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有道酥烤蜗牛,味道极好,段枫,你一定要尝尝……”
看他的表情从平淡转化为带着得意的喜色,段枫抿唇,点了点头,又点了两份口感极佳的特色清凉饮料,将菜单放回
桌面。
莫辞先前点的菜陆陆续续的上桌,敲了敲桌子,莫辞把段枫的注意力引向手指,指了指桌子正中央摆放的那道涂上奶
油的酥烤蜗牛。
“尝尝看,不要跟我说你不敢吃哦。”最后挑眉的动作神采飞扬,又带着一份希望得到肯定的企盼,段枫只觉得内心
充盈满足,担任肯定莫辞品味的评论者,段枫在莫辞全程注视下,用特制的叉子和钳子,听着莫辞的介绍,一手用叉
子将蜗牛肉从壳里挑出,蘸上调味汁或辣椒酱,将菜放进嘴里。
吃法繁复,但是烤酥了的蜗牛十分美味,伴着浓郁的香气,令忙碌了一整天,腹中空空的段枫食欲大动。段枫灵活的
舌尖品尝的出来菜里的配料,捣碎的葱、蒜,黄油……原先的甜到后来的香滑,味道层层渗透,层层剥离,段枫在莫
辞的企盼中满意的点头。
“味道很好!”
“当然!”莫辞扬起眉毛,前一刻挂在脸庞上的期待之色像是不曾出现过,来无影去无踪的情绪不会让段枫觉得突兀
。四年前蒙在他身上的那层阴影,在异国的空气里早已驱散干净,神采飞扬,当笑则笑,这才是真正的莫辞。
把莫辞生动的表情尽收眼底,段枫突然觉得低头咬东西的鼓着腮帮,咀嚼吞咽的神态可爱极了,就像一只低头品尝红
烧鱼的小野猫,一点一点的舔着食物,不慌不忙又慵懒闲适的将食物装进自己的肠胃。
“这家餐厅是我的老师安托万投资开的,他是F国明星厨师,世界级的大厨,手艺一流。”竖起大拇指的莫辞张望了
一下四周,“今天我说要带朋友来,特地点了餐厅的名菜……为的就是让你帮个小忙。”
莫辞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的十分含蓄,“待会儿带你去后台厨房见见那个诗人厨师,我的老师安托万,你也在他面
前露一手你的刀工。”
说道最后,莫辞敲敲桌子,向前倾了倾身子,“不许拒绝啊。”
“哦?那你请我吃饭,是有条件的?”段枫把面前偷了腥的小猫上下打量了一遍,真是给点颜色就绽放,为什么刚才
会觉得他憨态可爱?
“呵呵,我前几天和他夸下海口,说我的这位朋友刀工一流,论起做菜的功夫,一点也不输给他。于是我们就下了一
个赌注,在你的身上。要是你的刀法能让他心服口服,就算我赢了。哈哈,我赌他输惨了,我们吃晚饭就到厨房去露
一手。”
段枫无声的摇摇头,“打赌?你是不是被老师压制多日,才打这个赌?”
一语中的。
段枫接收到对面传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惊诧眼神,勾起唇角浅笑。最后经不住莫辞的死缠烂打,点头答应
。
一餐的结束语是甜品,段枫无奈的看着莫辞捧着装在玻璃杯里,外层缀以巧克力片的杯子蛋糕,一脸满足的用舌尖品
尝甜点的表情,像是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真是一点没变啊……
等到莫辞解决掉晚餐,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莫辞满意的拍拍肚子,熟练的结账,带段枫去赢与安托万的赌约。
莫辞的老师安托万是典型的F国人,两件宽阔,体格魁梧,前额宽大突起,使得眼窝显得格外深邃,看上去坦白直率
。棕色的短发扣在白色的厨师帽里,除去身上显得可笑的大肚子,安托万会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性。
段枫和莫辞走进厨房的时候,那位“诗人”般的厨师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用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莫辞悄悄的靠近,安托万正专心致志的书写着,并没有被莫辞的脚步声惊扰,莫辞在他身旁站定,咳嗽一声,很自然
的道声晚安,将身后的段枫拉扯到他面前,挺起胸膛,抬高自己的头部,颇为得意的说道:
“老师,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赌约,你赢的可能性不大呀。”
“赌约?”安托按放下铅笔,草草的抓了一下手背,从椅子上站起,“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有趣的赌约。莫,不
要忘记了,输了的一方要无偿洗两个月的盘子啊。”
“你好,我是安托万,莫的半个老师。”安托万绕过咬牙的莫辞,友好的伸出手,同时打量着同莫来自一个国度的年
轻人。
眼神犀利,面部硬朗,不同于莫的柔和明快,这个小子不简单啊。
“我是莫辞的朋友,安托万先生,你好。”段枫礼貌的回礼,将目光落在搁在椅子上的草图。
