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怎么就不好了,怎么恶心了?”短头发的女生明显有些愠怒,“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还为计划生育做贡献了,怎么就不好了。那你说异性恋就高尚了?再高尚最后目的不还是脱裤子上床?”
“噗,咳咳……”这回连聂爸爸都忍不住了,一口咖啡呛到了嗓子眼里。一触即发的战争也被这阵咳声给打断了,她们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免费听众。趁此机会,那个卷发女孩儿忙劝解起来。
“你们两个别生气嘛,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管别人的事情干什么啊,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激动腐女病就犯了。”
戴眼镜的那个也埋怨起短发的同伴,“你冲女侠发什么火啊,她男朋友就是被她老大给抢去了,俩大男人还当着她面接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咱们还讨论这个,她能不生气么?好了好了,都是我们不好,大家都别生气了,听说香港路新开了一家自助,走啦,我请客。”
虽然不情愿地嘟囔了两句,短发女孩儿还是抬手招来了服务生,主动结了账。正当几个人站起身,开始收拾周围的战利品准备离开时,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随着服务员热情的一句“欢迎光临”,聂士佳一脸兴奋地朝自己的父母快步走了过来。
“爸,妈!”脸上的笑容还没退下,他就迎面撞上了刚刚起身的马尾辫女孩儿,双方不禁都是一怔。
“叶眉?”
“老大?”
“啪”!随着一声脆响,聂妈妈手里的咖啡杯做了一个漂亮的自由落体,掉落到了地上,轻弹一下之后,伴着黑褐色的液体,白色的瓷质碎片四散飞溅。
除了聂士佳,在场的人都定住了。
“然后呢?”刘正奇终于知道了这两个人杳无音讯的原因。
“然后?然后我就生不如死了。”聂士佳按了按太阳穴,这个年他过得如同炼狱一般。
“叶眉,没替你解释什么?”
苦涩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聂士佳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解释了,她十分细致详尽地跟我解释了那个咖啡杯不幸阵亡的前因后果,然后英勇不屈地当面就跟我辞职了。离开的时候还好心地劝我‘节哀顺变’。”
“不是吧,这也太狠了!”这哪是女侠,就是一杀手,一剑封喉啊!“那你父母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本来过来看儿媳妇,结果发现自家儿子跑去给别家当儿媳去了,要是你妈能怎么说?”
要我妈,她说不定以为儿子回来了呢!刘正奇眼底黯了一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么大的事你没跟蒋兵说么?”
聂士佳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后,他父母就天天缠着他想要问出“勾引自己儿子的人”究竟是谁,还扬言要让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没脸见人”。
“不论最终怎么样,我不希望他以后受到影响。”如果真的最后没办法走下去,他希望,至少蒋兵可以全身而退。
在蒋兵陷入困惑那段时间,他们谈了很久,不论是从蒋兵的个人兴趣还是专业出路出发,留校当老师都是最好的选择,人,并不是只有踏入社会这一种选择。
然而,如果自己的父母真的闹到了学校,他们的事情别揭穿,一个同性恋身份的教师,还能被谁接受?甚至,连他现在的学业能否继续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你们俩是认真的想在一起,早晚不都要摊牌……”刘正奇瞟了一眼窗外,想到自己,心中突然憋得难受。
对于每一个人,这件事都永远是横在面前的一座火焰山。就算他有信心把卫虎追到手,他也没有信心能得到一个名分,如果一辈子都要做个隐形人,他能坚持的下去么?
“早和晚不一样,”聂士佳打断了刘正奇已经飘走的思绪,“说得夸张点,当你五六十岁还依旧孤苦伶仃,那时候你父母关心的,还是你能不能传宗接代么?”
恩,那时候关心的应该是补点什么才能在进行剧烈运动的时候不闪着腰。
“那你五六十岁之前,他们岂不是都要操心你的婚事问题?”
