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该轮到刘珀嘲笑林侧柏爱面子了,他掰着手指与人核算一年供牛吃住统共要的花费,他还不包括这牛若病了或者死了如何解决,除了农忙平日也没几天能用上,如真买回去,可不就等于请了个祖宗?林侧柏听他这么说也觉有理,他拍拍刘珀的肩膀,诚心夸了句,“这点子都会精打细算,刘兄弟果不愧抠门二字。”
刘珀笑得谦虚,他斯文一拱手,“哪里哪里,可比不得侧柏兄半分。”
等还上了牛,刘珀又把五两银子兑了十贯钱收着,就开始寻思弄牲口的事了。他本是要买头小猪,可想着这猪长大了占地,还得另外开片地,且猪肉也贱,花了本还不定捞得回来。索性咬咬牙,给搞只羊吧。林侧柏在旁也是赞成,说刘家每天没的剩饭剩菜,要喂猪还得另外准备,可比不上羊来得方便,捡些青草就能了事。
他这话也是个理儿,可刘珀听了偏偏就觉得不对味。果然林侧柏之后又说,“你说这畜生要都像羊似的只吃草就能味道鲜美那该多好。”
不管这茬,刘珀凭着印象去到王福在的酒楼,挑了个空挡把人叫来说想给找个相熟的买羊。王家与刘家算是知底细,对于刘珀突然有闲钱买羊,王福很是惊异。不过旁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只报了个地址让刘珀寻着去,到那儿就说是他王福介绍来的便成。
王大叔不在,王福自然不会倾心协助,刘珀能得个介绍已是不错,也就谢过人自个儿去了。
王福介绍的小贩在镇北的一条街上做生意,那条街是专门买卖牲畜的,刘珀并不急着找人,反一家家地讨问价钱。这时的羊价的确不低,每斤大约一百四十文左右,买头十来斤的小羊就得一贯又四百多钱。各个摊点价格差不多,刘珀只得去寻王福介绍的那家,可报上了名号人家依然要收他一百一十文,还称是这已是官府买羊的价格——再便宜不过了。
刘珀看着这些个出生两三个多月的羊羔犹犹豫豫,算算等这羊羔长大了最差也该有七八十斤,卖了那就是十贯有余,赚是有赚头,可羔羊身体不结实,万一养不大呢?再看看那些四十来斤的,虽已长大,可每只买回去就得五贯多,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那贩子像是看出了刘珀的顾虑,在旁撺掇着说,“兄弟不妨先买两头大的回去养,等摸到了门路再来我这挑几头小的。”
这贩子想得倒周到,他是希望能做个回头客,时常给些照顾,刘珀也是心动,琢磨着要不就买两头大的回去,等养大了卖掉一头,拿了钱换小的。
正要下决定,林侧柏突然在旁叫住了他,刘珀走过去,就见这兄弟手里牵了头肥羊,他指着羊对刘珀说,“买这头。”
林侧柏挑的这羊起码一百斤朝上,刘珀大致算算怎样也得要十几贯,而且这羊一直耷拉着脑袋,没丁点儿精神。
正奇怪怎给选了这么头病羊,林侧柏就已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这母羊怀孕了,看她的大小,崽子定不会少。”
“你说什么?它有——”小羊了?刘珀惊呼到一半赶紧收声,他凑着脑袋问林侧柏,“既已怀孕怎还拉出来卖?”
“我摸过它的肚子,才怀不久,怕是没给发现。这畜生通人性呢,知道要被卖了才一副恹恹的样子。”
“你确定?”刘珀不太相信,换来林侧柏鄙视一眼,“刘兄弟也不想想我靠什么营生!”
你靠什么?你不就是个大夫么?难道大夫也包管畜生的疑难杂症?还专管妇科?
爱信不信!稀罕呢!
