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的互看一眼,虽都有疑惑,但并没说什么。
嘘寒后各自回房。
胤禩刚踏进房内,就看见屋内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梁中。
一阵惊愕,随即恢复原样,温和道:“梁公公,这么晚不知何事?”
“八阿哥。”梁中听到声响立刻回头,躬身道:“是万岁爷遣奴才来的。”顿了一会,略有为难,道:“今夜,八福
晋得知……得知您的去向后,在驿站大闹了一番,万岁爷让其先行回京了。”
汉娜,难怪这么晚了梁公公还会在自己房里,入驿站后总觉得一旁的宫人在偷偷议论自己。
大闹一场,是汉娜的话,大闹一场这几个字,也许还不能形容当时的场景吧,不然皇阿玛也不会深夜还让梁中请。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要怎样才能远离这些烦恼。
那一瞬间,胤禩突然觉得好累,只是一瞬间而已。
“八阿哥,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接下来的话,二人不言而喻。
“我明白,有劳梁公公了。”胤禩微微颔首。
“八阿哥这边有请。”
“恩。”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女子,不能怨她。
其实说白了,也是自己害了她。
夜已深,一轮皎月高悬空中,凄冷的月光投射在身边的景物上,看得人顿时寒意四起。
“儿臣见过皇阿玛。”胤禩躬身请安。
康熙没有叫他起身,胤禩也看不到康熙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
半响。
“起身吧。”康熙转过身去,背对着胤禩,道。
“谢皇阿玛。”
“你和汉娜成婚有两年了吧?”
“是。”
“朕听惠妃说你府上总是忙不过来,宜妃也常向朕抱怨说汉娜丫头近来总是没有时间陪她。”康熙顿了顿,回身道:
“回京后,让惠妃再给你府上选个人去。”
“皇阿玛。”胤禩低头:“这些事情……小三子可以做好。”
抬头目光定定的望着康熙。
康熙眼睛微眯,“你想清楚了,你知道外界是怎么传你的吗?”
“儿臣明白,但……我不想在有负于她。”眼神中有难得一见的坚定。
“可知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
“儿臣当然明白,尤其是身在皇家的我们,可。”跪下身去,“请皇阿玛成全。”
良久康熙才道:“退下吧。”
“喳。”
胤禩出康熙寝宫后,慢慢的踱步回去。
前几日还热闹的院子里,这会儿显得尤为的空旷。
进入屋内,里边黑漆漆的一片。
好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黑暗。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感触颇多。
不过当前的情形根本没有时间容许他悲伤春秋,在这样的时局里,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即使近来皇阿玛并不待见二哥,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大哥做的太过火,对他并无好处,不论如何自己也算是会惠妃一
手养大,决计不能袖手旁观。
如今皇阿玛正值壮年,就算做了太子一切也都尚有变数,又何必心急于此呢?
无奈摇头,转身去关门,不巧刚好见到,离自己不远的窗户旁站着的那人,手一顿,仿佛有些时空变换一般。
但,门还是在面前合上了,就如新婚当晚的那天一样,隔绝了二人。
他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早醒来又是一连串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胤禩心想。
胤禛盯着那门,嘴角一勾,嘲讽意味十足。
他们就像两只刺猬,总是在不断的伤害对方,也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十三也常说他们的爱情其实就是互相伤害,但即使互相伤害,即使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他也不愿放开,也想要紧紧
拥抱对方。
这是他们的爱情,不需要理由。
每次他这么一说,十三弟总是摇头,然后会说:“我祝福。”
我祝福,是了,有了他人的祝福,那自己就能更加坚定的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
小时候夫子常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江山就得弃美人,但这样太过残酷,只要能得到江山,又何愁不能美人在怀
。
只要二人心中都有对方。
“四爷。”见对方一直没有回话,屋里的另一人叫道。
“亮工,这些事情你不必知会我,我相信你,”声音一如既然的冷清与漠然。
这时听在年羹尧的耳中,有如天籁。
“多谢四爷。”
“永定河的事,你只要进自己所能就好,不必强求,至于其他的,现下还不是时候。”
“喳。”
“戴铎那边有什么消息?”胤禛最后望了眼那道紧闭的房门,将窗户关上。
“蒙古那边有动向。”
“好。”胤禛负手而立,在黑夜中,眼神明亮,“亮工,你真正舞台不是在这里,而应该是在战场上,正所谓乱世出
英雄,到时朝堂上,我自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尽情的发挥所长就好。”
“亮工明白,亮工定不负四爷期望。”
“恩,你先下去吧。”
“喳。”
“八福晋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现在我们和八阿哥是盟友。”年羹尧的手已放到了门上,正
打算拉开,听了这话,下意识停顿了下。
“喳。”
房内又只剩下胤禛一人。
最终还是心疼了,还是不忍,看他落寞的进屋,心口像针扎似的疼痛。
小八,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六十四章
时值三月,岸边青青杨柳,湖上画舫随波漂流。
是雨天。雨丝跌落水中,转瞬便失了踪迹,缓缓的荡漾起一阵阵细碎的涟漪。
“真是不巧啊,又是雨天。”湖中,画舫内。
锦衣的少年闲闲的倚在船栏旁,望着满天的细雨说到。
“南方的春季就是这样阴雨绵绵,不过也别有一番意境,不是吗?”轻晃着杯中清莹的液体,胤祺笑道。
“五弟说的极是。”胤褆回道。
哼,胤礽心中冷笑,说的极是吗?
