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皮鞭抽打之处,衣襟成锯齿状被撕裂,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色沟壑,一滴滴的鲜血瞬间就将周遭的衣襟浸染。
可宝融的心思却不再此处。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迷离的眸子突然一亮。
“在这个世上,能杀朕的,只有你一个人,如果哪天,你真的想要朕的命,就来朕这里取,朕会毫不犹豫给你。”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认为我会杀他?又为什么说会毫不犹豫地给我?不行了,不行了,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皇上的?”
啪——
又是一声刺耳的鞭笞声,宝融胸前又赫然多了一条长口子,与之前那条刚好平行。
“啊——”他赶忙紧咬上唇,将即将脱口欲出的呻吟声重新咽回肚中。
啪啪啪——
大汉胡乱的甩动着鞭子,只见那鞭身像是一条猖獗的巨龙般,在冷热交杂的空气中不断翻涌着身体,摧毁着阻碍它的所有一切事物。此时,宝融前胸的衣衫已是支离破碎,将那片白皙紧致的肌肤展露无遗,可是那道道皮肉外翻的血口子却煞了景致。
宝融浑身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般,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那柔软无力被绑四肢。他垂着脑袋,半睁弥漫着水雾的眼睛,目光中溢出了执着和坚定,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大汉又一次高高扬起手中的长鞭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冷叱。
“住手——”
大汉的手突的一滞,转身将充斥着愤怒的眸子投向说话之人身上。
施洛影朗俊成熟的脸上透着一股隐隐的杀气,他先是望了望那个被绑于刑架上的宝融,然后冷声命令道:“把人放了!”
大汉很快的将施洛影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嘿嘿嬉笑了两声,讥讽道:“你是哪里冒出的一根葱,竟敢对老子下——”他话没说完,轻蔑的目光顿时转化成疑惑,“对了,这大牢外面有层层侍卫坚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施洛影薄唇微启,勾出一抹冷绝的笑,举起手中拿块金色且雕刻着龙纹的令牌,“这个东西,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令、令牌?”大汉立即吓得手一抖,鞭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大变,悬在半空中的手哆嗦的指着施洛影,“你、你是何人,怎、怎么会有皇上的令牌?”
“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见令牌者犹见皇上,你竟然还不赶快跪下,难道想掉脑袋不成?”施洛影口气冰冷的提醒了一句。
“是、是是——”那大汉慌张的扑通一声匍匐在地,“皇、皇上,奴、奴才拜见皇上,皇上万、万岁……”
施洛影低头不屑的瞧了他一眼,便疾步冲到了宝融身前,动作麻利的将束缚着他四肢的铁链除去,然后将他横抱在怀中。
“皇、皇——”宝融看到来人,眼睛张大了几分,只是嗓音粗哑的吐着同一个字。
“别说话,你放心,他没有事!”施洛影看着怀中人儿那张苍白的小脸,再看看胸口那些惨不忍睹的鞭痕,一向不易发怒的他此刻也是怒意横生,在走过那仍跪首在地的大汉身边时,他寒声警告道:“管住你的嘴,否则的话,你自己清楚下场!”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决不会将这件事儿说出去的,决、决不会,大、大爷您、您放心……”
事不宜迟,现给怀中的宝融治伤要紧。他走出大牢,急急得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希望一切都能赶得及,他抬头匆忙的望了一眼冷凄的月辉,心里默默叨念了一句。
第八十八章:平复
她姿态妖媚的侧卧于铺着绒毯的长椅上,气定神闲得合眼小憩着,旁边的侍女玉儿微微俯下身子,在珍妃耳旁低语。
“娘娘,现在已是丑时二刻了,离天明还有一段时辰,娘娘还是回内厢歇息一下吧!”
珍妃微微睁眼,问,“皇上那边传来消息没有?那群太医呢,是不是还在门口跪着呢?”
“回娘娘,去办事的张公公方才回来禀报,说是皇上身子已无大碍,太医们也都回去了。”
“是吗?”珍妃傲气的一笑。其实,她这话只不过是随便问问,毕竟,她从未想过要毒害皇上,所以那汤中所下的毒也并非什么剧毒,再加上已给他服下的那半瓶解药,身体自然应该已无大碍了。
“那——地牢里的那个人呢?现在有没有消息?”珍妃冷冷一笑,继续开口问。虽然算至今日,她进宫时日还不足月,但她不是傻子,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些眉目,这个皇帝喜欢那个薛宝融的男子。
“回娘娘,张公公刚跑去那边看状况,现个儿还没有回来呢!”
