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于远似是憋了笑,“你脚下……”
闻言低了头,看向脚下的狐狸。
只见它,似是察觉了什么,期期艾艾的抬了头,巴巴看着我……
爪子也,抓得更厉害。
还,吐了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我的裤腿两下。
好一幅谄媚样子。
憨态可掬,毫无狡诈机敏之态。
“你那养的……真是狐狸?”
我嗤了一声,“怎就不是狐狸了?”甩甩腿,没甩掉,“狗有这般吊的眼么?有这般尖的嘴么,有这般竖的耳朵么,
有这般……”骚的味儿么!!
死狐狸!多少天没洗澡了!
几天不教训,就忘了家规了!
又甩甩腿,反被抱的更紧,还“呜呜”的叫了两声。
怒气涌了上来,“惧个什么!”我恨铁不成钢,腿上甩动幅度更大,还是没甩掉,“有我在,他还能再猎了你不成!
”
随即又往后瞟了眼一直跟着的某骚包红毛,恨恨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于远一下没绷住,又哈哈笑了。
昌乐侯仍旧那副自大高傲的姿态,昂首挺胸的负手而行,那般闲庭信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仍旧厚
脸皮的跟着我们。
顾宁摸摸我的头擦了汗,蹙了眉,“歇歇?”
不用,再歇,指不定晚上还回得去回不去了。
顾宁看向于远,“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唉,看。”
抬头望去,便见前方耸了座高丘,隐隐有烟升起。
奇怪,那处林叶更茂,此时节气天干气躁,难道不怕引了火灾?
于远示意我们将马栓了,放轻动静。
“都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了。”
我弯下腰一把提了狐狸后脖领子,跟着他们轻轻的走过去。
回头看了看也跟着小心过来的昌乐侯。
算了,于远都没拦着,我大概已经猜到将要见的那东西恐怕是会对阳平君不利。
果不其然,艰难前行了一段小路,又爬了半天,再未能过了多久,便听见阵阵喊杀,金属敲打相击声从那方传来。
其间烟火亦更盛。
昌乐侯闻声脸色一变,快速过去。
谨慎的按下枯叶,果然见了远方隐蔽一处,被树木掩着的大片空地。
还有……百人来回的砍杀训练。
那烟火,竟是十几个炼铁打造的炉子,不停忙碌。
与顾宁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向于远看去。
于远低声笑道:“怎样?热闹吧?”
我沉声道:“私自练兵?”
“不止,你仔细看看。”
再转过头去,竟又见有人推了小车从一边岔路过来,将车中东西一股脑的统统倒进了正中的大熔炉子里。
而那些东西,不是平常百姓家用的简单铁器又是什么?
“那些兵……”顾宁顿顿,叹了一声,“怕也是平常百姓人家。”
什么!?
我又看过去,却见那里面确实未曾有何藤甲衣饰之类兵家规范护具。
那些人虽有领头之人训练叱喝,打骂不断,但兵士却手法竟生疏的很,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丝毫不见应有的杀伐之
气。
这……这……
怪不得……
明明林中茂盛,野果生禽不减,这根本就非饥荒之景。
而城中却不见繁华。
“阳平君于各国间素来称‘仁’,可这‘仁’……”于远嘻嘻笑了笑,“倒真是让人,须得好生琢磨一番了。”
顾宁蹙了眉,“城中未有流言传出……那就是……”
我抿抿唇,敲敲扇柄,接了下去,“推了朝廷征兵之旨。”把人抓了练私兵,反而将罪过都推给了鲁王。
这也就怪不得城门处没有多少商户了。
经商之人往来各地,自是知晓些各地赦令,阳平君恐是用了什么法子,阻了这些人。
城门的守兵如此懈怠……恐怕也是障眼法。
但也有可能……
“诱饵,抑或证据,”于远摸着自己下巴,“说不准噢。”
言罢,看向旁边的昌乐侯。
没成想他竟混不在意,反倒傲然一笑,“即是小爷来了,阳平那老匹夫自是再不能蹦跶!”说着还坐了起来,高高的
扬了下巴,“一群废物!”
我默默扭回了头,抱紧了怀里不断颤抖的狐狸。
这家伙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谦虚”二字。
悄悄的掩了身形退回去,走到栓马处,昌乐侯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顾宁道:“水镜先生大才,是否以天下百姓为任
?”
脚步顿了下,我看向昌乐侯蹙了眉。
就算见了这地方,可亦是没有这些人都是为阳平君卖命的直接证据。
阳平君在郯根深已久,哪里是这么好动的?
虽说这处地方隐藏之极,未有于远带领我们万不可能找见,但于远也说不知是否为饵,谁知道这是不是故意下的套请
君入瓮了?
