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类’人。”
他说的真的挺严肃认真的。
“你确定?”
但是对方根本不当回事。
“确定。”
“不见得吧……”
“这有什么可‘不见得’的?!”
“小孩儿,别跟叔叔玩儿心眼,跟我睡过的男人,比你在GV里看过的男人还多。人嘴上云山雾罩,眼里可都是明明白
白的,你和普通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还指望我多相信你普通?”
姚赫扬咬着牙关,太阳穴上青筋绷起来了。
“我不看GV……”他铁青着脸说。
“是嘛?”西静波的声音更加欢乐愉悦起来,“你不看~好吧你不看……那我问问你,小孩儿,你手机那个加密文件
夹里,叫《热男》的小电影,怎么和我看过的一个片儿名字不谋而合了呢~?”
姚赫扬要说自己没听见耳朵里轰隆一声响,那绝对是瞎掰。
“怎么啦?卡壳了?要说你也真是单纯,在别人家里沙发上睡觉,手机钱包就都扔在茶几上,不是等着让人看的嘛。
再说你也不弄个复杂点儿的密码,790706,对吧?我就知道你是习惯用自己生日当密码的那种人。小伙子,吃一堑长
一智,以后可别在别人家里睡那么死了,我从你钱包里拿医疗卡看你生日的时候,二毛凑过来冲我叫了挺大一声,你
都没被吵醒~”
姚赫扬听见了第二声轰隆。
“我医疗卡是你拿走的?!故意的?!”他现在大约是真的怒了。
“哎呀,说漏了~”
放屁!你根本就是故意说出来的!!
姚赫扬觉得自己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他没话可说了。他只想要是现在还有一件事值得庆幸,就应该是自己没有和那
男人面对面,自己手里没有枪,不然,他一定会用暴力逼他住口的。
自己藏了多少年的秘密啊……
原来在那人眼里,竟然是如此欲盖弥彰!如此昭然!
他赫然想起自己小学时代遇到过的糗事,同班的哥们儿写了“我是大傻”的纸条贴在他背后,他竟然就那么不知不觉
的背了一个上午。原来此时此刻,比彼时彼刻还要残酷,没人给他贴条,但是某个人直接看穿了他的内心,然后一边
耐着性子耍着他玩儿,一边偷偷把他拉进了埋伏圈。
西静波,你当个闲散音乐人简直太浪费材料了,你比警察还坏,你比警察还鬼,你比警察还警察,真的。
都说警匪是一家,你哥哥是警,你就是那匪了吧。
皱眉头到太阳穴都发胀了,姚赫扬终于慢慢强迫自己松开了眉心,闭着眼,往后一仰,躺在床上,他错了错位置,把
脑袋顶在暖气片上。
这就像是把电池放在热源上烤一烤能再释放点儿电量似的,现在,他需要有点热量激活他被吓晕过去的脑细胞。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没了力气,没了威风,小警察无路可走了。
不,也许还有一条叫做死路的。
“不都说了嘛,一个月……就每个月第一个周末吧,礼拜六早晨到礼拜天早晨,二十四小时,你来陪我。”
“陪你干什么。”
“那就我说了算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也没什么办法,就回头让剑波把警察证给你拿过去呗……他要是问我怎么在我手里,我就实话实说~”
你杀了我吧。姚赫扬想这么说来着。
“好,我答应。”
“真的?”
“嗯。”
“乖……”赞扬小孩子一样,西静波笑着说了声“那就下个礼拜六早晨八点,我在家里等你……”
“下……”猛然瞪大了眼,姚赫扬扭脸去看墙上的万年历。
哈!这礼拜是月底!下礼拜可不就是那“第一个周末”嘛!!
这魔鬼!
不,他哥哥西剑波是魔鬼,他是妖类!绝对是!
最后扔给他一句“你的卡我明天让剑波拿回去,礼拜一给你,放心,我会说个他相信的理由~”,西静波似乎毫不留
恋的,达到了天大的目的似的,挂掉了电话。
姚赫扬看着手机上通话已结束的显示,看着逐渐暗下去的背光,扔下那已经让自己攥热了的通讯设备,全身无力躺在
床上,而后重重的抹了把脸。
从现在,到“那个周末”,短短七天。
七天好过,可七天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第十三章
说实话,姚赫扬现在很怕见西剑波。
比原来还怕。
不,或者说原来只是不愿意直面,现在是连不直面都有心理障碍了。
西大鬼,你知道么,在你那只手习惯性的轻轻在配枪上缭绕的时候,有个就坐在不远处的年轻人,正在满脑子胡思乱
想的猜测你何时会突然拔出枪来毙了他。
早晨,西剑波把那张警察证还给姚赫扬了。
说他接过来的时候手发了抖,那是夸张,但他心里确实是抖了一下儿的。
西剑波说,你跟静波又见面了?
姚赫扬点了个头。他不敢多说别的,谁知道那男人是用什么话编织的美丽借口?自己多嘴说错了怎么办?
