青焦头烂额的，远不止公司濒临破产，员工群情激奋，甚至苏九天，怎么说也只是个生意人，对蒋青来说，这些都还不是最头痛的。

‘铃——’

桌案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一声一声的，犹如催命符。

蒋青一惊，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两眼圆睁，惊悚的看着不断响起的电话，手抖个不停，他们，找上门来了……

白氏医药的产品滞销初期，蒋青也做过努力，想要加强广告力度，同时研发新的药物，这都是大投资，而因为银行贷款程序严苛，手续太慢，所以蒋青脑子一热，在H市找了个高利贷的公司，豪气的贷了巨款。

蒋青本以为滞销只是暂时的，他的应对方法总会有成效，却没想到，广告无用，短期内更是研发不出新药，眼见着库存越来越多，贷款根本就还不上。

蒋青深吸了几口气，颤颤巍巍的拿起了话筒，对方阴冷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隔着个电话，蒋青都汗毛直竖。

“蒋先生，我来提醒一下，您的贷款，已经半年了，我公司施行的是‘十三入’，所以截止十二月，您所需要偿还的金额为……”

“别说了！我马上还！”

蒋青把电话摔了出去，急的团团转。

事实上，白氏医药和苏九天没有仇，苏九天甚至，还不知道白氏医药，曾经是白小忍的爸爸的产业。

但蒋青，猜对了一点，苏九天确实兴师动众，操纵了市场，近几年来，苏九天的离天医药，一方面研发低价，高效的药物，一方面买通政府官员，层层往上打通了关节，还有一方面，苏九天和南宫家名下的广野娱乐公司签了约，让当红的明星联手广告。

重磅之下，苏九天的公司，已经日复一日，逐渐的垄断了市场，挤的诸多小公司毫无出头之日，白氏医药，不过是这诸多小公司中，较为悲惨的一个而已。

这会儿，离天医药的十几个干将，正准备万全，携了明里暗里搜集的资料，奔赴全国各一线城市，逐一的收购这些走投无路的小公司。

这事儿本来不需要苏九天亲自出面，但是苏九天出面了，因为他的璃璃，因为他的，挂心。

璃璃一个多月没见白小忍，闹腾的不得了，苏九天当日偷拍的，白小忍的正面侧面背面照，璃璃才新鲜了几天，就不知足了，又吵吵嚷嚷了，苏九天只能用白小忍的照片，托人给他的璃璃做了个白小忍的等身娃娃。

璃璃对娃娃很感兴趣，天天抱着玩儿，但苏九天不知道，这娃娃能让璃璃新鲜多久。

而苏九天一个多月没见白小忍，莫名其妙的，心焦烦躁，那天苏九天以为若有所失是错觉，但日子久了，苏九天越发明白，那不是错觉。

于是，苏九天去上了大三的课，‘顺带’找了和白小忍一个宿舍的仇西易，白奶奶的情况，仇西易没有瞒着苏九天。

苏九天当时就是一愣，想起白小忍在他家的最后一晚，苏九天竟有些心疼，有些后悔。

所以，当苏九天看见清单上，有家H市的小公司时，苏九天拍板把收购的任务揽了下来，给他去H市看白小忍，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苏九天一身轻的走出白氏医药，苏九天这趟是乘车来的，到了H市，苏九天的交通工具，就剩了两条腿，几张票子。

苏九天出了工业园区，走到公交站牌下，细细的看了看各路的公交停靠站中，有什么医院。

市第一医院，市第二医院，肿瘤医院，中医院……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来的匆忙，都没有问白小忍的奶奶在哪个医院，失误，失误。

苏九天捞出了手机，正想给白小忍打个电话，忽然又停住了。

说什么呢。

白小忍，我在H市出差，顺便来看看你，你在哪儿？

行不通，哪有这么自来熟的大学教授。

那，白小忍，你很久没来上课了，我来看看情况，你在哪儿？

也行不通，仇西易说，白小忍是硬了心的要满绩点，不休学，白奶奶病了的事儿，连辅导员都没告诉，他怎么能知道。

苏九天有些发愁，半个生意人的苏九天，伶牙俐齿，恩威并施的苏九天，拿着只手机，生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合适了。

想了许久，苏九天叹了口气，算了，一个个医院的找，不急，就当去调查一下，他的公司生产的新药，这些医院试用的反馈意见，也算是公事。

苏九天下定了决心，就安然的开始等车了。

这时，马路对面停了一辆公交，苏九天站在原地，闲散的瞥了一眼，一个小小的，穿的厚实的身影跳下车来，飞快的向着工业园区里奔去。

苏九天扶了一下眼镜，愣了一下。

白小忍？

苏九天正想再细细看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就进了工业园区，在几颗绿树的掩映下跑的飞快，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苏九天挑了一下眉头，看错了吧，白小忍在医院陪着白奶奶，还要复习备考，哪有闲工夫，来工业园区晃悠。

白小忍跳下了车，背着一个包，揣着从家里翻出来的，原本被白奶奶藏的好好儿的，白爸爸的遗嘱，飞快的往白氏医药公司跑。

这会儿还是正午，园区里挺安静，白小忍一路喘着，跑到了白氏医药，白小忍张望了一下，铁门开着，保安室的人正在睡大觉，没人拦着，白小忍也就直接冲了进去。

白小忍凭着印象，一路跑到了蒋青的办公室，一脚就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谁！”

蒋青像惊弓之鸟一样跳了起来。

刚接到高利贷公司的电话威胁，蒋青心跳失速，脸色煞白，直到看清了是白小忍，蒋青的面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第035章：时间差

“是小忍啊。”

蒋青皮笑肉不笑的把气喘吁吁的白小忍迎了进来，懒的泡茶，就把苏九天喝了一口的杯子，又重新放在了白小忍的面前。

“来，小忍，先喝口水，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蒋青佯作担忧。

怎么说，他只是白氏医药的暂理老总，白小忍才是正主儿，蒋青表面上要做个忠厚长者。

白小忍狐疑的看着蒋青的友善态度，刚刚还二话不说的挂了电话，现在怎么又笑脸相迎？

白小忍想不通蒋青的心理，也没空闲去琢磨，费事儿，白小忍喘了几口气，端起杯子，大大的灌了口水，稳了稳情绪。

“舅舅，医生说，奶奶的病，能治，但是需要钱。”

白小忍咧嘴，有些愁苦又有些欣喜的笑了笑，非常真诚的撒了个谎。

白奶奶的肝癌入了晚期，哪里还有救，但白小忍怕说了实话，蒋青不肯掏钱。

蒋青哦了一声，一拍大腿，也笑道。

“好，能治就好。”

“舅舅，医院太烧钱了，奶奶的存折已经见底了，我是来借钱的。”

白小忍也不拐弯抹角。

蒋青一愣，臭小子，他这还被高利贷追着债，员工讨着工资呢，居然还来火上浇油。

蒋青心里暗骂，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小忍，你奶奶的病重要，这钱，我能借，一定借。”

“好啊，谢谢舅舅！”

“但是，小忍，这年头医药公司竞争激烈，本年度公司也没盈利多少，可眼下年关将近了，员工的工资，奖金，设备的维修，各项开销实在是太大，我手头也没什么多余的钱，你看，要不……”

蒋青细细的解释着，满脸的爱莫能助。

‘啪’的一声。

蒋青说到一半，白小忍就大力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蒋青啰啰嗦嗦了一堆，无非就是显示他的窘迫，他的实在无能为力，白小忍听的心里一沉，白小忍不知道白氏医药的困境，只知道蒋青不会轻易借钱给他，一时怒气上涌，就打断了蒋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