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已近凌晨三点,勤陌正打算换衣服休息,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请进。”
却见司徒靖扬神神叨叨地跑进屋,说:“勤陌,诺,新年礼物。”他递上的是包装精美的盒子,勤陌只能凭感觉将手伸进里头,是不厚的一张硬纸片,不,应该是卡片。
“这是?”明知道他看不见,不对,卡片上印的是盲文,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越到后面,指尖越发颤抖得厉害,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冲口而出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司徒……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司徒靖扬揉了揉他乌黑的发丝,宠溺道:“怎么会,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你,司徒靖扬。”颤声的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起伏,当他还身在感动中时,对面的人突然插进一句话:
“那我的礼物呢?”
下一刻,在司徒靖扬的错愕中,勤陌张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只用俩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低诉:
“谢谢你的归来。”
第十九章:拥有
甫下飞机,第一次感受异国他乡的气息,难得的夜,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故国千差万别,浓浓的异域风情驱赶了些许长途疲累。飞机上带不了宠物,他早早地将赤兔托付给了老管家。跟着身旁的他驱车去到此行的目的地——PRH,M国最好的医院,勤陌收到的新年礼物正是源自该医院的治疗邀请。
夜凉如水,吹开额际的碎发,车子开得平稳顺畅,喧嚷似乎只在固定的几个地方,安澜才是行程中能享受的,也是他奢求已久的。他看不到驾驶座上那人是何神情,听到压抑的呵欠声,才懂得饶是体力甚佳的那人也难免会露出疲态。原本M国是有人接机的,可那人执意不让,只说要享受两个人的旅程,其实,是为了他不尴尬吧。嘴角慢慢扬起的弧度纯然无邪,侧首瞅见他表情的人似乎也为之感染,展开大大的笑容。微凉的指尖碰了碰那人的左手,又怯怯地收回,那人的笑容愈发灿烂,遂以宽大的手掌将他略显单薄的手包裹在掌心,温暖彼此。不经意撞上各自回头的视线,才更坚定了那人的决心。
“勤陌?”不由地低低唤道,声音低醇依旧。
“嗯?”侧身,只这一个动作,小小的车厢里就拉近了俩人的距离。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入他的黑眸中,异样神采。
“帮我把领带解下来,好不好?”弥漫在二人间的温度一下子好似蹿得老高,只听那人又补充道,“好像有点热。”自然是明知故犯的调侃,注意路况的同时,更多的是欣赏勤陌变化的表情。
“唔。”极低地应了声,小心翼翼地越过中间的空隙,去解那人的领带,有些毛手毛脚的动作,惹得那人更加促黠地盯着他,自然无法忽视他耳根处的绯红与难免擦过那人肩膀处的灼热的呼吸。层叠在二人间无处不在的空气好似也多了分氤氲的暧昧。
手术被安排在到达后的第三天,他只是遵照医嘱做些适当的准备工作,乐得轻松,其间那人一直守着,也不多话,毕竟二人都是平日沉默寡言之人,处到一起也多是各做各的,倒也默契十足地不干扰彼此的陪伴。及至进入手术室前,知道他的紧张,也了解他的挣扎,那修长宽阔的手拍了拍他的,目光灼灼:
“我等你。”继而在他额前落下浅吻,也许是连个吻都不算的轻触,就好似世上最好的镇定剂安抚了他的忐忑,一层一层的不安在那轻柔的触感中剥落。
“好。”他低低地应了声,扬起自认为最灿烂的笑颜,即使是最后一次,他也会留给这个人最美好的一面,而不是被病痛折磨到扭曲的脸庞,那便足够。
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在司徒近乎煎熬的等待中流逝,医生告诉他手术很成功,不日他就能重见光明。司徒看到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他,面色有些苍白,脸上淡淡的表情还残留着四小时前的印记,呼吸清浅,司徒隐隐地已在期待多日后与那双眸子的重逢……
长夜漫漫多了一个人在身边守候,似乎不再变得那样令人难熬。有时,无声的一个动作,便能替代太多的甜言蜜语,那一份情无关身份无关性别渐渐在谁的心底种下,无声地萌芽。医生说他的身体底子不太好,术后会发烧,那人时刻谨记着医嘱,不敢有丝毫懈怠。喂药、喝水、擦身,样样都亲力亲为,不借他人之手,惹得医院里的美女护士都嫉妒他的好运气。何其有幸,遇见这样的他。
意识忽而清醒忽而模糊,眼睛上的药物有着微凉的刺激,身体在冷热交替中浑浑噩噩地难以入眠,又生怕吵醒了在床边忙碌了一整日的他。掀开被子,艰难却不动声色地下床,攀扶着墙上的扶手去到盥洗室,想要洗个冷水脸,好驱散一阵阵冷热交替的难受。却不想身子沉乏竟已到这样地步,走几步他就发觉自己的不对劲,身体好似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任凭他怎么努力往前走,步子还是很难移动,盥洗室明明在很近的地方,此刻怎么也变得难以到达。而后,他也没在意边上,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不是撞翻了东西,而是他被地上的水壶绊倒了,幸而热水不多也不烫,可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人。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沙哑,他只能拼命摇头,告诉那人自己无事。那人将他急急地扶将起身,紧张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直到确认没事才兀自松了口气,如此丢人的一幕,他自觉尴尬,却还是逃不过那人的眼。原以为会降临的责备尽化作那一声低低的叹息了。