珍妃微微点了点,又慢慢合上了眼睛。
其实,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一点在珍妃眼中算不得什么。女人玩得多了,换换口味儿也实属正常,但若是做的太过,她珍妃就不能再忍了。毕竟,她进宫的唯一目的便是登上后位,掌权后宫。现在倒好,皇上三天两头往那锦兰阁跑,表面上说是去探望皇子,可她却知道,他见得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而是一直照顾皇子的那个男人。
一想到这儿,她气儿的不打一处来,于是自那时起,她便开始谋划,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个眼中钉给除掉。所以,她便暗地里给一些公公侍女们打赏银子,让他们注意些薛宝融的行动。就在前些日子,她终于得知薛宝融近几个夜里经常会独坐于莲池旁发呆,于是,那个毒酒计便应运而生了。
虽然这计谋在她眼中看来是天衣无缝,可若是别人看,那就未必了。
“皇、皇上——”突然,殿外传来掌事公公尖锐而颤抖的声音,那声音明显抬高了许多,明显是在提醒殿中的女主人,大驾来了。
珍妃瞬间花容失色,还没容她来得及下地跪拜,萧衍已袭着一身明皇色龙袍走进了里厢。
“皇、皇上吉祥,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匆忙的起身,还没站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然时间急迫,但她也晃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可却实在是捉摸不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背后,到底藏了些什么。
“请安?爱妃——还懂得跟朕请安啊!”萧衍沈如暗海的眸子如有所思的盯着她贴在地面的两只微微发颤的纤手,忽然的伸手轻抚上她的手臂,“地上凉,爱妃还是平身吧!”
“谢、谢皇上!”珍妃白着一张脸,定了定神,这才慢慢起身,强撑出一脸笑容迎着他,可心里却嘀咕起来:怪了怪了,皇上不是中毒了吗?就算是自己给他服了解药,也没有这么快便醒的道理。而且从皇上现在的脸色瞧上去,红光满面的,哪里像个中了毒的人?
“爱妃,想什么呢?”萧衍转身坐于长椅上,长臂一伸便将珍妃勾入了怀中,口气暧昧的说道:“竟然敢在朕面前走神,是不是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
“皇、皇上,臣妾知错了!”珍妃赶忙垂下了脑袋,慌张的赔起不是来。
萧衍不语,只是眸色漠然的盯着她的头上的发簪。而珍妃心里也极是忐忑不安,总觉得头顶上那刀子般的目光像是老虎的大口,张嘴就能把人给吞了。
“皇、皇上不、不是中了那奸人下的毒了吗,怎、怎么不在寝宫好好歇息,反、反倒来臣妾这儿了?”终于有些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珍妃有些结巴的开口问道。
“哦!朕的爱妃果然是神通广大——”萧衍猛地伸手捏起珍妃小巧的下巴,柔媚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冰凉,“爱妃是如何知道朕中毒了呢?”
“这、这个——”珍妃一时慌了神,脸色瞬间变成死灰色,忙将错乱的视线撇向一侧,避开了萧衍灼热的目光,“臣、臣妾是方、方才夜里无聊的慌,所、所以就出去走走,不料正巧碰上一群太医朝皇上寝宫的方向匆匆行去,于是臣妾就——”
说道这儿,她猛地转头,一脸关切的望着萧衍,“皇上,您的身体无碍吧!”
“爱妃说呢?”萧衍扬手抚上了她略微发红的脸颊,“你看,朕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是爱妃以为,朕的身体是那么不堪一击,区区一点小毒,就能将朕击垮吗?”
“臣、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珍妃急忙解释道:“臣、臣妾不过是替皇上觉得寒心,皇上是如此信任那个叫薛宝融,可那人真是不知廉耻,竟然做出毒害皇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您一定要严惩那个逆子呀!”
“爱妃如何断定那下毒的人就一定是薛宝融呢?朕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何在朕喝了那碗莲子汤中毒后,珍妃就恰好带着一群侍卫出现在那里,就好像是——事先预谋好了一样——”
“皇、皇上,臣妾怎么敢——”
珍妃正欲解释的时候,却被萧衍的指腹按上了唇,同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却明显衔着警告意味的话语,“爱妃,朕记得朕曾经对你说过,朕最讨厌的——就是说谎的人,尤其是——为了争宠而说谎的,女人!”
他最后两个字吐的极重,珍妃只觉的那些话就好像巨石般压在她心头,沈得几乎喘不过气。
“皇、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妃不是一向自称聪明吗,怎么现在却装起傻来,难道要朕把话挑明吗?”
“皇、皇——”
萧衍微微眯起双眸,深邃的瞳仁瞬间聚起了一道凶残的寒光,“朕警告过你,别以为有靠山,就能在这皇宫中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珍妃惊喘着望着脸上布满阴霾的男人,不敢吱声。
“这皇宫是朕的皇宫,朕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最好给朕牢牢记住这点,关于那碗莲子汤的事儿,究竟是何人动的手脚,朕心里明白,爱妃心里也明白,朕不希望让这件事闹得皇宫人尽皆知,爱妃明白朕的意思吧!”