“这个是我设计的新菜色,需要搭配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安托万顺着段枫的眼光看到纸上画着的草图,解释道。
话音落下,像是灵感迸发,眼睛一亮,“你的刀工……莫说你的刀工很好,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当然可以。”段枫点了点头,一旁的莫辞赶紧拿来准备好的刀具,摆好了放在案台上面。
段枫脱掉外套,围上莫辞递过来的厨师服,挽起袖子,将刀具细细摸了一遍,熟悉刀身的构造,这才在充当实验的大
萝卜上化开一道小口子。
刀具打磨得很光滑,段枫左手按稳原料,右手持刀,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切下第一刀。
直切的速度加快后,迅速加快,形成“跳切”,最简单的刀工在段枫的手上展现出来,他切得很快,动作流畅,好比
书法写意,从上到下,依依落笔。落刀之处,萝卜就迅速的分解,导向左侧,排成一列。
段枫下刀垂直,刀口不偏斜,萝卜迅速分解成一堆。
安托万上前一步,细看段枫落刀的切口平整,每一片的厚度都是一样的。
不等安托万惊讶,已经熟悉刀具的段枫拿起另一个萝卜,换了一把小刀,插在萝卜里,暗运腕力,在萝卜的凸起凹陷
处下刀,双手上下挪动,将多余的边角料剔除,刀尖进出,竟不到一分钟,便将大大的萝卜雕成了栩栩如生的小鸟。
安托万看见萝卜的体积不断变小,最后雕成了动物的形状,眼睛再次睁大,“你是怎么做到的?”安托万问道,接过
来变成小鸟的萝卜,放在宽大的手心里细细打量了一遍。
“真的很神奇……莫说C国的烹饪手法千奇百怪,手艺层出不穷,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现在见识到了,这是C国
的刀技吧。”
“哈哈,老师,现在你心服口服了吧,你输了!”莫辞递给段枫一条的毛巾,让段枫擦手。
“不,不,段,你能再表演一次吗?我想再看看。”安托万摆了摆双手,托起栩栩如生的小鸟。
“好。”段枫简略的说,没有去接莫辞的毛巾,选了一块浅色的食材,掂量了一下越来越合手的小刀,在食材上细细
刻画。
这一次的成品用了两分钟,比刚才的小鸟更精致。段枫雕的是一只蝉!
薄薄的蝉翼和翅膀上的纹路,都被小刀雕刻出来,从蝉的眼睛到前腿,再到后腿,透明色的蝉由原来的食材缩小十倍
,小巧玲珑,搭在段枫修长的食指上。
“看来是我输了。”安托万撑着额头,拨弄着段枫雕刻出来的蝉,叹了口气,对兴高采烈的莫辞认输。
“段是个厉害的小子,比你强多了,莫。”安托万在认输的时候不忘挖苦莫辞,看着自己的学生呲牙咧嘴的模样,安
托万一扫之前的颓唐,心情格外的好。走到段枫的面前,用诚挚的声音请求:“段,能不能教我这样刀技?”
“我就知道老师会这么说。”莫辞扶额,安托万这种上下求索的精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莫辞抬头望灯,看来,今天要很晚才能回家吧……
莫辞拉着终于摆脱安托万的莫辞,从餐厅的大门走出去。
现在将近十点,这家由安托万投资的餐厅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酒吧,店里面来往着年轻的男女,在安静优雅的音乐
下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不同于嘈杂混乱放着劲爆音乐的酒吧,这个白天是餐厅的酒吧在晚上依旧会接受客人的点餐。
威士忌,葡萄酒,还有F国人永远不会厌倦的甜品。很多客人都会选择在用餐区的卡座上与前来的同伴用餐,一面聆
听舞池那边传来轻快舒缓的音乐。
莫辞在吧台的地方拿了两杯白水,准备喝水再走。
将玻璃杯递给段枫,吧台那边的用餐区响起玻璃摔碎的声音。
莫辞疑惑的转过头,看见靠窗的位置用餐的两位客人激动地站起来,个子稍矮的客人狠狠的拍着桌子,抄起圆木桌上
放着的高脚酒杯,将里面的液体淋到对面高个子的客人身上。
餐厅的服务员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边,莫辞拍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会儿,向吧台的调酒师打了声招呼,向两位情绪激
动的客人走去,充当调和人,以免他们损坏店里的装饰。
椅子拉开的声音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被淋满一身酒液的高个子客人抓住拿开椅子的客人,情绪激动,发出
轻轻的叫唤声:“莞尔,不要走……”
熟悉的音色令莫辞惊讶的抬起头,将处于剑拔弩张的两位客人打量了一遍。
被淋了一身酒的人斯文俊秀的脸冲击着莫辞的记忆,莫辞原先礼貌而又客气的措辞抛掷脑后,莫辞惊讶的叫出那个人
的名字,眉头微皱。
“梁宇维?你是梁宇维?”
