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儿子!
白臻猛的睁开眼睛,接着就看到父亲从床边的摇篮里抱起一个小小的婴儿,再轻轻放到他枕边:“小臻,你看,这是宁宁,多可爱,真像你。虽然是早产儿,但身体还不错,这都是你的功劳。”
婴儿受到骚扰,不满的哼了哼,扭了扭身子,小脸转向白臻的方向,惊得白臻往后缩。白晋便拉起白臻的手,放在婴儿柔嫩的小脸上:“呵,傻孩子,这是你儿子,来,摸摸他。”
白臻闻到婴儿的奶香,感觉到他软软的小脸,依然觉得不真实,他茫然的望着一脸温柔的父亲:“爸……”
“哎。”白晋低低的应了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才刚出生,一个虽然已生了孩子,但也还未成人,那单薄精致的眉眼,靠在婴儿圆润饱满的小脸旁边,那么纯粹和干净。他温柔的抚摸着白臻的脸颊:“小臻,你和宁宁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以前爸爸待你不好,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听了父亲的话,白臻垂下眼眸,静静的感受着婴儿清浅的呼吸,慢慢的嘴角溢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白晋躺倒床上,将两个儿子都揽进怀中,那一刻美好得让人心悸。
过了些日子,白臻逐渐恢复了,孩子已出生,白臻也就没必要再避人,白晋就另请了人照顾白臻和子宁,家里和公司的事他落得太多,开始越来越忙。他几乎不再碰白臻,一是因为白臻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他怕白臻以后会一直恨着他。虽然白臻不吵不闹,显得安静乖巧,可他从前的安静乖巧,只是带着一份怯,现在则是浑身的冰冷,距人千里之外。他想慢慢的对他好,总会软化,毕竟儿子已经出生,他能轻易离开吗?
白晋想得对,但又不全对。如果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还真的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孩子委曲求全放弃一切,但白臻毕竟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并非完全是个女人。对于白子宁,他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常常在他的小房间里看保姆照顾孩子,看他哭看人逗他笑,一看就是大半天,却极少真正的抱他哄他。等他渐渐恢复体力,脑子清楚了,他也开始想今后该怎么办。他已很久没再去想哥哥,他觉得父亲说得对,哥哥有他自己的爱人、家庭和小孩,自己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理由去拖累他呢?
他知道抛下宁宁也会不舍和心痛,但总归还是得走;也知道离开父亲或许会很艰难,但总归,也有办法活下去的。就像小时候,他和妈妈再难,不一样也长大了吗?
白臻这么打算着,还没来的及有什么具体行动,一天下午他正在婴儿房里看保姆喂他奶,也试着拿着奶瓶要喂自己的孩子,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白臻?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白晋的太太,白臻的林姨,她去年起就留意到白晋不对劲了,原想懒得搭理,谁知白晋连过年都没回B城,公司也一团乱,还传出流言,说白晋在外金屋藏娇养了女人,连孩子都生了。这下她再也坐不住,找人查了这所谓金屋的地址,又在B城的分公司动了点手脚,把白晋叫回去拖住,才自己带了人亲自找来。
若是之前她未必能找到这里,但现在毕竟白晋已经没有防范那么紧了,这才让她轻易的就进了来。她原本只是想看看怎么回事,无外乎就是个女人,若是还识趣她也就算了,若是不识趣,像白臻的母亲那样,还妄想着要成为白家的女主人,那就得要她好看了。
不过哪里有什么女人,上上下下都看了,只在屋里看到白臻。
“你怎么在这儿?”白太太奇怪了,她几乎已经忘记白臻的存在,不是说他被送到寄宿学校了吗?
“……林姨。”白臻毕竟还是孩子,看见白太太,只觉得莫名的心虚,心提到嗓子眼,手里的奶瓶一抖,惹得年幼的白子宁也哭了起来,旁边的保姆连忙接过将孩子抱起来哄,一时间一切都乱糟糟的。
白太太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白臻,她从来就看不起这孩子,不男不女,也不够聪明,还有个这么贱的妈,指不定跟他母亲一样下贱。此时的白臻跟从前的感觉很不一样了,头发已经长到肩膀,有几缕自然的服帖在面颊上,他穿了件松松的白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比从前长大了些,已褪去年幼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男女莫辩的青春之美。
“你怎么在这儿?这孩子怎么回事?”
白太太皱了皱眉,见白臻呆着不动,神色间很是不耐,又走上前去看了眼婴儿,心下却是一惊,那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白晋的种,眉眼尤其像白擎小时候的摸样。
“这……”白臻见白太太走到子宁身边打量,下意识就觉得不安,上前将儿子从保姆手里接过,抱在怀里,这还是白臻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抱自己的儿子,小家伙一被他抱住,也不哭不闹了,睁大了黑亮的眼珠盯着他。
“这什么?”
