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朝仓接到消息后,就急忙跑到医院正门口等在那里。人一来,他马上像个低三下四的仆人一样点头哈腰的把人迎了进来,一行人来到医院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山里久保热情的上前问好:“欢迎荻野先生,我是山里医院的院长,山里久保,初次见面。”
“你好,初次见面。”重光笑着说。
“您突然打来电话,让我们措手不及啊,本来我们应该集合到门口迎接老前辈的。”山里久保歉意的说。
“应该是我失礼了才对,一声不响就跑来,打扰你们了。”
“哪里话,能接待您这样资深的优秀医生,我们医院感到很光荣。虽然前辈可能不认识我,可是我却非常崇拜您,我曾观看过前辈所有的手术录像,到现在我们医院的实习生教材里还有您的许多教学录像。”山里久保有些激动。
“呵呵,都是老黄历了,我已经退役很多年了,你们这些年轻的医生早就代替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了。说起来我知道你名字,看过你写的医疗论文,你是个难得的外科医生。”重光对山里久保说。
“您过奖了。”山里久保急忙鞠躬。
“我这次来是想参观一下贵院。”
“那么我陪您逛逛。”久保说。
“呵呵,你是院长,手里的工作忙,就不必奉陪我这个老头子了,刚才陪我进来的……”重光指了指山里朝仓。
山里朝仓急忙上前鞠躬道:“我是山里朝仓。”
“哦,就由你给我来陪吧。”
“是,是,您请。”山里朝仓兴奋的在前面带路,口中讨好的提道:“不知道董事长先生有没有听说过我?洋次是我舅舅的妻弟,跟我感情非常好……”
众人离开后,山里久保皱起了眉头:“他怎么突然到我们医院来?有什么目的?是因为清水的关系吗?”
摇了摇头,山里久保吩咐身边的一个医生:“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都说些什么?”
第二十八章
重光的目的地很明确,他直奔胸肺外科室,丝毫不理会身边山里朝仓提供的参观建议。
胸肺外科室里正吵吵嚷嚷的。
科室里新的主任木下医生正在大声朝哲也抱怨:“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做过几场手术就了不起了吗?就可以在前辈面前逞威风了吗?我警告你,像你这么嚣张的东西在社会上迟早会混不下去的!”
清水离开后,哲也在胸肺外科也依然没有混的多好,留下的人多都是清水的旧部,又因为前阵子哲也打了太子爷山里朝仓,在他的刻意暗示下,哲也受到更多的挤兑。如果在往常,哲也还可以到明一的办公室躲躲,可是现在……
“我并没有对前辈无礼的意思,只是这项医疗方案真的并不合适,这几种药物虽然性质温和,可是开给根本不需要这样疗养的病人总会受到影响。”
“别人都没有意见,就是你有意见!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你是救世主啊!我要做什么决定你像别人一样看着就行了,唧唧歪歪的,你烦不烦啊!这样用药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你要是看不惯就滚出医院啊!没人拦着你。”
这时有人小声嘟哝:“自以为了不起,不就是会拍院长马屁吗?我看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就是说啊,一点也不懂得做人。”
哲也气的满脸涨红,忍着怒气说:“虽然用这种药物,一般病人受到的影响不是很大,可是我们也应该考虑到病人的实际情况。那位老太太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像年轻人那样,他们的体制非常敏感,也许这种药物就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况且他们家境状况也一般……”
“你说够了没有!这些话你来来回回都说了七八遍了,我听都听烦了!那是我的病人,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闭上你的嘴!这个月你继续值夜班吧!”木下朝哲也吼道。
“X·sorrtey?开给股骨神经受损的老年人吗?”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高级西装的老头儿,挺直的脊背,有神的双眼,虽然头发都花白了,可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宛若四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有人认出了这个男人,毕竟是非常有名的外科医生,许多人上学的时候甚至是天天看着他的手术录像成长起来的。
“当着荻野董事长的面,你们在吵什么?真是丢脸!”山里朝仓对两个人说:“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
重光却牢牢的盯着木下主任,从桌上拿起一份医嘱晃了晃:“我刚才问你,X·sorrtey,是开给股骨神经受损的老年人的吗?”
“……呃……这个……我……”木下当场就手足无措起来。
“虽然有一些医院为了多赚药钱来做这种事,可是没想到贵医院也如此。如果被外面的记者知道爆料出去,又将是一条医疗丑闻。医疗界本来就有够多的臭虫不停地在搞坏我们的名声了,虽然虱子多了不怕咬。可是身为一名医生,你不觉得羞耻吗?”