………………
刘珀继续与林侧柏眉来眼去眉目传情,那边买卖的贩子却看出了门道。他暗下庆幸林侧柏这啥的选了头像是得病的肥羊,嘴上却是一番夸,又说“兄弟好眼光选了头肥的”,又说“这羊年轻有长头。”
林侧柏哪会吃这套,他毫不犹豫地指着羊问咋看上去恹恹的,说着他还掰开那羊的嘴巴说看这舌苔发白该不会是病了吧。
羊贩子忙说,“没有的事,就是水喝得少。”
两人互相糊弄,一个要压价一个要抬价的好不热闹,刘珀在旁听他们扯也是好玩,等那贩子招架不住林侧柏那张毒舌,忙又转向刘珀,“这兄弟也是自己人,我怎会对自己人乱做买卖。”
“可不就是这话么,小弟也是信的老哥才给送生意的上门的。”感情牌一出刘珀忙接下,不过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这羊看着真是有点……也不瞒老哥,我家也没多的闲钱,不如就——八贯?”
“八贯?兄弟可真是笑话,这羊早过了百斤,起码十二贯。”
“老哥可别说绝了,若这羊真得病,回去还得花钱治病呢。”
那贩子可不答应,“那你挑小些的,这八贯也实在是……”
“我们这不存着心思想赌一把,老哥你若真留了这羊,还指不定能不能卖出去呢。”刘珀的嘴皮子也是不错,最起码这话说得就让那贩子有些犹豫,他想了想,咬咬牙,“十一贯,最少不行。”
“十贯!”一旁的林侧柏与刘珀配合有加,在僵持时横插一脚,“我是个大夫能出得这羊有病,能想法子才让我兄弟买,你可别不信,要放你这儿,没几天活头!” 话都说这么绝了还真是有点气势,林侧柏这还没完,他又观察了番羊贩子说,“看你眼皮浮肿面堂发黑怕是肾阳虚啊兄弟,想必是许久没和自家婆娘在床上耍了吧。”
此话一出当真是荤素不忌,那贩子脸色一红,败下阵来,“得,大爷你十贯拿走,啊?就十贯,算我倒霉,做个赔本生意。”
林侧柏终于满意点头,示意刘珀给钱,最后他又用一句“鹿茸泡酒羊肉补阳”从那肾阳虚的贩子那讹来了几十文路费。刘珀在旁直叹此人能耐,非寻常可比。
回去的路上刘小同志摸摸那羊又拍拍林侧柏,左拥右抱的感觉甚是美妙,他轻飘飘地和某非常之人套近乎,“侧柏兄乃吾真兄弟也!”
林侧柏油盐不进,只哼哼两声,“肚子里的咱们平分,到时别赖。”
就知道这家伙没有好心,刘珀早已对林侧柏没想法,只默默向送子娘娘祈祷肥羊儿肚里能多几个崽。
13.开了朵小桃花
刘珀回去就给母羊搭了个草棚,其余什么养神安胎之事全交由林侧柏看着。那头母羊吃了几天浸过药的青草后果然回了精神,个把月就已是大肚浑圆,林侧柏道母羊六个月产崽,照这架势,肚里起码有五头小的。
刘珀现在每天就围着自家后院的牲畜们消磨,年前买来的鸡仔都已长成,他运气好,除了两只公鸡外其余都是蛋鸡,小半年前开始下蛋,每月的收成甚是可观。唯一可惜的是春天时仔子们还小,没有发情,刘珀现在就等着明年开春这些母鸡能孵出鸡窝小鸡来,一方面是为了开源,更主要是想有了鸡仔他就能把公鸡给弄成阉鸡了。刘小同志现在对这公鸡可是心怀怨念得紧,也不得怪他,这俩公鸡每天从太阳升起开始半时辰打一次鸣,自个儿吵就算了,刘珀能当这是大自然的声音,可问题是这俩兄弟还时不时争地盘打架,整日把个后院搞得母鸡飞兔子跑的不消停,恼得刘珀最终找来两笼子给他们东西墙角各关一只。
至于那四只捡来的兔子,刘珀真真是要谢天谢地再谢谢自己当初把它们带回来了,兔子好生产,还繁殖快,家里两只母兔这一年共给生了三窝近二十五只崽子,除去没长成的和上了刘家餐桌的,现在院子里统共留有七八只。刘珀甚至还自己抓着针把那些零散的兔毛鼓捣成一条扭扭曲曲的围脖,可惜太短,只能勉强圈住刘小僖的细脖子。礼物送给小娃儿,他还不领情,说这玩意儿可丑。刘珀骂了句不知好歹的小混蛋,只道天气凉了戴着暖和。