“你是——”两个人的剑拔弩张因莫辞的叫声而打断,高个子的客人抬起头来,面上凝结的沉痛和激动让莫辞无从适
应。
“你是莫辞?”不确定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很久不见的一张脸上的熟悉轮廓,让莫辞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梁宇维展开的五官成熟不少,积淀着岁月,风度翩翩。
只是那杯酒液淋在他笔挺的西服上,看上去狼狈万分,给他的风度打了一个折扣。
“是,梁……”不等莫辞说完,从侧身袭来的一股冲撞力撞上了莫辞,莫辞一个趔趄,及时扶住了桌子,看见和梁宇
维一起的矮个子男人摔倒在地上,上前去搀扶。
“对不起。”撞到莫辞,也使自己摔倒的人起脸,连忙道歉,用手抹了一把脸,依靠莫辞手臂的支撑站起身来。他浓
密的睫毛扇动着,栗色的短发贴在带着汗意的额头上,眉眼清淡,五官精致。小巧的五官凑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个
未成年的孩子,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称呼他为男孩更准确些。
他薄唇微颤,面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情绪竟也如梁宇维一般激动。
莫辞看着他胸膛起伏不定,双肩耸动,出声问道:“你没事吧。”再看一眼身前面狼狈的梁宇维,紧抿嘴唇,目光紧
锁在男孩身上。
“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莫辞转向梁宇维,关心的问道。
“没有!”出声回答莫辞的不是梁宇维,迅速压制住情绪的男孩压低了声音说道,匆匆的向莫辞点头道谢,说了一声
抱歉,不再理会面色凝重的梁宇维,越过莫辞,迅速的走出餐厅,大步走向餐厅的大门。
“莞尔!”梁宇维伸出手臂,想跟着他冲出去,但是服务生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您还没有结账……”
“我……”梁宇维转过头,眉毛扭在一起,慌乱的从西服的口袋里抽出可以支付的货币。莫辞看他慌乱的样子,拦住
了他的手,微微点头,“那个,梁宇维,你先去找回你的同伴,我来帮你付账……”
“谢谢!”梁宇维顾不得客套,将东西塞回口袋,迈开腿,向门口奔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莫辞为这一桌付了账单,加上摔坏了的杯子,餐具,一长串的数字看的莫辞肉疼,莫辞皱着脸,心想下次见面一定要
讨回这笔债来,让一见面就丢个麻烦给他的梁宇维也心疼一阵子。
“我来付账吧。”段枫瞧见莫辞皱眉微微撅嘴的模样,走了过来,接过服务生手里的账单。
“不行,我来付。”莫辞抢回菜单付款,使劲拍了拍段枫的后背。
“呵呵,刚才那个是我的同学,难得见到他狼狈的模样,刚才要不是他情绪不好,我准上去揍他一拳,”莫辞比划着
双手,坐进了段枫的车子,“我给你讲我以前的故事吧,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车子启动了引擎,段枫平稳的开着车,听着莫辞絮絮叨叨的讲述,汇入了前行的车流之中。
61.
一月份清晨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寒意,这个时候,能够告别被窝,到户外锻炼的人并不多。
公园两旁常绿的灌木上沾着昨夜的寒霜,融化成露珠,冷气萦绕。在太阳还没有升气来的时候,天气是寒冷干燥的。
枝桠上有鸟儿稀疏的鸣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公园里。莫辞颈上卫哲咖啡色的围巾,开始了早上晨练的活动。
围着公园的中心喷泉跑了五圈,歇下来叉叉额上的汗,再借用公园的公共器材锻炼臂力。
莫辞能有这样的毅力,是受了比他高出一个头,身材健硕的段枫的刺激。
不仅手臂比他细上一圈,连举锅翻炒的腕力也输给两年未进厨房的段枫,莫辞昨晚在电视机前想了一整晚,制订了初
步的健身计划。
每天早晨到附近的公园跑步,便是计划中的一项。
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脚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不再觉得笨重,只是胸膛起伏,呼吸跟不上运动的节奏……显然是锻炼不
足的后遗症。
莫辞可以想象的出来,明天起床的时候,胳臂和腿会酸痛一阵。
他停了下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到肺部再次注满空气,支撑他继续跑步。不料这一坐,就不想起来跑步。
莫辞的锻炼身体的计划在一个早晨的时间里,便夭折了。
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莫辞一面想着今天的早餐,一面和熟悉的邻居们说“早安。”
“早安,查理斯太太。”
“早安,莫。”围着红色围巾的查理斯太太回应着莫辞,眼睛里多了一份担忧。
“莫,我有话对你说,你有时间吗?”查理斯太太问道。
“我有充裕的时间,查理斯太太,您想说些什么呢?”莫辞在原地站稳,疑惑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查理斯太太。
“莫,我不得不用一种沉稳的语调来说这件事。”查理斯太太的表情严肃起来,声音很是认真。
“您说吧,查理斯太太,我正听着。”
“那好。莫,你最近看到过莫里森了吗?”查理斯太太沉下了脸色,认真观察着莫辞的神态。
“莫里森?……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莫辞抓了抓脑袋,搜索了一遍记忆,脸上的微笑从面上褪去
。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这孩子了,一个月,或者一个多月,周围的邻居都说没有看见过他。”查理斯太太拢拢散落的鬓
发,将莫辞拉到椅子上坐下,表情凝重起来,莫辞茫然不知的神色加重了她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