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多次设想父亲会是什么样子,无论怎么样,肯定样貌上很出色,否则怎么可能让母亲曾经那么迷恋。
但他没设想过会是枕边人。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科瑞也愕然了,但紧接着就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哈哈,啊哈哈,你们居然都不知道!难
怪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和对方做爱,原来是不知道!天啊,这出戏太好看了。”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些,擦
擦眼角的泪水,“你们可以趁现在温习一下父子之情,相互拥抱一下或者别的什么,我会多给你们一点温情时间的。
”
他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透了!
二六、
乔奇想说什么,说点儿能反驳科瑞的话之类的语言,但看着菲尔的眼睛,他张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
来。他已满四十岁,菲尔今年二十六,想减之后刚好是十四,他十四岁的时候……他十四岁的时候在……
在菲尔复杂的眼神下,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渴,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将手放到腿间,两手紧握,第一次不敢去直视一个
人,不敢去探究那眼睛里到底含了多少负面的情绪。
“你还知道什么?”菲尔忽然转头问道,眼神冷冽盯着科瑞,“你最好没有愚蠢到去追查我母亲的下落。”
“没有。”科瑞微微皱眉,“我还没查到你的身份,更何况你深藏在背后的东西。”父亲是个大人物,从没见过面的
儿子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对这一对父子是有着尊敬的,但也就一点儿。临死前的这出戏太有趣了,希望这一对父
子在之前没有产生不合时宜的爱情才好。
他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一个认识菲尔母亲的人,可才刚问出菲尔的母亲的一些事,就被突然出现的杀手给中断了,杀手
干掉了那人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干脆利落。
菲尔没有再说什么,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森冷。科瑞还想继续说点儿什么,可电话不适时宜地响了
起来,他不悦地掏出手机。
乔奇看到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忽然松动,阴霾的情绪爬上那张脸。
科瑞放下电话,阴郁地看着乔奇,“我以为托罗在洛杉矶。”他说,捏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
情况急转直下,是的,对他来说。
“那只是替身。”乔奇看着他不再有幸灾乐祸的眼睛,现在那里的情绪应该叫“想扑上来把他撕碎”,“我是个二世
祖,但也是巴多斯金家族现任大家长的儿子,你父亲从没有斗赢过的人的儿子。”
科瑞沉默了,但只是一小会,他站起来,居高临下道:“即使你哥哥马上冲进来也没用的,乔奇,你的命在我手上。
”他像希望自己重燃信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乔奇很冷静,“你的命在托罗手上。”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定惹恼了科瑞,科瑞
一定现在就想下命令,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菲尔忽然开口了,“你的命是我的。”
科瑞这下得勃然大怒地下令先干掉这个不识时务的臭小子了——反正这小子其实只是个多出来的意外——但他没来得
及下令,甚至怒火也只是刚燃起。乔奇转头之间,看到一双快如闪电的手——迅速抄起搁在桌上的银色叉子,没有一
丝犹豫插进了科瑞的喉咙,另一只手不及掩耳间一扫桌上的餐盘和酒杯——那一定用了不小的力气,餐具被扫地快速
飞向一个方向,位于那个方向的保镖们惊慌地朝飞过来的东西射击。
一定是菲尔的残忍利落震惊了在场的人们,保镖们愣了一下,乔奇想也不想,趁此机会拉住菲尔的手臂往一边飞奔。
他们挤进保镖人群中,人数太多了,这有利于他们浑水摸鱼,而敌方得顾忌己方的人不好使用枪械。一时间枪声惨叫
声散乱夹杂,乔奇抢来了两把枪,趁乱跑进了一个门。
那个门通着一个长长的走廊,他们一边跑一边开枪,拐个弯,再没命地跑。子弹没了,把枪丢掉,干掉几个保镖就又
有子弹了。期间他们谁也没有发出声音,这个时候、这种心情,谁无论说些什么,都不会让气氛轻松下来。
可是到了某些时候,你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菲尔……”乔奇咳嗽了一声,抓住菲尔的手臂,对方像被烧红的铁块烫到了一样,猛地将他抖开。
菲尔冷着脸回头,一副很不耐烦又不甘愿的模样,直到看到乔奇的模样,表情才有点儿松动。
乔奇中枪了,他捂着腹部,脸色惨白,一定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枪,也许是在开始的那个房间
。菲尔记得当时,乔奇虽然急切却仍然小心地用身体守着他,其实那本该是他做的——毕竟他曾说过,要保护乔奇当
他安枕无忧当个二世祖——但他没有做。
那些承诺是和爱人说的……乔奇不是他的爱人。
永远也不会是。
他们现在在一个走廊上,不远处是一个小阳台,这里应该是一楼,菲尔原本是打算看看外头的情况,然后找个机会跑
出去。此时乔奇应该希望他走上前去,扶他到阶梯上找个位置坐下,然后跟他说,不会有事或者有我在之类安慰人的
话。
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菲尔靠近阳台的窗户,发现楼下出现了和科瑞的保镖相对立的一拨人,乔奇的秘密武器总
