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天,于朝华丽丽登场,半路再次偶遇黎梓桐,以项目进度为借口,把人拉进咖啡馆。
“你看上去不太好。”于朝道。
“谢谢于董关心。”黎梓桐漫不经心。
“为了你家的事儿?”
黎梓桐一惊:“你怎么知道”
“黎家在贸易圈子里也有些名气,闹得这么大,我怎么会不知道?”
黎梓桐没有力气去探究他怎么知道自己是黎家人,但是他突然想到有人八卦过于朝的背景相当不简单,好像在军中和道上都有势力。也许,他能帮自己?
黎梓桐走投无路,索性豁出去问了。
于朝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问了一句:“我是个商人,我做这种事有什么回报?或者说,你,能给我什么?”
黎梓桐看到于朝盯着自己的赤裸裸的目光,恍然大悟。他站起来,说了句:“不麻烦了。”便头也不回的愤然离去。
于朝坐在原地,摇摇头笑道:“小孩子。”
回到家看到母亲哭成泪人,才知道父亲被正式起诉了,而且律师说,证据很不利于父亲,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黎梓桐一个人在房间里抱着枕头,睁着眼睛坐了一夜。
第二天。
“于董,我要是说,我能、能给你你想要的,你真的能救我爸爸?”
“你父亲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漏洞,只是没人敢去抓那些漏洞,因为没能力堵得住。但是,我能。”电话那头的于朝毫不避讳道。
“好,我答应你……”黎梓桐几乎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12.混乱的假期(四)
那是黎梓桐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夜。灵魂在痛哭,肉体在欢愉,人仿佛被生生撕裂为两半……
第二天中午,黎梓桐挣扎着醒过来,听见于朝在打电话:“把人完好无损地给我捞出来……嗯,谁挡路就给我踢开。”
转过头看见黎梓桐正望着自己,于朝坐到床边:“我已经给你父亲的公司注资,我现在是第二大股东,现在的资金量足够公司正常运转起来。”说完,他欺身过去,抱着黎梓桐在他脖子上轻咬。黎梓桐心里石头放了下来,就麻木地任由他随便折腾。
于朝几乎不能自拔,缠绵了三天才肯放过黎梓桐。就在黎梓桐以为一切都可以结束的时候,于朝竟然带着他回了黎家。
黎妈妈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已经知道有人出手相助,但心里却在纳闷对方的初衷。
看见黎梓桐的脸色黎妈妈吓了一大跳,于朝安慰她说黎梓桐是太过担心,没有休息好。
“您是于董?”听完于朝自我介绍,黎妈妈知道这个就是救命恩人。
“太感谢您了,只是……我们非亲非故,您为什么要?而且小桐怎么跟您……”黎母有太多疑问。
“伯母,您不用多心。我这么做是为了梓桐,我跟他……是恋人。”于朝很笃定地望着黎妈妈道。
黎母大吃一惊,转头看黎梓桐,见他脸色更差,仿佛随时要昏过去一样,不仅很心疼。
“你们……我确实没想到。”黎母虽然不是真的从心底里接受,但是在家破人亡的大难面前,这种问题反倒微不足道了,“不管怎么样,人都平安健康才是真的。我不反对你们。不过,你愿意这样帮助我们,我们很感激,但是作为母亲,我还是希望你能真心对小桐。”
黎母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黎梓桐在于朝面前只有被拿捏的份儿,心里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庆幸,而是担心。
“伯母,您放心,我认定了他,就一定不会变。”于朝信誓旦旦。
黎梓桐没想到,于朝并不打算玩玩就放手,但是不能在母亲面前说实话,只能默认。他只希望,于朝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就厌倦了。
有一天,许久不见的李柏青约他出来。两个人在常去的咖啡馆对坐着,一时相顾无言。
“你脸色好一些了。”李柏青欣喜道。
“恩,我妈妈的病已经好了。”
才没过多久,但是黎梓桐觉得这段时间的变故已经让李柏青变得离自己很遥远,很陌生。李柏青如果知道这一切,还能接受一个用身体去做交易的自己吗?黎梓桐不敢想象。
“对了,一个好消息。之前我们专业推荐去美国研究所交流的名额不是只有一个,后来给了师兄吗?现在院里又争取到一个,导师推荐了我。你一直都在家照顾你妈妈,我也没告诉你。”
黎梓桐愣了愣,手在桌子下面握得紧紧的,脸上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那真是恭喜你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最顶尖的研究所学习吗?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你,支持我”
“当然,这是好事,我为什么反对?”
