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糖果看了看,又想塞回嘴巴。
我赶紧一把抢走,暗骂这小鬼真脏,边从口袋掏出口香糖给他:「这脏脏不能吃,葛格给你大的糖果。」
小鬼接过口香糖后,继续掏他的口袋。他拿出一张折成小小的纸递给死鬼:「你看。」
死鬼摊开那张纸抚平,原来是张照片。照片被折得破破烂烂的,磨损得相当严重。而照片上的人,虽然脸上还有摺痕
,但一看到我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死鬼!这人是你耶!」我惊呼。
「马麻说是把拔的照片。」小鬼在一旁得意说道。
「你竟然能从这张照片看出是我,我应该要佩服你的眼力吗?」死鬼斜眼看我。
「虽然照片不太清晰,不过我觉得很像你啊。」我拿着照片比对着死鬼的脸,「你看,脸的轮廓和脖子都很像……这
照片为什么脸的地方特别模糊?」
小鬼道:「因为马麻一直摸,所以都掉了。」
我能想像小鬼的妈妈一定含辛茹苦的养大孩子,每晚只能看着这唯一的慰藉以泪洗面……我哽咽地对死鬼说:「太好
了,死鬼,你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了。」
「这不是我。」死鬼冷静道。
「这一定是你,我不可能会认错的。」我将照片递到死鬼眼前。
死鬼仔细端详着,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这……的确有些像是我……」
「是吧!」我转向小鬼:「你马麻叫甚么名字?有照片吗?」
「马麻就是马麻,没有照片。」小鬼茫然的说。
我赏了死鬼一个白眼:「看来只能靠你的记忆,你快想想对谁始乱终弃了。」
「白痴。」死鬼嘴上说着,但脸上表情也出现了动摇。「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如果女方因为我怀孕,我一定会负责到
底的。」
「你仔细想想,一定有那种气氛正好、双方都意乱情迷的时候吧?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于是就忘了做好防护措施……
话说回来,这小鬼几岁啊?」
「四岁。」小鬼伸出五根手指头道。
「就假设他四到五岁好了,那时期你有认识甚么女人可能是吗?」
死鬼想了想,道:「太多了,不确定。」
「我操!你这负心汉!」
「别玩了。」死鬼严肃道,「只凭一张照片并无法证明甚么,我能确定,一定是这小孩或是他母亲误会了。我想,还
是应该送他到警察局,找到他现在的监护人说明。」
「哇靠!你想推卸责任?!」我不可置信说着,「你真冷血,他八成是从寄养家庭或孤儿院逃出来的,一定是受尽了
折磨才会想出来找爸爸,你这家伙竟然敢做不敢当!」
「我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吼道。
我偷偷看了那小鬼,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死鬼,一脸企盼的样子。我不禁为这小鬼的可怜身世感到鼻酸,他妈妈过世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还是个不愿认帐的浑蛋鬼……
这小鬼这么瘦弱,一定是营养不良。我从电视剧看到,在孤儿院里都疏于照顾,而且小孩子们最会以大欺小,他饱受
欺凌又没饭吃……
我下定决心,握拳对死鬼大声道:「这小孩你不养……我养!」
「你脑子没问题吧?」死鬼怜悯地看着我。
「你才有问题!」我回骂道,「你这家伙根本没有良心,虽然你已经翘毛了,但身为人父该负的责任还是要扛起。既
然我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
「那么想要孩子,你自己去生一个好了。」死鬼冷血的说。
「……王八蛋!」我转身面对那小鬼。「葛格带你回家,我现在跟你把拔住在一起,以后我们就住一起好不好?」
「好。」小鬼开心地说,还伸手牵住了我。
他的手因为摸过糖果而有些黏黏的,但我这时只觉得感动的无以复加。我哽咽道:「其实我一直很想要个兄弟,从今
天开始,你就是我弟弟了。」
死鬼无耻地插嘴道:「007也和你情同手足……」
「老子才不要一个狗弟弟咧!」
我回家之后就忙着张罗吃的,先喂饱这小鬼再说。
贱狗对于新房客没什么兴趣,走过来嗅了两下又趴回去睡觉。小鬼倒是非常兴奋,拉着我的手不断指着贱狗说:「狗
狗,大狗狗耶!」
我赞叹地摸摸他的头:「对啊,你好聪明,竟然看得出来它是狗。」
死鬼一路上保持沉默,我也没和他说话。虽然刚刚骂了他,但我想突然遇到这种事,他一定很难释怀,所以才会有这
种近乎无情的反应,的确是需要给他一些时间沉淀。我所认识的死鬼并不是会把责任抛诸脑后的人,他应该还在思考
之后的事。
「喂。」趁着小鬼跟贱狗玩的不亦乐乎时,我出声叫住死鬼。「你考虑得如何?」
死鬼眉头深锁道:「嗯,我几乎能确定他不是我儿子。从他的出生年月日推算,他母亲受孕期间,我正好在国外受训
。难道是那时的……?」
「你根本毫无反省之意嘛!随你大小便啦。」
我火冒三丈地去找小鬼,他正坐在地上吃炸鸡喝可乐,搞得一片脏乱,而贱狗趴在一旁,把我的份全吃了,连鸡骨头
都没剩……
我认命地收拾满地狼藉,死鬼始终没说话,但那眼神就像在说:「别自不量力了,笨蛋!」我心中充满对他的唾弃,
甩也不甩他。