“你……你是!”哲也看了重光半天,忽然想起他是前阵子在钓场用锉刀切断病人喉管的老外科医生。
重光没有理睬哲也,而是看向山里朝仓:“虽然医疗界有很多败类,可是我听闻山里医院的风评一向良好。如果这样的丑闻传出去,国家医疗质监局发作起来,你们医院就不用想开下去了,不要因为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山里朝仓满头大汗:“是,是,您说得对,我会立即处置木下的。”
“山里朝仓,你说什么呀?是你吩咐我这么做的!”木下大声说。
“闭嘴!你们把他给我拉出去!”山里朝仓急忙说。
办公室里乱哄哄的,重光向哲也微笑道:“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哲也马上鞠躬:“让您见笑了。”
“上次见了你的急救措施,我还以为你是急诊室的医生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
“今天,多亏前辈了。”哲也不好意思的说。
“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可是做事情不能太刚硬。”
哲也叹了口气,心中无奈,不是他做事情太刚硬,而是受到清水洋次的鼓动,被同事集体的排挤的太严重。那混蛋走都走了,还整出这么多麻烦。
“是,我以后会改改这种脾气。”哲也点头笑着说。
重光抿着嘴摇了摇头:“呵呵,你为什么不反驳我的话呢?我刚才说你做事太刚硬是开玩笑的,我都看到了,你被同事排挤对不对?这家医院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记得山里医院的创办者可是一位很受人尊敬的医生啊,可惜被无能的属下败坏了。”
哲也干笑着没有回答。
重光却忽然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医院?”
“……啊?”这个问题问的哲也措手不及。
“如果是在我的医院,绝对不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怎么样?有兴趣吗?”
哲也看着重光,良久,他微笑着开口,语气坚定。
“多谢您的看重,我还是想继续留在山里医院,没有意愿转去其他地方。”
重光似乎惊讶于哲也毫不迟疑的拒绝:“这是为什么?这家医院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如果你是没有考虑好,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不,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并不打算离开,至少现在不会离开。”哲也朝重光鞠躬,算是结束了话题的讨论:“很抱歉。”
“喔,没关系。”重光笑道:“年轻人总有自己的想法。”
这天晚上,重光把泰士叫进了办公室,他说:“我打算收购山里纪念医院……”
……
渡边医生像往常一样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路过的小护士的美腿。
一个护士不小心把几分文件掉在了地上,于是弯下腰去捡。渡边赶紧随着护士弯腰的动作俯下身子向上看。直到看到白色的底裤,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啪”的一声,渡边被一个文件夹重重敲了脑袋。小护士美月生气的叉着腰,怒视渡边:“渡边医生!”
“呵呵,是美月啊。”渡边尴尬的摸着被敲的脑袋,小声嘟哝:“你还真暴力哎。”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说。”渡边急忙摇头。
“渡边医生你也像话一点啊,要多学学辰田医生稳重的样子。”
“是,是。”渡边抓耳挠腮的说。
“怎么?你还不服气啊。”美月揪住渡边的耳朵拧了一把。
“不敢,不敢,快放手。”渡边摸着被拧红的耳朵说:“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哼!不用你管。”
渡边叹了口气说:“说起哲也那家伙,最近还真倒霉呢。”
“咦?辰田医生怎么了?”美月问。
“那家伙重度胃溃疡,住院了。”
“哎!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突然病倒了?”
渡边说:“昨天晚上值夜班的时候忽然痛的不行,满头冷汗。那家伙本来就有胃病,上学的时候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作息不稳闹出来的。最近几个月他的工作忙的要命,连正常吃饭都没有时间,科室里还排挤他,让他天天值夜班,铁人都要倒下了。而且昨天,木下主任因为病人的用药问题在科室里大骂了他一顿,哲也气的脸都发紫了,好在当时有一位外面来的老前辈替哲也说话,给了木下医生没脸。尽管如此,哲也心里也一定很憋气,因此犯了老毛病也有可能。”
“哲也医生好可怜啊,等下我要去看看他……”
两人后面的对话被淹没了,明一坐在对面的一张长沙发上,握着咖啡杯的手泛起青筋。随即,他把杯子重重的丢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胸肺外科室的方向走去。
木下主任正非常恼火,明明是山里朝仓那个混蛋吩咐给病人使用这些养身药的,可转眼他就翻脸不认人,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害他昨天丢脸。
这时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替木下端来了一杯热咖啡,木下下意识的接过就喝了,结果烫到了舌头。这件事引发了着火点,木下把那杯咖啡泼到地上,瞪着眼睛对实习医生破口大骂:“你有毛病啊!这么热的咖啡你想烫死我!”