像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也只有在五弟这种享受生活之人的眼中,才是美妙的。
身为皇族子嗣,却不愿掌握权势,只求现世安稳,无风无浪的度过一身。
这样的五弟,这样云淡风轻的五弟,自己到底是该羡慕还是鄙视。
想来远在皇城中的那人一定也很喜欢吧,这次也许应该带他来才对,他也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享受生活中的快乐
和幸福,也同样享受生活中的苦难和挫折。
在这座古城里,他应该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吧。
宁静,如澄澈的湖水般淡薄宁静。
这样的胤祺让胤禩只觉得一阵羡慕。
眼前浮现这样一幅场景,在渐沉的暮色里,一位白衣男子独坐在窗前,体会着生命的美好。
船外依旧疏雨淋漓,河岸边上行人寥落,依稀有几个人走过。
胤禩望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撑着精致花伞的少女形色匆匆而过,面带潮红,应该是幽会情郎吧。
在这样柔丝细雨的江南,不知有多少的才子佳人共结连理,又有多少的有情人分道扬镳。
目光不住往一直没有声响的那人看去,他还是一同以往,坐在一旁,没有表情。
突然间,没由来的很讨厌他这样无表情的脸孔。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回驿站吧。”胤礽开口道。
“也好。”胤褆接道,确实无趣,他不是五弟,这样的雨天他看不出任何意境来,最起码此刻的他看不出一丁点让他
舒服的东西来。
胤祺面露憾色,但没说什么,他向来都是随遇而安的人,从不主动与人为敌,即便不愿,也并没反对。反倒是自刚刚
开始一直没有讲话的胤禛道:“如此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吧,小弟还想再看看这烟雨朦胧中的古城。”
“如此也可。”胤褆点头道:“那我就先回驿站了,二弟可要一起?”总之他是呆不下去了。
胤礽却看向胤禩,眼中打趣意味十足,随即转身对胤祺道:“不知五弟可有时间,据说这河岸边上有家酒楼,可以纵
观全景,而且菜肴相当美味。”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胤礽忽视了胤褆,彻彻底底的,本是他现提出要回驿站的,可是现下他又……
但胤褆并没有表露任何不快,除了刚开始微愣了下,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狠光,瞬间又敛了去,瞧他样子,反而相当兴
奋,不管是假装的,还是他真的不介意。
胤祺虽满面疑惑,但见胤褆也丝毫不介意,他点头道:“当然可以,八弟你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胤禩还没讲完,就被胤礽打断,“我记得八弟以前也有说过,非常喜欢这样烟雨朦胧的中
城镇,不如你就和四弟再呆会,二人一起回去,虽然无事,但有个照应也好。”胤礽还是刚刚那种表情,似笑非笑。
“既然二哥考虑的如此周到,小弟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也是难得的机会。”胤禩一如平常温文的笑道,心下却不知为
何,有些紧张。
胤禛并没有看向胤禩,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柔和的声线,不难想象出他的唇角一定也同往常一般带着抹淡定的笑
容。
“那就劳烦二位将我们送至岸边了。”胤礽道。
“不用,画舫上不是有小船的吗?”胤禩还没回话,胤褆就道:“又何必劳烦八弟他们在来回一趟呢?”说着头转向
胤祺,笑道:“你说是吧,五弟。”
胤祺这下真的是愣住了,虽然知道大哥和二哥之间的关系已不可能再有缓和的余地,但没想到,竟这样搬上台面来。
“如此也好,省的一来一去浪费四弟和八弟的时间。”胤礽接了过去,抬眼看向一旁等候许久的侍卫,示意他可以照
办了。
胤礽的妥协,虽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妥协,但在胤褆眼中他就是了,使得原本还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的胤褆不可抑制的,
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三人走后,整个空间内只剩下胤禛和胤禩二人。
一片寂静,二人都没有讲话,雨丝飘入湖中发出的稀稀疏疏的声音,还有船头船夫划桨时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都听的一清二楚。
“呵……”胤禩突然笑出声来。
胤禛看了过去,眼神询问。
“我在想,如果都不开口,我们会沉默到什么时候?”近乎喃喃道:“大概天黑了也是这样一片沉默吧。”从什么时
候开始的,我们之间居然连针锋相对都是奢求了。
“这次八弟你提出的修桥方案,十分受用,我还没得及向你道谢。”胤禛回过头,扯开话题。
“四哥太过客气了,况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额娘让我告诉你的。”
