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沈梦走散还不至于让他泪流不止,绝望的感觉再次笼罩在他的周围。
几乎站立不住的时候,身后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吴鸾,我在这里。”简短的一句话,吴鸾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回身看到沈梦一脸担忧,眼泪就这样啪嗒地砸在沈梦伸过来的手臂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可能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却不知道。”吴鸾的话似乎说的都不太顺溜了。
“好好好,我们赶紧回去看看。”手臂绕过吴鸾的腰,在他的背上轻拍安慰,沈梦拖了吴鸾艰难地在人群里行走。
沈梦想起来,似乎有一条近道可以直接到王府的门口,顺着记忆,沈梦发现,小道还没有被荒废掉,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王府朱红的大门。
但是为什么那么乱?怎么人们都那么慌张?而且,为什么门口站了那么多的侍卫?
各种各样的疑问相继冒出来,一偏头看到脸色同样凝重的吴鸾,沈梦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在跨进大门走进大堂的时候,吴鸾终于知道自己心里的绝望和眼里的泪水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沈离在大厅里面面色冷峻,连一直无所事事懒散惯了的齐宇都收敛了不少。吴鸾的脚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声音:“你们去把吴鸾……找……找来。”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音色,怎么现在透露出的全是疲惫,脚步微滞,只听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快去……去……你们都不想要脑袋了吗?”
不用再确定了,罗帐里的软榻上躺着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吴舟的。吴鸾现在脑子乱的很,脚步却控制不住地往那里走,却在那薄纱前站定,迟迟不肯动手掀开。
“怎么,站在那里还不准备见朕最后一面吗?”酝酿了很久才有力气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不过还是泄露了身体快速衰竭的虚弱。
“你受伤了?”吴鸾问道,可心底却不是这么想的,迟迟不肯进去是怕真相会让他崩溃。
“呵呵,朕怕是要死了。皇弟,你真的不见朕最后一面吗?”吴舟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能再见见他。
“哦?那正好,不用我动手了。”到底在说些什么,吴鸾只是呆呆地看着罗帐里的吴舟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笼在袖子中的手攥成了拳头。
“鸾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你进来看看我好不好?”挥手赶走扑上来救治的太医,吴鸾的气息几乎紊乱,此刻的一句话说的可谓到了低声下气的程度。
吴舟此刻的脆弱不正是吴鸾日日夜夜都想看到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有一阵阵的绞痛,为什么腿抬了起来,为什么眼眶里好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
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吴舟,心里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为什么,明明不是亲兄弟,胸膛里不断泛起来的酸楚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我的亲弟弟。”第一句,吴舟还带着笑容,语气平静。
吴鸾走上前,在吴舟的面前蹲下来。
“我为什么强迫你,你可知道?”第二句,嘴里的血顺着嘴角又滑落了不少。
吴鸾摇摇头,虽然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鸾儿,我是喜欢你啊……谁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吴鸾回头,看见还在大堂里站着的沈梦,眼神黯淡。
“鸾儿,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害你啊……”多年的羁绊都化作句末的那一声叹息。
吴鸾忽然情绪激动,口气里都是质问:“那我曾经看到你要小厮在在我最爱吃的糖蒸酥酪里加醉鱼草是怎么回事?”
“呵呵”,吴舟轻笑出声:“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你不知道二皇子也喜欢吃吗?”
想到之
后宫里传出来的二皇子暴毙,以及二皇子的生母的赐死,被吴舟这么一说,都可以解释地通了?但是,那之后呢?