西剑波又说,他请你吃饭来着?
姚赫扬嗯了一声。
“静波比猫好奇心都大,你以后别随便给他看你的东西,更何况忘了拿回去。他对别人的证件兴趣很大,尤其是身份
类的,他记性很好,会记你的生日和家庭住址。”声音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是阴暗,语调与其说是劝告,不如说是
恐吓,尤其是最后半句,听得姚赫扬心都碎了= =。
哭死个人了,你弟弟已经记了,他还知道了我是那种用生日当六位数密码的傻×,啊……等等,家庭住址他也有兴趣
?那岂不是他连我住在哪儿都一清二楚了?!
那天,姚赫扬唯一觉得值得高兴的事儿,就是毕竟拿回了自己要命的证件。
然后,就是整整一个礼拜的心思烦乱。
工作,他不敢耽误,办案子出任务的时候,他是专心不二的,可一旦闲下来,哪怕只有几分钟,他就会开始想礼拜六
的约定。
这简直就像个知道死期将至的人万念俱灰唯独在猜测会是怎么个死法一样。
煎熬到礼拜五,他做了个决定,不回家。
从家里出来去那男人那儿,就是让人觉得不爽,所幸还有个大条的弟兄,车明。
两人下班后一起去医院探望了老聂,在病房里耗到天都黑了还号称是怕老哥哥寂寞。终于从医院出来,又一块儿随便
找了个小酒馆吃了饭,两个就差没有喝酒划拳的家伙打着嗝离开,姚赫扬开着车,一道去了车明家。
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今晚回不去,明晚也回不去,礼拜天上午到家,中午在家吃饭,听着父母以为他要出任务,叮嘱
要注意安全保命第一时,姚赫扬觉得罪恶感强烈得无以复加。
然而总之,他那晚住在车明家里了。
典型的单身汉小公寓。
倒未必称得上脏乱,可总之也不怎么干净,一想到自己母亲平时打扫着四个人的家,还弄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姚赫
扬就觉得劳动妇女真是伟大。
“凑合睡行军床吧啊,来搭把手儿,那床我给撂阳台上了。”车明扔下家门钥匙,直接往阳台上走。姚赫扬跟着,两
人一起把盖着旧报纸的折叠床搬进来,简单擦干净,又抱了一床褥子铺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你这床是买的么?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姚赫扬低头看着似曾相识的床腿和框架,好一会儿就是说不出来到底别
扭在哪儿。
“不知道了吧,这是我爸他老人家,拿废弃的医院病床改造的,牛逼不牛逼?”
车明好像在替自己当工人的老爹拼命炫耀,姚赫扬在猛然想起那果然就是刚才在医院里看到的,老聂躺的病床的风格
时笑着点了点头。
“牛逼。哎,你爸妈都挺好的?”
“你丫假不假啊。”车明轻轻锤了姚赫扬胳膊一拳,带着有点儿坏气的笑去衣柜里抱被子了,“哎,给你拿床新的啊
。还不谢谢我~”
“你是怕我看见你尿床的痕迹,回头上队里给你宣扬去么。”
“滚,你少拿我打镲!”
两个傻小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姚赫扬坐在行军床上靠着枕头被子,车明坐在单人沙发里蹬着茶几,彼此手里举着燕
京啤酒,就着朝鲜泡菜,对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消磨了半个晚上的时光。
然后,各自滚去睡觉。
躺在狭窄但是还算舒适的床上,眼睛在黑暗里漫无目的的游走,姚赫扬想着刚才聊天的内容。
他有一搭无一搭的问车明,哎,明子,要是你……让一比你岁数大的人缠上了,怎么办?
车明差点让啤酒呛到,他瞪着眼看着姚赫扬,然后问,是你让一大妈缠上了嘛?!
姚赫扬说,滚操,你才让大妈缠上了呢!
车明说,哦,那就是大婶儿?哎哎你别打我,大姐,大姐还不成嘛。
好吧,大姐。反正就是比你岁数大,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车明抿着嘴唇想了想,又抓了抓漆黑的毛寸,然后说,这要是我,那就得看那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了。要是一大美人儿
~身段儿又苗条~皮肤又滑溜~长得又少兴,还真没什么不可以的。
姚赫扬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关于被年长者缠上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然后,第二天,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姚赫扬,从车明家离开,去了那个他是真的不想去的地方。
被要挟,这是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法让他愉快的情况。
可是,又非去不可……
叹了口气,把车停在那大宅子门口,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
七点五十四分。
去,他还真是守时啊。
对着遮光板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鬼德性,那失眠后遗症的眼圈,那隔夜而生的胡渣,还有没有梳理一下的头发……
好极了,这个样子,就算是再饥不择食的人,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动情的对吧?