“对不起,对不起,木下主任,我提醒过您了,咖啡很热的,要小心喝。”实习医生战战兢兢的回答。
“呵!那还都要怪我没有听到你的话了?你的话是圣旨啊?别人都要仔细聆听,不听就是活该吗?”
“对不起,对不起……”
“你干嘛向一只狗道歉啊,狗是听不懂人的语言的。”
一句冷峻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小林明一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的半面墙上,毫无表情的看着木下。
木下大怒,抬起手指着明一:“你说什么!”
明一一字一字开口:“说,你,是,狗。”
木下的脸扭曲了,几步迈过来,揪住明一的领子,抬起拳头。然而还没等他拳头落下,肚子上就被重重的打了一拳,木下捂着肚子向后跌坐在地上。
“小林明一,你是故意到我们科室来找茬的吗?”有人急匆匆上前扶住木下,然后大声谴责明一。
“又多了一只狗。”明一哼道。
“你这是干什么!”木下咬牙喊道。
明一冷冷的看着木下:“我不会让你继续待在这家医院的,你等着收拾包袱滚蛋吧。”
第二十九章
哲也憔悴的躺在病床上,正无聊的玩弄手机。
最近几天胃部一直很不舒服,不过他没太放在心上,结果昨天晚上就疼得他死去活来。身为医生结果得胃病住院,不得不说哲也这次很丢人。一堆跟哲也关系不错的医生护士都特意跑来探病,顺便责怪一下哲也不好好注意身体,可是探病的人却唯独缺少他最想见到的那个。
杏子得知哲也胃痛住院的消息,火急火燎的从家里赶来,在病房里唠叨了哲也一个上午,并开始打算今后天天去哲也公寓给他送便当。直到陪哲也吃过晚饭,杏子要回家了,病房里才安静下来。
这是一间拥有六个床位的贫民式病房,在哲也旁还住着其他两个病人。不过病人和陪床的家属都很沉默,不怎么喜欢交谈,还把隔帘都拉上了,这让性格健谈的哲也感到有些闷。空调呼呼的吹着,房间里的气温有些底,哲也把棉被蒙到头上,在黑暗中按响了一个人的号码。
手机里响了几声,本以为这次又是不肯接听,谁知道居然通了。哲也有些紧张的握紧手机,害怕接通后那人会一通斥责不准再打电话去烦他。
“……啊……前辈……”哲也慌张的开口。
“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淡淡的。
也许是因为胃还有些痛的原因,听到明一久违的声音后,哲也忽然感到有些沮丧,他停顿了很久,然后委委屈屈的说:“前辈……我生病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是阴沉的语调:“你自找的。”
哲也听到这句别扭的责备,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喜形于色的说:“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还稍微有点疼。”
电话里传来叹气的声音,然后明一的语调又归于平静:“好好休息。”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哲也看着‘嘟嘟’的手机,无力的躺回床上,心里一阵失望,感觉连胃都跟着又绞痛了起来。空调嗡嗡作响的声音很大,一阵白白的水雾从空调的出风口处冒出来,像冬天时人哈出的热气。哲也在这种静谧的声音中,渐渐地睡着了。
青年的身材很高大,医院病房的单人床显得特别小。他侧卧在床上,弓着背,一只手上还贴着打过点滴后的止血药棉,半长得黑发洒在白色的枕头上,长长的刘海盖住青年狭长的双眼,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脆弱。明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这时已经是半夜11点钟了,医院的病房已经熄灯,只有床头的一盏台灯发出微微的亮光。明一轻轻的坐在哲也床边,静静地望着哲也。
床上的人呼吸很均匀,似乎睡得很熟。明一抬起手想扫开遮住那人眼睛的刘海,可是手伸过去时又马上抽了回来。他沉默的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冰冻的池水下缺氧的鱼一样,明明害怕游出冰层会被人捉到,可是在水下已经窒息到无法忍受。
这几天里,哲也不停的给他打电话,他总是静静的望着‘铃铃’作响的手机,就是不肯接起来,直到铃声骤停,他才仿佛错过了什么似地,心中一阵失落。可是下一次他依然不敢接起电话,他害怕会听到对方道歉的声音……
这个黑发黑眼的青年,会露出歉意的表情看着他说:“抱歉,前辈……”之后就是不需要再做任何解释的沉默,代表着拒绝他。
他感到羞耻、烦躁,害怕跟哲也见面,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害怕会被拒绝。如果被拒绝了,那么他该怎么办?他今后该怎么面对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