怎的,想将我们也搅进这浑水里头去?
顾宁拍拍我的手,微微笑了笑,悠悠然走到昌乐侯马边,转身向着他拱手一礼,“我兄弟二人,自是时刻谨记师父教
诲。”
昌乐侯似是满意了些,脸上笑意更胜,刚要说话,不想顾宁突然取了对方马背上的弓箭。
挽弦如月,正指昌乐侯。
昌乐侯眼睛倏然眯了起来,浑身杀气突显,引人呼吸一滞。
顾宁却仍旧含笑文雅,手上忽地松弦,一阵风锐啸声而过,险险擦着昌乐侯脖颈动脉处激射而出。
箭尾夺声入木,我看看昌乐侯身后树干上钉住了七寸,仍旧扭动不休的青蛇,猛吸了口凉气。
蛇头是……三角状,剧毒。
昌乐侯也回头看了眼,又深深的看向顾宁,“好箭法。”
顾宁微微一笑,“昌乐侯过奖。”说罢,便将弓重新搭回马鞍上,随即走至我身边。
我却忍不住掩扇轻轻一笑。
顾宁此举,无疑是迎面狠狠打了人一巴掌,过后还客客气气的笑笑说了声,“对不起,你脸上有蚊子。”
果然他最是记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还了回去。
一旁的于远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怕的看着顾宁,退了一步。
我举扇轻摇,笑看向昌乐侯,“师父也曾嘱了我兄弟二人,若不得开心,安能摧眉折腰……”顿顿,又是一笑,“逢
迎权贵?”
昌乐侯沉默了下,又轻轻笑了笑,“是么?”他摇头叹了声气,负手慢慢转身,一副懒洋洋的郁卒声调,“你二人果
然难驯,好生麻烦啊……”
于远点头符合,“没错,没错。”
随即又哈哈而笑,牵了马也走了。
身边顾宁侧了头,笑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
就是假传圣旨了,你能拿我怎样?
顾宁眼睛笑得更弯了。
我没理会,抓了他的腕子,扯了缰绳,也往前走。
腿上照例,被只狐狸抱着。
“榕儿……”顾宁低低唤了声。
“?”
蹙眉,叹气,“手上伤裂了。”
“!”
谁叫你不小心的!有伤还逞什么能!
赶紧抓过来看看。
笑意冉冉,“你再舔舔?”
“……”
十九
开了窗,午后正暖。
吱吱的拖着案几挪到了窗下阳光正媚的地方。
又从床上抱了被子扔在地上依放着整好。
然后……
我一下坐倒在柔软的厚床被子上,滚了下,又歪倚着小几,被暖烘烘的太阳照着,眯了眼睛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从旁边案几上拿了杯茶捧着慢慢品呷了一口。
啊……生活太美好了……
于远这时正提着狐狸推门进来,见着我后愣了下,随即笑道:“子敏,你未免太会享乐。”
我笑眯眯的摇摇扇子,“过奖过奖。”
身上尚还湿漉漉的小狐狸从于远手里挣了开,落到地上。
迈着步子也要上来,被我踹了一脚,拐了方向还要上来,又被我踹了一脚,指了下位置后,才走到房角里站定,开始
一通的抖毛。
水珠四甩,它自己又伸着爪子抹着脸舔了几下,干爽了不少,瞅瞅我后,小跑过来。
一把抓过来放在怀里抱住,挠挠下巴。
狐狸开始咕噜咕噜起来,趴在我身上缩成了团。
拿了案几上放着的几天前采来的野果,喂了它一个,顺顺毛。
“顾逸之呢?”于远直接走到墙边,看了上面的弯刀,拿了下来,抽刀,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阳平君办了小会,与那群学子博论百家去了。”我一手抓抓狐狸尾巴,惹得它抱着果子不自在的甩了甩,又一手自
己也吃个野果。
于远回过头来,惊讶的看向我,“你怎不去?阳平君对你想必也有些意。”
含着果子,抿了口茶。
“我不善文采,更不说引经论典之事,去了也是丢人,有逸之在自可。”拿过一旁的笔记本,翘起二郎腿,寻着翻到
一页,取了炭笔。
“哦~”于远拉长了声音,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你一刻都离不了他了。”
哼了一声,没理他,取了炭笔继续昨日未完的演算。
夹角a,线长L,拉力T,角速度……
周期公式忘了……应该是带根号的……真麻烦……还得从常微分开始推……
T-mgcosa……mgsina……还有2π……
晕死……能不能给个计算器……
……再错,爷直接上火药大炮轰平郯城算了!
“不过,以后怎办?”于远摸了摸刀刃,席地坐了下,从怀里拿出个石头,开始慢慢的磨了起来,“就一直这样了?