也许是好事一桩呢。
格外幼稚的想着,姚赫扬下了车。
然后,他进了门。
西静波对他端详了片刻,笑了。
“我就让你这么苦恼啊。”还是用那低沉温和的声音说着,他拉着姚赫扬的胳膊,直接进了那佣人房的配套小浴室,
“来,先复活一下儿。牙具和香皂在架子上,是新的,剃须刀在这儿,毛巾在洗手台柜子里随便你用,收拾好了赶紧
来厨房,陪我吃早饭~”
交代完这些,西静波出去了,那又一如既往穿着浴袍,赤着脚的男人出去了,只留了姚赫扬一个在屋里。
不知为何竟然听话的收拾了自己的仪表,不知为何竟然也觉得清爽了好多好多,姚赫扬离开小浴室,慢慢往厨房走。
对方就坐在吧台边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来~坐。”指了指身边的吧台凳,西静波冲他挑起嘴角,“你肯定没吃早点吧。”
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了,姚赫扬坐下,看着吧台上那精致的白瓷碟子里精致的早饭,吞了吞口水。
带着蜂蜜浓香的烤面包,还有切成薄片的火腿跟煎蛋,虽说简单到是个人就能做,是个人就吃过,可是对于一个昨晚
刚吃了一肚子街边食品,今早又滴水未进的人来说,这些,就是天堂的招待。
“你这儿,没有餐桌么?”像是为了表示感谢一样的开始找话题聊天,姚赫扬边捏起松软的面包片边问。
“哦,我一个人吃饭,要什么餐桌,那桌子太大了,碍事,我没地方摆钢琴。”指了指占据了餐桌位置的庞大的三角
钢琴,西静波又抬手指了指楼上,“我就让人给拆了之后搬到楼上客房扔着去了。”
“拆了?”
“嗯,这套房子买来的时候就是精装修,所有东西都齐了,也好也不好,那张桌子就太大,不拆了根本进不去二楼的
客房门。”
“你……把客房当库房用了?”
“对。”
“西队说,不是放乐器吗?”
“他还跟你说这个?”西静波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嗯,有一间是放乐器的,其实,是我的工作室,另外一间我就
当仓库了,用不着的,占地方碍事的,都扔进去。”
本来想说句有点儿可惜,却还是没说出口,姚赫扬只顾安静吃饭,脑子里想的,都是饭后这男人要干什么。
不会是把他喂饱了就要……宰割了吧?
喵呜一声叫,抬头去看,不知何时跳到吧台上来的肥猫靠过来了。
“这是……”姚赫扬看着那冲着他俩瞪着圆眼睛,舔着嘴唇的黄虎斑,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问,“六毛?”
“你记性真好。”点着头,西静波把叉子放下,扭回身去橱柜里伸手拿罐头,“胖丫头又嘴馋了。”
姚赫扬回头,看着他拿出一条小包装的东西,不是罐头不是猫粮。西静波把那满是外国字的东西包装打开,抽出一小
根泛着腥香的嚼嚼棒,放在猫咪跟前。
那有着明显双下巴的猫立刻俯下身去大嚼起来了。
“哦对了,吃晚饭后,帮我个忙吧。”拿起叉子,舔了舔上头沾着的蛋黄碎屑,西静波直视着不大乐意直视他的男人
。
“什么忙?”
“‘一块’那小子起了皮疹,你帮我给他上药,还有,所有的猫都该剪指甲了。”
这、这叫什么啊……
难道你把我叫来,其实是想让我当义工?照顾猫的义工?
“行么?”
“哦,行。”
没什么不行的,要真的只是义工,那就好了。
暗暗想着,姚赫扬再次沉默只顾吃饭了。
西静波并没有骗他或者逗他,饭后,确实是义工时间,那“流浪猫头子”好像个耐心的家长,给起了皮疹,身上秃了
几处的黑狸花猫一点点抹药,又一只一只给十三太保剪指甲的样子,让姚赫扬边帮忙,边忍不住偷偷去看。
这可以说是传说中的父性光辉么?
“七毛虽说来得晚,可是是十三太保的老大,年龄也最大。他跟我认识七八年了,我每次都在旁边那个小公园里看见
他,可不管怎么给他吃的,他都一直不肯跟我走,直到有一年冬天气温太低,雪太大,他才忍不住跟我回家。我在前
头走,他就在后头跟着,走几步,停一会儿,一脸犹豫。我估计他是让人遗弃的猫,不是逼不得已,绝不轻易信赖人
类了。后来,我给他洗澡,剪指甲,带他去动物医院检查身体,他都特别配合,可能是真的知道我是想救他。他在家
里,就好像个警察似的,哪两只猫打架了,他都不用动,嗷的一嗓子,打得天昏地暗的猫也就立刻安静了。可能是谁
都知道他资格老,又饱经风霜……”边一点点小心的给任由他抱在怀里的黑色“四蹄踏雪”的老猫剪指甲,边低声轻
轻讲着猫的故事,西静波脸上的淡淡愉悦让人几乎不忍心错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