“这……这是我的孩子。”在白太太凛冽的眼光下,白臻说话都有些抖,但还是将子宁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你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难道你生的?”
白太太提高了声调,那刻薄的语气和表情,让白臻咬紧了牙,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重复一遍:“你生的?”
“我——”白臻转过头,示意保姆先出去,再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将脸颊贴了贴他柔嫩的小脸:“对,我生的,他是我儿子,我亲生的儿子。”
“你——”白臻这么一说,白太太反而懵了:“你才多大点,生什么孩子?跟什么人生孩子,奇怪了才……”
白臻没有答话,咬了咬嘴唇,然后抬起头,直直的望着白太太,红了眼眶。
28.
顾医生这天早上做了大半夜的手术,终于可以开车回家。他已累极,好在才5点,天虽大亮,但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车和人。他一面开车,莫名的就想起白臻,那孩子也不知怎么样了,帮他做了人流后,白晋就一直推说白臻不好意思再见他,先另外换了医生,过段时间再说。白臻这孩子很自卑又害羞,他可以理解,但这时间未免太长了些,白臻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候,遭这么一场罪,对他影响很大,闹不好以后还会落下病根。其实他现在做手术也不是不行,但做父亲的总觉得他还小,不大愿意,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顾医生这么想着,突然看到空荡的路边有个人正低着头慢慢的走着,步子有些不稳,他觉得有些眼熟,就多看两眼——那是个很瘦的少年,半长的黑发披在肩头,穿着件有些脏的白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不是白臻是谁——
“白臻!你怎么在这儿!”顾医生在他身边停下车,下车叫住白臻。白臻抬头,看见来人,往后退了步。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看见白臻一脸煞白,两颊却有两团不自然的潮红,顾医生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一把跩着他就往车里推:“病这么厉害还到处跑?快跟我回去!”
白臻只觉得自己眼皮又热又烫,每一次呼吸都是烧烧的,一个趔趄就被推进车里,但马上又推开车门:“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不回去?这怎么行!”顾医生才不管他的挣扎,关了车门帮他系上安全带:“我先带你去我的诊所!别烧坏了!”
白臻被顾医生带回诊所,挂了两天点滴烧才渐渐退了,他大部分时间都一直睡着,又常常在半梦半醒间流下眼泪来,嘴里不知喃喃的念着什么,等完全清醒后却什么也不肯说。顾医生打了电话给白晋,可一直无人接听,等他忙过了去白家找人,才知道出了事。白晋和白太太出了车祸,都是重伤,白擎也已经从美国赶回,正要去医院看父母的情况。
顾医生一听也急了,一起跟白擎去了医院,这一耽搁又是两天。并且最终白太太还是没抢救过来,就这么去了,白晋依然昏迷不醒,但好歹脱离了生命危险。顾医生这才说了白臻的事,白擎一听脸色就变了:“他不是在寄宿学校吗?怎么在你那儿?”
顾医生看着一脸憔悴的白擎,他从美国回来后他几乎一刻都没合过眼,知道他已在崩溃的边缘,心中很是不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他讲了实话:“其实我从上次帮他做了手术后,就一直没再见到他,前两天早上碰到他也很意外。”
“手术?什么手术?”
“你……你不知道?”顾医生问道,随后又想起白擎之前连白臻的双性身体都不知道,可能白晋瞒了他。但白晋这样了,白擎就是白臻最重要的亲人,而且之前他对白臻那么好,也不该瞒着他。白擎见医生半天不说话,着了急:“出什么事了?他到底怎么了?”
“白擎!”顾医生突然很严肃的叫住他,又顿了顿,再开口:“以后白臻就只能由你照顾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白擎急急的问,短短的几天内,白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白擎的心已沈到谷底,万万没想到,白臻这边也出了事情,一听心都揪紧了。
“白臻去年怀了孕,五月初我帮他做了引产手术。后来就一直没能再见到他——前两天我帮他做了检查,他的子宫发炎得厉害——”顾医生说到这里,又停了停,他看见白擎一脸震惊,显然是无法消化这个信息,但接下来的内容,又不得不告诉他:“我帮他检查了,发现他刚刚生了孩子,但问他怎么回事,他什么也不肯说 ——你得去看看他,他还不到15岁……很可怜。”顾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和白晋是多年的朋友,虽然后来关系淡了,在他心中依然有极重要的位置,待白臻更是如同自家子侄一般,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连他都觉得无法接受。
怀孕,引产,生孩子!