”
大概知道他所指为何,也没有什么违心的想法,便直言,“他去哪里,我跟到哪里便可。”这果子有点苦啊,是不是
坏了?
蹙蹙眉,咽下去,又抿了口茶。
于远却静了一瞬,毫不在意的语气笑了笑,“只是此事,毕竟不能长久,子敏就未曾想过,将来开家立业,封妻荫子
?”
嗯?你跟个断袖讲封妻荫子?
我看向他。
于远此时也转过头来,顿顿,认真道:“便是你不想,顾逸之他,就也不想了?”
我收回视线,笑道:“那又如何?”
上辈子就知道,我们这种关系想要谋个一生一世,堪称妄想。
兴趣相投,凑个对食玩玩还罢,若是牵连了家事基业,便会遭人唾弃。
尤其是在古人眼里,传宗接代是大事。
世俗礼法所束,谁都逃不掉,我这异类看得开,不代表从小到大接受正规思想的顾宁,也能看得开。
与其愁来愁去,还不若快快乐乐的,享受当今。
至少于现下,我快乐,他也快乐,又何必想太多。
我不想他为难。
于我来说,只要曾经得了,今后是否能一直拥有,那就只得论各人造化了。
海阔天空……我不想因我之由,困住了他。
所以,我笑笑,仰了头看向窗外浮云,“他若想,我自可放他去,不会缠着。”
于远看看我,拧了眉,“那你呢?”
“地广天长,他自是会跟着我。”
门外突然传来了温雅声音,我与于远一同惊讶的转过去,便见顾宁不知何时回了。
他推门迈了进来,看着于远,淡淡笑了笑,又转而看向我,温柔笑颜如百花齐放,风香草清。
只听顾宁低声启唇,笑问,“你想,一人跑么?”
他这种笑我看了不下百遍,但凡答错,那后果也是铭刻于心。
所以此时听罢,便快速将头摇得如那拨浪鼓一般,毫不敢松懈。
顾宁侧头又笑了,走到我身边,撩了衣摆。
我赶忙爬起来给他让地儿,见他坐了,又续了杯茶放他手里,谄笑道:“累不累?”
顾宁含笑摇摇头,又看向于远,“有劳于兄关心,榕儿之事,我自会照料周全。”
“算我多管闲事。”于远翻了白眼,恨铁不成钢看着我,“子敏,你真是好骨气。”
白痴!
骨气在情人面前,那算个屁!
没有理会他,抱过狐狸问向顾宁,“怎的这般快就回了?”
“一群浮夸之徒,自以为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却连一倾地产多少麦都不知,话不投机,又有何可说?”
那阳平君呢?也这么好放过你了?
疑惑看去,顾宁却只微微笑了笑,并未答,反而看了眼我手里的本子,“还在弄?”
“啊……”我蹙紧了眉,把本子扔在一边,倚在顾宁身上,“太麻烦了。”
“何必呢,”顾宁呷了口茶,伸臂揽了我的腰,“你已用那鬼画符算了月余,有这功夫,还不若挑个绳子一个个长度
都试了,总有对的时候,现下也出结果了。”
“……”
见我不答,顾宁抬头看我,怔了下,笑笑,“怎了?”
我扭了表情,面目狰狞,“你不早说!”
顾宁笑得煦雅,侧了头,掐掐我的脸,“我看你一心尽在其上,定是得了乐趣,不好打扰。”
“……”鬼才在微积分上能得乐趣呢!
“啊……”又一畜生拖了长调子进来,“有何可得乐趣的?也让小爷知道知道?”
我们几人闻声都站了起来,弯腰拱手。
“昌乐侯。”
“嗯,”一被搭理,对方就高兴了,“都起吧。”
都自觉直了身,却没一个人答“诺”迎合。
留他一人在那充大爷,各自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做人,需要人品啊……
二十
昌乐这家伙明显并非那种你不给他脸,他自己脸就不够厚的。
只见他此时已经进了屋,于正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下,看了看我们呆的这屋子,挑眉,给了个评价。
“真够乱。”
你管的着么!
“坐吧,都是一块糊弄过的,咱们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
“……”
昌乐又看着顾宁,赞道:“你的本事小爷今日是见了,果然非那等蠢材可及。”
怎的?今日这小会,这家伙也去了?
那你此时来,不是明摆着要撬阳平君墙角,让我们没好日子过么!
顾宁神色淡然,“昌乐侯谬赞。”
昌乐摆摆手,又看向我,兴致勃勃,“李子敏,你搁他后面总躲着,又有什么本事?”
我抬头,踢踢脚下又躲过来的狐狸,负手望天,“吃喝嫖赌,坑蒙拐骗,调戏良家妇女,单看你要学哪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