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郝老头医术高明,当时已经救下人,虞静卿的情况看起来也比较好,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去世呢?郝老
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全力救治后无力回天的样子,倒像是早已知道虞静卿会死。而且郝老头这段时间一直躲着章文龙,
不得不见的时候总显得言辞闪烁、态度可疑。
章文龙越想越疑惑。他把张立贤叫来询问。张立贤毕竟是小孩,经不住他旁敲侧击、挖坑设套,很快便破绽百出,最
后不得不承认虞静卿并没有死。
一切不过是蒙骗章文龙的骗局。
章文龙把孟一凡和郝老头叫来,让他们与张立贤对质。两人一见跪在地上的张立贤就知道章文龙已经知道真相,便将
当时的情形合盘托出。
原来暗香下毒后,虞静卿担心镇北王会继续对自己和章文龙不利,便诈死悄悄离开南疆。
章文龙奇道:“诈死?本王那日抱他时气息温度全无,就像真死了一样,他是如何做到的?”说着眼睛瞅向郝老头。
郝老头低下头,答道:“丽水巫师有种药,吃完之后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处于假死状态,一般人看不出来。只是这种药
太伤身体。”
“怪不得你们那么着急下葬,原来是想瞒天过海。可是他怎么会有这种药……”
他话音未落,郝老头便急忙摆手道:“药是虞公子从丽水城带回来的,与我无关!”
张立贤道:“公子无意中听说有这种药,在丽水时向木王爷要了来。”
章文龙心里顿时如雪洞般清明,苦笑道:“原来他那时候便谋划着离开本王……连木狐狸都被他收买……一凡,是你
把他送出府的吧?如此看来他在京城时便已联络好,一定有人在南疆接应他,还造个假坟来骗我!”
孟一凡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章文龙盯住他道:“你跟本王最久,他许你什么好处,你要这般来骗我?”
孟一凡跪下,表情诚挚的答道:“一凡欺骗王爷固然有罪,但虞公子此番设局完全是为王爷着想,若不是如此,我怎
会帮他?”
张立贤接话道:“公子是见暗香下毒,怕镇北王再对王爷不利,所以才决定诈死。他说,只要他死了,以后不管发生
任何事情都与王爷无关,这样就算他的计划失败王爷也是安全的。公子让我留下,嘱咐我要向待他一样待王爷……他
真是一心为王爷着想。”
孟一凡道:“虞公子胸有丘壑,很早就在谋划报仇之事,但如果计划失败便是谋逆大罪,就算王爷不知情不参与,以
他的身份以及同王爷的情分,王爷如何能脱得了关系?他是在保护王爷啊!”
章文龙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道:“他的心思本王怎会不知?你们不用替他说话。这次的事情算了,以后再有这等
大事不准欺瞒本王……你们出去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三人退下,屋里只剩章文龙。他心潮起伏,思绪翻涌。知道虞静卿没有死,心中先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想到他谋划那
么久,走得如此决绝,不禁生出埋怨和委屈;再想到他在前方作战,情势不明,吉凶未卜,又担心忧虑,恨不得立即
去到他身边。
黄昏的天光带着淡淡的金红照在那只玉蝶上。玉蝶泛出薄薄的红晕——虞静卿羞赧时也常常露出这样一种颜色。章文
龙拿起玉蝶放在手中,想起那人仍活在世上,正做着他一直想做的可以称之为理想的事情,不知是怎样壮志飞扬的模
样,心中涌动起无限酸涩的柔情。
“静卿,你终于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再次看到你的笑容……我还能给你什么?”
章文龙开始非常关注战况的发展,甚至派出眼线去调查双方的动向。
墨擎辉毕竟久经沙场,尽管开始吃了败仗,但他很快调整战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而倒墨军显然没有什么大战的
经验,被胜利冲昏头脑,贪功冒近,慢慢被墨擎辉牵制住。
章文龙身经百战,谙熟兵法,一眼就看出双方表面胶着的战况下,其实激流暗涌。墨擎辉不动声色的将倒墨军往设好
的圈套中带,而对方懵懂迎战,毫无知觉。
这日又接到战报,章文龙看过之后,急得跳脚,忍不住骂道:“娘的,这些人会不会打仗?墨擎辉分兵出击,就是要
分化他们的军队,然后各个击破,他们居然中计!再如此打下去,定会兵败!”越想越急,想要传消息给虞静卿,但
考虑到以自己的身份就算传了消息也未必能影响战局,只得作罢。
章文龙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朦胧中梦到,倒墨军大败,一片尸山火海中,虞静
卿满身是血,自己拼命跑拼命跑却总是无法靠近他,眼看着无数兵器穿胸而过,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他慢慢在自己
面前倒下。章文龙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心中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疼痛欲裂。
他对着黑暗怔怔发呆,只觉得无论如何不愿再次承受失去虞静卿的痛苦,不愿再次面对独自一人的空虚岁月。他自言
自语道:“便是死也要与死他在一块儿!”
