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刚才追过来,想要向武帝坦诚的念头,在谈论到这个或许已经时日无多的身体之时,全都烟消云散了,心
中之前所有的胆怯在他想要坦诚之时早就不翼而飞了,而今剩下的除了深深的愧疚还有不舍。
是的,他怎么能有胆怯,那是他的父皇,是他最熟悉,也是最熟悉他的父皇,是他心中最亲近的亲人,跟他的兄弟们
那种亲近不同,如果他肯坦诚,父皇哪怕有惊讶震惊也最终会承认他就是昭阳,而不会对他有所怀疑。
但是,昭阳的身体微微一晃,他一下子靠在了翠竹上,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狼狈的双眸,他不能相认,因为他不舍得父
子刚刚相认,却转瞬又要阴阳相隔,那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我
是昭阳这四个字来。
“父皇,父皇,父皇……”无声的蠕动着双唇,昭阳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着,每一声都仿似杜鹃啼血猿哀鸣,但是他
的无声呐喊却只能随风消逝,而不能传递到武帝那里。
一手捂住了胸口,疼,很疼,从心口那里传来,无法排解的哀戚紧紧的捏住他的心,让他痛得几欲要窒息了,不能呼
吸也无法顺畅呼吸,昭阳靠着翠竹的身体向下滑倒,在他滑倒的那一刻,他的眼前飞快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像
还听到一声含怒的呼喊。
是谁,是谁在呼喊他,那个人呼喊的又是谁?昭阳无法扑捉到,他软软的躺倒在竹林里。
武帝疾奔过来,也仅仅能赶得及从翠竹下捞起昏迷的昭阳,银质面具遮挡住了昭阳的脸,但是他的右手紧揪着左胸,
就是一双唇也失去了血色,惨白。
小心的将昭阳揽在怀里,武帝一手护住昭阳的心脉,一手附在他的后背,将自身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好叫昭
阳得以顺利的呼吸,同时,他回身厉声喝道:“高乐,戴明!”
武帝脸色冷凝成冰,眉宇间也凝聚了急怒焦躁,向来还算平和的桃花眼里也是千里冰封,除了冷冷的寒意再无其他,
他不再掩饰对昭阳的关切之意,也在捞起昭阳时呼出一声‘昭阳’,那一声‘昭阳’里,隐含着无边的焦急。
41.
高乐和戴明来的很快,高乐一看武帝和昭阳,吓得忙从袖子里掏出救命的丸药呈给武帝。戴明也紧张的为昭阳诊脉,
武帝拿到丸药,一手揽过昭阳的身体轻轻的捏开他的唇,将救命的丸药送到昭阳的口里,还助他顺利吞咽。
低头全神贯注诊脉的戴明,鼻尖忽的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的神色不由的变了一变,武帝竟然喂俞亲王吃下齐国皇
家秘藏的丸药,那可是只有皇帝才能动用的救命丸药。
戴明虽然动容,却忙不迭的将所有的表情都压在心底,他只是觉得救命丸药用在昭阳的身上有点浪费了,因为这救命
丸药的效果在昭阳身上不明显,也仅仅能维持住昭阳现有身体不再继续破败,想要彻底救得昭阳的性命,还是需要有
千载难逢的良药才行。
“陛下,俞亲王是哀伤过甚,无处发泄才会突然昏倒。”戴明只说了昭阳为什么会昏倒,却没有自作主张说,臣去开
方子煎药。
武帝已经喂昭阳吃下了救命丸药,其实已经不用戴明开方子煎药了,所以戴明只汇报原因,而等着武帝吩咐。
“抓几剂药,制成药丸备用。一定要保证他的身体能坚持到京都,中途不能有半点失误。”武帝扶着昭阳的手微微颤
了一下,千里冰封的桃花眼里划过一道森冷的光芒,他将昭阳紧揪着左胸的手拿开后也不觉的用力握紧了。
“是,臣遵旨。”戴明一刻也不肯耽搁,一溜小跑的跑远了,他觉得武帝,昭阳,还有高乐这边的气氛有点诡异,也
因着心里的那份不安的直觉,让他拼命的远离这边的诡异。
他不明白,真的看不明白,如果武帝不关心俞亲王,为什么会让他竭尽全力保养他的身子,如果武帝关心俞亲王,又
为什么会发下这样一道奇怪的诏令?