“就算那次是我冤枉你,那之后我再次进宫,喝了我的参汤的猫死了,那又怎么解释?”吴鸾不死心,拼命寻找吴舟迫害他的证据。
“吴鸾,当年我喜欢你的事情满朝上下谁人不知,你忽然回来,难道你能保证没人再想害你?鸾儿,你还是那么单纯……”吴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皮似乎也越来越沉重。
“胡说!!你胡说!你明明就是对我恨之入骨,才处处折磨我,禁锢我,企图吞噬我。”几乎失去理智,吴鸾气得狠命地摇晃着吴舟的肩膀。
“这出戏可真精彩啊。”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吴鸾定睛一看,正是在如意楼看到的韩昕。
“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吴鸾问道。
“来看看你们的皇帝是怎么死的!”韩昕的话丝毫没有顾及。
“鸾儿,你把他赶出去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他。”没有了强势的命令,吴舟现在说句话,都几不可闻。
“来人,把韩昕押下去,皇上中毒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这里面的人都退下吧,守在外面就好。”吩咐完,吴鸾回头望着吴舟,看见吴舟伸过来的手,犹豫要不要接,内心稍微挣扎了几下,在那只手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握住了。
“鸾儿,你还记得当年二皇子欺负你,冬天的时候要你赤脚站在雪地里背论语?我看见了,冲上去把他打翻在地,拉着你冲向母后的那里。你说脚痛,我看到你的脚通红,肿的跟胡萝卜一样背着和我差不多重量的你跌跌撞撞地往前跑……那个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在你离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鸾儿,鸾儿,朕的心意,你可曾知道……”吴舟的意识逐渐涣散。
吴鸾惊觉,赶紧叫人把韩昕押进来。
“给我解药,我知道是你,刚刚出现在如意楼的也是你对不对?”冷静下来的吴鸾把思绪逐渐理顺。
“接着沈离,来沾染中原的香料生意,其实你是蓄谋已久了吧,就算不是沈离去,只要京城任何一家的香料坊你都没关系,你不过就是想找到一个踏板,只是这次你运气太好了,偏偏这个沈家和皇宫之间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你就更容易行事了。你暗中做了多少事情,为了烧掉吴舟用了多少手段,我都不管,但是,现在我想要解药,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事情也想要问问这个人吧。”一丝不乱,吴鸾此刻镇定得可怕。
“如果我说不给呢?”韩昕玩世不恭地笑道。
“那你就陪葬!”短短五个字,吴鸾冰
冷森然的嗓音把在场所有人都冻住了。
“吴鸾,你觉得,我没有想过被你抓住吗?我千辛万苦复仇,怎么可能会再制作解药,我只要他死!”韩昕只略略愣了几秒,重又恢复了常态。
“好吵,鸾儿,让我睡一会儿……”
“吴舟,你不能睡,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你呢!你醒醒啊,醒醒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吴鸾严重滴落,滴落在吴舟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
“鸾儿,我是为了你才拼命夺这个皇位的啊……但是沈家的大宅,确实是我派人去烧的……”这是吴舟的最后一句话,嘴角带笑,似乎是睡去了,带着满足和安逸,连衣服上狰狞的鲜血都柔和了那么多。
“吴舟,你他妈给我醒一醒啊,我在你面前啊,你睁开眼看一看我啊,看一看我,看看我啊……”犹如失水的鱼,吴鸾喉咙发紧,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从后背逐渐爬上来的寒冷和胸口徘徊的绝望让吴鸾瑟瑟发抖。
“来人,给这个人用刑。”指着韩昕,吴鸾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韩昕被拖出去了,吴鸾很久之后才挪动身体,找来湿毛巾,把吴舟脸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脱去他沾血的外衣,侧身和他躺在一起,口中喃喃自语:“哥,我是鸾儿,我记得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不管是好还是坏,当然,我也没有忘记你背着我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样子,你还给我端来温水,试了多少遍的水温,换了多少次的水,直到我的脚开始回暖,但是钻心的痛
也来了,之后,你天天给我擦冻疮膏,给我暖脚,和我一起睡。你知道吗?你是除了我母亲之外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沈梦一直站在门外,沈离也没有走,所有人都没有走。吴舟说了什么,他们都听得很清楚,吴鸾说了什么,只有沈梦最清楚,因为只有沈梦进了屋,站在罗帐外一动不动。
现在回忆里面的吴鸾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一声一声,像是凿子,一下下撬开了他正渐渐封冻的内心。
吴鸾起身,看见身着月白色衣服的沈梦穿过大红的罗帐走向他的面前。
“吴鸾,吴鸾,我是沈梦。”沈梦倾身,搂住迷蒙着双眼的吴鸾。
听着两个人说着以前的事情,沈梦嫉妒,但是,此刻,吴鸾需要的不是嫉妒,是关心。吴舟之于吴鸾是一个不可代替的存在,吴舟算是吴鸾在这世间除了在翠微寺的虚池之外唯一一个亲人,即便是虚池,其实对吴鸾来说,也抵不上半个吴舟,亲人就是在你最需要关心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为你挡掉所有袭来的风雪。虚池或者是吴季
,那更是一个形同虚设的父亲。吴鸾在深宫里受到各种排挤,那个时候只有吴舟出现在他身边,保护他,温暖他。这种情谊才是真实的,挂着亲人的空头衔,那根本不能叫亲人。沈梦想到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任性妄为,总有人为他收拾烂摊子,可是那个时候的吴鸾在哪里?过着什么样子的生活?饭是不是热的?天冷了,衣服还能不能保暖?这些,沈梦都不知道,但是吴舟知道,吴舟知道吴鸾所有的心思,在这一点上沈梦就没有资格和吴舟相比。所以,沈梦清楚,吴鸾爱的还是他,吴舟只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沈梦的肩头逐渐濡湿,吴鸾没有丝毫松开反抱着沈梦的手。
“我们出去好不好,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啊,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沈梦挣扎,伸手捧着吴鸾的头,询问道。
“好。”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吴舟,吴鸾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韩昕被绑在椅子上,吴鸾没有去看他,直接走到沈离和齐宇的身边,刚刚的脆弱一扫而光,夜色下连红肿的眼睛都看不出来。
“你们知不知道?”