小鬼睡午觉时,我翻箱倒柜找他能玩的游戏片,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我赶紧接起电话以防吵到小鬼,对着电话就骂道:「哪个王八蛋这种时间打来?你不知道现在是睡午觉时间吗?」
电话那头似乎是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嗫嚅了老半天才道:「我不知道你在睡觉耶……」
我愣了一愣,这声音是……「虫哥!」
「你终于认出我了,刚刚劈头就骂,害我还以为接电话的是组长咧……」虫哥的声音听起来馀悸犹存。「不过,我马
上就想到了,组长不会这样大声骂人,而是平静冷淡地数落,这种的更恐怖……」
「干嘛?要叫我去收惊还是驱鬼?」我没好气问道。
「啊,对了!」虫哥这时才突然想到正事似的大叫,「我要跟你说,事情不好了!组长在吗?我想这件事他应该也听
听。」
我觑了死鬼一眼,然后按下扩音键。
「局里刚刚接到个有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现在上下都乱成一团了。」虫哥语气凝重地说。
死鬼不以为然地挑眉,也知道他过去的条子同僚没事也能大惊小怪。他淡淡开口:「快说重点。」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像是有甚么笨重的东西掉到地上……我猜是虫哥,因为他应该还不知道死鬼的声音可以
透过电话传递。
果然,一阵窸窣的声音之后,虫哥慌张地问:「我听到组长的声音了,该不会是我幻听吧?刚刚是谁说话的啊?」
我甚至可以想像虫哥在说这话时白痴的表情,很好心地向他解释了原委。
「原来是这样啊。」虫哥寻思道,「鬼魂的能量竟然可以被机器捕捉到,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会有灵异照片和录像了…
…」
「你不是有事报告?」死鬼不理会虫哥的惊讶道。
「这……这……」虫哥支吾了半天,「这实在很难一言两语讲清,我现在过去!你们都在家吧?」
还来不及应话,虫哥便匆匆挂了电话。
我愣愣看着电话,「看来这次真的事情大条了。」
死鬼不置可否哼了一声,似乎还是觉得虫哥在小事化大。我扔下电话,开始动手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你也会为自己的脏乱感到羞于见人?」死鬼讽刺道。
「才不是咧。」我将游戏片一股脑儿塞进电视柜里,「这些大半都是从虫哥那里A来的,我还没玩够,怕他触景伤情
追着我讨。」
挂掉电话不过二十分钟,虫哥便到了。他「碰」地撞开大门,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嘴巴直嚷嚷:「组长,不得了了,
事情大条了!」
虫哥见屋内只有我和贱狗,东张西望问道:「组长在吗?」
「在我旁边。」
虫哥恭敬地行了个礼——虽然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然后又故态复萌大声叫:「你们快来看看这个……那是什么
?」
虫哥指着我的床,那小鬼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你不要太惊讶。」我先让虫哥做好心理准备,「那是死鬼失散已久的小孩……虽然他不承认。」
虫哥张大嘴巴,表情非常夸张道:「组长?!他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
死鬼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就别说,你们要做什么联想都行,不过你来是有要紧事的吧。」
虫哥虽然听不到,但他对于死鬼的怒气相当敏感。他支吾道:「也、也对啦。」然后小声跟我说:「我想那一定是组
长年少轻狂铸下的大错,你不要在意,他现在绝对不会花心!」
「你跟我说这干嘛?」我莫名其妙问。
虫哥碍于死鬼在场不敢说太多废话,从外套里拿出个纸包:「是今天收到的,我好不容易才从证物室偷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张光碟,上面印着个蓝皮肤的人,大大的标题写着「啊凡达2」。
「还不就是盗版片?大惊小怪……不过可以等我看完再拿回去吗?」
「不是啦,我是拿没收的片子拷贝的,原本就没内容了。」
我接过光碟片准备放映:「这该不会是甚么杀人实录吧?如果太恶心我不看喔!」
「你之前不是才看『活人牲吃』看得很开心?那里面可是血肉横飞。」死鬼冷笑道。
「不一样啦,那是恶搞的啊。」
虫哥一脸痴呆看着我「自言自语」。死鬼见状叹道:「我看还是用电话好了,省得等一下你要担任翻译又辞不达意的
。」
我对虫哥道:「死鬼叫你打电话,你们用电话交谈,要不然等一下死鬼说甚么我就要再重复一次,他那种瞧不起人的
语气我可学不来。」
死鬼对我扭曲他的话似乎感到有些不满,我没理会他的白眼,迳自播放。
虫哥拨了我的号码,惊讶地看着手机从我的口袋飘出来浮在半空中。
死鬼对着手机道:「可以了。」
我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虫哥瞪大眼睛看着我旁边的飘浮手机,然后坐到另一边去。
本以为影片内容会相当惊世骇俗,不过从头到尾就只是个人对着镜头发表了一篇演说,不过演说内容倒是挺值得玩味
的。
不到五分钟的影片一下子就看完了,我又重新放了一次确定刚刚所听到的消息。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狐疑问道。