李柏青似乎松了口气:“谢谢。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这边……”
“喂,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就一年吗?”黎梓桐继续轻松道。
“是啊。呵呵,你们专业也有这样的机会,你不是也一直想争取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在美国一起学习。”
“……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
一周后,黎梓桐在机场送完李柏青,浑浑噩噩刚回到于朝的家,就被于朝打包也扔上飞机,一起去了塞舌尔。
于朝享受着阳光大海和美人,不亦乐乎。可是黎梓桐每分每秒都在煎熬,心仪的人马上已经远渡重洋,奔赴大好前程,而自己只能在这里出卖尊严,强颜欢笑,取悦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那个酒后的吻,心里那唯一的一点期盼和支撑,也淹没在塞舌尔蔚蓝的大海中……
这天酒店里,于朝碰到了一个熟人,那人看了看黎梓桐朝于朝眨眨眼:“于老板,好眼光啊,身边的人越换越漂亮,羡煞旁人啊。哪里弄来的?”
“你小子,别拿话挤兑我。”于朝走过去跟那人勾肩搭背走了,留给黎梓桐一句“你先上楼。”
默默回到酒店套房,望着凌乱的大床,昨晚的靡乱和楼下那人的话交织在一起,黎梓桐整个人没有征兆地崩溃了。他慢慢摊坐在地摊上,呆坐在那里,许久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漂亮木偶。
天色渐渐暗下来,于朝并没回来。昏暗的颜色让黎梓桐突然觉得很冷,他瑟缩了一下,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洗手间,在洗漱架上摸了个刮胡刀片,又慢慢走回床边,坐在地上。
黎梓桐举着刀片对着手腕比划着,似乎在决定从哪里下刀。找到一根看上去比较粗的血管,黎梓桐就划了上去,刀片很锋利,鲜红的血顷刻就涌了出来。
黎梓桐一点都没觉得疼,心想,割脉没那么痛苦啊。扔掉刀片,他无力的靠在床边,睁着眼睛看着手腕那里一片殷红,面积越来越大,染红了纯白的地毯,好像开出一朵红色的曼珠沙华。
渐渐地,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身上越来越冷,黎梓桐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事,很多人。想到父母,朋友,老师,同学,想到于朝,想到李柏青……他们都在过着各自的生活,在阳光下享受生命,而自己,就要离开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谁都不认识。不,也许,哪里都去不了,就这么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黎梓桐心里突然很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着,自己要去死,自己没做错什么,没亏欠什么。不!为什么要死,我不要!不要!
不知哪来的力气,求生的本能指引着他爬到床头柜那里,把手机够了下来。黎梓桐颤抖着,按了通话键,已经看不清字,他直接拨通了上面的排列的第一个号码。
“我不、不想……”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没说出最后一个字。
于朝听见那头黎梓桐的虚弱声音和莫名的话就察觉不对劲,他没挂手机,一直放在耳边,就朝楼上奔。
打开门一看到黎梓桐倒在一片血泊中,于朝当时就一阵晕眩。使劲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他跑过去扯了一根浴衣的带子,把黎梓桐的伤口和伤口上方死死缠住,一把抱起他向外飞奔……
坐在病床边,望着有了血色的黎梓桐,于朝第一次认真考虑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感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如果这个人死了,自己到底会怎么样,他也想象不出。但是他确定,医生说脱离危险的那一刹那,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黎梓桐第二天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顶着个黑眼圈的于朝,就说了两句话:“我不想死了。我要回家。”
于朝跟医生确认他无大碍,立马包机飞回了家。帮黎梓桐跟学校请了半年病假,跟黎家父母编了个带黎梓桐去外地的项目实习的幌子,于朝彻底把黎梓桐供了起来。
每天想着法的弄各种好吃的给他开胃,找各种新奇玩意儿给他解闷,陪他去环境清新的地方郊游……在家绝不大声说话,绝不对他用祈使句,绝不拒绝他要求,真格一个三不好青年,黎梓桐都想给他颁发张奖状。
其实,何必那么小心。感情求而不得,于朝不放手,自己已经认命了。人怎么都是活一辈子,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太难接受的,起码于朝对他很不错。自寻死路那种蠢事,除了伤害自己和家人,对谁都没影响,他不会再做。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过了四年多。
原以为,当年心上最深的那道伤不是于朝,而是李柏青。可是今天才知道,于朝还是用了一些自己天真地不曾想到的手段,那道伤他也有参与。黎梓桐不知道该恨于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恨李柏青回避感情,在自己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选择出国,杳无音信;还是该恨自己不敢争取,屈服于现实……他喝得醉醺醺,踉跄着出了酒吧……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黎老师?”夏初觉得自己肯定被诅咒了,总是能看到黎梓桐不为人知的一面。
程墨珏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
“老师好像喝醉了。”夏初拽拽他,“我们去看看。”
程墨珏开始后悔没留下跟其他人一起k歌,只好迈步跟上去。
走近才发现,黎梓桐醉得很厉害,靠着一棵树,似乎要倒下去。程墨珏赶紧扶住他:“去叫车,先把他带到我家。”
两个人连拖加拽把人弄进车里。路上黎梓桐突然醒过来,呆呆看着左边的夏初:“夏初?”