算出现了。
乔奇看着菲尔,看着对方看了下自己的伤处,看着他退后几步,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
他的手死死抓着旁边的扶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因为疼痛而造成的不堪的声音。身体
慢慢弯了下去,伤口很痛,心很痛,浑身都痛。
他坐在了原本站着的地方,拿着枪——即使手多么无力也得拿着——精神涣散地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托罗很快就会找到自己,他将会受到极好的照料然后康复。科瑞已经死了,但他的父亲还在,但大长老的事他不用去
操心,那是现任大家长和长老会该处理的,连同科瑞和大长老在家族内的余党。今后的日子会很无趣,他会先消沉一
段时间——也许是极长的一段时间,没准以后都没心思去找床伴或者情人什么。为了让自己快活起来,他一定会不停
地旅行,即使那没什么用处,即使曾经和菲尔共同度过的时光总会趁着他不经意的时候从脑海里冒出来。
但再浓烈的感情总会淡去。
只要他能熬过这一段不堪的日子。
他熬不过去。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后,医生总算给了他回家调养的许可,在医院里简直闷死他了,特别是寂寥的晚上,不该想的东西
总会在四处无人的时候钻出来,如吸附在骨髓里的恶魔,怎么也忘不了、甩不掉。
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去家族的大宅,毕竟因为科瑞的事情,继承人之一受伤严重,为此继承人选拔延迟了。他
才懒得再去跟那些无趣的人折腾什么大家长的位置,那东西是托罗的——他们从小就分配好了,托罗是老大,他是老
二。他争了很久才当成老二的,原本他是多么想当个纨!子弟啊,可是托罗决不允许他独自逍遥。
乔奇一出院立即订了最近一趟飞往菲律宾的航班,急匆匆上了飞机,放了等待着自己的一班随从保镖。然而还不到半
个月他就又换了个地方,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坚持久一点,但感情毫不留情。他总会想到很多很多和某个人有关的事,
每当发生这种事,周围的一切——包括旁边人的呼吸、女人的搭讪,甚至是无辜的床和天花板——都让他难以忍受。
想大喊大叫,想疯狂地宣泄,但从小以来养成的优雅含蓄令他总是将一切情感克制住。
难熬极了。
乔奇渴望动用家族的力量,找出菲尔的所在地,却总是犹豫。害怕菲尔对自己的憎恨会因此更深,虽然那憎恨已经深
到不怕再深一些。
二七、
眼看不得不回去协助托罗处理家族的事务,乔奇一阵怅然,他比刚出院那会儿更糟糕了,生活简直一团糟。在回去的
前一天,他来到教堂,他告诉神父希望能一个人待在告解室,用安静的心去寻找与倾听主的声音,神父很高兴地在这
位有身份有地位的虔诚教徒的胸前划了个十字。今天不是礼拜天,教堂里就神父一个人,给他一小会的个人空间是可
以的。
他果然在这里,看到乔奇的背影的那一刻,菲尔不意外地心想。
他本来打算去找巴多斯金家族的现任大家长托罗,但远远看着那苍老阴沉的家族老宅,却又忽然不想靠近。菲尔蹲了
一会儿,最终没有到那光看着就令人不快的高大建筑里去。也许他现在在教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当时这么想,没
想到才对了,却并不感到多么惊异。
菲尔走上前去,站着垂头面对着地面、在耶稣面前一副无比虔诚模样的中年男人一直恭敬地保持那个姿势,他一定知
道有人靠近,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菲尔不知道对方是懒得去理会、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的安危满不在乎,还是是不是在
想些什么,让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要做什么。
他该说些什么……但菲尔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三个月以来,他几乎被思念和“父亲”逼疯,他第一次在成年以来如
此频繁地询问母亲,可母亲什么也不透露。“很抱歉,让你从没体会到过父爱,但是请不要再询问关于父亲的一切事
情,菲尔,我不希望你遭受任何有可能的危险。”她总是这样说,然后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那全是对亲儿的关怀和
呵护,菲尔没有在她眼里看到一丝对曾经的情人的怀念。
菲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应该和这个所谓的父亲一刀两断,永不相见,但不知为何,他总是会去想,不
受控制地想,想乔奇现在怎么样了,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之类的。这次他只是做任务路过这儿,可不知
道为什么脚会不停使唤会去找乔奇、会来到这里。
“你不该在这里。”菲尔忽然说,开口的内容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他想说,“你没资格待在这里。”
乔奇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他的表情很平静,有些隐隐的哀伤,但并不明显。他看着菲尔,眼底藏着一丝
贪婪,像想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
“我再看一会就走。”再多看看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菲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面前的人似乎光看着他都能得到百分之百的满足,那眼神令他感到心悸。他的目光
上移,在乔奇的身后,是十字架上的神,教堂里气氛庄严神圣,乔奇不该待在这里,那是对神圣的玷污。
他也一样。
在明知道身份之后,还对父亲抱有不切实际的感情和幻想的他真是污浊透了,对面这个男人也是,他们两都是。两个
肮脏的家伙。
他们应该马上从教堂里滚出去!
