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科学家,为了交治污费,竟然还要去拍那种丢人现眼的东西……那他这种肯定出息不到这份上的穿越者呢?一股寒气忽然从南宫怿心底涌出,冻得他四肢百骸一动都动弹不得。倒是工程师愣了不一会儿便和保安打了招呼,拉着他出了科学院,到门口一家餐厅里挑了个包间坐了下来。
点好了两份煲仔饭,把服务员都赶出去之后,本家妖怪这才蹭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上仙……同志,您这是干什么来了?上回不知道您是妖委的人,我和小煤照顾不周,请您多包涵。”
南宫怿深深吐了口气,站在暖气旁边烤了一阵才缓过这阵阴寒之气,掏出工作证给他看了看。“上回是误会,阁下切勿放在心上。我也不是妖委的正式员工,是白秘书长让我干个临时工,过来收这一片的治污费。”
本家妖怪看了工作证,十分痛快地从怀里掏出张卡来,熟练地拿过终端往上一拍,显示器上就显出了他的名字、居留证号和要交的费用。他让南宫怿看过了,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中行的银行卡递给南宫怿。
南宫怿推托道:“我还不会用这玩意儿呢,你自己刷就行。”
那妖怪就笑道:“咱这东西看着像外头那些高科技,其实还不都是法力维持的,只要把卡往这一搁就能自动划钱,没凡人弄的那么麻烦。”说着把自己的银行卡也照着上头一拍,再看那显示器上,就显示出已转帐2元3角6分,不多时机器“刺啦刺啦一响,一张短短的纸条就打了出来。
才两块三毛六,就逼得个工程师要卖身了?不可能吧。难道这位工程师真是个艺术家,就好搞那种……行为艺术?
本家妖怪也看见了南宫怿若有所思的神情,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我本体是搞石油污染治理的,每年我那些子孙都能做出不少环保业绩。我身上虽然有妖气,但有那边的治污功劳抵消,所以交费很少的。我这么拼命赚钱,是想帮着小煤炱——就是上回您在雅克导演家看见的那个妖怪——还一部分,他污染指数太高,而且那些没成精子孙们时不时地污染一回,这治理费就得他担着。这么多钱把他卖了也还不上啊……”
那个忽女忽男的妖怪?南宫怿心中还有印象,却是没想到这么个看着清秀斯文的妖怪还是个污染大户。看来眼前这位本家真是个好人,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到这种地步,连尊严都肯不要了。
南宫怿正感叹着,那位本家妖怪已经从悲惨的回忆中清醒过来,面带乞求之色地看着他:“小同志,论理我这话不该说……能不能请您过两天再收小煤怠的钱?小煤那边肯定钱不够,得我帮他凑凑。我工资今儿下午才能发下来,过两天还能有一笔外快入帐……”
南宫怿闻声知意,连忙答应下来:“以后我每月都最后一天再收小煤炱……哦,你看看这表上哪个是他,我到二十四五号的再去收他的钱。”
在人前意气风发的南宫工程师暗暗抹了把眼眶,拿着表格找了半天,终于指定了其中一个名字:“就是这个梅珆君,请您多多照顾了。”
南宫怿收起了终端和联系地址,揣好了工作证,喝了一杯餐厅赠送的白开水,起身就要去下家收费。工程师连忙拦下他:“饭都快上来了,大中午的,怎么也得吃了再走啊。您给我帮了这么大忙,我虽然手头不富裕,也得尽尽心吧?”