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刘迫于村里人也走动得热络不少,别人都说他是走出了丧妻之痛,刘珀自己却明白他这是接受了现在的生活。农忙过了,王婶又多的时间带上姐妹来刘家坐坐。她还记得去年承诺的事,拉着姐妹给刘家从大到小三个人各做了件新袄。刘珀坦然收了,又去后院各抓了三只母鸡给做衣服的三位婶子送去,其他没帮上忙的他也摸了鸡蛋奉上。回礼是小事,嘴巴甜会说话才是正经,这些妇人被他哄得满面红光,更是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定会好生关照。
这说要好好关照,之后还真给他关照出了件意外之事。
那天刘珀正和无事跑来叨扰的林侧柏侃大山,一位曾随王婶来过他家好多次的赵姓婶子独自寻上门来。刘珀见着人忙把她往屋里请。
赶巧家里热水喝光,刘珀忙让霍临秋再去烧点,赵婶忙说不用,却还是让刘小僖和霍临秋去外边玩儿,看情形是有要事对刘珀说。刘珀也不马虎,打发了俩小的又把林侧柏赶去到隔壁屋子,这才在那妇人边上坐下。
他正襟危坐地样子倒把赵婶惹笑了起来,那妇人一面说,“小哥紧张什么,婶子也没甚事儿,就是有个人……”说到这,她像是忍不住又是笑了阵,而后才接上说,“就是有个人让我给送些东西。”
“送东西?姐姐没给做的新衣不是都送来了么?”刘颇有些摸不着边。
“哎~小哥是真不晓得还是装不晓得啊?”
赵婶故意接了话茬,可她又忍不住要说这事儿,很快给解了疑惑,“咳~不开玩笑了,直接说吧,婶子也不是替别人,就是给住隔壁家的巧姐儿来送些心意。”
说着,赵婶从带来的小包里掏出了两双布鞋推到刘珀面前,“这可是千层底的,花功夫呢,小哥聪明着呢,该会明白巧姐儿是何意吧?”
一个女子给男子纳鞋,这还能是何意?
刘珀有些窘,他从没想过在这儿还能被个姑娘惦记,而且这巧姐儿,他只远远在田埂上见过一次,两人根本就是陌生,怎就给看上了呢?
他还兀自纠结,赵婶又是自顾说开,“巧姐儿也是可怜,她女红了得又擅易牙术,要不是她爹之前给订的那门亲被男方退了,也不会到现在还待字闺中。”
赵婶与巧姐儿是邻里,可不得帮人姑娘说话,“我与巧姐儿他娘关系不错,她娘这些年没少为家里姑娘的事儿操心,听说都给备了八抬嫁妆给她添脸儿。刘小哥你也别太挑,这姑娘虽是被退过婚的,可嫁与你毕竟只算是续弦……”
赵婶心直口快,不一会儿就扯上谈婚论嫁,刘珀有些受不了,忙止住她的话。那妇人这才体认到自己鲁莽,虚打了自己两巴掌道,“哎~看婶子给急的,把甚都说了。不过这事儿人家姑娘都表态了,小哥你可得往心里去啊。”
“我……”刘珀也不知是该拒了还是如何,才想开口话头却又被赵婶抢了去,“既然东西送到了,那小哥自个儿掂量吧,婶子先回了。”
说着,赵婶就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刘家,看这架势大概是急着要和她的姐妹们嚼八卦。刘珀拦不住赵婶,又慢慢坐回桌边,看着桌上摆的那两双布鞋,真不知如何是好。要他和个陌生女人成亲那铁定是不行的,可人家姑娘都偷做了鞋送来,如直接给拒了,可不得伤人心。再说巧姐儿本就因夫家退婚闹得无人肯上门迎娶,现在再被他这鳏夫嫌弃,那叫人家姑娘以后如何是好?
心里正乱着,却听见门口有动静,转头望去,林侧柏正靠着门框笑得一脸荡漾。刘珀直觉不好,正想抢先开口省得他烦,侧柏兄却突然站直身朝他拱手行礼,“恭喜刘兄枯木逢春喜从天降,幸甚,幸甚!”