聂士佳惊讶地张了张嘴,无法辩驳。无论怎么做,不被承认的事情永远都是错,区别只在于长痛还是短痛。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却下意识总想把它简单化,没有谁愿意吃着蜜糖的时候去想着嚼橘子皮是什么味儿。
看到聂士佳的表情,刘正奇冷笑着摇了摇头,“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聂士佳的母亲现在看见他就哭,完全就不听他的任何解释,而他父亲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处理好了会告诉你。这件事先别跟蒋兵说,这段时间拜托你先照顾一下他。”
斜了一眼已经焦头烂额的聂士佳,刘正奇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点点头下了车。
他不是不明白聂士佳的意思,但是这种处理方式真的是蒋兵希望的么?蒋兵真的愿意自己被当做三岁小孩儿一样被保护起来么?还是说,相比于这段感情,他也觉得日后的出路更重要。
正月十一,聂士佳莫名其妙地接到了于笑笑的电话,非要约他出去谈一笔大委托,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现在没时间,对方就是不依不饶,没办法,只能答应见面。
聂士佳的父母仍旧对他的所有通话进行着严密监控,筛查标准很简单:男人,审讯;女人,放行。
等他到了约定地点,就发现自己被骗了,坐在那儿的只有一脸玩味的蒋兵和佯装无辜的刘正奇。
“好久不见了,过年好呀!”蒋兵神情自若地笑了笑,但是周身散发的冷气让刘正奇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聂士佳走也不是,答也不是,最终还是垂下眼,讪讪地坐了下来。
“过年挺忙的吧,打电话一个都没接?”
“……”
“贵人多忘事,过个年就把我忘了?用不用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
“不对,介绍了也没用,因为不是忘了,是直接被黑了,对吧?”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聂士佳眯眼瞥了一下斜对面装作若无其事的刘正奇,恨得牙根痒痒,你这不是添乱么?
“咳,咱们点儿什么吧,边吃边聊。”清了清嗓子,刘正奇翻开了菜单,想缓和一下气氛。事情确实是他告诉蒋兵的,为了澄清自己不是第三者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他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替对方做出选择。
“你信不过我么?”没有理睬刘正奇,聂士佳终于抬眼看向蒋兵,“我父母的事情我能处理好,你该什么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到底是谁不相信谁?”蒋兵冷笑着盯了回去,“是怕我丑媳妇吓坏了公婆,还是觉得我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你要是觉得你一个人就能扛得住全世界,那你就自己过!我找的是伴侣,不是爹,不用你张着膀子替我遮风挡雨。聂士佳,你是男人,我也是!”
看见聂士佳咬了下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蒋兵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乖儿子,这么快就想妈了?”一个爽朗的女声清晰地传了出来,聂士佳和刘正奇都是一愣。
“可不,妈你在哪儿呢?”
“家呗。”
“干啥呢?”
“看电视啊,你走了这电视可下归我了。”
蒋兵顿了顿,紧抿了一下嘴角。
“妈,你先去药箱里把我爸的心脏药找出来放手边儿吧,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聂士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伸手就想抢电话,却被蒋兵躲了过去。
对面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妈身体好着呢,你说,怎么了?”
蒋兵往后坐了坐,深吸一口气。
“妈,我刚查出来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
“什么?!”电话那头一声惊呼,接着就是霹雳巴拉东西撞翻的声音。
“妈你别急,我逗你玩呢。”蒋兵把聂士佳推了回去。
“小兔崽子,你找死啊!”
“谁说的,你和我爸不是都属虎么?”
对面的又一阵咒骂,最后还是再度确认地问了一遍,“你真没事儿?”
“恩,身体没事儿,但有别的事儿,”蒋兵把电话换了个手,语气重新严肃了起来,“这回是说真的。”
“……”
“妈,要是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的,是想过一辈子那种喜欢……”蒋兵的眼睛转向聂士佳,一动不动。
电话那头一阵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许久许久,久到他们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叫救护车。
“你……是不是玩儿什么大冒险呢?”蒋兵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夹杂着一丝希冀。
“是真的!”蒋兵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死了得了!”
“妈——”
“我没你这儿子!”一声重重地叹息后,蒋妈妈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说的绝症就是这个?”
“恩,如果你们没意见,那就只有这个了。”
“你还威胁上了?!”
“妈——”
“叫妈祖也没用!败家玩意儿,等着你爸收拾你吧!”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蒋兵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把电话扔到了桌子上,“咱俩一样了,这回我也无路可退了。”
“胡闹!”聂士佳猛地一拍桌子,瞪着蒋兵握了一下拳头,最终一甩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看着蒋兵浮现到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刘正奇擦了把冷汗:这小子怎么这么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