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强光并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西装裤,哦还有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我好像从来没看他戴这样的眼镜……
我去!杀了我我也能认出来……这个……他怎么会有我家钥匙?!啊不用说了,上次不是他找人给我修的水管吗!我
了个擦!耶稣安拉释迦牟尼玉皇大帝,让我死了吧!
我欲哭无泪。造物主你还可以更下限一点吗?你的脑子是进水了想不出东西来了吧,你还可以让更多狗血情节都发生
在我身上吗?!
我看到大强哥显然愣了一下。废话,能不愣吗?如果你打开一个曾经对你表白的男人的家门,哦不不能算打开,因为
他刚才敲了我没听到,而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他一惊之下估计就打算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结果,我擦!一个
穿着小熊睡衣的美少年正骑在我身上呢!我真想把我的小兔子耳朵都藏起来呀!
但是,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愣了一下以后,他的眼神迅速地沉淀下来,对我点了点头,非常平静地,就像我们第一次
相见在作者大会上那时那样隔着远远的人群对我举杯点了点头——他的大黑眼镜看起来格外卡通,都不像平常的他了
。然后,他就这样轻轻地关上门,转身走了。
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的脚步声凉掉了。
只是,那只本来紧紧摁住我的手,那双晶莹的、有一根手指还流着血的手也慢慢地,冷掉了。我看着他,他深重的睫
毛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下,头紧紧低着,整个眼睛都隐藏在小熊脑袋下……我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一片沙哑,甚
至不能发出声音。
他摁住我的手开始颤抖了。颤抖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勉强稳住自己一般的声音:“刚才那个男人……是有你家的
钥匙吗?”
我觉得大脑剧痛,想说什么却简直完全说不出来。
“算了。”他站了起来,也把我拉了起来——我没看清他的脸,只是见他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咬了一口那盘他自己做
的、样子猎奇的花蛋汉堡包……“呸。”他刚咬了一口就把它吐掉了。
“一定是我自以为是了吧。”豹豹轻声道,“其实你该和我直说的,这盘花蛋汉堡包,又苦,又咸,焦了还不利于健
康……丢了吧。”
说着,他情绪低落地转过身就要穿上鞋子离开——我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等等。”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从没看过豹豹有这样的眼神——我见过的所有的少年都没有。那样漆黑的、湿润却沉默的眼睛
,看一眼仿佛就能把心脏摔成一千块。
我低着头,慢慢地把他的手拉起来,慢慢地说:“创可贴……”
他就那样沉默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把创可贴贴完了。那双手从头到尾都是冰冷。日光照进来,照在这间1974年的房
子上,挂钟慢慢地走,我亲眼看着那只小熊换上鞋子走了。
现在,屋子里更安静了。连日光都沉寂无言。
我突然觉得应该大哭一场。
第57章
我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挂钟还在走,就像世界末日了它也依然在走。房间里散发出一种猎奇的香味,它来自那盘被咬
了一口的花蛋汉堡包——我觉得心烦意乱,只能把它胡乱塞进冰箱里。
豹豹就那样穿着我的睡衣走了。他的T恤和长裤理应还在我家卧室里,也许过几天、过不久他会跑回来拿或者我得给
他送过去……已经是11月了,就这样穿着小熊睡衣跑出去坐地铁什么的,真的不要紧吗?然而,我却知道他一定不会
在意这些……有的人就是不会在意旁人眼光的类型。
我也穿着可笑的动物睡衣。我把自己套了起来,趴在桌子上,无意识地翻弄着手机——其实我不知道大强哥刚才突然
出现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我和大强哥不是已经形同陌路了吗?!