14.桃花被水淹了
刘珀本就有些窘,被林侧柏一行礼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更是脸红得烧起来,他索性抱着脑袋趴桌上乱嚎“林侧柏你丫给我闭上嘴这大喜我可消受不起啊老天啊这到底给整得哪门子事儿呢!”
别说,这纠结样与刘小僖耍赖时还真有些像。
“哎我就随便说说,你激动个什么劲?”林侧柏见好就收,晃到刘珀身边坐下,拿过桌上的两双鞋不甚欣羡,“巧姐儿的手艺果不是吹的,刘兄当真不考虑考虑?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成过亲,搞那么大反应作甚?”
刘珀不理他,依旧抱着脑袋纠结,林侧柏等了半天不见反应,开口道,“得,兄弟我做件好事,给你去他家望望如何?”
“你怎能去他家?”刘珀很怀疑林侧柏的动机。
“巧姐儿他娘这几天头疼,寻了我去看看呢,就约的明个儿。”
“那敢情好!”听到能有个正当理由上门,刘珀立刻恢复正常,他一把抓住林侧柏的手拽紧,“你可得替我说说话,能给拒了就悄悄拒了吧,免得以后闹心。”
整村儿都知道我俩走得近,巧姐儿他娘这会子头疼可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林侧柏瞧刘珀满脸期待,还是没把这打击人的话说出口。
第二天一早,林侧柏就去了巧姐儿家替他娘看病,不出所料,那妇人不过是想从林侧柏嘴里探点刘珀的情况才装着头疼请他来的。
林侧柏本想趁这机会把刘珀的想法委婉地转告一下,只是还没开口,他就闻到了隔壁厨房传来的肉味儿,羊肉味儿,放了红枣的红烧羊肉!
某老兄在兄弟家茹素已久,一时经不起诱惑,心里瞬间不淡定了,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本在舌尖上的婉拒刺溜变身,全成了我那兄弟怎样怎样地好听话来。
刘珀直至下午才等到人回来,某位兄弟果然是留别人那混了顿好菜吃。刘珀暂不与他计较,不等人坐定就问这事如何了?要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他是让林侧柏去巧姐儿那求亲的。
林侧柏往炕上一歪,就吐了一个字,“渴。”
刘珀忙送上热茶。
林侧柏喝了两杯水,舌头扫了遍牙缝,又说,“难得吃到肉,咋腻得慌?”
刘珀咬牙,还是去拿来了干果。
林侧柏含了片在嘴里,在刘珀逼人的瞪视下,终于肯说点正经的,“刘兄弟啊——”他摸着山羊胡一本正经,“我看这事儿……”
“推了么?”
“推什么?我今个儿看过那巧姐儿了,人是不错的,对你也挺上心,你不如……就从了人家吧。”
林侧柏说什么都喜欢带点调侃,可细刘珀现在经不得玩笑,被这么说了当然得冒火,他一巴掌拍了林侧柏还想取干果的手道,“你耍我玩呢林侧柏!之前不是说好让你去推了这事么,你咋帮他们说话了!”
“哎~你是不知巧姐儿那家子人多在乎这事儿,追着我就说他家巧姐儿如何可怜,我想说句话也没个机会啊。”
“你没机会说话?你是吃肉吃得不敢说了吧!”刘珀没想林侧柏这小子如此靠不住,实在来气得很,伸手掐上林侧柏的脖子就是一阵摇,“林侧柏你好样的,这点子事儿都做不利索,那肉怎没把你给吃死了!”
“哎,不就是个媳妇么,那巧姐儿到底哪点遭你嫌了?我今个儿都去看过了,他家有些家底,俩老的也说会把小僖当亲外孙待,刘兄弟你讨了人家只有好处,我定不会骗你!”林侧柏被卡了脖子还不忘辩两句,看来是被那几块大肉收买得彻底。不过关于巧姐儿他娘明天准备亲自来刘家探探底问八字的事儿他还是埋在了肚里没说出口,天知道刘珀正火着会不会直接把他掐断气了。
两个大人在房间争了许久都没个结论,俩小的却对巧姐儿这事毫不知情。当天晚上用饭,林侧柏发觉说不通刘珀,就开始打起了刘小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