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光年（立冬）上——向随然

“你干嘛不待见他？”安娜紧紧皱着眉，“人还是你带回来的，你这就是始乱终弃！”

“你胡说什么呢！”我有点不高兴，“有你这么比喻的么？”

她耸肩，“我这人就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没法理她，女人都是火星生物，沟通不了。

“我说……”安娜凑过来，细细盯着我眉目，我往后缩了一下，她摸着下巴，扬了扬眉，“你不是怕自己爱上他吧？所以要保持安全距离……”

“起开！”我一把推开安娜，“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啥呀，”那女人指头一伸，点着我胸口，摆明了吃豆腐的架势，“你就问问你自己吧。高兴那小孩一看就是个深情专一的主，我看他对你有点意思。”

“滚蛋！你真以为天下大同啊，哪那么多Gay.”我长这么大也就遇见一个！或者说，我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赚钱了，没时间去关心这些，我是严重的绝缘体。

“可是……”

“别可是了，”我小心移开安娜手指，弹了弹衬衣，“我看是你对他有意思吧……这年头，只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才喜欢给人做媒！”

“单立冬！”我赶紧跳起来跑回自己房间，安娜在我身后咬牙切齿，我掩着房门对她笑，“淡定，淡定，你下午不是跟高兴去逛街么，保持形象，你是淑女姐姐，不是贞子姐姐。”说完我赶紧关上门，安娜的怒火还是让她自己平复吧，我往床上一倒做挺尸状，补眠。我累坏了。

第10章

国庆假期在吵吵闹闹忙忙碌碌中很快过去。高兴挤进了我的生活，但应付他的是安娜。我不用再做饭，回去还能有宵夜，我那天性的凉薄，似乎在美食中慢慢融化。蔺康还是每天都来，还是每次都要我唱那首“开往春天的地铁”。我在想，一个人若是喜欢听老歌，还是同一首老歌。那是否说明他念旧且深情？我没有答案，也不想要答案，那是别人的生活，而我不过是个配角。

我站在“朱雀”门口，上次那个服务员走了以后就没回来，我顺理成章顶了他的班。以前没来过，现在才知道这个楼层的设计十分巧妙，四个门不在一个平面，所以我也无法看到其他三个服务员。这设计，还真给偷情做了很多方便，来这儿的估计也没哪个是好人。

时间还早，我低着头，看着地毯的花纹，有点无聊。

“单立冬。”

“啊？”我一抬头，就看到温睿站在我跟前，奶奶的，这人会轻功么？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微微蹙眉，“啊什么。”

“没什么。”我立即站直身体，垂下视线。

他掏了支烟点上，“蔺康……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顿了一下，摇头，“没有。”

“那他每天晚上都来……”

“他只是要我唱歌给他听。”还是同一首。

温睿看着别处，好一会才说：“如果他要什么，你就应着。”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来不及明白，因为我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来了，来人跑的还挺快，一下子就到了我跟前，我看着他，他看着温睿。温睿似乎有些愣住，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怎么会来这？”那人没回答，却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他很漂亮，细长的眼睛，小巧的嘴，一贯鼻子挺得要死，刘海是蓝色的，遮住了大半额头。他年轻且时尚，站在我跟前，青春气息便迎面而来，几乎把我打昏了。

“你不接我电话，我只好来找你……”他说。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还没变声。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成年没？我转头看了一眼温睿，他猥亵未成年人？这衣冠禽兽从来不干好事！

温睿气定神闲，姿态优雅，“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是不明白还是嫌钱太少？”

我缩着身体站在一边，假装是株植物。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不过温睿到底是温睿啊，说话一贯的不留情面，我真怀疑他牙齿是黑的。

“不是的……”少年上前一步扣住温睿衣袖，“温睿我……”

我偷偷瞄他，哇塞，整一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啊，有人这样看着我，我保证马上丢盔弃甲了，这温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铁石心肠啊！

“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温睿说着一甩手就走了。那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地面，眼泪一颗颗往下坠，掉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先生……”我轻轻唤他，“你……”

