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近千年,想必不会小吧。”
“千年!”白应昊咂舌,“已经成精了吧。”
“换作别的东西活这么久早已得道,乌龟却不好说。”
凤时边说边走,雕花铁栏的大门前面是一栋独立别墅,看起来非富即贵。靠着边上有一个按铃,白应昊伸手去按,凤时的脸色却忽然一变,“等等!”
白应昊的手指恰恰碰在按钮上,赶紧收住,“怎么了?”
凤时的眉头蹙起,眼睛直直地盯着铁门里的建筑。白应昊见到这情形心想屋子里恐怕有鬼,暗自也提高了警惕。
不一会儿,铁门自动开了,距离他们十步之遥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明熙,果然是你。”
站着的人一身宝蓝的衣服,额间颈上腕上佩着华丽繁复的饰品,乍一眼看去颇有些南疆少数民族的风格。但南疆距离S市有几千公里的路,一个南疆人理应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凭空出现;再看凤时和他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白应昊心料这人恐怕来自天上的那个世界,并且似乎不是凤时的友军。
“昨天被我烧了一件衣服,看来还不够?”凤时轻哼。
明熙握起拳头,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龇牙咧嘴,“凤时!我原本还想念着旧情,但如今看来你根本是死不悔改了!”
“你倒说说我做了什么需要悔改的事?”
“你来这里为了什么目的你自己清楚!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明熙咬了咬下唇,“那只凶兽灵魂上的禁锢是四大灵族一起动手的,你这样做等于忤逆了整个上界!”
“那又怎样?”凤时的眼睛眯起,“我早就忤逆过他们了,不然我又怎么会在这里?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从来没后悔过,也从不觉得我有什么错。他们觉得凤凰和穷奇在一起有悖礼法将我赶下界,我也认了。既然到了人界,我和阿奇间的事就再轮不到他们管!”
“你……你这根本就是狡辩!你究竟还要给禽族蒙上多少耻辱才肯罢休!因为那只穷奇,我们禽族差点被认为和凶兽串通一气,多少族人在别族面前抬不起头,边境上的领地也被他族抢走!现在情况总算好转,你竟又要……!”
凤时的眼瞳微微一收,“我既然已经被赶出族,我做的事我会一人当,和凤族禽族毫无相干。”
“好你个……好你个毫、不、相、干!”
一柄墨绿色的长枪出现在明熙手中,枪头闪亮的刃透着丝丝青光,柄上系着的绿色缨穗飞舞起来,明熙的身影如闪电般地凤时袭了过来。白应昊急吸了一口气,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只听“锵”的一声,长枪撞在了凤时手中的剑上。
“……好,很好,时隔千年,让我再领教一下你手里的寒火!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毛孩了,你要是手下留情就做好死的准备!”
凤时一言不发地持着剑,对明熙的挑衅无动于衷,甚至不等他的话说完,身形一动改守为攻。明熙略有意外,但反应非常快速,沉稳地接下突如其来的进攻并几乎与此同时展开了反击。
白应昊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他向铁门外望了一眼,别墅区里偶尔经过的行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打斗,但他的心却越跳越快,仿佛在传达一种不好的预感。两道身影在地上空中不停地移动交缠,兵刃划出一道道银色亮光碰撞出火花。睦魅说凤时的剑曾闻名上界,但白应昊现在觉得凤时的剑和明熙的枪都只是他们力量的一种表现,无所谓形式,两人在比的是每一次劈斩突刺背后的法力。
想到这里,白应昊突然醒悟过来他在担忧什么。现在的凤时并不是曾经在上界时的凤时,他不清楚在人界的这千多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只在上次凤时晕倒时从阎尘和睦魅的对话中稍微窥得一斑——凤时的法力大不如从前,若只是对付普通精怪还好,对上这个来头不小的明熙纵使剑法再高明恐怕根本撑不了多久。
而认输的凤时根本无法想象,即使明白坚持不了多久,那只凤凰的骄傲也绝对不可能让他做出主动弃剑投降的举动。
“阿时……”白应昊手心里密密的都是汗,这样下去事情只会发展成最坏的结果。但是他又能做什么?一个卑微无力的人类在这些上天的种族面前能有什么作为?!
如果真像秋蛮说的那样他是白虎就好了,那样也许就能介入这场打斗将那只不肯低头的凤凰护在身后。可是他不是,白应昊自己比谁都清楚,他身上有白虎的法力,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白虎之气让他的身手在凡人中出类拔萃,但和眼前真正的上界来客相比,根本什么都不是。
凤时渐渐显得力量不支,他避开一次突刺落到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持着枪的明熙依旧精神抖擞,看着凤时的样子,眼中流露出几丝不信和失望,“……你果真堕落了,凤时!”