南宫盟主现在是替妖委工作了,誓要按着正式员工的标准要求自己,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吃群众的饭了,推辞几回,终究还是空着肚子出了门。
下午两点他还要上课,从这儿回去大约要走一刻钟,他还剩四十五分钟可以安排,应该还能再去一家收费。南宫怿对着单子上的地址找了几回,终于发现附近一个小区里,还有一个收费对象在,兴冲冲地买了套大饼鸡蛋,边啃边往马路对面走去。
大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马路也比平时清静,人行横道上只有廖廖几人。他下午有课,赶着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便超过几人,走到了马路当心儿。又走了两步,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辆黑色轿车冲着这边飞驰而来,面对黄线和斑马线竟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南宫怿前方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也发现了那辆车驶来,吓得腿脚都迈不动了,不知所措地提着东西站在马路上。
眼看着那车越开越近,南宫怿无暇多想,快步上前,运起柔和真力将老太太往前送出了几步,自己却正好站在了那车前冲的路线上。那车连喇叭都不鸣,横冲直撞过来,南宫怿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它撞上,把大饼鸡蛋叼在嘴里,左手一长撑上车头,身子一轻,来了个侧手翻,旋即又用上了千金坠身法,将自己牢牢定在了车顶上。
谁料那开车的人明知自己撞上了人竟还毫不停歇,顺着大马路就开了下去。南宫怿又急又怒,心里还想着他那家收费对象,趴在车顶上拼命砸着。道两旁无论开车的还是走路的,都瞪大了眼看着这辆一溜烟就消失在马路尽头的车。还有些好心人掏出手机来报警,及时把这辆肇事逃逸车辆的走向报告了110。
南宫怿在车顶上拼命砸了几下,看里面的人一点反应没有,便冒着生命危显往前爬了几步,将头倒悬下去,拍着挡风玻璃叫司机停车。拍了几下实在控得头晕,那车又左扭右拐,玻璃上不好抓握,只得又抬起头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钢尺,将真气灌入,当作兵刃往下一插——
钢板果然被他插透了,但钢尺让他划拉几下之后就报废了,动作片里那种把汽车上盖打开的情节果然只是艺术夸张,南宫盟主这般武功做不出这特效来。他拿着卷成麻花的钢尺思索一阵,终于又有了新主意。
钢板拆不开,玻璃总不能跟钢板一样厚吧?他把尺子弯直了些,又一刺灌入内力,爬到挡风玻璃上头,手挥钢尺直戳了下去,当场就在玻璃中戳出了个窟窿,周围的玻璃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
这回司机终于停下来了。一个急刹车悬点没把南宫怿扔下去,亏得他下盘有力,紧扒在车顶上化解了几回冲力,终于捱到了停车的那一刻。
车子将将停稳,那个司机就一甩安全带冲了出来。南宫怿见状也不顾全身酸痛,翻身跳下来准备讲理。孰料那司机看也没看他一眼,甩上车门就冲到了后面,打开后车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扶出了个人来,连抱带拉地先把他弄到了马路边上,带着温柔小心的神色问道:“你没事吧?”
被他扶出来的也是个少年,长相十分清秀,看着比南宫怿大两三岁的样子,身形却有些纤瘦,头发也微长,眉间有丝皱痕,神情淡淡,带着些疏离萧索的意味,对司机的关切也没什么反应。那司机却毫不在意人家的态度,勤谨小意到了极点,一会儿试额头一会儿扽衣服,实在像个赐候老封君的孝子。
那种爱护稀世珍宝般的小心态度让南宫盟主不由得有些尴尬——难道人家是因为家里人得了病才超速的?不过就算是这样,闯红灯还肇事逃逸确实也违法了啊。他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向那对缠在一起的人仔细看去,有心替他们叫个120。
这一眼看过去,南宫盟主和那个肇事司机双双吃了一惊。那司机相貌轩昂、身材高大、气度不凡,面容依稀还有几分稚气,正是上回在KTV听他讲过八荣八耻的那个姓文的少年黑道分子!
18.收费2
“是你……”两人同时出口这一声,其中包含的情绪却大不相同。南宫怿还只是吃惊而已,那个黑道少年却已是怒气槽满,脸红耳赤,若非顾虑着身边还有个要照顾的人,直接就冲上去报上回被点穴之仇了。
两人这么深情对望之时,在后座上遭了无妄之灾的人却推开姓文的少年,往南宫怿这边靠了几步,脸上带着几分惊愕、好奇,眼底还闪过一抹不容错认的崇拜,微微偏头向自己的同伴,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怿,哑声问道:“文彦斌,你……怎么会认得他?”
