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小河村的“烧刀子”
自己吃一半,还有一半拿在手里犯了难。递给我,小璟心疼馋得直流口水的吉次郎。给吉次郎,又有些对不住我这个
刚刚被人欺负的“宝宝”。看着小璟手里直挂口水,沾着狗毛,还有两颗门牙印的奶糖。我急忙将小璟捏着糖果的小
手给推了回去,安抚道,“次郎和——,和我都不喜欢吃奶糖,还是小璟吃吧,小璟最瘦!”迫不得已,我再一次心
不甘情不愿的与吉次郎这个狗娃娃并列成一组。
“宝宝最好,小璟喜欢。”小璟开心的将另外半刻奶糖放进嘴巴里,吉次郎斜着脑袋“呜呜”的直抗议,当然如果狗
狗知道“抗议”的话。我眼神抽抽的望着小璟含着糖,幸福得摇头晃脑的天真样,还真是有奶吃的便是娘啊!
感觉身后李熙卿不怀好意的抽气声,我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想起我与李固爷爷第一次见面
时的情景。就是因为自己贪心,被一只钢笔给诱惑了,然后囫囵个把自己给卖了。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李熙卿当时的戏谑,“只要是送宝宝东西的都是好人,当心把自己卖了还不知道,你这个小
笨蛋!”想想那时候自己自作聪明的腆着脸装乖巧,一定和现在傻乎乎的小璟一样让人哭笑不得。唯一区别是人家小
璟是真可爱,我那是伪纯洁。
“汪汪~”吉三郎仰起毛茸茸的脑袋,对着空气一阵猛嗅,然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像狼一样充满暗幽幽的绿光
,从我怀里“嗖”的一跃而起,“汪汪”大叫着就往狗舍后的草坪上跑去。隐隐有一家之主威严的吉大郎一声低喝,
吉吉恋恋不舍的从李熙卿身旁站起身,也跟着向别墅西面的草坪上奔去。
“次郎,等等小璟!”乖巧怯懦的吉次郎从人小力微的曾孟璟怀里挣脱,撒丫子跟着吉家人跑了。小璟眼泪汪汪的,
像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哭天抹泪的跟在后面狂追。突变来得太快,眼看着前一秒还其乐融融的现场气氛,只在瞬间便
人走茶凉。
“嗅~,嗅~,鸡汤竹筒饭的味道~”就在我莫名其妙,打算回头询问李熙卿他家的狗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怪癖的时
候,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香:百年老鸡汤的浓郁肉香里带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雅。
这个味道我太熟悉,在小河村每到社员大会的时候,我和尤胆总能偷到一些村民们觉得没肉又没料的鸡肋和鸡脖子,
然后装在竹筒里加点新鲜的大米和食盐,偷偷拿到后山上点起一堆柴火,将盖得紧实的竹筒埋在火堆里慢慢的烘烤。
法子是粗野了点,可架不住他的味道绝对的地道,这曾经是我最为得意的手笔,还特意给这上不了台面的偷食行为冠
上“忆苦思甜”的雅号。如今在李熙卿家奢华的小洋楼里闻到这股更加浓郁,也更加地道的风味小吃,如何不让我在
惊讶的同时,更感觉胃囊一阵“咕噜噜”的抽搐。
“不如,我们也去吧~”咽了一口涎水,极具煽动性的建议道。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希冀的望着身后愈加沉稳的李熙
卿。忽略年仅十八的少年脸上疑似洞察先机的坏笑,只拿自己稚嫩的脸蛋和无辜的眼神一个劲的扮懵懂无知。
李熙卿俯身将我连人带毛毯,一股脑的全从草地上抱起来,大步流星的沿着香气弥漫的源头走去。别墅的西面草木兴
盛,远处白色的栅栏将广袤的草坪一分为二,远远的望见山头耸立着一间白色欧式的屋顶。
我暗暗咋舌,这里俨然是西方贵族居住的别墅群,在这里盘踞的人一定非常的有钱。难怪人家说李爸爸是暴发户,就
冲这幽美雅致的居住环境,连我都嫉妒也想吼上一嗓子:暴发户!咱最瞧不起爱现的暴发户!
可就在如此幽美的天地一色间,居然有一个须发皆白、颤巍巍的老头,正驾着一堆柴火,堂而皇之的在草坪上席地而
坐,旁若无人的玩起了烧烤。足足有我手腕粗的枯树干上窜着一只油光瓦亮的“老母鸡”,一滴滴滚油落进烧得火旺
的柴火堆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火堆旁齐整整的坐着吉家一家四口,个顶个乖得像温顺的“哈巴狗”一样
张着嘴巴,留着哈达子,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驾在火堆上香气四溢的烤肉。就连干巴巴跑过来的曾孟璟脸上的泪渍尚未
干涸,也同样一副馋兮兮的饥饿难民样。
“这位老爷子很眼熟——”盘腿坐在草地上,时不时在肥硕的“老母鸡”身上抹点蜜汁酱料的老人家,那半眯起来的
狭长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寒芒。虽然风干的皮肤显出苍老的褶皱,可就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让我感觉这位老爷
子烤的不是肉,是气势!