凤时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双手执剑插入地中,仿佛需要以此支撑身体的分量。明熙紧握着自己的兵器,脸上浮现出痛惜,然而就在下一刻,异变突生。
火焰从凤时的周身燃起,如同一朵朵红莲绽放,将凤时层层包围。火焰触到插入地面的剑,立刻沿着剑刃的方向向外蔓延,快得犹如迅雷,一眨眼火苗已经扑到了明熙面前。
“……这才对,凤时,这才对!”明熙的眼中再次燃起战意,舞动着手里的长枪挥开火焰,高高地跃起。
火焰升得极快,几乎要把明熙整个吞噬。明熙念着法咒,然而仍旧无法完全抵御凤凰之火,衣摆处冒起了缕缕黑烟。这种时候他已经无心顾及自己心爱的装束,认准了方位高举起手中的枪。
而同样置身于火焰之中,理应可以从自己的火焰中感知一切动静的凤时竟是一动不动。
“……不要……”白应昊望着与自己相隔不过几步的火焰,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火焰中的两人身影模糊而扭曲,然而他却似乎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凤凰属火,然而他却觉得凤时并不是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实力,而是在用最后的法力进行一搏,但那明熙对此却毫无知觉,完完全全地被凤时挑起了好战之心。
这样下去的话……那柄枪这样刺下去的话……
“住手……”
他会失去他吗?那只冷傲不羁总是高高在上却又时而在不经意间露出妩媚的凤凰……
再一次,再一次……
“住手——”
胸中有什么东西咆哮着化成洪流,冲向体外。风刹那间变得狂狷起来。
8
“唔……”
“阿天?”
秋蛮听到身边短促的呻吟,急忙转身去看。卢天益的脸色良好,只是眉头有些紧皱。“没什么,只是突然好像有点头晕似的奇怪感觉。”
秋蛮很不放心,围着卢天益看了一圈,搭搭脉又凑近了嗅嗅,发梢扫在卢天益的脖子上弄得他痒痒的。
“好像没什么问题,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话问出口秋蛮立刻觉得问得多余,昨晚他们当然是没睡好,挨得那么近,心扑通扑通地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早醒来发现变成了一个搂另一个的姿势,两人谁都不敢动,憋了好久才发现原来对方也早醒了。“等会儿早点回饭店休息好了,叫个客房服务,应该不会比外面的餐馆差。”
“嗯。”卢天益点头,“有没有什么发现?”
“水仙就在那里,可是它又没有成精,没法交流。”秋蛮转头,“小清儿那边呢?”
涟清蹲在湖边靠着水很近,正掰着手里的面包喂被他吸引过来的鱼群,“和昨天一样。”
也就是说什么发现也没有。卢天益正要叹气,忽然见涟清站了起来指向某处,“昨天的姐姐。”
秋蛮和卢天益一起望过去,果然看到贾媛在远处,东张西望地确定没有保安人员随后向湖边跑来。
“啊,是你们……”
“你怎么又来了?不怕被保安看到报警?”秋蛮走过去。
“嗯……可是总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贾媛停顿了一下,“你昨天说知道那株水仙在哪里,可以指给我看看吗?它是笑陇最后留给我的东西,说不定是他要告诉我什么。”
秋蛮和卢天益对视一眼,他们从刚才起也在找线索,可是什么都没发现,不过也许情人间有别人不知道的默契和暗号?
“好啊,就在湖边。”秋蛮说着走到湖边上。
湖岸没有栏杆,岸边呈斜坡状铺了草皮种了些花卉。秋蛮走到斜坡上,那坡度颇为陡峭,站在平地上的卢天益有些担心。
“小心小心,别脚滑掉下去。”
“不要紧,我会游泳。”
“在游泳池里游和在这种湖里不一样,你又不是小清,”卢天益伸出手臂,“来抓着我。”
秋蛮心里嘀咕着“你见过在岸边跑着跑着脚滑跌进湖里去的狐狸吗”,不过还是伸手象征性地抓住卢天益,脚又向下挪了几步。
贾媛看到这一幕,眼中露出几丝羡慕,“你们两个真要好。”
秋蛮立刻回头,得意灿烂地微笑,“当然,那还用说!”
“你专心点,注意看脚下!”
“知道啦。”
“你们两个,让我想起笑陇和我哥。”贾媛说道。
这回卢天益和秋蛮一起回头向她看去,“你男朋友是你哥的同学吧?”
“嗯,我哥有一次带他到家里玩,我们一见钟情。”
“真浪漫,和表哥一样。”秋蛮看看卢天益,只可惜他们两个不是一见钟情。
“笑陇和我哥关系很好,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贾媛想起往事,眼睛里的忧伤越来越多。卢天益和秋蛮听着有些替她难受,但同时也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一对情侣出去约会总带个老哥算什么?再说他们昨晚在沈笑陇的房间里也没有看到三人的合影,只有他和贾媛的哥哥贾繁,难道事实真的是他们胡乱猜测的那样,沈笑陇和贾繁是一对,贾媛只是他们的挡箭牌?