“对不起……”他朝我点了点头，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咦？他干嘛要跟我道歉？可我没有想到，下班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他。他蹲在门口的阴影处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其实我不想管他，可不知怎么了，我居然走过去，蹲下去拍了拍他肩膀。

“你没事吧？”他抬头，看到我的那一瞬，眼神从惊喜变成了失望。哦，我立即明白了，“温睿是不会来的。这么冷的天，你感冒发烧他都不会管的。”

他颤了颤唇，看着我的眼里有水光在闪动，“你怎么知道？”他声音嘶哑，我敢保证，他回家一定嗓子发炎喉咙痛。

“他不就是那样的人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垂下视线，好半天忽然笑了一下，“是，”他点头，“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我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他说着站起身，似乎有些站不稳，我眼看他就要摔倒，我都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可他没有。他笔直的往前走，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可正当我舒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忽然倒了下去。

哎呀我的神啊，这要叫120么？

我跑过去扶起他，触手之处滚烫无比，还真是发烧了，我摇他，“喂，你觉得怎么样？”

他半睁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他全身发烫，又神志不清，不送医院会不会烧坏脑子啊？我四下看了看，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我靠！没办法，我只能背起他去街边拦车。

奶奶的，照理说这个时段应该还有等人的的士啊，可我等了半天愣是没有见到一辆车，背上的人又死沉死沉的。别是要我背着他去医院吧？

我能不能不干啊？这雷锋我不做了还不成吗？

我真是要哭了。没办法，我一咬牙，背着他就往医院跑，好在还不是很远。

等一切都安顿好，我困得几乎睁不开眼，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劳累过度然后发烧，好好歇几天就没事，可怎么就让我遇上了。好在这小子口袋里现金够多，我开了个单间给他，不仅是为他，我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我早上是被电话叫醒的，迷迷糊糊摸出来一看，竟然是老李打来的，我忽得惊醒过来，想起上午还有课的。

“喂？老李……”

“你小子哪去了？课也不上，假也不请。”

“我在医院呢……”

“啊？”老李咋呼起来，“你病了？严重不？”

“不是我，一个朋友，我陪床呢……”

“朋友？”老李好像有些怀疑，但我也没时间跟他解释，“你先帮我顶着，我就靠你了，不跟你多说了我朋友醒了。”

老李的“喂喂”声被我掐死在电话那头，我坐起身摩梭着脸，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你醒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撑着上半身，要醒不醒的样子。

“你……”他抬头看我，似乎好一会才认出来，“我怎么会在这？”

我一听，立即添油加醋给他说了昨晚上我“救”他的经过，我那个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啊，说得他热泪盈眶，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是谢谢你了。”他说。

“你今天还有两瓶要挂呢，估计护士一会就来了，”我一看表竟然已经九点多，“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吧。”他说。

我转过身刚想外走，顿时想到什么，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你钱包在我这呢，放心，我一分都没有乱用，都有票据呢。”

“没事，你用好了……”他低下头，轻轻说了句，“反正也不是我的钱。”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温睿。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先去了，你能起来吧？自己洗洗吧，一会护士就来了。”

我给他买了碗粥和一些水果，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给温睿打电话。可我这样算什么呢？多管闲事？抱打不平？

琢磨了半天我忽然想到我根本没有温睿的电话，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

我回到病房，他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床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上的蓝条纹病号服显得很宽大，感觉空荡荡的。窗户开着，外头吹进来的风让窗帘不停摆动，阳光隔在他身后，视线里明暗界限。我走过去，把东西放在小桌上，“你……有人来看你么？”

他转头看我一眼，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说：“你有事就去忙吧，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我想走，可始终觉得不妥。他脸色不太好看，灰白灰白的，透着一股子病态。不过是个小小的发烧而已，怎么好像成了什么绝症？我不由想到高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娇贵啊？

“我给你找个看护吧？”我说。

“不用了，我根本没事，就明天还有两瓶水要挂，其实我根本不用住院，”他看着我，笑容渐渐收敛，“只是我不知道可以去哪……”