心意已决。
章文龙连夜传孟一凡和张龙进府,对他俩道:“倒墨军这仗打得凶险,我不能丢下静卿不管。我要去帮他。兄弟们若
愿意便跟着我,不愿意便留下。我走后,南疆的事就交给两位。你们可以向朝廷上疏和我脱掉关系,以后即使兵败也
不会连累到你们。”
张龙慨然道:“我们同王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王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怎能让你独自去冒险?”
章文龙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们一片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大家安个家不容易,这次一旦兵败就是造反之罪。说实
话,胜负如何我也没有把握,你们还是安心过日子,别跟着掺和。”
孟一凡微微一笑道:“现在的形势哪容得我们安心过日子?我们已经商量过,这次两位藩王起兵,假如兵败镇北王必
会对付各位藩王,明的不行也会使暗招,肯定会置王爷于死地。如果王爷参加倒墨军,一旦胜利便是大功臣,又有虞
公子帮衬,只要王爷表示出对皇上的忠诚,即使朝廷想削藩,最多就是交出兵权,不至于对王爷下杀手。运气好的话
,不但可以保住南疆,还能谋更多的福利。再说,我们大家本是同气连枝,王爷要起兵,我们誓死追随!”
说完,两人跪下对章文龙行大礼。章文龙忙去搀扶,感动道:“好兄弟!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我们一起再做一
番大事!”
第二日,章文龙对大家宣布自己的决定,获得一致拥护。至此,云南王正式响应倒墨军,在南疆起兵,对抗镇北王。
踏着连天烽火,穿过刀枪剑戟,我与你终于将再次相逢。
第三十八章
章文龙在宣布参加倒墨军后,便立即给青海、北琉两位藩王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分析当前战况、镇北王的战术、倒墨
军的优劣势等等,最后提出自己的看法——倒墨军在练江边集结,集中优势兵力后再出击。章文龙是青龙国出名的骁
勇善战之人,参加战役大大小小不下百场,用兵如神的威名四海皆知。两位藩王折服于他的名声,加之他的分析精辟
准确,一针见血,便采纳他的意见,暂不前进,在练江边驻扎,与墨擎辉的军队形成对峙之势。
章文龙安排好南疆诸事,亲自带一队精兵马不停蹄连赶数日,终于在练江边与倒墨军汇合。
三位藩王见面后,寒暄一番,本来要为章文龙接风,但章文龙以战事紧张推掉,迫不及待和将领们讨论战况,整整忙
活了一天,终于统一了大家的意见,制定出基本的战略方针。经过这一番试探博弈,众人不得不佩服章文龙的军事才
能和战略眼光,云南王善战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讨论甫一结束,北琉王的一位幕僚上前向章文龙行礼。此人正是唐基的弟子赵岭南。他原是唐基安排在镇北王身边的
眼线,两位藩王起兵后,怕墨擎辉怀疑加害,悄悄投奔北琉王。
他向章文龙表面身份,然后微笑道:“云南王此番辛苦了。王爷顾全大局不愿摆接风宴,不过有位故人想与王爷小酌
叙旧,请王爷赏光。”
章文龙在对方表明身份后已知道他是虞静卿的人,当下接受邀请随赵岭南穿过一排营帐来到一座小帐面前,赵岭南伸
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章文龙在进帐前的瞬间竟然有些迟疑。明明那人就在帐帘之后,抬手间便能见到,心里却百感
交集,悲喜莫名。
当真是近情情怯。
章文龙慢慢掀起帘子,抬脚走进去。
虞静卿坐在帐中,面带微笑凝视着自己。他的微笑仿佛一个漩涡,把章文龙卷吸进去,瞬间的天旋地转之后,已经回
到了从前。
章文龙痴痴望着他。
这大半年时时刻刻心心念念,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一颗心为了他拆开了揉碎了烤化了——早把这个身影刻到心底的最
深处。
“王爷,好久不见。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见礼。”虞静卿淡笑道。
章文龙这才注意到,虞静卿坐在一把两边带轮子的椅子上。
他喃喃道:“你的腿……怎么了?”
虞静卿一哂,答道:“丽水巫师的药太霸道,不过是解药晚吃了几个时辰就变成这样……”
章文龙上前几步,蹲下身,温柔的,坚定的,把他拥住,不容挣脱。
疼,如狂潮决堤而来,瞬间填满心中的空洞……然而,却如此心满意足……
虞静卿伸出手反抱住他。章文龙感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更用力的搂紧。
“静卿……”
仿佛呼唤,仿佛叹息。那镌刻在胸膛的名字多日不敢出口,此时却化作甘霖普降,迅速注入彼此干涸已久的心田。
终于又见面了。原来……只是能相见,就已经如此美好。
他们紧紧相拥。
也不知过了多久,章文龙闷声道:“你好狠心……这般撇下我……”
虞静卿轻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章文龙抬起头,捧着他的头,亲吻他发红的眼角,呢喃道:“你不知道我追你追得有多辛苦!”