“宝宝,你爽约了!”老人家没抬头,连眉毛都没眨一下,可就是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让我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要不是腰间李熙卿强有力的手臂圈着,我很有可能一个倒栽葱,直接跪倒在地。以势压人的“能人”不是没见过,可
就冲这不怒自威的架势,迄今为止能与这位老爷子相抗衡的,也许只有小河村石屋里那位张凤岗老爷子了。
“对不起,老爷爷!那个,您——您也住这里?”能在如此幽美的环境下肆无忌惮的做出挖坑烤肉的行为,无异于焚
琴煮鹤。看着老爷子饱受帕金森多动症折磨的手指哆哆嗦嗦的刷着蜜汁,虽然抖动的厉害,却巧妙的没有让滴落的蜜
汁洒出半滴。所以对于老爷子的突然出现,我心中疑惑,却更多的是对老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恩!”惜字如金的老爷子眯着眼睛,神情专注着手里烤得焦黄的烤肉。吉吉一家外加曾孟璟一眨不眨的盯着老人手
里的烤肉,“咕咚”一声,齐齐咽了口口水。虽然眼馋老人手里的肥硕的烤肉,奈何这位老爷子似乎对我的“爽约”
非常的不爽。可问题是我没能如期回来跟他老人家探讨地方美食,那纯属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叫阿德,是新来的中餐料理师。年轻的时候籍籍无名,人到中年名声鹊起,在黑白两道也是响当当的一名人物。
如今古来有稀,看破红尘,所以效仿古人,寻一片幽静之地了此残生。”李熙卿很热心的将老人家的生平做了一个梗
概,那语气虽谈不上戏谑嘲讽,可也相当的随意。我奇怪李熙卿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可这话说得让人想抽他。
一手颤巍巍捏着刷子,一手转着手里烤肉的阿德老爷子干枯的脸皮一阵抽搐,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滚刀子一样在李熙卿
身上趟过。可李熙卿今非昔比的面皮,愣是在如此威压下,依然坦然自若。
“阿德爷爷,您不光会吃,原来这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高!”不想“高人”阿德老爷子与李熙卿之间发生不愉快,我
赶忙腆着脸,竖起大拇指,一副“果然很高人”的谄媚相。直夸得老爷子狭长的眉眼上挑,比铬合金还坚固的嘴唇裂
开一道窄窄的缝隙,于是我才堪堪停止夸张的面部表情。
“高人爷爷,小璟喜欢!”谁说小璟这娃娃脑门上开过膛,智力有问题?!看这小子笑得“无齿”献媚的样子,就像
一只掩在墙角里的小狐狸,正一眨不眨的窥觊着我的“胜利果实”。果然,人老成精的阿德老爷子被纯真的小璟一夸
,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挂着霜的月牙儿。
“汪汪~”不甘落人后的吉三郎摇着尾巴,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的磨蹭着老人沾满草屑的裤脚管,乌溜溜的眼
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阿德老爷子风干的橘皮脸。
“鬼东西,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拿沾着油脂的手指逗弄脚旁的吉三郎,阿德老爷子颇为好心情的
看着这狗娃娃被戏弄得蹦上窜下,跑前遛后。而被阿德老爷子潜台词戏谑的李熙卿毫不在意,只是意味不明扯着嘴角
的唇线,笑得很邪性。
“伯坚,你今天有口福了!”李固爷爷反客为主,一马当先的走在众人的前面。紧随身后的李爸爸摆出一副“你今天
撞大运”的夸张表情,喜滋滋的望着身旁兴趣盎然的程伯坚。两个中年男人脸上毫无芥蒂的笑容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
至交好友一般,再也找不到一个多小时前的生疏。
“噢?!那可不能吝啬你酒窖里那几瓶上好的法国红葡萄酒!”程伯坚拉着李爸爸的手腕,迫不及待的往烤肉堆上扎
堆。不大却犀利的眼神在阿德老爷子的脸上一扫而过,之后就像地痞无赖般拽着李爸爸讨酒喝。
