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
“爷——爷。”我一把抓住简爷爷的手掌,糯糯的叫了一声爷爷,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嘴角边滑落。一双滴溜溜的大眼
睛瞧着眼前依然笑得坦诚的简爷爷,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不怕!来看着里,”简爷爷指着小人画上的神情愤怒的孙猴子,语气低沉的说道,“孙猴子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但
是他依然渴望自由。他相像总有一天所有不合理的天条天规都会被废除。”
“简院长真是好兴致,没有想到简院长居然有这么大的孙子。”汪直温和的语气带着诡异的飘忽,让我这个从来就有
些反应迟钝的人一时间摸不着南北。
“医生视每一位病人如自己的亲人,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简爷爷猛的沉下脸,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我心
中才恍然:汪直拿我威胁简爷爷了。
“原来如此,既然简院长做事如此有原则,那么我们更加要尽快将一切疑点扫除。”汪直话音刚落,身后年轻人一拥
而上将这个办公桌团团围住。站在旁边的黄秀华惊惧得连连后退,涨红的脸上愤怒的瞧着不断压上来的年轻人。
“秀华将我的任命书和档案材料一并拿出来给汪主任,如果汪主任还是觉得不够详细,帮我订一张明早的火车,我亲
自去趟北京。”简爷爷轻轻捏着我肉呼呼的小手掌,瞧着一旁微微见汗的黄秀华说道。
黄秀华心领神会的打开办公桌后面的书柜,从里面抽出一件厚厚的黄色档案袋。
“给汪主任。”简爷爷说道。
黄秀华将手里的档案袋递到汪直手中。汪直神情慎重的接过厚厚的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证书和一份黄色的
信封。其中还有几份政府专用的红头大标题文件。这样行文格式的文件我曾经在校长办公室里见过一回,是政府行政
机构行使某些决议时下发的文件,又称“红头文件”。
汪直拿着手里一摞的文件越看脸色越慎重,当看到那份黄色信笺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毛笔字时,一张脸陡然露出疯狂
炙热的崇拜。书信也不看了,恭敬的拿着手里的信笺像捧着圣旨一样唯恐稍有闪失,小心翼翼的将材料一一重新放进
档案袋,九十度鞠躬庄严的将档案袋递还给一旁惊愕的黄奶奶。
这是演的哪一出呢?!周瑜借酒戏蒋干?黄盖苦肉诈曹操?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汪直让我浑身不舒服,我看不透他
,总感觉这人站在雾里,一会人,一会鬼的。
“简院长讨饶多时,一场误会。还望简院长体谅我们的工作,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汪直歉意的行了个军礼,起
身告辞。
“汪主任,我可以作证。简亦轩绝与海外资本主义美帝有牵连,他是彻头彻尾的敌特份子!”汪直身后憋不住的何珍
跳出来,指着简亦轩义正词严的控诉。
“何珍同志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简亦轩同志是清白的。”汪直一脸严肃的注视着不满的何珍。
“可是他和——”何珍不满的大声叫嚷像是被人一把卡住了喉咙,所有的话全憋回了肚子。、惊恐的低下了头,白皙
的额头居然隐隐的沁出汗水,紧紧搅动的十根指头泛着血红色的淤痕。
心猛的一颤:她在害怕!
