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一个捧,兴奋地交头接耳,真像两个毛孩子一样。杨瀚元突然发现,遇到梁宸远,他似乎,总有一点儿不知所措
。
他的世界一向条理分明。遇到上级,是尊敬的;对待下级,是严肃的;对犯罪份子是冷酷的,对亲朋战友是真诚的。
他总是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什么人,可遇到梁宸远,他似乎经常犹豫,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待他,就
像现在。
“等一下。”梁宸远站住。
韩靖和杨瀚元都停下脚步看他,他几步跑到河边,掂着手指拎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教导员,”韩靖一看清那玩意,表情很囧,“咱们不能捡群众遗失的财物。”
“知道。”梁宸远要来一个防水袋,将已经破损的电池小心拆下来,扔了进去,“电池有毒,不能随手乱扔,破坏环
境。”
韩靖半信半疑,梁宸远顺势搂住他的肩,笑眯眯地,“韩爷,你觉得本领导已经穷到要捡一个泡得不能用的小破收音
机了?”
韩靖缩缩脖子,求救地看了杨瀚元一眼。杨瀚元平静地看回去,没有反应。
韩靖哭了,“不敢。”
梁宸远爱怜地摸摸韩靖的头,“回。”
杨瀚元无声地笑了出来。
回到营地和家里联络了一下,队里的测试已经圆满完成,正在回撤,争取在暴雨来临之前退回防洪区,听候调遣。傅
饶邀三人在最好的帐蓬里住下。杨瀚元点头,水电还送了两桶沉淀好的清水。三个人在林子里围了一圈布,在里面洗
澡。两个人的伤口都沾不得水,韩小爷乖觉地忙前忙后,梁宸远更加开心,眼睛上占足了帅哥便宜,重点是,自己没
有反应,甚好甚好。
十几分钟,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清爽。梁宸远的右手占不得水,便用左手慢腾腾地擦头发的水。杨瀚元心想,刚才大把
撒药的事确实做得幼稚了,可也不值得道歉,干脆吧,帮个忙,算和解好了。
“我来吧。”杨瀚元将自己的毛巾按到梁宸远湿漉漉的短发上。毕竟抢对方的不保险,还是自己来得不容拒绝。
没想到梁宸远一愣,突然一矮,蹲下去迅速脱开了他的手。
这个人……杨瀚元铁青着脸,生硬地收回被晾在空气里的毛巾,怎么就这么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妈的……梁宸远遮掩着小腹假装肚子疼,好好的,干什么突然笑得祸国殃民地,电得他……
韩小爷直觉大爆发,赶紧装没看见,不明所以地大步向前走了。
杨瀚元僵着,梁宸远不敢起来。可论形势,到底还是梁宸远心虚,“那个,我……”
杨瀚元扭头走了。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惊吓,关于怎么对待这个人,他需要回去再冷静地想一想。
梁宸远如释重负,轻吐了一口气。
回去时,两个人都已经睡了。梁宸远摸索着爬到韩靖身边,一声不吭地躺了下去。
没多久就开始起雨,风吹到帐蓬上,吵得人心慌。梁宸远闭着眼,尽量让自己入睡。帐蓬里闷得让人心燥,韩靖突然
腾地坐起来,低声道,“教导员?”
“怎么了?”
“队座,好像发烧了,你帮我看一下。”
梁宸远赶紧跳起来,拧开被顺手放在一边的头灯。
杨瀚元微皱了一下眉,似乎耐不得光的剌激,可人却没有醒。韩靖立刻跑出去找队医,梁宸远将三个人的毛巾都泡进
水里,随便提起一条敷到杨瀚元的头上。
水电的人很快跑进来给杨瀚元打退烧针。梁宸远拉了韩靖在一边看着,紧紧握住韩靖有些发抖的手。
队医请示“可能,是伤口感染了。我需要拆开看看。”
“拆吧。”梁宸远淡淡的。
伤口露出来,果然有轻度感染。队医小心翼翼地擦了脓水,重新上药,扶着杨瀚元趴在了床上,生怕再扯到伤口。
韩靖小心地照料着,梁宸远则应对着水电那边闻声探望的领导们。好不容易将人都送走,让帐篷里恢复了宁静。
“韩靖,你先休息,稍后来替我。”
韩靖眼巴巴地看着杨瀚元,梁宸远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命令。”
“那,有事叫我啊。”
“睡吧。”梁宸远拉上隔帘,坐在队医身边。
“首长,你放心。”队医好心地安慰着,“我们大队长说了,不管怎么样,天一亮就派飞机接杨队长去医院,就是抬
,也要抬出去,确保他的安全。”
“谢谢你们。”
队医腼腆地搓搓手,低头不语了。有些话,是该说,但不该他说。我们也要感谢你们。如果傅大校真的有什么事,只
怕许多人才真的担待不起。
杨瀚元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只有一条迷彩短裤,毯子只拉到腰上,肩胛上的纱布覆在他麦色的皮肤上,白生生
地剌着人的眼。
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杨瀚元紧皱着眉,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梁宸远听见了,是“队长”。
无意识地,梁宸远知道。
他摸了摸杨瀚元头上的毛巾,队医立刻接过去,蹲到一边从凉水里重新换了一块。
没多久,韩靖就要替进来。他睡不着,梁宸远也明白,于是劝走了队医,保证一有情况立刻叫他。
“队长,”韩靖懊恼地抱着头,“从来没病过。这一次,真的是——”
病来如山倒么?