百思不得其解的戴明,脑海里忽的划过一道火花,他想,他明白了,前段日子太子遇袭之后,听闻武帝派人前往各地
各国寻找灵药,或许武帝已经得到灵药,但是戴明又不解了,武帝会寻找灵药是为了他自己吧,难道他舍得将灵药用
在俞亲王身上吗?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戴明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有时候无知的人才是最幸运的,知道的越多危险才会越多,他只求
路上不要再出其他状况,快快赶回京都他就能交差了。
“主子,少爷,他不会有事的,请主子千万息怒,保重龙体。”高乐知道武帝为什么会失常,只要是有关眼前这个少
主子的事,武帝都会倍加关注,而武帝的眼里一向也只有这个少主子的身影,因此才会关心则乱,看到他昏倒而焦急
迫切的忘记掩饰所有的情绪。
“朕知道,朕这是关心则乱,却无法对他置之不理,即使他不肯相认,朕还是不能听之任之。他说要顺其自然,朕,
却不想。他,竟然跟朕说心愿已了,他的心愿已了,哼哼……”
武帝也闭了闭桃花眼,当他再睁开桃花眼时,眼里曾经所有的挫败,失落,还有失望,以及其他的情绪都被压制住了
,只剩下平静的湛然。
“主子,少爷,他会想明白的,也会明白主子的一番好心。”高乐也不敢多说,而他身为一个奴婢,一个外人更是不
能对武帝和昭阳之间的事随便置喙的。
“高乐,传令下去,让原先隶属于昭阳的暗卫,立即收集天狼教蓝靖的画像,紧急搜索蓝靖的下落,不得有误。”武
帝边下命令,边将能正常呼吸的昭阳,交给了随行的御前侍卫。
“是。”隶属于昭阳的暗卫,在昭阳遇袭之后,并没有被并入隶属于武帝的暗卫里,虽然昭阳的暗卫,也是由武帝暗
卫的头领训练的。
昭阳遇袭之后,太子府众人殉葬,唯独这些暗卫的编制被保留了下来,依旧是昭阳时的头领云峥在管,要用之时,高
乐只要发出消息即可,云峥会带领暗卫将蓝靖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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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吗,红衣?”黄衣仰头望着高大的门楣上红底黑字牌匾,一脸的不可置信外加嘴巴张成了O型。
牌匾上是潇洒炯俊的四个大字:风棠山庄,黄衣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他的嘴巴总算恢复了正常,猛回头问红
衣:“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还是他给错我们地址了,怎么将我们指到这里,难得是要将我们送入虎口吗?”
黄衣是天狼教的人,而且天狼教现在是声名狼藉,而昭阳指给他们的救星,竟然会是白道上最鼎鼎有名的风棠山庄。
风棠山庄的庄主,比起武林盟主还要威风,不只有独门的家传武学,就是风棠山庄的子弟也从来是团结一致,打成铁
通一片,而无人能击破。
自古以来白道和黑道的各个门派里,为了争夺门派掌门之位,不管是明里还是暗中都有纷争,而一个门派也鲜少能团
结一致的,千百年来也不过出了风棠山庄一个例外。
因此风棠山庄在独立江湖鳌头之时,也是备受黑白两道羡慕和嫉妒的,不是没有人想要暗中分化风棠山庄,但是却无
有一人成功,都是功败垂成饮憾而归。
“是风棠山庄。”红衣拿着昭阳所写的纸条看了又看,确认他们没有走错,昭阳没有明写风棠山庄,他们是沿着昭阳
所写的路标一路找到了风棠山庄大门之外。
“红衣,要叫门吗?还是干脆离开呢?”黄衣蹭蹭退后三步,总觉得站在风棠山庄的大门下分外的有压力,虽然他们
相信那个人,但是这一次黄衣心中隐隐浮现了心安,却抓不住心中那诡异的感觉。
“叫门。”红衣伸手拎住黄衣的后领,硬生生将他拎回大门前:“他不会跟我们开玩笑,你快点叫门,我们要尽快救
出教主,抓住蓝飒那个疯子,否则天狼教都不要在江湖混了,说不定,天狼教还会消失在江湖中,你愿意看到这样的
结局吗,黄衣?”