“简亦轩同志曾经留学美国,在心脑科领域内拥有权威,就是伟大的领袖对这样的人才也是极力挽留的。”汪直一副
与有荣焉的骄傲样,这样说话的艺术让听的人有种飘荡荡两脚不占地的感觉,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简亦轩。
“脚踏实地干实事,从不人云亦云,捕风捉影,制造恐怖气氛,扰乱社会治安,这是我一向做事做人的原则。”铿锵
有力的话那是掷地有声,其中的潜意不乏嘲讽挖苦之意。我崇拜的瞧着简爷爷,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动舌头他也
比我动牙齿强百倍。终于看到汪直那张伪善的人皮面具有些阴寒的僵硬,心中像自己获胜了一般有些洋洋得意。
“简院长!她带人找你麻烦了!”急吼吼的冲进办公室的葛和平也就是我爹一脸气愤的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红袖章。
门口还站着一堆瞧热闹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女同志!简院长救了我孩子的命,你有什么气就找我撒,不要为难好人。”我有些傻眼:没事爹你参合啥,还一脸
老天不公、跺足捶胸的可怜样。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我都想在旁边拉上一首二泉映月助兴。
“我们乡下人不知道医生什么朝九晚五,我们农民那是没活干睡到鸡鸣鼓捶,有活干你就是蹲茅坑上,也得立马系上
裤腰带为社会主义搞生产!”父亲梗着脖子一副无产阶级大无畏的憨愣样,让周围瞧热闹的人无不捂住嘴巴偷着乐。
“这位同志那里人,祖上是做什么的?”何珍不知道哪里撬出来的二愣子,矛头还直指自己身上。本来是找人替自己
出头的,没想到反而成了别人的笑柄,这让心高气傲的何珍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大河村的,说我大伙儿一定不认识,说到我爷爷没人不竖起这个——”年轻爹翘着嘴,竖起大拇指,神情得瑟的让
我都觉得没面子。围观瞧热闹的人见门口是挤不进了,全绕道扒在窗户上,神情兴奋的好像在茶馆听说书消遣。
“说起我爷爷那就不得不说1937年日本鬼子炸了卢沟桥——”年轻爹抑扬顿挫,撸起袖子就想长篇大论。全然没有瞧
见汪直和何珍铁青的脸,和身旁简爷爷直抽抽的嘴角。
“你爷爷和卢沟桥有啥关联?”爬在窗户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来劲了,扯着嗓子喊,惹得周围的人一阵起哄。
“当然有关联!那还得从我爷爷开的那家豆腐坊说起——”年轻爹仰着头骄傲的说道。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往这边丢石
头和草鞋板。黄奶奶有些紧张的想上前阻止父亲满嘴跑火车,却被旁边的简爷爷一把拉住,微笑着摇了摇头。
“懂不懂尊重人!我话还没说完就丢我!”年轻爹气愤的涨红了脸。
“你个地主恶霸有啥好说的!”窗户上的小伙很不屑的努嘴,踩在窗台上的两只脚,一只没了草鞋。
“你懂什么!知道我家的豆腐坊为百万雄师过大江赢得战机,前后送出多少份情报?!”年轻爹鼓起胸膛,骄傲的双
眸中煽动着激昂的热情。听得一旁的观众一个个摩拳擦掌,情绪激动。我有点震惊原来年轻爹的即兴演讲能力居然如
此的彪悍,虽然我无法体会周围人如此高昂的情绪。
也许是我生活的年代离硝烟太远,而他们太近,尽管这中间只相差四十年。
“可惜爷爷没有看到新中国成立。”年轻爹眼眶湿润了。
“是小河村葛宝金的爹吧,这事情我知道,现在他爷爷的名字还在烈士石碑上刻着呐!”门口一位有些上年纪的老人
感慨道。
是真实的事情!看来是真的。年轻爹的眼泪里有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痛与思念。
“我爹十八岁入党今年整整三十年。”年轻爹看向何珍的眼神充满着不屑,在这个年代,烈士家属是一块响当当的免
死金牌。
“他爹好人呐!小河村穷是穷但人心齐,每一次上级指示的任务都是保质保量的完成,哪回开农业学大会的时候不戴
红花受表扬。”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点着头感慨虎父无犬子。周围一开始瞧耍猴的围观者露出羡慕与尊敬的神色,纷
纷向周围人打听这个名气很大的父子两的事情。
“大家都各回岗位,简院长打搅了。”汪直铁青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告辞走人,门口的群众让出一条道,眼神
却相当的不友善。没有看全整部戏的围观者认为,革命烈士的家属后代到医院瞧病居然遭到拒绝,简直是无产阶级的
败坏分子!是社会主义的蛀虫!