齐宇要开口却被沈离抢先开口:“吴鸾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现在我要问的是你们知不知道。”
吴鸾低沉的嗓音不由得让站在他身后的沈梦打了一个哆嗦,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不要再问了。吴鸾不为所动,步步紧逼。
沈离在一边暗示齐宇不要插嘴,但是还是没能阻止。
“我跟踪韩昕这么多天,只知道他在密谋杀一个人,谁知道是当朝皇上。”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吴鸾的脚步微动,朝齐宇这边转过来。
“那个时候你忙着准备这场婚礼,再说韩昕和你我交情不深,他密谋什么我告诉你干什么?而且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齐宇一番话说得很在理,可偏偏这番话在吴鸾听来就像是隐瞒实情。
“你就应该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要抓狂的吴鸾,沈离和沈梦准备把人直接拖走。
谁知,吴鸾猛地挣脱开来,沈梦还被带了一个大趔趄,手心在沙石地上蹭出好几道血痕。
“吴鸾!”“吴鸾!”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沈梦歪在一边,捂着手,眼神失望。
另一边,齐宇咬牙切齿,一脸愤怒地看着吴鸾。
“你现在是在发什么疯?下毒,这种事是最难防范的,就算你今天知道韩昕要还的是你哥,你要怎么保护他?空气里,食物里,酒水里,包括人?你倒是说,你怎么样做才能避免呢?”齐宇一向敬重吴鸾,钦佩他遇事冷静,当然还有对沈梦的那一番真心,是他永远羡慕不来的。现在的吴鸾是失去理智的,毫无头绪的,冲动的。就算齐宇知道,但是看到吴鸾对他蛮不讲理时,齐宇还是失望了。
“吴鸾,先跟我回去好不好?”本来是个多么好的日子,最后结果是这样,沈梦感觉乱糟糟的,吴鸾也变了很多,脑袋昏沉,只想去睡一觉。
“我不回去,我要去找韩昕。”口气坚决,刀都砍不进。
意料之中的拒绝,但是真正听到沈梦心还是凉了半截。手上的伤很痛,比他小时候爬房顶摔下来扭断了脚还要疼,疼到像是要失去了什么,疼到眼泪在倒流进肚子。
沈洛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沈梦的背后,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轻声道:“乖,跟二姐回房好不好?”
熟悉的声音一想起,沈梦的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半个身子倚靠在
沈洛音的身上,眼泪全都渗进了衣裳里。
齐宇看着吴鸾愤然的背影,再望了一眼沈梦离去的方向,迈起步子跟着沈离走了。
新房里到处都是大红色,高高燃烧的喜烛的火焰一窜一窜,沈洛音打来水,仔细擦着沈梦的伤口,被撕拉开的口子里面嵌满了细小的沙粒,沈梦神情呆滞,似乎失去了痛觉神经。沈洛音咬咬牙,找来银针和镊子,扒开两遍的皮肉,细心地清理。
“小梦儿,渴了没有,要不要二姐给你倒杯水?”直到把伤口包扎好,沈梦的身形都没有动过,沈洛音实在不放心,遂开口询问。
“啊,二姐,嗯,我不渴,你陪我坐一会儿。”慌慌张张回过神的沈梦擦掉还残留在脸上的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不笑还好,一笑,沈洛音看得酸到了心里头,自家小弟什么时候委屈到这种地步,向来都是娇生惯养,到了吴鸾这里倒是很多事情都学会了自己打理,可是小弟还是小弟,她这个做二姐的就是舍不得,于是上来就搂住沈梦,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梦儿,今晚二姐陪你睡好不好?”
没有听到沈梦吭声,但是有一只手却攥紧了沈洛音的衣角。
原本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原本高高兴兴的元宵佳节,皇帝驾崩,被毒死。所以,沈梦这一夜是和他的二姐一起度过的。
第二天,吴鸾没有回来;第三天,吴鸾没有回来;第四天,吴鸾没有回来
……
五天后,吴鸾再回鼓起勇气走回两人本应该同在的新房,已经没有人在等他了,冲到新房里的时候,吴鸾幻想着沈梦裹在被子里睁着迷蒙的双眼看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房间里冷冰冰的,在初春的冷风里,吴鸾的血凉到的骨子里。
……
再说到齐宇,那晚没有随着吴鸾去审韩昕而是跟着沈离是因为他还有不明白的问题。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齐宇上来就和吴鸾问了一样的问题。
沈离不回答,反而拿着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我反正君子坦荡荡,该说的都说了。”齐宇耸肩表示清白。
“那你就是说我话藏着没说了?”沈离冷不丁地反问。
齐宇噎了一下,顺着问下去:“那是不是呢?”
沈离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嗯”了一声,音色清脆,像是少年得意的一声赞美。
“敢情我今天白白被吴鸾骂了一遭,你这个知情人却在一边还不伸手帮忙?”今天一晚上,真是让齐宇看清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