梁宸远望着床上的人,轻轻揽住韩靖的肩膀,“都说了只是轻微感染,应该没问题。”
“不,队长是太累了。”韩靖抬手埋起脸,闷声闷气地道,“自从大队长和……他就一直绷着。教导员,你一定不知
道吧,大队长走的时候把全队的人都托付给他,他……”
“他做得很好,不是么?”
“可,太累了。”
“所以啊,”梁宸远微笑道,“正好让他趁机歇一歇。水电已经保证了,天一亮立刻派武直送他去医院。”
“啊?”
“有顾虑?”
“队长不喜欢医院。”
我也不喜欢,“可他病了,就得去医院。”
“真的,”韩靖着急地辩解道,“队座肯定会生气的。”
“那就让他生我的气。”反正从一开始,他们就是站在对立面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现在也是。他和他的关系永远都是那么糟,然后,他将他记得越来越深。
梁宸远默然地用目光抚过杨瀚元的脸,最后落在他干涩的嘴唇上。
本就单薄的嘴唇失去血色,绷得几乎看不见。眉毛紧拧着,汗层层地浸出来,梁宸远因此不停地擦,不停地划过他的
脸,隔着毛巾去感受手下的轮廓。
“韩靖,”就连梁宸远自己都能感受到声音里面的平静,“你去换一桶水吧。”
“是。”
望着韩靖提桶走出去,梁宸远低下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杨瀚元紧闭着眼,一如沉睡般沉静。这样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在他失去意识,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仓促又短暂的一
吻。
梁宸远几乎能感觉到来自心底的窒息,紧紧抱住杨瀚元,打开他的唇齿,极尽温柔地舔过几乎和身体一样滚烫的口腔
,平静地退了出来。
15.说了再见
韩靖回来时,梁宸远正低头摆弄着捡回来的收音机。杨瀚元正在退烧,虽然还没醒,但总算让人开始安心了。
韩靖饶有兴致地看着,梁宸远像玩玩具似的将零件都拆开,擦了水,小心烤干再拼回去,韩靖不禁满口惊叹。
“这算什么?”梁宸远嘿嘿一乐,拆来两节电池按了进去,收音机立刻哗哗地响出搜台的轻微噪音。
太神了。韩靖的眼晴里飘的就是这几个大字。梁宸远谦虚地笑笑,缓缓拧动调频旋扭。
一个温润而煽情的女声清晰地传了出来,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正是一档音乐情感栏目。尤其今天,话题因灾情而深重
。女主播哽咽地读着一条听众短信,最后几近失声。那个年轻的男人刚刚在洪水中失去了他深爱的女友,而他们就在
不久前,刚刚吵了架。男人以为,不过似从前,晾上几天,再好声好气地哄回来,和好如初,怎知道,这竟就是生死
永别。
轻缓的钢琴声始终陪伴着女主播的独白。话音落时,男人点播的歌声悲伤响起。
天凉了,雨下了,你走了
清楚了,我爱的,遗失了
落叶飘在湖面上睡着了
想要放,放不掉,泪在飘
你看看,你看看不到
我假装过去不重要,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
韩靖惊喜地站起来,“队座,你醒了。”
杨瀚元缓缓点点头。梁宸远抬起眼,杨瀚元已经皱起眉毛,盯着梁宸远手里的东西。
……若角色对调,你说好不好
说了再见,才发现再也见不到
能不能,就这样,忍着痛,泪不掉……
梁宸远垂眼看了看,关掉手上的收音机,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队医。”
“韩靖,去给我找点儿吃的。”
“是!”韩靖兴高彩烈地跑出去,梁宸远也站起来,杨瀚元却又张开眼,郑重地看着梁宸远,低声道,“对不起。”
什么?梁宸远诧异地低下头,脑袋里闪过千百个念头。
“让你担心了。”杨瀚元再次疲惫地闭上眼。“虽然,我不认为测试方案有什么错,但,我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向你道
歉。”
“只是向我一个人么?”
“原则上,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你很不情愿喽?
梁宸远默默地在“得寸进尺”和“见好就收”中挣扎,参考着杨瀚元的神态、语气以及依旧强大的气场,理智地选择
了“见好就收”,以资鼓励,“好,我接受。”
这歌儿,果然,他妈的,应景。
韩靖回来时还带着队医。杨瀚元虽然虚,但眼神里那不可复制的精光都让大家感到安慰。队医查完了,又给杨瀚元打
了一针,韩靖千恩万谢地把人送了出去。
杨瀚元将目光从站回来的韩靖身上转到正坐着的梁宸远,然后再从正坐着的梁宸远身上转回到正站着的韩靖,声音很
哑,却听得出精气神,“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梁宸远坚定地想,绝对没有。
韩靖一呆,实在招架不住,老老实实地道,“队长。上头要送你去医院,可能要休养个十天八天的……”杨瀚元不悦
地皱起眉,韩靖立即嗑嗑巴巴地改口道,“两,两三天,肯定差不多了。您是什么体格啊?那可是全军区都数一数二
……”
梁宸远噗地笑了出来。
杨瀚元看过来,脸色更加难看。
梁宸远挑挑眉,干干脆脆地搬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大马金刀地靠进椅子里欣赏杨瀚元的脸。
瞪什么瞪?爷刚亲过你知道不,你凶个什么凶?