美丽的误会!
“走了?”
“走了!”黄秀华将门关上,余惊未消的拍着胸口。
“这次多亏了和平。”简爷爷感激的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简叔说的什么话,事情本来就因为我而起。”年轻爹有些内疚的看着简爷爷。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汪直是冲着我来的。”简爷爷苦涩的笑着将手中的小人书合上。
“为什么?”年轻爹疑惑的问道。
“别问了,这些事情你不懂。赶紧收拾一下带着孩子回家去吧,我再另外开几瓶帮孩子消化的药。”简爷爷依依不舍
的抱起我,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后将我低向年轻娘。
“不行!我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走!”年轻爹有些气恼,这一刻我相信以前看的战争片里争着上战场送死的人绝对是真
的。
“呵呵!你不走留下,你家里的活都让你爹帮你干!”简爷爷笑骂着,眉宇间却透着股无法掩饰的温暖。
“可简叔你——”年轻爹还是不放心。
“傻小子!你认为我这个响应国家号召,回国建设的海外华侨,手里还有领袖的亲笔信,谁还有胆子动我!”简爷爷
很是骄傲的说道。
“简叔你是说你见过——”年轻爹狂喜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如果神有一天是如此的接近一个凡人,估计也会像现
在的年轻爹一样,幸福的傻掉了。
“是啊!”简爷爷点点头,“把自行车骑上——”看到年轻爹连连摆手,简爷爷一把摁住父亲的手臂。
“这里到家三十多公里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媳妇孩子想。再说我现在吃、住都在医院哪里需要这个!有时间骑着车,带
孩子回来瞧瞧你简叔黄姨,这就足够来!”简爷爷眼眶微红,身后的黄奶奶扭过身子,已然泣不成声。
第十四章:男人的自尊
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却形同陌路,有些人认识几天却相濡以沫。
站在县城的古城根下,芳草凄凄,秋风萧瑟,卷起黄沙漫天飞扬。黄奶奶舍不得的紧紧搂着我几度哽咽,沾湿了我崭
新的棉布小褂。有心想喊一句爷爷!奶奶!再见!却担心太过思念的离别伤身又伤心。
“保重!”简爷爷将那本西游记小人书塞进一个黑底白花布的包裹里一并交到年轻娘手里,拉着一旁难舍难分的黄奶
奶向城里走去。直至两人消失在茫茫人流里,年轻爹和年轻娘才默默的转身,骑上自行车一路往家急赶。
“简叔和黄姨都是好人。”年轻娘抱着我,头偎依在年轻爹的背脊上,神情有些落寞。
“恩!等得了空,我们带上苦根再来看他们,再多带点红枣芋头,黄姨和简叔一定喜欢。”年轻爹低落的语气有些上
扬,这份快乐感染了背上同样有些离别愁绪的年轻娘。
“啊!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黄姨教的花针,上次我在黄姨家的年画册上瞧见牡丹花,那可真美,我想把它织下来。”
年轻娘开心的笑了起来。
路很窄,到处坑坑洼洼。自行车走在上面剧烈的颠簸震得人屁股生疼,然后年轻的夫妻不惧怕前方弯弯曲曲的道路,
却对未来充满甜蜜的憧憬。两岸的树木缓缓后退,隐约见听到对岸的忙碌的人们唱着这个年代最激昂的红歌“没有共
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那两个轱辘转的铁家伙是什么玩意?”
“没文化!那是自行车!县城里见过。”
“咦!那不是老葛家的老二吗?”