“良母妃。”胤禛先是一惊,随即释然。
又像是犹豫了许久,开口道:“目前大哥虽表面上,处处占上风,就如刚才,但二哥……”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反咬你一口吗?”胤禩打断他,他当然知道,即使大哥在做出更加优秀的事情来,皇阿玛选
中的储君也不会是他,作为帝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玩弄权势,但大哥适合为将,战场杀敌,但绝不适合在庙堂之上
决胜千里。
是啊,自己是傻了吗?还是让眼前的景色迷了眼睛?竟然不知好歹的提醒他这样的人,要注意时局。
哼,胤禛心下自嘲一笑,没在讲话。
胤禩也没再说什么,你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从来不曾留意身边的事物,有的时候会连最简单的快乐也一起忽略了。
忽然想到曾经有人这样说过自己,不知那人现在何处,定在哪里优哉游哉吧,如果可以,真的同他一起笑傲江湖,遨
游天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着想着,面上柔和了许多。
但终究是不可能的,别的先不说,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额娘、皇阿玛……还有身边的这人。
这么多年来,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都想和他彻底断绝联系呢,但心却总是不忠于自己的理性,理性难胜感性。
明知不可能在一起,却还是放不下。
吃一辈子的五谷杂粮,那这一辈子也别想参透一个“悟”字。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
第六十五章
含香居,客房内。
书桌旁,胤禩靠在椅背上,纤长十指握着笔杆,蘸了浓墨却不知从何下笔。
窗旁,一人只着一件明黄色的软绸中衣,双目微狭,唇角含笑,斜斜的倚在窗下的软踏上,懒懒的看着他。
这时已是六月初,虽暑气未聚,但夏意渐浓。
一旁敞开的窗户外,时不时的吹进些许微风,桌上的宣纸沙沙作响。
二人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静。
“你打算怎么办?”胤禟收回目光,望向天花板,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用毫不在意的语气问道。
怎么办?胤禩微愣的抬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要告诉我,你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只是在发呆而已。”胤禟故作十分惊讶道。
胤禩气结,算了,不和他趁口舌之快。
找回思绪,可对着面前的宣纸,还是不知从何下笔,遂放下笔,靠在一旁发起呆来。
“十爷,这边请。”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你先下去,没有吩咐不要过来打扰。”
话音刚落,胤礻我就开门进入。
关上房门,回头一看胤禟的样子,怔了怔,突然皱眉笑开来,“你这是什么样子,就算天热也不能直接脱了衣服,让
人见到还得了。”
胤禟头都没有回一下,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扳指。
胤礻我也不理会,直径到胤禩的对面坐下,一手托腮道:“八哥,你打算这么办,这虽然是家事,可闹大了毕竟不好
。”
经他这么一说,胤禩又忆起昨日里,同汉娜的争吵,不由颦眉,又觉得头痛起来,靠到身后的椅背上,微凉的指尖轻
柔的按摩着眼睑。
最近这阵子,他们总是不停的争吵,不停的冷战。
其实也算不上争吵,都只是汉娜一人在发脾气而已。
“八哥,你不会是想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府了吧?”胤礻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吞吞口水道。
如此一句话,在窗边的胤禟听了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这十弟,就算想转移八哥的注意力也不用做的如此明显,有的时候还真不知是该说他大智若愚好呢,还是……蠢钝如
猪好,哎……
“本来是已经回府了的,刚好九弟来了就再待了会。”胤禩淡淡一笑,淡到似乎这并不是一个笑,完全没有笑的意味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而且,就算我要逃避,她也决计不会允许。”
自嘲的笑。
那你昨日为何会住在这里?当然胤礻我并没有真的问出来,作为兄弟,对方不想说的事,他定不会勉强。
况且,这句话要是真的问出来,那个笑面虎般的纠葛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要逃避,有些事情,逃避总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