“好吧,我叫门。”黄衣知道红衣所说不是恐吓,而是天狼教真实处境的写照,他迟疑着伸出手,用力的叩响了风棠
山庄的大门。
“啊……啊……啊……”黄衣的手还没有离开大门,就被一阵风刮到了半空中,红衣这才看到一个身穿深蓝长袍的男
人站在风棠山庄的高墙上,在他的手里有一条细细的银线,黄衣的胳膊就被那根银线拴着,好像被钓上钩的鱼儿一样
正飞向那个男人。
“黄衣!”红衣喊,甩出了袖中的飞刀,飞刀在碰到那根细细银线之后,竟然断成了两截,还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而
黄衣已经被吊在了高墙上男人的脚下。
“报上你们的名字,来历。”男人有一张好看的脸,只可惜就是面无表情,好像一根木头一般。
“我们是天狼教的双胞毒童红衣和黄衣,我是红衣,被你吊在半空的是黄衣。”红衣看自己不是男人的对手,迅速的
报出了他们的名字来历。
“天狼教。”男人就地坐到高墙上,而他的脚不偏不倚的,正踩在黄衣的肩膀上,黄衣即使拼命挣扎,也无法从男人
的手里挣脱出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鱼……”
“不是鱼。”男人将黄衣拎起来,木头一般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嬉笑:“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一条鱼,还是自动上钩的
鱼。”
“请问你是风棠山庄的哪一位?”红衣忽然也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劲,他忙低头看看手里的纸条,而后再抬头看看风
棠山庄的大门,心里不由的暗叫一声,糟糕,竟然走错路了,到达风棠山庄有两条岔路,他们是随便走了其中的一条
。
“风棠山庄二少风治。”风治简简单单的就压制住黄衣的挣扎,让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儿一样,横搭在高墙上:“又是
谁将你们指到了风棠山庄,送到我手上?”
凡是熟悉风棠山庄的人都知道,要进入风棠山庄,不要到由风棠山庄二少风治做守门人的大门前,那是因为风治是被
罚做守门人的,他隔三岔五总要闹出一回乱子,而后让风棠山庄的庄主风然来收拾。
风然为了重罚风治,就将他罚做守门人,让虽然有一张木头脸,却生性好动的风治困守在大门口,百无聊赖的风治就
会戏弄,每一个到他看守的大门口的人,而黄衣和红衣很不幸的,没有去看昭阳所写的路标,自动的透进了风治的落
网里。
“太平山庄少庄主。”红衣和黄衣都不了解内情,但是却也猛然醒觉,他们选错岔路了。
“是他吗?”风治惊讶的问,拎着黄衣从高墙上下来:“你们有凭证吗?”