乔奇看到菲尔忽然扑上来,他一个不稳,踉跄连退几步,最终被按在了墙壁上。菲尔猛烈地索吻,乔奇一刻也不犹豫
地回吻。菲尔一定是疯了,他激动地撕碎乔奇身上的衣物,毫不留情地啃咬他的肌肤,抬起他的双腿,狠狠地贯穿—
—
“唔……”乔奇发出痛苦的沉闷呻吟,却毫不反抗,而是紧紧拥抱在自己身体内肆意发泄的人。他发现对方的眼角湿
润了,心疼地舔舐泪水,对方在他锁骨上狠狠地咬下一排牙印,又疯狂地挺动。久违性爱的身体遭受巨大的撞击,快
感混着痛楚涌上心头,交织成看不见的黑网,将他牢牢网在情欲的牢笼里。
他们回不去了,那曾经脸红心跳又满心对将来的期待的恋爱,那曾经温柔的呵护和情意,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也不可能忘掉一切相认为父子,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气息无法忘怀,对方身体给自己的感觉无法抹去,他们永
远也做不成相亲相爱的父与子。
教堂的一切还是如此庄严神圣,忽略掉某个糜乱的墙角——天堂的神一定正透过教堂花纹繁复的天花板,冷酷鄙夷地
看着凡间那一对不知悔改的父子,并一边琢磨着该给予什么样的惩罚……多么重的惩罚都愿意承受,高潮之时,乔奇
迷茫地想,只要能和菲尔在一起多待哪怕一刻钟的时间。
除了父亲,以任何身份都行。
乔奇重新将原来因袭击而被子弹和炸弹打得乱七八糟的别墅装修并购置了家具,一切搞定后立即就从酒店搬了回去。
没过多久,菲尔也搬了进去。他们像恢复到了以前,有肉体关系、同居,却不说爱,也不谈血缘。
乔奇将抽屉里赛琳娜的照片扔了出去,还有曾经风流留下来的痕迹——照片以及情书、礼品——统统销魂,对菲尔的
这次是真正的爱情,那值得他认真仔细地去对待。
他不可能和菲尔做成相亲相爱的父子,绝对不可能,事实上他贪心地希望能和菲尔既是父子,也是恋人——那一定是
天下间谁也比不上的、深至骨血里的情感羁绊,他爱菲尔,希望和对方有更深刻的牵系。他有罪,乔奇不否认,他是
深渊的恶魔,并不奢求上天堂。
菲尔是个好孩子,他舍不得放手,当初若不是菲尔来到教堂,他毫不否认自己会在不久之后动用家族的力量,寻找想
得自己几乎发疯的菲尔。
今天阳光明媚,是个十分好的天气。旭日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菲尔的身上,像温柔地给他披上一层柔软华丽的金色霞衣
。这景色漂亮极了,乔奇感觉自己百看不厌,他爱死了菲尔在自然的光线下更显灿烂的金发。
菲尔看着对面的乔奇,顿了一下,忽然放下手中的餐叉,他垂着眼帘,像在自言自语般道:“你要去见一下赛琳娜吗
?”
“为什么要?”乔奇愣了一下。
“你知道的。”他微偏着头,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她曾经很爱你。”
“那只是曾经。”乔奇不认为这是个理智的主意,“我不能在爱上我儿子之后,再以无论任何的身份去见儿子的母亲
,即使只是单纯见面而隐瞒也不行,我无法以任何面目去见她,如果她过得很好,那就让她的平静日子继续,不要再
出现哪怕一丁点的、甚至是潜在的意外。”他捏着银色小汤匙,轻轻地敲着面前的瓷碗,“还是说你要以我是你恋人
的名义去见赛琳娜?她不会开心的。”
桌上放着菲尔的枪和身份辨识卡,那是组织内部专用的辨识卡,菲尔很随意、很信任地就搁在那儿。卡上有着个染血
的刀子的图案,那是某个在黑道很有名的杀手组织的标志图案。乔奇在刚看到这东西时惊讶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变成
满意,为人父的骄傲膨胀个不停。
擦拭干净嘴唇,乔奇站了起来,向前弯腰,隔着桌子在菲尔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亲吻,然后离开餐桌,走进了另一个
房间。
菲尔偏头看着迅速消失的背影,知道对方在尽量克制自身的感情,乔奇刚才眼里的感情浓烈地让他不怀疑对方下一刻
就会抱紧自己,但最后乔奇并没有那样做——而这种情况在这段日子里并不稀少。他在等我,菲尔想,等我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