「应该是。」虫哥严肃点头,「那是青道帮的发言人。今天警局收到了一张这样的片子,还附了讯息说各大媒体也会
收到一样的东西。我们从货运公司和快递追查,好不容易才全部拦截下来。要是这消息公开了,恐怕很难善后。」
「青道帮……要解散?」
适才影片内容,主要重点就是青道帮即将解散,而解散动机和以及其他后续处理完全没有提及。我暗叹一声,突然觉
得从温馨的家庭生活回到现实了
全国最大、所作所为罄竹难书的黑帮……
我兴奋道:「这不是一件好事?青道帮要解散耶,对你们条子来说,不是解决很多头痛的问题?」
死鬼和虫哥面色凝重,沉默着再看了一次影片。
「事情没这么单纯。」死鬼道。
「为什么?我只觉得很好啊。」
贱狗不屑地嗤之以鼻。我见状火大道:「你这只烂狗又知道喔!要不你来解释啊!」
为了缓和我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态势,虫哥赶紧解围道:「这个让我来说好了。其实,我们还不知道青道帮真正的目的
。」
「你是说他们在唬烂?干嘛要这样做?是琛哥的主意吗?」
虫哥立即道:「琛哥目前人在国外,三天前出境的。」
死鬼接着说:「不管如何,他们放了这个烟雾弹可能是为了掩饰什么阴谋,而另一方面,如果是真的要解散,那接下
来的问题才棘手。」
「青道帮的成员,目前警方登记在案有前科的,就有一万馀人,更别提其他地方和校园组织,那些台面下势力可能更
加庞大。」虫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正经,这时看起来倒是挺有架式的。「小鬼,你知道青道帮一旦解散,这些人会怎
样吗?」
我仔细想了想,道:「呃,应该不太可能改邪归正吧?」
第二章:不能说的秘密
虫哥忧心忡忡道:「老实说,他们在青道帮规范之下必须遵照帮规行事,还算是有组织。如果解散,帮里的长老和堂
主一定都想瓜分势力,而底下在权力尚未划分清楚之前,为了争权而起的内斗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
我张口结舌,「意思是让他们有组织的犯罪也比各自为政好处理罗……」
「当然也不能这样说。青道帮平常经营的大宗是毒品和枪枝贩卖,其他如高利贷和人口走私等,这些都是……」
虫哥说到一半突然停止,瞄了自己的手机向死鬼方向道:「不好意思,组长,局里来的插播。」
死鬼放下手机。虫哥讲了一会儿之后,站起来道:「组长,局长要开会,我得赶回去了,那片子就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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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哥语音才落,人已经一脚踏出门外了。
「切,烙什么英文?怕我听不懂啊?」我不屑地说。
「那是义大利语。」死鬼吐槽道。
电视萤幕上穿西装、戴金边眼镜的黑道律师定格在那边,他所念的声明不过寥寥数字,却可能在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死鬼,你想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撑着下巴问道。
死鬼坐在地上,背靠着我的矮床。他思忖道:「基本上,我不觉得他们会这样放弃庞大基业,而这件事是透过谁的命
令,也很耐人寻味。」
「啥意思?」
「一直以来,青道帮掌事的人都是琛哥,但我不觉得这会是他的决定。第一,他是个权力欲很重的人,从他干涉帮内
所有交易这点来看,他不可能做出如此判断。」
「那第二是?」
「虽然掌事的是琛哥,但如此重大的决策,他没有权力提出……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要解散。」死鬼把玩着摇控器
道,「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更高层的决定。」
我仔细想想,琛哥在青道帮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他更大尾的只有……「该不会,是青道帮那个神龙见首不见
尾的帮主吧?」
「这极有可能。」
房间里陷入沉默。我担心的并不是青道帮解不解散的问题,而是死鬼。他当初会以这型态回到阳间,是因为警局里出
了内贼,与青道帮串通害死了他。
虫哥一直默默针对内贼这点进行调查,但毫无斩获,就算问了秃董——他是警方抓到过的最高层青道帮成员——也无
济于事,他对于这点一无所知。
不知道青道帮解散这件事,会不会给死鬼带来什么影响?
我思考着,看向坐在落地窗旁的死鬼。
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渲染了半边天空以及我的客厅。我微微眯着眼睛,从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似乎穿透了死鬼的身体
,我甚至能看穿他凝神思索的侧脸,看到阳台新生植物的轮廓清楚地浮现……
那瞬间,我有种错觉,死鬼的身影似乎就要消逝在空气中了。
「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