两个小时后,梁宸远终于见识到了杨瀚元的强悍。刚醒的时候还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现在已经洗完澡,换过衣服,
满地乱走了。
不错,亲的很是时机。梁宸远笑眯眯地闭上眼,翻进床里安心地睡了。
天亮了雨下了你走了,命令直接来自军部,杨瀚元百般不情愿地登上了武直,梁宸远带着剩下的五个人搭了个顺风机
,回营归队。
儿子闷得快疯了,见到一群人回来兴奋地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送了第一个下车的梁宸远一脸的口水。
梁宸远郁闷地想,咋办呐?不能回舔,而且我把你爸爸给搞丢了,我对你,愧疚不已啊。
儿子已经撇开他,挨着依次跳下来的人,又扑又蹭去了。
梁宸远挂一脑门的黑线儿。
儿子欢够了,终于发现独独没有杨瀚元,又跑到越野车前嗅了嗅,失望地叫了出来,趴在地下一动不动了。
韩靖和章连璋顿时大囧,赶紧抱起这位太子爷,不顾它的奋力挣扎,朝狗舍奔去。
“那个,给我带吧。”梁宸远接过儿子摸摸,好声好气地劝,“乖乖就带你看爸爸。”
也不知这孩子倒底听没听得懂,反正安生了。
下午全队小休,晚上便恢复了日常训练。学员们的成绩还要送到杨瀚元那里审核,再上报给支队、总队,所以训练按
计划照旧。
下午儿子闹了一场,大家情绪都很低落,这一夜,代队章连璋精神十足地连拉了六起紧急集合,训得连梁宸远都没脾
气了,学员们一声不吭地回床倒头就睡,连行李卷都懒得拆,章连璋带着人鸡飞狗跳地把人都劝醒了铺床重睡,30分
钟后,笑眯眯地又拉了一遍紧急集合……
宿舍楼顿时囧囧有神地飙飞出各色标骂,这回连梁宸远也怒了。
可集合还是有序的,达标的。章连璋捏着表,将幽蓝的数字亮给大家看。“做得很好。一个兵王就该这样!即使天塌
下来,也要做好自己!我代表利剑全队官兵,祝贺你们。”
学员们面面相觑,很快都安静了下来。这种感情似乎只有当兵的人才能心意相通,一起流过血洒过泪……可,不就是
受了个小伤么?又不是生离死别的,至于这么搞我们么?
梁宸远觉得有必要讲两句,章连璋玩了个黑白脸,先是哀声叹气地,“教导员,队座不在,训练总不能也跟着一起落
下吧。”
转身就唬起脸威胁道,“啊?大家觉得还不够是么?”
回答声吼得震天价地响,“不,是!”
“哦,稍息,解散。”
众人抬头看看放出微光的天边,得,别睡了,回去整整,准备晨练吧。
梁宸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上的,是个大众偶像。儿子整天都无精打彩,老队员们似乎都魂不守舍。
章连璋按着作训计划,随便地把人扔进山里,随便地看中了一个悬崖,随便地叫大家随便地爬一下的随便态度,成功
地又创低了笼罩在训练场上的低气压。
但大家都憋着气,聪明地不吱声,叫做便做。
章连璋又随便地点了几个队员随便地示范着爬了爬,然后就用这个随便得来的随便的成绩,将人训练成渣。
学员们这回真受剌激了,两眼通红,一开口就嗷嗷叫得跟恶狼一样,只要有人一提杨瀚元或队长,全队的人,再加上
儿子,都两眼幽幽,直放绿光。
梁宸远噫地一声,气得直挠窗户棂子。这祸队殃兵的东西,梁宸远望着队部上空阴沉沉的天,心想完了完了,这才一
天不见,利剑都要变种,个个不像人。
不自觉地走回杨瀚元的宿舍,儿子居然趴在门口。梁宸远走过去,弯腰摸摸儿子的狗头,再伸手挠挠儿子的脖子,笑
眯眯地道,“怎么趴在这儿?”
儿子眼神顿时黯淡,呜咽着叫了一声,有点儿委屈。
梁宸远观察得不细仔,依旧笑眯眯地,“别等了,你爹出门了。”
儿子咚地一声趴在地上一蹶不振,落寞地将头搭拉在两腿之间。
梁宸远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合上了嘴。
太搞了吧,那么严肃一人怎么会养出这么感情丰富又善于传神的狗?梁宸远下意识地看看手,杨瀚元指示两个水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