手机嘟了一声就通了。
我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一种很漫长、很隐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急促或缓慢的呼吸声一道,融合在悠长的电流里,此起
彼伏……我们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挂了。
我也想给豹豹打电话。但我觉得我没那个资格。
骤然间我又明白了过来。从刚才楼下那熟悉却又遥远的汽车声我就该听明白的……我迅速地站起来,一直跑到阳台那
里,推开门,看得清清楚楚:一辆标志性的迈巴赫摆在我楼下,驾驶座里伸出一只捏着烟的手。
车窗边,满地的烟头。
我顿时觉得自己更加心如刀绞了。豹豹说我无情,果然一点没错。我把眼镜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地上都是雪
茄烟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这个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别问我,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把他的手机又摁了下去。铃声还是只响了一下就通了:“你上来吧。”我说。
我觉得自己的口气简直就是绝望的。
两分钟以后,我听见自己的门又被敲响了——咚,咚,咚……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自己进来吧。”
门开了。沉默的大强哥走了进来,他今天格外诡异地戴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这样子太卡通了,难怪豹豹刚才没认
出来……但是我抬不起头看他。我依然戴着我的兔子帽子,神情委顿。
我盯着大强哥的鞋子。那双脚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了——厨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难道他也要和豹豹
一样给我做饭吗?我很困惑地想着,但只觉心情平静,没有任何好奇。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来;我赫然抬头,瞬间就被桌上一抹刺眼的红闪瞎了——血一样的红玫瑰
!好大一束!
他把外套脱掉了,袖子挽了一点点,神情淡然地把那束玫瑰花往我桌上那一个旧花瓶里插——“屋子里有一点花会有
点生气。”他说。
我看着那个还滴着水的花瓶,突然想起来其实它和厨房里那些旧锅铲一样,都是上一任租住户、那一对小夫妻留下的
……他们看起来是多么有生活情趣的一对人啊,搬离的时候,还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了我。可我一介死宅,过得这样颓
废不堪,连花瓶也早就蒙满了尘埃,放在桌脚从未被我注视过。
而他却注意到了。
我低着头,却惊悚地看见他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林可。”他推了推那副卡通到极点的大镜框,神情镇静地用那种配音演员般沉郁的声音,抬起头对我说:“我已经
把底洗干净了。”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已经吓得没表情了。我去!我小黄瓜自1984年7月11日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跪下过!
还是单膝!我穿越了吗?!还是大强哥穿越了?!大强哥其实是中世纪的欧洲人?!现在这个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送玫瑰做伴手礼,还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大强哥你不要这样惊悚呀!造物主你还打算更狗血一点吗!
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然而手却被他紧紧摁住了;他又说了句什么,我觉得自己没听清,我简直不能听他讲话,也不
能看他的眼睛,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睛……他的每一个音节都让我从心底开始湿润到全身了……
“你说什么?”我浑身无力,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已经洗底了。”他低低地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种声音又沉郁又柔缓,坚硬但是不僵直,我不能够用任何一种语言去形容它,也不能够用任何一种比喻去模拟它,
它就是我心中的小火山口。你落一滴眼泪进去,瞬间就也能烧成火焰。你能想象湿润的火焰么?那就是了。你能想象
夸父爱着太阳、嫦娥爱着月亮的心情么?那就是了。
可是我全身都是僵的。我听见自己艰难地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强哥,你为什么要戴这个大镜框呢?连镜片也
没有。”
他又愣了一下,推了推那副空镜框:“你不喜欢么?”
我摇摇头,缓缓地说:“都不太像你了。”
他把镜框取下来了,一下子就恢复成平时那隐忍的模样。
我听见自己慢慢地说:“强哥,其实我从头到尾也不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许你戴个镜框就很不一样了……我也
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其实我不在意你是谁,但我并不知道我爱的那个是什么样子的……”
他沉默地看着我,神情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在北京夜色下横冲直撞的夜晚,深深的看不到尽头。
“别咬嘴唇了。”我颤抖地摸了摸他的嘴角,摇摇头:“我爱你……黄先生。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
在做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爱的是哪一个你,所以我不知道你哪天会消失,如果消失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连我
自己都不能证明那是不是我的幻想……”
刹那间时光倒转,无数被封印的记忆海啸一样朝我眼前打过来,我看得到高高的蔷薇树,树下白裙子的女孩提着课本
和饭盒走过斜坡,香樟树的月色下整个操场都又阴又冷,月亮打出深重的阴影,但是那双晶晶亮亮的黑眼睛永远挥之
不去……眼前铺天盖地的,全是黑暗。
他猛一下站了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我。“哭吧,没关系。”他低低地说。
那一瞬间我觉得更恍惚了。恍惚的是我,可是他浑身上下那带着淡淡雪茄味的气息,还有那低沉的声线,紧紧搂住我