“老师,您没事了?”
黎梓桐没搭理他,又扭头看看右边的程墨珏。程墨珏朝他一咧嘴:“黎老师。”
“程墨珏?”黎梓桐还是认得自己教过的学生。
程墨珏还没点头,就见黎梓桐狠狠瞪他一眼,又睡了过去。
……
睡梦中,黎梓桐梦见自己在学校里受众人顶礼膜拜,却一转眼所有崇拜者都奔向程墨珏,狂喊着:“墨珏,你好帅!好优秀!我们爱你!”黎梓桐愤恨极了,他最讨厌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最讨厌闪闪发光的人,最讨厌!
到了程墨珏家楼下,程墨珏跟夏初一边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六楼,丢到卧室床上。
“呼,早知道应该把他丢在学校门口,让他开学成风云人物!”程墨珏坏坏道。
“别那么说,老师其实很好的。虽然他上课花样多了点,讲的东西难了点,对学生还是挺关心的,从没见他真的为难过学生。”夏初为他打抱不平。
“行了,再说下去我就成反面人物了。”
突然,黎梓桐的手机响了起来,程墨珏走过去从他兜里搜出来一看,屏幕上挑着两个字:于朝。
程墨珏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在哪儿?”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深沉的男声。
“你问的是我的话,我在家。”程墨珏翘起嘴角。
那边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沉:“你是谁?!”
“我是黎老师的学生,在路上看他喝醉了,就跟同学一起把他带回我家了。”程墨珏决定不玩了。
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但态度也不怎么温和:“你住哪儿我去接他。”
“黎老师醉得很厉害,已经睡着了。我看让他睡在这儿——”
“你住哪儿?”
程墨珏皱了皱眉,看看卧室里沉睡的黎梓桐:“金穗路15号,5号楼,601。”
挂掉电话,程墨珏朝好奇的夏初语重心长道:“你们以后要理解黎老师,他过的也不容易。”
“啊?……”
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响了。
程墨珏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冷俊的男人。看见程墨珏的一刻,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来接老师的吗?”夏初在后面走过来。看到还有人,于朝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老师在卧室。”夏初上下打量着他,指指卧室。
于朝大步走进去,不一会儿就抱着黎梓桐出来,走到门口他停了下:“今天的事——”
“我们都很……爱戴黎老师,不会乱说。”为防止被杀人灭口,程墨珏想了半天,用了个很煽情的词。
“……谢了。”于朝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你不用这么吃惊吧,不是之前就见过?”程墨珏戳戳站在屋子中央的夏初。
“老师个子很高啊,他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抱起来,力气真大!”
“……你看问题的角度真……独特。”
黎梓桐早上还没睁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他捂着额头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卧室里,于朝家的卧室。
昨天好像路上遇见学生了,好像被两学生收留在家里,怎么会回到这里?黎梓桐伸手摸摸旁边的位置,还带着温热。
这时门开了,于朝端着个碗走进来。
“都快中午了,我让人熬了粥。”于朝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黎梓桐按按额头,要翻身下床,却被于朝一把摁住,搂到怀里。
“头疼?”于朝用手轻轻揉着黎梓桐的眉心。
“嗯……”黎梓桐突然有了点莫名的心虚。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喝酒!真是长能耐了!”于朝语气很阴沉,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黎梓桐没说话,任他揉了一会儿。
“趁热喝了。”于朝松开手,端过桌上的粥。
黎梓桐接过来,看见粥上漂浮的一些碎末,皱皱眉:“我不喜欢姜。”
“吃!”
黎梓桐扁扁嘴,乖乖一勺勺喝起来,心里却有个小黎梓桐在跳脚:明明是你的错,你还这么凶!明明我是受害者,我怕个毛啊!我最讨厌吃姜啦!
暗暗骂了于朝一顿,黎梓桐觉得心里舒坦点了。昨天只是压抑太久的突然发泄而已,于朝的话不过提供了一个导火索。事情过了那么久,两个人也纠纠缠缠好几年,有些事已经失去了追究的意义,也理不清楚对错。发泄完也就过去了,黎梓桐是个成年人,他不会幼稚到为此去跟于朝怄气。
于朝看他吃完,脸上才露出点笑意:“再躺会儿,下午给你做点好吃的。”他拿着碗走到门口,突然道:“昨天——”
黎梓桐动作停滞了一下。
“我有点乱……以后,不会了。”说完,于朝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