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挺好。”苦笑一声,还是相同的回应。
“唉……”宋溪不自觉的一声长叹,心想还是这小子老实,一句话就漏底,不像某人总把心思藏的比海都深。
一想起那个习惯性的把温和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不禁一阵难过。
气他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说的敷衍,又心疼他笑容背后的寂寞。
她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无法成为同他分享一切的那个人,现在回头想想,只能认命的归纳为不算特别糟糕的一种遗憾
。
不能否认有人活的很伟大。
一张口就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家庭,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朋友,对得起爱人……
唯独对不起他自己。
她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狗屁一样的道德规范,若人活一世,到死前只能为自己的人生总结出“迁就”二字,
未免太过失败。
她就是小女人,她就是只顾眼前,又怎样?
自私什么的评价她不予理会,只要自私的像个人……
“嗯,挺好就成,跟你说正事哈,这周五有时间吗?”不去揭穿这谎言下清晰可见的漏洞,宋溪下一瞬又变得活力无
限。
“没什么特别的事,要上班,怎么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结婚而已。”
……
是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到,少爷很白痴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小女子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戴总忙里抽闲来参加我在周五举行的婚礼?”故意扯出一串长长的句子。
一个年少时期的朋友,七八年不见,第一次通话就带了这样一个消息。
“跟……谁?”显然被刺激了,于是有人问了一个不怎么精明,却相当实际的问题。
“刘毅。”
“谁?”脑子空空,里面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关联信息。
“还记得高中时候跟咱们三个一块去游乐场玩的那小白脸吗?”
“呃……有点印象。”那个话不多,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男生,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当时连名字都懒得去记,因为压
根没想过这样差异巨大的两个人真的会有什么结果。
“嗯,就他。”
这谈话真不像在讨论新郎的身份,倒更像是在开一个古董鉴定会。
“今天都已经周二了,你这消息可真够惊喜的。”实在说不出恭喜贺喜的吉祥话,少爷似乎还没大缓过神来。
“是挺突然的……其实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宋溪的声音越来越小,难得的多
了些腼腆在里面:“本来吧,没打算这么早结婚的,可要是再耽搁估计婚纱就穿不下了。”
今天还真是惊喜连连,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后一个便已紧随其后。
大概是八年的空白难以即刻弥补,少爷真的难想象脑海里仍是一袭绿纱裙的明朗少女如今就要为人妇,为人母的事实
。
太难想象。
“恭喜你。”自己确实离开的太久了……对谁而言都是。
“谢谢。”
“婚礼具体什么时间开始?”
“六点零八分。”吉日良时。
“早上?”少爷有些诧异。
“白痴啊!晚上!”
“……二婚?!”根据老一辈灌输的习俗,似乎只要再嫁才会把婚礼安排在晚上。
“啊呸!你咒我呢?这是时尚好不好?!”
“好吧,时尚的二婚,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只几句话,让人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熟稔,安然由衷的笑出声来。
“别的不用……您老财大气粗的,记得包个大点的红包过来。对了!还有,D市几个朋友要一起过来,我借了辆微型
面包,跟他们不是特别熟,能麻烦你跟宋夕来的路上当回司机吗?”
“嗯,行,没问题。”这是个不容拒绝的请求。
“那周五早上我电话过来,司机同学你随时做好接车准备哈!嘿嘿,真好,有免费劳力,又省了一笔费用。”
“你就抠吧……”
“废话!没听老人讲?‘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我们俩都工薪阶层,结婚以后房贷,保险,柴米油盐,
养老顾小,哪样不是开销,紧要关头得能拿出钱来!”一板一眼的说着她的小算盘,少爷在这厢挂着笑意,“嗯”啊
“嗯”的频频点头称是。
直到对方道理条条的教育够了,把接车的事重又嘱咐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挂断了电话。
拿着手中还有些温热的手机,少爷长出一口气。