的怀抱都是真实的——片刻的真实也是真实的。
我终于彻底崩溃了。这些年以来,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在梦境里也没有为那件事哭过,可是大强哥终于让我真正地、
嚎啕大哭了出来……男人抽泣起来是不是很丢脸?丢脸就丢脸吧。
我觉得自己哭得脑袋发蒙,眼睛也彻底看不清东西了,鼻涕一把一把的全部被蹭在他的衬衣上——他似乎是摇了一下
头,然后把我抱起来,就像三流耽美小说中会有的场景那样,实实在在的公主抱……不过我只顾着蜷成一团,根本不
在意这个。他就那样一直把我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我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通红,声音颤抖地说:“我们来做吧。”
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今天还是算了。”说完把我塞进被子里,像包裹婴儿那样紧紧包裹起来。
我绝望地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会后悔的。”
他吻了我一下。这个吻又绵密又深长,带着某种湿润的水汽,像水中望月那样遥不可及……许久之后他才放开我,轻
轻地说:“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现在才早上七点。”
我亦骤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困意袭来,主要在于眼睛。其实哭闹也是一种用眼过度,而且我的身体差得太厉害,除了上
网几乎都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可我还是强撑着两个肿眼泡说:“你要消失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不。”他矢口否认,“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被那个天才少年作家拐跑了。”
我绝望地说:“你自己和我没有任何未来,也不打算让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沉默了一下。我觉得是那句“没有未来”刺激到了他……不知为何,感觉到这一点的我产生出了一种由衷的快感—
—残忍的快感。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竟然产生出了一点点高兴的情绪……残忍的快感是不是也是爱?这说明我还是懂感情的,对不对
?
我看着他那张隐忍的、沉默的脸。我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我爱这张脸,这幅身躯,我爱这整个人,但我想拼
命地践踏他。因为我恐惧。犹如恐惧在黑暗中前行,犹如恐惧性的发生带来的痛楚,我恐惧他随时随地都会消失或是
说从来不曾存在过,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或为何爱我,更不知道我爱的是他的哪一面,再或者一切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我所爱的消失。
他摩挲着我的脸,那双手是带茧的。我觉得越来越困了,忍不住又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做吗?可能是第一次也
是最后一次了。”
“你情绪不好。”他静静地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还是算了。”
“那就没有以后了。”我嘲讽性地说:“洗底?黄先生,您到底是谁?我真的认识您吗?”
他把额头放在我的额头上,静静地说:“林可,你有没有非去做不可的事和非完成不可的理想?”
我愣了。过了半晌我才固执地摇摇头:“理想是什么?可以吃吗?强哥,我不是个有理想的人,您一定最清楚。我是
您麾下的三流写手,什么叫三流?三流就是三俗加下流。如果我有理想,那也是成为最顶级的三流写手。这年头,想
要活下去,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得不要脸。这年头,谁做事不是想混口饭吃呢?您难道不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吗?哦
,当然,其实您不一定真的是文学网站的总裁,侯小强那样的才是。让我猜猜,您是007?您是蝙蝠侠?算了,反正
和我没关系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吻着我。那些温柔却伤感的吻犹如蝴蝶紧紧抓紧花蕊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我脖颈里,跟
着我絮絮叨叨的话语起起伏伏,让人只觉生命更为惨淡和毫无希望。
“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他慢慢地对着我的耳朵说。
巨大的困倦朝我袭来,彻底睡着之前,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平静了。我自嘲地对他说:“其实我今天都是自己心情不
好所以无理取闹,你就忘了吧。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他隐隐约约地笑了一下:“是啊,其实有人说的对,你确实是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我感觉到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拍着我。我迷迷糊糊地对他说:“你就要消失了么?消失吧,消失了最好。”
他似乎是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不,我去开会。”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我又一次沉入了实实在在的梦境里。我的傻儿子陈聿哲,他面容严肃地坐在意识深处的混沌之海里,看到我便说:“
爸爸,你自己说吧。这个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我还处于哭过之后浑身无力无所谓也不在乎的状态,轻飘飘的,只有眼睛是肿的。“什么怎么解决?”我淡定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
“爸爸真是笨蛋!”他咬牙切齿地指着我吼了一句,终于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把我的手一拽,急促地跑了起来,边跑
边喊:“既然爸爸这么笨蛋的话,还是我来帮你决定——你总是要面对的!”
一阵巨大的恐惧朝我袭来,我拼命挣脱着后退,但是依旧抵不过他强大的手劲——他骤然一下把我拉进一间电梯,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