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顿了下才把他的钱包递过去，“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等下……”他喊住我。

“还有什么事么？”我转头看他。

“你叫什么？”

最近好像一直有人问我姓名，我笑，“单立冬。”

“嗯，”他点头，“谢谢你……”

我回过头就往门外走。我依旧是个路人甲，哪里需要知道姓名？他能想起来问我名字，已经很足够了。只希望他从此能顺顺利利的走下去，别再遇见温睿那种衰人。

只是没想到，原来温睿也喜欢男人。

第11章

下午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单立冬，我是温睿。”

“温……总？”我本来还犹豫陌生电话要不要接的，可他打我电话干什么？

“你晚上别来上班了。”

“啊？”我一听就傻了，别是又别个开了吧？这次我可不服气，逼急了我就拎个雪碧瓶过去。

“今天给你放天假。”他说。

“咦？”怎么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头顿了一下才道：“你忙了一早上，难道不累么？”

“哦……”我明白了，他是知道了我送那少年去医院的事情，他们难道……

“以后别多管闲事了。”他忽然道。

“吓？”我顿时瞪大眼睛。我助人为乐碍着谁了？我做好人好事还不成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冷血无情啊？我没等到回答，因为那头挂了，我听着耳边“嘟嘟……”得声音几乎要抓狂。我发誓，如果我跟这个人相处，迟早被他逼疯。

下午我回学校找老李，那家伙竟然不在，说去什么公司面试了。哟嚯，这家伙手脚够快的。既然他不在，我就径直回了家，可没想到，高兴竟然在。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拖地，看到我回来似乎也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没听到声音。

我觉得有些尴尬，“你在啊……”

“嗯。”他立即点头，“我下午没课，就想过来打扫一下……我看你们最近都挺忙的……”

高兴乖巧，他是看惯了别人脸色的。其实我无法想象这个“家里超级有钱”的少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传闻跟真实总是有差距。他没有那种纨绔子弟惯有的恶习，你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到名牌。他总是小心翼翼看着你的反应，尽量缩着身体，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可他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只是我一直都不清楚我跟安娜这儿，有什么是他所眷恋的。

我没阻止他打扫，只“嗯”了一声就回房了。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敲门声。

“进。”

“单立冬……”我转头，高兴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杯子。

“过来坐吧。”我正坐在电脑前头看招聘信息。他走过来，把杯子放在桌上，看了眼屏幕，“你在找工作啊？”

“先看着，反正也要等过完年。”

“嗯。”高兴站在一旁，视线忽上忽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你有话跟我说？”我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一时间，我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却只能干笑着掩饰心虚，“怎么会呢……”

“我明白的……”他说：“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从下到大都是这样的……其实，你也不必觉得为难……我等会就跟安娜姐说，我以后不来吃饭了……”

“那她问你原因……你怎么说呢？”

“功课忙，在学校吃也方便……”他轻声说。

“你不是胃不好，吃不惯学校的东西么？”

“其实……也没什么习惯不了的，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他说。

“高兴……”我抬头看他，“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我想着措辞，怎么样才能清晰而安全，“我只是不太懂得跟人相处。”想当年我跟安娜也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彻底热络起来，而且还是因为她的主动和热情。可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迁就与讨好。

他看着我，眨着眼睛，似乎是在探究我话语的可靠性。他那神情，让我无法抑制的想到自己曾经的懊悔和遗憾。我微微叹息，“你还是留下来吧，如果安娜知道我赶走了你，一定会劈了我。”

“可是……”

我打断他，故作轻松道：“你就当是为了我的人生安全吧。而且……你做饭比我好吃多了。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有你在，方便多了。”

他笑了，整齐的牙齿嘴角的弧度，忽然让我觉得眼前一片明朗。忽然想到安娜的话，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估计也会万分疼爱。

吃完饭，高兴陪着安娜看电视，我回房整理功课，却接到了蔺康的电话。

“我是蔺康，”他说，“你没有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