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的一段时光。虽然既不甜蜜,也不温馨,却依旧值得回顾。
然而于当时的我而言,这一季青春,是冰冷的湖蓝色。
刘荣像湖水那端的一个幻影。我在彼岸无论怎样努力的接近,触到的总是淡淡雾气。空虚不实,却在指尖萦绕不散。
让我无法得到,也无法放手。
而刘彻,却是我亲手推开的。两人若无其事的过着各自生活,他纵情于歌舞,我醉心于治学。
偶尔在途中相遇,明明眸中只有对方,却只能沉默的擦肩而过,那一刻连呼吸都是疼的。
只有同韩说一起,看句黎湖和李当户带一群少年纵马疾驰,在上林苑和校场挥洒汗水,是那时唯一令我觉得愉悦的事
。
出宫的筹备从去年末就已经开始,到今年五月,已经差不多了。七月便要出发,六月底,窦太后在长秋殿提前给我和
刘彻设了生辰宴。
宴上的气氛还算欢腾。因为是庆贺我和刘彻共同的生辰,故两人的席在一处。
一年的时间,我将心思放于保护刘荣,训练自己的亲卫,和亲近景帝。,寄望时间可以平息两人心中那莫名的悸动。
和刘彻见面的机会比以前更少。
今天在席上,我有心让关系恢复的融洽些,反而生疏到不知如何是好。
刘舜挤入两人之间,靠在我身上撒娇,倒让我松了口气。
刘舜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的模样,桃形的小脸,眉目秀美,常常可爱的笑着。他歪缠着我喝了十几杯酒,苍白的脸颊
泛起红晕。
我看刘彻带着笑,宫女斟一杯,他就喝一杯,轻松闲适的像在喝水,不禁有些担忧。
田蚡和一干皇亲自然不会让我闲着,一轮下来,我怕喝了有二十几杯。不过这种酒灌不倒我,直到席散,我依然清醒
的很。
外面月色正好,星辰漫天。
恰逢韩说当值,我有些疲惫,不想回太子宫面对刘荣,便令韩说驾车送我去大校场散散心。
白日里尘土飞扬的校场,到了晚上,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守卫。我走上阅兵的城楼,让守卫们离开,韩说守在入口。
夜空辽阔,万里星河纷纷垂落。
我站了许久。
城楼下,静寂无声的校场,仿佛还留着虎贲营出兵时,旗帜飞扬,兵戟如林,赤红的军袍汇成洪流的残影。我心中的
压抑终于放开。
我敲击着城墙垛,吟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韩说,背对着他道:“这两年,匈奴人又多次侵扰我大汉领土,劫掠杀害了上万名百姓。就算父皇派人和亲
,他们也丝毫不加收敛。真真是肆无忌惮。把我大汉当成予取予求的仓库。”
“父皇隐忍了这么多年,总有一天,我要带着大汉将士杀过去,将胭脂山用匈奴人的血染红,让草原变成大汉的牧场
。”
宴上总归喝了不少,我的声音有些激昂。
“等到了我大汉无需再隐忍的那一天,韩说,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转过身去,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发
现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跟前的,并非韩说,而是刘彻。
“小时候的承诺,你怕是一句也不记得了吧。”刘彻含着郁怒。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阿彻……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刘彻还穿着宴上的厚重华服。月色下,他清俊的容貌更显白皙,却遮不住眼中的阴翳。
“你几天后便要出宫,我们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到底要和我疏离到什么地步才罢休。”他的目光尖刻冷厉,
像要把我看透一般。
两人许久不曾独处,一见面,听到的却是指责。
“我何曾疏远你,只是没有时间见面罢了。”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刘彻冷笑着,咄咄逼人的说:“没有时间?也是,你身边有太傅,有韩说,有句黎湖,张欧,桑弘羊陪着,果然没时
间。”
不知为何,他今夜的行为举止大为反常,完全不似平日模样。
我苦笑道:“他们怎么能跟你比。你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只是臣子下属而已。”
刘彻贴近我道:“不光他们,你还在宫里养了一个禁脔,不让任何人接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禁脔?他是说刘荣吗?在不知道的人看来,还真是他所说的那样。
可是刘彻所向我质疑的,已经越过了兄弟的界限。
我后退半步,笑了笑道:“是又如何。那李公子生的美貌,又会讨人喜欢,我被他迷的神魂颠倒。半年都还没腻味。
不比你的韩嫣差。行了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我才转身,胳膊被刘彻狠狠拽了回去,他的五指简直掐进了我的骨头。我疼得皱眉。
刘彻隐忍了多日的不满终于爆发:お稥“不行,我不许!你可以看着别人,抱着别人,可我不许你心里有别人!你是
我的弟弟,你是我从出生到长大都没分开过的兄弟,你是我的,你属于我,你心中只能有我。你怎么可以属于别人。
”
若非我早已让守卫离开,只怕明天整个未央宫都知道我和刘彻的不伦之情了。
要不是闻到刘彻身上浓浓的酒味,我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醒。我忍下怒气道:“刘彻,你醉了。”
“对,我醉了。”
刘彻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放开。”我不想在最后一刻心软。
刘彻执拗的不愿松手,我一根一根的扳开他的手指,他用的力气那样大,以致骨节都突兀的发白。
伴着松开的手指,他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最后只余下倔强而浓郁的黑。
“阿彻……”我想安慰安慰他,他忽而上前一步,将两片唇轻轻的印上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瞬间,和缓的夏风在耳边停滞,四周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他的存在。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以及刘彻潮湿而轻缓的呼吸,令我脑中一片空白。
那苦涩中的甜美,从相触的唇,顺着胸腔细细密密的延伸到心底,一时勾起酥酥麻麻的痒,又带着微微的闷疼。
32.