那少年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南宫怿耳力极佳,听得清清楚楚,连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情绪也不曾落下。
唉呀,认识姓文的这么久了,一直没问过他叫什么名字,自己这个先生当得真不称职啊。南宫盟主一闪神,就看见他不记名的学生身上爆出一股杀气,一双眼满是血丝,眼看着就要向他冲来。
南宫怿还记得他的身子,忙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了他按在原地。“你身子这么沉了,居然还敢飙车,不要命了吗?”骂完了文彦斌,又对那位双眉微蹙、满面疑云的少年招呼道:“这位同学是?我前些日子伤了头,记性不好,一时认不出你,请别见怪。”
“伤了头……”那少年低喃几声,目光一闪,脸上神色慢慢归于平静,十分自然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咱们确实不认识,我只是……在学校里听同学说过你一回。你叫关君吧?我叫楚珩,是二中的,今年上高二,比你大两岁呢。”
南宫怿心中一动,伸手握上了那只纤细柔软的手,一丝真气悄然探入。文彦斌脸快黑成了锅底,两手齐上,分开了那对正交握在一起的手。南宫怿趁机收回内息,感觉那人体内和常人倒是一模一样,并没有多余的阴气,暗笑自己多心,便不再多看他。
文彦斌把楚珩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怒冲冲地对南宫怿说:“我一米八的个儿一百四十斤,哪儿沉了?再说,沉就不能开车是吗?你有毛病吧,管得那么宽!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珩跟你跟我不是一类人,你有种冲老子来!”
南宫怿知道怀孕的人脾气都不好,自然不跟他计较。他淡定地顶着外头几层男女老幼的围观,打开书包掏出那张地址来一一对比,用传音入密之法对文彦斌说道:“我现在替白秘书长当收费员,你等等我找下你的名字。”
“白秘书长?收费?”文彦斌双眉倒竖,却比方才沉静了些,不再冲他大喊大叫。眼光飘乎一阵,忽地伸手掏出个手机拨通,拉着楚珩就往外跑。南宫怿连忙快步追上,边查对收费表边跟着他们一起冲出人群,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七拐八拐地,却在一处楼前被人拦了下来。
眼看着文彦斌头也不回地往里冲,南宫怿也想跟进去,可两个穿得比他还正式的保安拦在面前,态度和悦地劝道:“我们这是会员制俱乐部,没有会员卡是不能进入的。”南宫盟主身上穿着全套与其说是正装不如说是餐厅服务员制服的西装,背后背着半新不旧的书包,右手还攥着把破破烂烂的钢尺,怎么看也不像是进得起这种俱乐部的人。不管他怎么解释自己和文彦斌认识,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那几个保安都不肯放他时去。
南宫怿无奈地退了两步,站在阶梯下查找文彦斌的名字,打算找着他们家地址电话,直接上门收费。想不到把那张表反复看了几遍,也看不见文彦斌的名字,自然也没有那个叫楚珩的。
难道他们家不是城西区的,不属于他分管的这片?