“是耶!听说是孩子生病去县城瞧病去了。”
刚到大河村东头,从田里忙完农活回来的村民就看到我们一家三口。于是唧唧咋咋全围上来瞧稀罕,这年头一辆凤凰
牌子的自行车赶得上二十一世纪的凯迪拉克。不是价格上昂贵所以稀罕,是压根整个社会物资贫乏所以稀奇。
满地撒欢的半大小子回家报信,老远就瞧见奶奶和大伯母在老槐树下抬头仰望着。
“娘!大嫂!”几天不见年轻爹有些腼腆的叫了声。
“回来就好!快回屋,你尤兄弟刚从江边上回来,听说你从县城回来带着一篓子的青蟹正在厨房忙活着呐。”奶奶眼
眶湿润着从母亲怀里接过我,看到我肥嘟嘟的没缺斤少两反而白胖了不少,满是细纹的眼角闪过满足的泪花。
“婶婶!我要看弟弟。”小福欢快的飞扑过来,拉着年轻娘的裤管一阵摇晃,身后怯怯的小安不时拿小眼睛往这里瞟
。
“小福、小安婶婶带糖果给你们哦。”母亲从怀里掏出一把红色的双喜糖果递到两个小女孩手里。两个孩子欢乐的像
小鸟一样唧唧咋咋的就捧着糖果向其他的孩子炫耀去了。
“和平!这自行车哪来的?看着比长征村书记家的那辆还气派!”撸着袖子的尤建军急急忙忙走出厨房围着自行车转
了一圈,这敲敲那捏捏,嘴里啧啧称叹。
“二哥!借我使使!”葛援朝还没等父亲答应就一伸腿,一屁股坐到车凳上。两只脚趾尖堪堪撑住地面,就这样在院
子里开始练起了骑自行车。
“有什么话咱们饭桌上聊!没看见——”大伯母斜着眼睛向正朝南的房间瞄了瞄,脸上促狭的笑容有些憋坏。尤建军
会意的点头,向年轻爹指了指正屋开天窗下正冒着的一股股烟味。
年轻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脸上的神色是既胆怯又羞愧还有那么点生气,总之复杂得让一旁的我直挠心:父子两个哪
那么别扭,道一下歉而已的事情。
“爷爷!”奶声奶气的一声叫唤,吐字清晰,嗓门洪亮。让屋子里猛一个劲抽烟的爷爷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
,站在门口墨迹个啥!”嗓门同样洪亮,还带着点瓮声瓮气的气恼。
“爹~,这是我给您从县城带的。”年轻爹赶紧推门走进去,满屋子的烟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看到年轻母亲抱着
我进来,爷爷唬着脸,一把掐灭手里的烟头。奶奶赶紧将门窗打开透气通风。
“钱多了身上痒!还买两毛八的飞马!”爷爷接过父亲腆着脸递过来的一包烟。
“他爸!都是孩子的心意。”一旁的奶奶赶紧帮腔,将我递到爷爷手中。俨然我是消防员手里的灭火器,哪里着火喷
哪里。
“哼!”爷爷憋气的脸总算有些和缓,就是有些放不起他一开始就抬的比较高的架子。
“爹!娘!这次我们去县城可遇着贵人啦。”母亲赶紧搬过梯子让爷爷顺着梯子往下爬。
“贵人?”爷爷奶奶都对这个母亲口中的贵人比较感兴趣。
“是啊,这些还有外面那辆自行车都是简叔给的。”说着母亲将回来时简爷爷送的那个包裹放到桌子上打开。
“冰糖?!”奶奶拿起一包白色的结晶体惊呼。
“呀!这是黄姨家最后一点冰糖怎么全在这里了。”年轻母亲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看向父亲。
“瞧瞧!做的什么事!这么贵重的东西能收人家的吗?”爷爷刚缓和的脸这会儿又有点上色,还是黑色的。
“啊!”我指着奶奶手里的冰糖一个劲的蹦跶着要拿。
“原是给苦根吃的。”奶奶瞧着这父子两个又要急唬眼,赶紧将我这个消防栓给抬出来。爷爷捏了捏我越发丰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