我眨了眨眼睛。
刘彻前倾的身体后移了一点。两人分开。
他的燕服微漾,水墨为底的银灰云纹在夜色中流光溢彩。
我呆滞着用手指覆唇,有些气喘。脑中尚无法思考。
“阿彻,”我抬眼看向他,声音嘶哑,“刚才……”就像一场幻觉。
一向桀骜自信到神采飞扬的刘彻,在孤注一掷的决绝之后,忽而手足无措起来。他逃避开我的目光,像在等待我的审
判,又害怕听到我的回答。
心脏重重的跳动,声音大到让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放下手,心中那块薄却坚冷的冰产生了裂痕。简简单单,嘴唇相触的一个吻,便让我几年筑起的心防,在巨浪下分
崩离析。
苦苦压抑多年的情感,轻易的将我的理智和忍耐席卷的无影无踪。
景帝也好,刘荣也好,太傅也好,大臣也好,世人也好,太子之位也好,礼义人伦也好……
我抓住刘彻的肩膀,用力的拥紧他,他还来不及反应,便撞进我怀里。
有什么关系?
他的身躯单薄而结实,隔着厚厚的燕服,我能感受到他熟悉的心跳,脉动。就像亲密无间的小时候一样。
这一刻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想在乎。
还有他因为酒而滚烫的体温。
我只想拥抱他,得到他。将他的血,他的骨,揉进我怀里,让两人融为一体。
距离上一次接触,到底隔了几年?
我的呼吸微微颤抖。
我粗暴的将他推到墙角,狠狠的吻下去。他的背撞在城墙上,闷闷的一声。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小兽之间撕咬和掠夺。青涩而粗暴的动作,令唇齿之间磕碰出丝丝的血腥。
他口中杜康酒的清香,染出一抹令人心摇魂荡的腥甜。
刘彻楞了一楞。
终于,他安心的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着我,投入到唇舌的纠缠。
我小心的搂着他,抚摸他纤瘦有力的背脊,手臂撑着墙面,这样他才不会再度撞到墙角。我舔舐他的口腔,探索他的
每一丝反应。
这是刘彻。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我比自己还要熟悉的人。
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他的相貌,他的声音,他的表情,他的心思,他的爱恨,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
都可以体会。
你是我的。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谁也不会认可。景帝不会,太后不会,大臣不会,世人更不会。
我知道,在我小心翼翼的站在悬崖边缘时,你狠狠将我推了下去。
可是因为对方是你,因为牵着你的手,所以即使坠落,也觉得途中的风景是美的,
这个吻持续的太久,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在肺中最后一丝空气被用尽之前,我恋恋不舍的离开他,他的唇红艳艳的。
“阿越你,”刘彻捂着急剧跳动心脏,他摇摇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原来你……”
是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而我也有同样的心思。
两人对视,我抵着他的额头,两人一起轻笑起来。
心中的负担再也没有了。
“阿彻。”两人从墙角滑下来,坐在地上。我膝盖着地,撑着他背后的墙,欺近他的面前。夜空中,漫天的星星汇成
银色的河流,倒映在他的眸中。
“嗯。”
我亲了他一下。
刘彻的脸变得绯红。
“阿彻。”
这回他不再回答,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含住他的唇。然后第三次模糊不清的呼唤他。直到声音湮没在柔软的缠绵中。
分开的时候,已经不知有多晚了。刘彻先行乘马车回宫。
惴惴了几年,心中头一次这般轻松。
经过韩说,他低下头道:“殿下,臣失职了。刚才胶东王前来,我未加阻拦。”
我笑了笑,一把搂过韩说的肩膀,带他走下城墙。
“殿,殿下……”
大概是见惯了我这些日子端谨守礼的样子,韩说有些惊讶。
“韩说,你刚才都看到了吧。”
“殿下,韩说什么也没看见。”韩说拘谨的瞧着阶梯。
我笑道:“你看见了也无妨。”我将他的头扳过来,给他一个缠绵的深吻,他莹白的颊上即刻涌起红潮。
都几年了,他一直做出持重的样子,其实脸皮还是那般薄。
放开他时,他双目迷离,急促的喘息。
我独自往下走:“只要不被别人知道就好。”半晌不见他跟上,我向后招招手。
“殿,殿下……”还发着呆的韩说赶紧追过来。
我回忆着与刘彻的亲昵,回宫的一路都带着微笑。