白忙活这么一遭,还差点让车撞伤,南宫怿心里也颇有些不乐。但他们这些穿越者之间的龌龊也不能告诉普通人,他遗憾地扫了一眼意大利风格的小楼,又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离上课只剩下半个小时,回去路却不知有多远,第二个妖的费是收不了了,他得先回学校上课。等过了25号,这片儿的收费工作都忙完了,再去找姓陈的混混头子的问清这个文彦斌家的地址。到时候时报警还是亲自教育的,再说吧。
这些日子不用留校、不用补课、不用请家长,放学路上也没人接送,南宫怿舍不得浪费这段时间,出了校门直冲到中午就想去的那个小区,见到了居住其中的妖怪。那位妖怪倒像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刚生了孩子,在家里地位超然,指挥着丈夫刷盘子洗碗,自己抱着儿子玩开心农场。
南宫怿敲门进去,她丈夫出来迎门,看他一个小孩还穿着制服,把他当成了来历不明的人员想盘问两句。那位主妇亲自走到门口,对丈夫说了句:“这是送快递的,我在网上订了点零食。”丈夫便脸色松弛、眼神恍惚地回厨房接着刷碗去了。
主妇拿出了自己和儿子的身份证明,把两人的钱都刷了出来,絮絮叨叨地跟南宫怿抱怨自己怀孕以后不敢擅用法力收束妖气,治污费一天天的看涨。又说起自己没嫁人时,法力有多强横,一身妖气敛束得干干净净,虽然比不上妖委那些大妖,也从来没交过治污费。自打有了这个孩子,班也不去上了,架也不能打了,功法也不敢修了,天天灰头土脸,妖气四散,跟个野妖怪似的。
南宫盟主被迫听了半天家庭妇女心路历程,看看表实在晚了,只得开口打断了女妖的回忆。那位女妖看出他回家心切,想想自己捞着个中学生就讲育儿经什么的,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跟他道了歉,出门打着了丈夫的车,从屋里拿出个笤帚来,施法力变成司机,让它开了自己家的车送南宫怿回家。
头一次体会到妖法神奇、不,是有用之处的南宫盟主激动得手脚发软,直到车飙到了自己家楼下身子还有些打颤。车门打开之后,他解开安全带,直冲到了花坛里,抚着胸口吐了许久——笤帚变的司机能干是能干,就是能干过头了,车速直接上了二百二,南宫怿闭着眼都头晕眼花,心里崩崩地跳。
上楼之后他才发现,这车确实比平常坐公共快得多,他被妖怪留下说了那么久的话,回到家还不到七点半。爷爷奶奶看他脸色发白,只以为他是挨打挨的,并没发现别的异状,吃过饭早早把他轰到屋里学习,表哥送来的笔记本也深锁进了杂物间里。
写完作业之后,南宫盟主就要为自己未来即将背负上的欠款奋斗了。当了家庭主妇的那位大妖,当着工程师还专能清除石油污染的那位精英,都被压榨成了那样,自己这前途着实看不出什么亮来。
还有十天就到月底了,这十天里,得把自己手里这六十多人的费用收齐了。时间紧任务重,晚上的休息时间还得拿来干活。南宫又等了一阵,关家老两口都睡熟了,南宫怿又换了那身工作服,按着表上所写的地址扰妖清眠去。
那张表也不是一般的打印纸,收过费的人家再看时就都自动消失了。经过一夜的洗劫,表上所印的内容短了3cm,附近小区里的妖怪们都奔走相告,互相提醒新来了个上夜班的收费员。
这么干了几天之后,南宫怿倒发现了表上的规律——里面只有妖怪,没有一个是像他一样的穿越者。按说L市一共九个区,城西按人头算也得有二百以上的非人类。可白秘书长给他的表上只有六十人出头,还都是积极缴费、态度良好的妖怪,就在他家门口的吸血鬼和隐形人却都不在其上,这是秘书长对他的照顾呢,还是照顾呢,还是照顾呢?
想到了这一点,南宫盟主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惶愧。虽然几天没睡,精神上的亢奋却弥补了身体的不足,让他无论学习还是工作都保持着极高的效率,还难得地让老师表扬了一次。
语文课上,老师布置题目让写《校园一角》。他平时因为不会写白话文,简体字也不够熟练,基本都是照抄《中学生作文选》,连标点都不带改的。可这几天睡眠不足,又满脑子都是妖委工作,心不怎么在学习上,就忘了找篇合适的来抄,而是按着小赋的格局当堂写了一篇。
他虽然没有袁虎倚马千言的本事,但初中作文只要求六百字,又有两节课的时间来写,倒也难不倒他,只是韵押得不够工整,多写了几个繁体字。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收上这篇作文之后激动得在办公室里都坐不住了,马上把他叫过去,头一次当着众老师的面表扬了一回。
虽然班主任肯定这是他不知是从哪抄来的,但是能从抄作文选升级到了抄古文,还会写这么多繁体字,这可是了不起的进步啊。别的不说,起码证明这个学生回家没玩电脑,而是把时间花在了看书上。班主任狠狠地表扬了他一通,最后又轻轻教育了两句,叫他有功夫背这种考试考不着的古文,不如先把《社戏》该背的那段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