“臣、臣妾——”
“那——朕就把这件事儿交给爱妃去办了,如果明日若是有什么朕不愿听到的话传到了朕耳朵里,那就别怪朕没有提醒你。”萧衍猛地松开珍妃的下巴,压低声音又将唇贴在她耳垂边道了一句,“如果爱妃觉得朕方才所说的是在骗人,那大可试验试验,不过朕要把话说在前头,朕的手段——可比爱妃厉害的多了。以后,不要随便找宝融的麻烦,相信爱妃也懂得什么叫事不过三,若是真有第三次,朕——会让你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死的!”
萧衍抛下这句话,就狠狠的瞪了珍妃一眼,起身便大步离开了里厢。顿时,诺大的厢阁中只剩下珍妃一个人呆愣的半躺在长椅中。
萧衍自从离开凝雪殿后,便片刻不停的朝养心殿的方向疾步行去。
其实,当时珍妃带着一群侍卫闯进御书房的时候,他虽然已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却也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吼斥声。后来,当他自龙榻上醒转时,看到了施洛影给他留在枕边的字条,只是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该死!自己怎么这么糊涂!这句话,自萧衍醒来已经不知骂过多少次了。宝融虽是喜欢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但依他的性子,若真是想起从前的事儿欲向自己复仇的话,也断然不会采用下毒这种小人才耍的手段。可当时,自己怎么就昏了头呢?
好在有洛影的帮忙,要不然,事情真是要变得不可收拾了。
养心殿中,烛光依旧亮着,施洛影小心的替宝融处理完胸前的伤口,便又开始担心萧衍那边事情是否进行的顺利。
依他的经验,萧衍中毒并不深,而且从脉象上看,明显是服过了解药,再联想一下他从那些侍卫口中听来的话,说是珍妃带着人闯入了御书房,恰巧看到宝融和皇上对抗的一幕,便不难猜出个一二。他在宫中时日虽不多,但也知道珍妃看不惯宝融,所以想出了这个法子除掉他,但她又不想伤害皇上,就趁那些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给他服了些解药。
这么看来,她——还是有些良心的。
“施兄!”萧衍重重的推开门,便迫不及待的绕过一扇十六折的屏风走入里阁,“宝融怎么样了?”
他闪电般的踱到床前,眸中尽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同时,还噙着一丝深深的歉疚。
“你放心,伤的并不算太严重,上完药包扎好就睡了!”施洛影说完,便起身抚上了萧衍的手臂,“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出去说!”
两人来到外厅,在桌子两旁坐定后,施洛影便瞧了瞧他的脸色,问道:“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衍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大碍了!”
施洛影淡淡叹了口气,“我也懒得再说你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对了,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宝融的身体真的没事?”萧衍又担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了,可如果再晚点的话,说不定就闹出人命了!你也是——”施洛影本是不想数落他,可见他这付模样,又实在忍不住,责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他吗?他给你端上碗毒汤,你就认为是他恢复了记忆想要害你,你跟他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还不了解他吗?他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害人的人吗?”
萧衍微微启唇,似乎想辩解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平常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遇到他脑子就不够用了?好了,既然你没什么事了,就去照顾他去吧!我要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他换药!”
施洛影说完,也没待萧衍开口,就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萧衍又在椅中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进里阁,坐在了方才施洛影曾坐过的圆凳上,目光专注深情地望着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血色的宝融。
第八十九章:回忆
看了半晌,他才双手有些颤微去掀起了锦被地一角。霎时,宝融裹着布条的身子便入了眼。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想伸手去触,却硬是将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僵直了片刻,还是将被子给他重新掖好。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可床上的人儿却有了动静。
宝融蠕了蠕眼皮,而后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他这细小的动作让平日里一向处事冷静的萧衍顿时慌了神儿,一颗心更是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真个是呆滞的像尊雕像。
“皇——”宝融迷迷糊糊的,待看清那眉眼,心底竟也莫名的慌乱起来,他似忘了身上有伤,也不顾嗓子是否沙哑的讲不出话,就急欲起身向眼前的男人行礼。
“别动,给朕乖乖的躺在床上!”萧衍反应很快,及时地伸手制住了他的双肩。
宝融一时也不敢乱动,像只小白兔般缩在被窝里,脸不由自主地向床内侧微微撇去。老实说,他脑子里攒了一大堆的问题想向他问个明白,可是当目光落进那双越发深沉的眸子里时,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
“伤口——还痛不痛?”萧衍将手抚上他的额头,只那么轻轻一拭,便是满手的微凉的液体。
宝融摇了摇头,也不吱声。
萧衍只是一眼,便看出了他在说谎,可当下也没有戳破。他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裹着那么厚的布条,上面还渗出了点点血迹,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被掩在其下的伤有多严重,只是这小子嘴硬不肯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