“那你男朋友失踪了,你哥也知道吧?”秋蛮问。
“我哥他那时刚出国,我不想让他着急。”
“可是已经过了一年了吧,你哥不会问起他?”
“我哥……在国外很忙,我们不常联系……”
秋蛮觉得不对劲的感觉更加重了。现在通讯网络都如此发达,再忙碌怎么会不经常和家人联系?再说他和沈笑陇的关系那么好,就算贾媛不提,他许久没有收到沈笑陇的联络也应该会主动问起才对。
“你哥去哪个国家了?”
“美国,他去进修读研究生。”
贾媛答得非常自然,并不像在说谎。秋蛮放开卢天益的手蹲下来在地上寻找水仙的准确位置,间隙瞄一眼卢天益,他也低着头思索,应该也发觉了贾媛那些话里的问题。
“水仙就在这里了,在这下面。”
“……可以挖开来吗?”
“这不好吧。”秋蛮为难道,“毕竟这里是公园,而且会伤到边上的花。”
“是吗……那你能替我在那里做个记号吗?”贾媛从包里翻出一根发带。
秋蛮把发带系在附近一棵植物上,拍拍手大功告成,“好了。”
“谢谢你。”
“小事一桩。”
“秋蛮,我拉你上来?”
秋蛮点头,拉住卢天益递来的手沿着斜坡向上走。卢天益虽然是个凡人,身材也不算魁梧,但和身材小巧的秋蛮比起来外表还是强壮了不少,伸出的手臂也挺有力。秋蛮想到早上被窝里的怀抱,心里喜滋滋甜蜜蜜,不禁把身体更多的分量放到卢天益手里,但下一秒他感觉到手里那股向上的拉力忽然消失了,原本蹲在上面的卢天益整个人冲着他跌了下来。
“阿天!”秋蛮惊叫。
卢天益一下子像从梦中清醒,但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平衡,朝着秋蛮直扑过去。秋蛮失了手中的拉力身体也在向后倾倒,再看到卢天益跌来,口中正要默念法咒,却忽然想到岸上还有一个贾媛睁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这一犹豫,卢天益的身体撞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翻落到了湖里。
“啊,小天哥哥,小蛮哥哥!”涟清闻声跑到这边,紧张地望着湖面,考虑着是不是要再次跳湖救人。
湖面上摇晃着波浪,好在两人都会游泳,几串水泡冒上来之后,卢天益和秋蛮也从水中探出了头。
“秋蛮,你还好吧?”
“还好……呛了口水……”秋蛮边说边咳,卢天益轻轻拍他的背,秋蛮就势伏到他的肩上,两人的姿势看起来亲密无比。
“先上去,还好现在没人看到,否则又要招来保安了。”卢天益说着向岸边踩水,到了岸边反正已经浑身湿透,两人手脚并用地爬到斜坡上,终于以不怎么雅观的姿势重回地面。
“呼……太惨了。”
“你怎么会突然跌下来?”
“不知怎地晃了一下神……”卢天益拧了拧袖口裤腿上的水,见秋蛮衣服上粘着草屑正要伸手去拿,一个粗暴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不要碰他!”
卢天益转过头,只见贾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神情惊恐而疯狂。她一把扯过秋蛮,不顾那湿漉漉的衣服紧紧抱住,“他是我的,笑陇是我的!”
卢天益瞪大眼睛看着贾媛,一时间错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不能在一起,哥,你和他都是男的!你们这是违背天理的!”
卢天益和秋蛮的眼睛瞪得更大,半天挤出一句话:“贾小姐,你弄错人了……”
秋蛮试图拉开贾媛,贾媛却捧住他的脸,眼中充满着迷恋,“笑陇,看着我,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她的语气近乎乞求,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把秋蛮当成了心中爱恋的人。秋蛮尴尬得进退两难,用眼角瞥瞥卢天益,再把视线转回来时发现贾媛的脸正在向他靠近,那姿势看起来是要接吻!
秋蛮这下不能再忍了,他虽然没弄明白贾媛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成这样,但再怎么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和人亲吻,何况自己的情人就在边上!他聚起精神准备用法术逃脱,可法咒还没念完,身边突然刮起了风一般,手腕被拉住,一眨眼工夫他竟已经被拉离了贾媛十来步。
“……阿天?!”秋蛮睁大眼睛看着拉住自己手腕的人。
卢天益喘着气,定下神来往周围一看也瞠目结舌。他刚才见到秋蛮要被非礼,心中异常着急,迈开步子脚下竟像生了风一般。“我怎么……”
秋蛮本想说什么,才张口却猛地又注意到了什么,凑到他湿漉漉的领口闻闻,狐狸眼睛睁得快圆了。
“阿天,你身上……怎么会有白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