这些词语,居然全都用在了白臻身上,用在他最爱的弟弟身上——白擎历经了自己儿子的出生,完全明这些词意味着白臻经历了什么样的事——白擎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医生,脸都白了,嘴唇也有些抖:“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不知道,这太荒唐了,他才多大点,你是没看到他那可怜样,”顾医生紧缩着眉头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唉!我见他这两天看人的眼神,都不大对了。”
听了医生的话,白擎颓然的坐进沙发里,双手插进头发里,头深深的埋下去,半天抬不起来。
顾医生也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颤抖着的肩膀,想宽慰他几句,却发现无从说起。白家虽说不上多么和睦美满的家庭,但好歹也保持了表面的完整。这下几天之内,这个家就塌了,而两个弟弟都还未成年,一个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能接受得了?
第二天顾医生带了白擎去见白臻,兄弟俩一见面,都是一愣,对方的变化让他们都很吃惊。
白臻此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身体更为瘦弱,袖口露出的苍白手腕上有一大团青色,是打点滴留下的痕迹,哪里还有他离开时的样子。白擎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虽然来之前休息了一晚上,但他几乎都没睡着,一整夜都在想在白臻和父母的事,此刻的他虽然穿戴齐整,但脸色也很是憔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白擎走到白臻床边,先开了口:“小臻!你怎么瘦成这样!”
白臻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白擎,顾医生怕刺激到他,并没有告诉他父亲的事。白臻见哥哥突然出现,非常紧张,看着他不敢开口,等白擎说了这话,才艰难的回应:“哥……”
“哎,小臻。”听到白臻短短的一声呼唤,白擎在床边坐下,拉住白臻的手:“哥回来了。”
白擎温柔的声音,让白臻稍微放松了些,他低头看着哥哥的手,反握住他:“哥,你也瘦了。”
“我没事,”白擎将白臻的双手包在自己宽大的掌中细细揉搓:“怎么这么冷?很难过吧?”
“我……我没事。”白臻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回来了,他还是那么温柔的待他,他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了吗?那父亲呢?父亲肯定也会马上找到他。会不会又要把他带回去?父亲跟哥哥说了他的事吗?之前父亲答应过他,要瞒着哥哥,瞒着所有的人,可林姨还是知道了,她会讲给哥哥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脑子里很多念头都冒上来,乱作一团,埋着头不敢看哥哥。
“小臻!”白臻总是这样,总说我没事,总低着头把心里的想法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白擎想起一年以前的那晚之后的第二天,他也是这样,笑着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白擎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前几天他在美国接到电话,说父母都出了车祸,要他迅速回来。他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可看了警方的调查,才知道并不是撞车或是车况出问题之类的原因,而是不知何故车子就往高架桥下冲出去——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根本让人无法理解。骤然间白擎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醒来,即使醒来,也面临着下半身瘫痪的危险。白擎觉得自己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大,却完全没想到,白臻的事情,更让他震惊!
听了顾医生的话,算算日子,白臻那个打掉的孩子,不就是……不就是自己跟他的那一夜,怀上的吗?
一想到这个,白擎就止不住的浑身冰凉,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他将白臻抱到怀中,脸紧紧贴到白臻的发上:“小臻!小臻!”
29.
哥……哥……
白臻的脸埋在哥哥胸口,想出声唤他,声音却堵在嗓子眼,只好也回抱住哥哥,双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连手指的关节都发着白。白擎的双臂是那么的温柔和有力,他的脸摩挲着白臻柔软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那一刻的温暖和安宁,让白臻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骤然放松,他的心猛烈的跳着,眼泪再也止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
白擎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弟弟哭了之后,他将白臻颤抖的肩膀抱得更紧,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一颗颗流进白臻的发丝里。兄弟俩就这么互相抱着,半天也没分开,旁边的顾医生看到白臻总算是哭了,虽然觉得兄弟俩亲密得有点过分,但也放心了不少,就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小臻,”白擎忍住自己的眼泪,将怀中白臻的脸捧起,闭着眼亲吻着他的前额和眼睛:“别哭了,小臻,别哭。”
哥哥的吻让白臻止住了抽泣,但眼泪还是不断的往下掉,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的脸,见上面也还挂着泪痕,就伸手慢慢的将它拭去,俩人就这么互相默默的安慰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擎抱着白臻躺在床上,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白臻的眼泪还是没有彻底的止住,仍然不时有晶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白擎就不断的亲吻着他的脸,额头,双眼,鼻尖,脸颊,偶尔也会吻上他苍白干燥的双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没有丝毫情欲意味的吻,如同编织了一张密集的温柔之网,将白臻包裹。
白臻慢慢放缓了呼吸,躺在哥哥的怀抱里,所有的思绪都飘远,如同躺在一个温暖舒适的摇篮,渐渐陷入单纯的梦中。
见白臻睡了,白擎也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接着浓厚的倦意便如潮水般涌起,他闭着眼感受着弟弟的体温和轻柔的呼吸,将脸贴在弟弟耳边,也很快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