准备去归还时发现宋夕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倒是省了敲门的力气。
行至跟前,将手机重新递回对方面前,少爷觉得没话找话的自己又说了傻话:“……周五宋溪结婚。”
果然,接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宋夕淡淡的笑了:“呵呵,是啊,还要给她充当司机。”
将两天前关于那些砸了别人家大门,气势汹汹放话的狠劲都抛到九霄云外,当怒火冷却后,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有多么
的不可理喻,以及……多么的没有立场。
“咳!要喝点什么吗?”嘴巴发干,少爷开打了冰箱,看着空空如也的冷藏柜里,可怜的摆着几罐不知何时买进的啤
酒,干脆直接拿了两个出来。
一罐放到宋夕手边,收到一声“谢谢”,不知能回些什么,索性垂眼拉开自己手中的那罐,然后随便拽过一只垫子,
盘腿坐了下来:“从这到E市走高速要4个小时,早上接了车,8点出发的话,估计中午能到。”
“不过沿路要去接她的朋友,要是有没准备好的,兴许还得耽搁一点时间,最迟下午也到了,肯定赶得上婚礼。”
“栾杉……也过去吧?”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嘴上又犯贱了。
“他不去,我替宋溪问过了,说是周末要去见导演,来回折返的话来不及。”
“哦,这样。”仰头一口啤酒下肚。
“那什么,我这两天在找房子,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的,公司那边已经托朋友帮我留意了,最晚周末应该能搬出
去……跟你打个招呼。”对方率先提及这敏感的话题。
“嗯……没事,不急,等忙完宋溪这边的婚礼再说也不迟。”看着对方正把玩着手中酒罐的修长手指,少爷说话间又
再次垂下头来,清咳一声。
莫名其妙,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钟“咔哒”“咔哒”,按部就班的运行着属于自己的轨迹,像是一种缅怀。
毕竟八年不是八天,谁都得为自己当初所作的选择负责。就像八年前他选择离开,就像后来宋夕选择了栾杉一样……
不光只有外貌,身高,体型的变化而已。
不能任性的离开,也不能恣意的归来。
很多事不是拖至今时今日才有定论,只是大家更善于模糊其中界限。
错过,便是错过,又何必纠结于往日的回忆而止步不前,却可笑的无法改变什么?
“婚礼结束以后,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了。”听上去沉稳的不像自己该有的声音,但少爷知道这话确实出自自
己的口。
却矛盾的希望答案并不仅仅如此。
“呵呵,也是。”不过显然,就此双方轻而易举便达成了共识。
短暂的静默过后,“哒”的一声,是易拉罐碰触茶几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循着声音抬起头来,发现对方已经从沙发上起身。
“我还有份文件没看完,先回屋了。”只留下一个匆忙而去的侧影,宋夕没来得及向这边投来半分关注。
第十七章
一切正如宋夕先前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婚礼的开端并不如“婚礼”这两个字看上去那么浪漫美好。
宋溪的这辆面包车是从朋友那碰巧出差了的朋友那里接来的,隔了一层关系,乍一听还真有点迷糊。
新娘早先已经跟对方打过招呼,所以安然跟宋夕只负责去指定地点提车,走人,过程很是顺利。
然而接下来的一连串到站接人,简直要耗光少爷所有的耐性。
要接的宾客是三女一男,不知是出发时间过早还是怎的,这群人不是坚决要在上车前解决完早餐问题,行李没收拾好
,就是早上睡过头了,车到楼下的时候还穿着睡衣化妆呢。
坐在驾驶席上磨蹭了一个半小时,扶着方向盘的人叼着烟抖着脚,看那神情似乎已经逼近爆发边缘。
侧眼望去,宋夕正从小区门口出来,手上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没一样是自己的。身后跟着个不知是要去婚礼,
还是准备移民的女人。
眉头一皱,随即开门下车,迎上前去,面色稍嫌阴沉的将对方手中那甩出去能砸死人的东西接了过来,一声不吭的扔
进了后车箱里。
“咚”的一声处理妥当,再回头,便发现了宋夕脸上那同样无可奈何的苦笑。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我耽误时间了吧,你看,行李还那么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女宾见状倒是客气的很,
急忙赔不是,那幽幽如水的目光却一直在宋夕的身上打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态度诚恳不说,今天又是婚礼。
于是纵然有天大的怒气也得老老实实憋回肚里,宋夕忙回了一句“客气什么,没事”,而少爷则已经目不斜视的重新
坐回驾驶座上,“啪”的一声,重重关了车门。
接下来便是四小时的行程,无话可说,除了前方高速公路那光洁的路面,定格在车窗外,像一幅向前无限延伸的画卷
般。
乏味无趣的让人审美疲劳。
车内偶尔飘过短暂交流的笑声,直至旅途的困顿来袭,顾不得形象,统统前仰后合的睡了个一塌糊涂。
“帮个忙,拧开。”
拎起早先塞在身后的矿泉水,安然将之递到了坐在一旁的宋夕跟前。
后者撇过头去望着窗外,安静中听到这请求,才像是回过神来,接过了那尚未开启的水瓶。