“有。”红衣将另一张纸条交给了风治,风治飞快的扫了一眼,而后对他们说:“既然是他给你们指路,你们跟我来
。”
“喂,放开我……”黄衣大声的喊道,风治的银线还缠在他的胳膊上,他走的又快,黄衣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他后面
。
风治的手一抖,黄衣就摆脱了束缚,忙不迭的跳到红衣身后,风治的武功很高,让他连施毒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一条
细细的银线,就让他浑身无力,只能任凭风治摆布。
“大哥,太平山庄他送来两个人,是天狼教的双胞毒童。”风治直接将黄衣和红衣带到了,风棠山庄的庄主风然的院
落。
“天狼教到我风棠山庄有什么事?”出乎黄衣和红衣的意料,风棠山庄的庄主风然,丝毫也不像是一个江湖高手,反
倒像是一名普普通通样貌清秀的教书先生。
风然的双目平和,没有一丁点的精光闪烁,身上也没有强烈的外露的江湖人的气势,如果风然走在路上跟他们偶遇,
他们也不会过多的关注。
红衣简单讲了来风棠山庄的目的,就是请他们攻上天狼教的总坛,救出被蓝飒关押的蓝啸。
“风治,你去吧。”风然听完红衣的请求,将攻击天狼教的事宜交给了风治:“就像他所说的,天狼教其他人可赦,
蓝飒你要跟我抓回风棠山庄。”
“是,大哥。”风治痛快的接下任务,他被罚做守门人做的很是不耐烦,身上都要长出草来了。
“多谢庄主相助。”风然的不为难,让黄衣和红衣放下心来,天狼教不会因为蓝飒那个疯子而覆灭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风然不以为然的说,同时又叫来风棠山庄的三少,让他留守风棠山庄,而他则要出去
一遭。
“大哥,你要去什么地方?”风治一边调遣跟随他去天狼教总坛的人,一边问匆匆出门的风然,风然的性格很温吞,
轻易是不会出风棠山庄大门的。因此江湖上很多想要,跟风然相结交的人都是投路无门。
还有就算是风然出门了,若是他看谁不顺眼,也绝对不会自报家门,风棠山庄也会将那人当做来往拒绝户。
“去同他汇合。”风然说着,身影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大哥都出门了,我们也出发吧。”风治又拎住黄衣,黄衣边挣扎边问道:“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出发去天狼教啊。”风治理所当然的说,黄衣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就是不解的问了一句:“一般的偷袭不是在晚上
去攻击吗?”
“我被大哥罚做守门人都憋坏了,当然要早出去早透气啊。还有,我们不是去偷袭,是正大光明的去踩平天狼教总坛
,你要分得清楚啊……”风治的声音渐行渐远,风棠山庄的三少和其余没有跟去的人等,都用非常同情的目光目送黄
衣被拎走,被表面是木头实则很冲动的风治看中,那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值得同情的。
42.
“少爷,怎么样了,还没有醒来吗?”模模糊糊中,昭阳听到高乐小心翼翼的询问秦六话的声音,他的唇角微微翘起
,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好像自从他重生之后,就时不时的昏迷一回,这个身体真的是虚弱无比,让他连力所能及的事都无法去做,只能事事
依附其他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昭阳却没有执着在虚弱的身体上,他关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武帝。
而心里想的通透之后,昭阳再一次听到高乐的话,立时听出了高乐对他的态度从未改变过,不管他是太子昭阳之时,
还是重生为齐绚之后归来,高乐对他依旧是恭敬谦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原来,原来……,昭阳唇角的那一抹自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原来在他担忧焦虑的时候,父皇已经认
出了他,而没有丝毫的迟疑,只是他心结难解而受困于心。
相认,还是不相认?昭阳依旧是两难的,但是现在心中的那一杆天枰,逐渐的向相认那一方倾斜过去了。
“高总管,少爷还是老样子,一直睡到现在没有醒来过。”秦六跟高乐在昭阳的床前,交头接耳小声的嘀嘀咕咕着,
高乐又低声的嘱咐秦六要高度关注,不能有丝毫的疏漏和马虎,秦六听的连连点头说是。
“高……乐……”昭阳挣扎着从昏睡里醒过来,他的身体软弱无力,就是动一根小手指都非常艰难。他的身体仿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