堕落比奋起要容易得多。眼看出宫的日子迫在眉睫,我却甩手什么也不干,连朝堂也不去了。
太傅这段日子很是不满。景帝却相当开明的宽慰他:“太子毕竟还年少,他这次要与彻儿分开三四个月,不舍是应当
的。这些日子也太拘了他了,让他们玩两天吧。”
知晓人事之后,我和刘彻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绝不少,然而只有在对方面前,我们同情窦初开的少年没有两样。
只要在一起,便觉得开心。只要看着他,便觉得开心。只要同他说话,只要有他的笑容,便比什么都好。
除了刘彻,我眼中再无他人。
七月,夏末秋初,我们在上林苑的太液池泛舟。
湖水清澈可见底,倒影着蓝天白云。未央宫在山与山的间隙,仅露出屋檐斗拱。远远近近的岛屿,有的坐落着重重宫
殿,有的建了舞榭歌台,有的林木葱郁、花草繁茂。
风声如磬,在湖面奏起悠扬的乐曲。
船头距离水面有七八丈的距离,船首张着宽阔的翠色幄帐。又有韩说守着入口。
我和刘彻闲适在帐内。
身边摆着酒和瓜果,两人这样静静的在一起,两天时间轻易地过去了。
几片红叶飘入帐中,我捡起来,在眼前捏转了几圈。
刘彻支起身子,笑嘻嘻的看着我,俯身舔舐我的唇。他眼帘垂下的优美的弧度,鼻尖轻轻蹭着我的脸。
我抱紧他,反身将他摁倒,压着他的胸膛,唇舌甜蜜的纠缠,分开,然后再度接触,游戏似地。
翠色纱帐在风中起伏。
玩的累了,两人并肩躺下,透过藕色的纱幕,望向澄青的天空。
“阿越,”刘彻的声音有些低落,“我不知能在京中留到几时。等我去了胶东,我们只能每年十月聚一次了吧。”
这个问题,我已经思索了千百回。藩王不得留京,是高祖定的规矩。让刘彻留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胶东王死
掉,以其他身份伴在我身边。
然而这对刘彻而言,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阿彻,在你离京前,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我承诺道。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刘彻坐起来饮了一杯酒,转身轻轻哺过来,碧酒入喉微凉,我舔了舔他唇上的残液。温火从喉间蔓延。
“就算你找到办法,朝臣反对又当如何。”
“这有何难,”我回忆起小时候似乎说过同样的对话,笑道,“把反对的人都杀掉好了。”
刘彻哂笑:“你最近不是坚守什么仁义忠孝吗,怎么又变回去了?”
我伸了伸腰:“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和周亚夫犯了同样的错误。为了仁义而仁义,为了忍耐而忍耐,却忘记了真正的
目的。”
“你这段时间果然被魏蒙那个腐儒教傻了,傻的我都认不出来了。今天才像过去那个阿越。”刘彻撇撇嘴,“不过,
被仁义这个枷锁套住的你,真的能回到过去?我不信你下得了手。”
他一语中的。
我确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让人闭嘴的办法多得是。杀人只是最傻的一种。
刘彻看着湖水:“这次出宫,你一定要带上那个男宠?”
“其实,我那天是故意骗你的,李公子并非禁脔,他是淮南翁主刘陵府中的食客。来我宫中,我只是以师礼待之。”
我解释道。
我怎么放心把刘荣留在宫里。如果景帝发现他还活着,他必难逃一死,而我收留刘荣,也将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有带
在身边才放心。
刘彻脸色微黯。
我认真的仰视着少年俊美的脸庞:“阿彻,只要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我将他持杯的手握起来,覆在左胸:“我的心就在这里,在你掌下跳动,你不信吗?”
他第一次问我时,我努力掩盖自己的心思。这次却是坦承的放在他面前。
“这里?”
刘彻紧抿着唇。
他分开我的衣襟,继而挑开月白的中衣。
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我肌肤上划过,带起一阵酥痒。
他侧耳贴在我胸前倾听。
良久,他勾了勾唇,笑意却是冷的。
“怎么听都听不清啊,如果可以,我真想打开来看看。”他在我胸前轻轻啃噬。
力气小的像猫儿咬弄人的手指。他的鼻息吹得我心里痒痒的,血液往下腹汇成热流。
我呼吸有些粗重,声音沙哑的推开他:“你别玩火。”
离京之日,送行的人很多。
韩说,李当户,句黎湖等人穿着骑服,各自牵马整装待发。他们身后是这两年我新设的羽林军和胡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