手心碰触手背,有微暖的热度扩散蔓延。
动作好像顿住了,只一瞬间,大家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又仿佛毫不在意。
随后瓶盖被打开,一来一往,再一传一接……静默间,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从小到大,只来过两次E市,还是在不大记事的年纪,所以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大家彼此陌生。
幸好下了高速,就在收费口前不远处看见了接他们的人。对方自我介绍说是宋溪的大学同学,一番寒暄,上了车,刚
好挤挤坐下。之后,车子便重新起步,直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新居。
大学毕业后,宋溪跟刘毅就一起留在了E市。
两人都不是本地人,家庭条件也不是特别宽裕,父母工薪阶层,顶多算是小康。高中大学供子女念完之后,男方家长
实在也拿不出什么钱来为儿子买房买车,置办婚礼。
于是所有一切,还得两人自己筹钱操办,也亏得婚礼从来都不是什么赔本的仪式。
房子买在靠近城郊的地方,房价便宜些,还房贷压力不算很大,就是交通不方便了些。众人在市区街道里七拐八绕了
一通,最后终于停车到站。
小区环境是不错,至于设计规划少爷根本没放在眼里。
大家先后下了车,在门口活动筋骨。
先前高速路口接车的人一面四下张望,一面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电话还未接通,宋夕便发现一身西装笔挺的新郎正从
不远处急急忙忙的跑来。
顺着他过来的方向看去,身后还一辆坐了几十号人的客车,全部都是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
浩浩荡荡,也甚为壮观。
“正好你们也来了!路上辛苦。”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不假,二人面前的刘毅就笑的神清气爽的。
多年不见,这人在少爷眼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不过这话说的心虚,应该说他根本就忘了这人长什么样了。
斯斯文文的,带了点古时候所说的书生气,说不上英俊,也差不到哪去。
“宋夕还好,上次跟小溪回家的时候还见过来着,安然自从高中毕业,就一直再没见过,今天大家可算是又凑到一起
了,不容易。”
“是啊,好久不见了。”安然一笑,从这人嘴里说出的话,有股莫名的真挚,不令人厌恶。
“诶?新娘呢?”宋夕也跟着笑了,随后四下搜寻着宋溪的踪迹。
“她没在,在酒店那边忙呢,晚上就能见着……我给你们在宾馆订了房间,一会过去。走!咱们现在先上楼,看看房
子?”
新郎热情的揽过安然的肩膀,招呼着大家一起上去。
“那我就不上去了。你们家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的,在这等你们下来。”看看安然,收到对方的回视。再看
看三人身后陆续走进楼道的宾客们,宋夕打算拒绝。
可刘毅显然不接受他的理由:“哎呀,别啰嗦了,走吧……”
双手插兜,无奈的耷拉下肩膀两眼望天,一个夸张的表情后,宋夕还是盛情难却的跟在了众人的身后。
楼内两部电梯,门的周围贴满了各类广告。
一前一后的站在这条参观队伍的最末端,两人身体靠的很近,却一直没有说话。
终于,右侧的电梯大门先行开启,一群老老少少便说说笑笑的涌了进去。没那兴致去抢这“先行一步”,他们就跟着
电梯外的若干人等继续留守。
不多时,另一部电梯打开,送走了剩余的宾客。
实在不愿去挤最后那窄得可怜的一席之地,安然没有多做犹豫,便跟一直一语不发的宋夕一同留在了原地。
仅剩下两个人的楼道里,嘈杂不再,居然有种诡异的空旷。
直至电梯门再度开启,这次,却戏剧般的只剩彼此为伴。
先后踏进这长方体的密闭空间,电梯门关闭,宋夕按下记忆中的楼层数,于是不久后,人便有了失重感。
大家各占一边,足够大的空间内一丝动静也无。
稍稍瞥了眼宋夕,发现对方一直在盯着楼层指示的数字,突然有些烦躁,便下意识的将手伸进兜里。
想拿根烟抽,可动作到一半,才想起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场合,又缓缓放了回去。
电梯数字有规律的向上跳着。
七、八、九、十……
受不了这沉闷,少爷现在只想它能立刻窜到二十一层。
然而下一刻,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像一脚踩空掉下悬崖一样。
电梯突然如秤砣断线,不受控制的急速坠落。
整个人如同无生命的自由落体般,僵直着向下摔去。心脏处顿时紧缩,“咯噔”一下,宋夕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大脑
已然随着电梯的下落而一片空白。
而就在全身无法自制的溢出冷汗之际,电梯却猛的刹住了闸,晃了两晃后,终于稳稳停在了半空。
来自头上的光源消失,顿时,密闭的空间内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耳边安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屏住呼吸,背部泛起汗湿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