“不愧是名侦探出身,连我私人酒窖你也摸得一清二楚。”李爸爸豪爽的大手一挥,“不过看在贵客盈门的份上,今
天的好酒好菜管够!”那股子挥斥方遒的豪迈爽气,颇有几分小河村素有“千杯不醉”的尤建军尤叔叔的气势。被“
哥俩好”头肩搭背的程伯坚挑了挑眉毛,大大咧咧的盘起腿,一屁股坐到了阿德老爷子的下首。
“32年的法国卡特斯,还是八年前慧珊去法国参加珠宝展时竞拍的,一直也没舍得喝。乘着今天高兴,不防开怀畅饮
。”李爸爸作为东道主,热情的从李妈妈抱过来的冰桶里拿出一瓶深红色的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程伯坚摇着手里装有深红色液体的酒杯
,目光透过血红色玻璃杯望向对面一抹西沉的残阳。细细回味着唇齿间的醇香与甘甜,不禁感叹道,“好酒~”
言辞间充满对美酒的赞叹,却又多了些许前途渺茫的萧瑟之慨。我不知道这样的悲怆是来源于王翰《凉州词》中描绘
的沙场苦寒与苍凉,还是程伯坚对“东方明珠”未来命运的迷惘。总之,随着程伯坚的浅吟细咗,在场的李爸爸和李
妈妈有片刻的愣神。
“醇香有余而甘洌不足!”李固爷爷细细抿着嘴巴里暗红色的液体,半眯着眼睛,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那样子像是
一位资深的老酒鬼一样。李固爷爷故弄玄虚的一句话让在场好酒的李爸爸和程伯坚警司惊“咦”出声,齐齐投来注视
的目光。
“小陶,来香港的时候葛老哥塞的那两瓶酒是时候拿出来了。”李固爷爷对身后护卫的小陶秘书招了招手,小陶同志
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两瓶普普通通的玻璃瓶子装的“白酒”,神情苦恼的说道,“首长,您可不能再喝多了。”
“磨磨唧唧的,你什么时候看我喝多过?!”李固爷爷两只眼睛狼一样盯着小陶秘书手里的酒,没等小陶秘书把话说
完,便一把夺过。小陶秘书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哭笑不得的嘟囔着,“我两只眼睛都看过您老人家醉得不省人事~
”
这厢我没理会小陶秘书求救的眼神,除了当我家那一老一少的灭火栓外,还真不想扫李固爷爷的雅兴。只拿自己圆滚
滚的眼睛瞅着李固爷爷手里的白酒瓶,瓶子上没有标签。玻璃瓶表面粗糙不均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对面扭曲的一片
绿色。
熟悉的酒瓶,熟悉的麦芽香醇,熟悉的莹莹的清冽,小河村自产自销的纯谷物酒一直都是村民的最爱。虽然他连个像
样的名字都没有,却是老祖宗千百年来传下来的酒酿经典。
“醇!香!却又甘洌如火!”小小的酌了一口,李爸爸的脸却在瞬间涨的通红,隐隐的汗渍从额头冒出。尝过小河村
自酿的烧刀子的人,没有一个不竖起拇指夸赞的。比不了五十多度的北方二锅头,在南方夏季炎热,冬季潮湿阴冷的
气候里,四十多度的白酒已然是恰当好处的浓烈。再加上纯天然谷物酿造,来自牛头上流下的汩汩清泉,从“他”一
出世,便注定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醇厚与洌洌。
“爷爷说小河村的‘烧刀子’普通却又不寻常。”伸长脖子够着李爸爸手里浅浅的半杯白酒,从一出生,我就对小河
村的白酒相当的眼热。可是老葛家有祖训,男人未满十八那是滴酒不能沾。嗅着浓浓的谷香,脸颊一阵阵的燥红起来
。
“哦,这里面有什么讲究?”程伯坚警司细细抿着嘴里甘洌的白酒,他似乎对高浓度的酒不胜感兴趣。可架不住对一
切未尝的新酒充满好奇,对酒文化更是情有独钟。更何况如此纯粹清冽的白酒在市面上出售的少之又少,这蕴含其中
的淳朴与自然让他不禁对“白酒等于酒精浓度”的看法有了些许的质疑。
“山城县的小河村地处长江下游,虽是江南一隅,却多是泥泞沼洼之地。早年那里人烟稀少,芦苇瘴气遍地,直到明
洪武初年才渐渐有江北流民迁入。算算山城县志上的记载年月,有小河村只有短短五百多年的历史。也许多为流民的
后人,所以这里的人民将北方铿锵有力的语系融合了南方的温侬软语,自成一种方言,既柔且坚。”李固爷爷抿了口
白酒,闭目细细回味。我从不知道小小的小河村居然也有一段普通却不寻常的历史,于是我和李熙卿、李爸爸就连烤
肉的阿德老爷子也竖起耳朵静静的等待李固爷爷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