虞静卿轻轻摩挲着章文龙的脸颊,拭去冰凉的泪痕,轻声道:“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
章文龙抓住他的手,轻咬一口,愤愤道:“都是你害的。以为你死了,我大病了几场……”
虞静卿苦笑道:“都是我的错……不过我虽骗了你,伤了你,也遭报应了……”他一边说一摸摸自己的腿。
章文龙按住他的手,柔声道:“明天叫郝老头帮你看看……即使当真治不好,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你想去哪里我
就陪你去哪里,我作你的腿……”
虞静卿把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轻轻道:“你不怪我吗?”
“谁说我不怪你?我现在就要你补偿……求饶也没用!”章文龙一边说,一边抱起他往榻边走。
将他放在榻上,章文龙凑过去,亲在他嘴上,然后分开和他连在一起的唇,轻声开口道:“闭上眼睛。”
他脸上闪过红晕和喜悦,然后闭上眼睛。章文龙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的睫毛开始轻微的颤抖,才开始细细品尝他的
唇,和他纠缠在一处。
被翻红浪,罗带轻分。
章文龙一边摆弄虞静卿,一边亲吻他。双眼不错的看着他,紧紧扣住他的腰,一下下顶到他的最深处。虞静卿湿润的
眼睛,泛红的脸颊……虞静卿的爱意,迷醉,满足……一览无余。
拥抱着的这个人,拥抱着自己的爱人,一次又一次和他一起到达极乐的巅峰,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激情中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两人都累了。虞静卿推着章文龙勉强从床上起来,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叫人
抬水给他沐浴。
章文龙收拾完毕,神清气爽,又有了精神。虞静卿却好像疲倦之极,软软靠在床上。章文龙走过去将他抱到自己腿上
坐好,故作愤恨道:“我今日要好好审你——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快说!”
虞静卿望着他,只笑不语。
章文龙用鼻尖轻蹭他的面颊,埋怨道:“我们如今是盟友,你还要瞒我么……我且问你,你诈死时,怎知我会昏迷?
如果我没有生病,你如何脱身?”
虞静卿老实回答:“我准备了迷药,本来是想将你迷晕之后再脱身。”
章文龙恨得咬牙切齿道:“你也忒狠了,这般算计我!”
虞静卿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我怕再耽搁下去会连累你,才出此下策。其实我在京城时本可以离开,你不是都赶
我走吗?当时我舍不得,想再陪你一段时日……但是我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坏了大计,害了你……”
之后,在章文龙的盘问下,虞静卿将自己的布局详细说了一遍。
章文龙听说木恒在暗中传递消息,促成此次起兵,惊叹了一声。又听到那日在翠红楼与虞静卿见面,被自己误会与他
有私情的人竟然是太后,再次惊叹了一声。等听完整个过程,他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竟是在虞相生前便已经筹划……你跟我那么久,瞒得我滴水不漏,是你太精明,还是我太傻
?”
虞静卿轻唤一声:“文龙……”
章文龙拍拍他的脸,笑道:“如果你早些让我知道,我们也不会闹成那样,还要你装死……不过我以前也不懂,认为
只要对你好,我们便能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如果那时我能懂你的心,我们也不用白白浪费恁多时日。你答应我,以后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瞒我,再像这样单枪匹马自己干就是将我们往绝路上赶……你答不答应?”
虞静卿点点头。
章文龙从怀中拿出玉蝶给虞静卿戴上,密密的亲吻了一会儿,然后道:“你这辈子是龙家的人,下辈子,下下辈子,
永远都是,跑不掉的!”
虞静卿伏在他怀里轻笑,章文龙仍是不依不饶,非要他许了今生又许来世。两人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帐外是如此宁静,隐约可以听到帐内呢喃细语,随着语声渐渐低下去,帐内的人终于熄了烛火,安静下来。
夜风在空中盘旋,缠绕着一夜好梦。
第三十九章
鸣沙垭口,三面环山,地势险要。章文龙亲自坐镇,在这里埋伏好一对人马,准备伏击墨擎辉的精锐部队。
军队早已排好了阵势,严正以待。
写着云南王的血色战旗飞扬在空中,军中毫无声响、一片肃穆。
狂风呼啸,黄沙肆意飞舞,峡谷内虽然无声无息,可是却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孕育着令人压抑的紧张。
斥候来报,大军已到垭口。章文龙点点头,继续静静等候。
有一些细微的声响,初始听不真切。可是渐渐的越来越清晰。最终,所有的细微响动汇聚成了一种巨响 ——大地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