然后,那人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他听到自责的声音:“果然,该死的我居然睡过去了!”不发一言地两手托起他沉疴的身体,三两步就将人抱到了床上,贴退烧贴,叫护士,喂药,喝水……一样都不落地悉心做好,才轻吁了口气。
“睡吧。”
“你也早点休息。”喉间不经意地发出嘶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难听,还是不忍心这人为自己熬得太过辛苦。
呵,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弹了下他的额头,对上他担忧的面孔,以及硬挤出来的苍白微笑,不由得认为此行再辛苦也值了,便说道:“知道了。”话语缱绻,多了几分爱意,少了几分冷漠。目光灼灼倒映着他的身影,深邃的眸子更加幽远,看不出原本的情绪,不知为何让人觉着仿佛笑意只是面上的,却达到不了心底。
拆线的那天,司徒凌晨就神色匆匆地出了门,等了许久都不见回来,习惯了有他在身边,勤陌未免有些落寞,深知这人不会凭空消失,他自然不会对那人的行踪过多追问。任凭医生在他眼睛边上动作,一圈一圈地解开层层包裹的纱布,雀跃的心思与紧张的压迫共存,只好左手握住右手,方能消除这一刻的压抑。心跳跃如擂鼓,神经都跟着紧绷,最想看到的那人却不在边上的失落感还在蔓延。
“Open your eyes,please.”随着医生的节奏,他惶恐着同时兴奋得不能自己。怯怯地睁开眼,这样的动作曾在梦里千回百转,生怕是个易碎的梦一般,他紧张得身体都几乎要颤抖。然后谁的手带着暖意混合着外面青草的气息捉住了他的,好容易才才起头,映入眼帘的某人的脸清晰地在面前放大,小麦色的肌肤,浓密的剑眉,灼灼目色,高挺的鼻子,微笑的唇,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视力恢复的事实。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失而复得的美好,是这个人不辞辛苦地日夜照料。
“靖扬,我看见了。”声音里有着他的颤动与喜悦,不再是司徒司徒的疏离与推拒。
“恩。”清晰地看着他的变化,初时与自己的一夜荒唐,而后的落荒而逃与找回时的敌意抗拒,再后来二人的朝夕相对与对方给予各自的悉心照料,以及记忆中失恋的晚上勤陌给予的善意与理解。
四目相对,羡煞了旁人。对方眼中的自己俱是欣喜的摸样,才听到这人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不见医生的反对,身旁充满了祝福的目光,坚定地道:
“好,我们回家。”
奕奕神采的眼眸专注着谁的眸光,似要跨过多少轮回才能找寻得到,有些话,说出来太沉重,也许就是不经意的行动,会牵引我们走向他的归属也说不定。
第二十章:三生(上)
日子无声而平淡,对于该说出口的那三个字,谁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时光轻描淡写地划过短暂的温馨时刻。前一秒,他还在为使命而苦痛,下一秒,他已经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就像坐上了云霄飞车,勤陌不敢相信,仍是坚守着来之不易的温存。
视力恢复的情况甚好,已然不需要他人的帮忙换药,只消平日里注意用眼,一般的视力水平也不是什么难事。在M国的日子,他依然忙碌,日日早出晚归的,总也带着那张笑颜回来,眼睛里写满了疲惫也是暖暖的笑容。勤陌边做着日常的复健边为那人寻觅补身子的膳食,甚至跑去唐人街跟老师傅拜师学艺,一来一去的,厨艺进步神速。他希望看到那个人吃着他做的食物时的满足和惬意。
情人节前的那些天,在古玩街淘到一块质地上乘的墨玉,没有犹豫地就买下了,请人去雕了花样,原是打算情人节送的,等了一夜,他却未归。失望之余也只有将送礼这事儿搁置了。
2月渐进尾声,正打算说回国的打算,他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少有的笑意盈满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勤陌问,似乎也是被他所感染,面上有了笑意,顺手揽过那人的外套,挂到衣架上。
却听他道:“我们去旅行吧。”
一锤定音,繁忙的工作后适当的休息很重要,享受生活也不失为一种调剂的情趣。第一站是瑞典,正值滑雪的好季节,怎能错过美丽不可方物的北欧。放眼望去,茫茫的一片雪色,林木原是郁郁葱葱的,都裹上了银装。因为还处于冬季,又靠近北极圈,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白昼比较短暂,只有把握了好时机,带上满满的装备与熟悉路线的当地导游,他们才获得滑雪探险的奇妙经历。除却第一次摔了个狗啃泥,小半天的成果马马虎虎也滑得有模有样了。在斯德哥尔摩玩儿了几天,转战法国,吃正宗的鹅肝,品美味的葡萄酒,漫步在浪漫的香榭丽舍大街享受时尚的气息,也去塞纳河左岸感受文化氛围浓郁的法国。再依次走过西班牙、意大利,才又回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那个名叫芬兰的国家。
“你是故意的。”他看着面前笑得有些奸猾的人道,明明可以直接去的芬兰,却偏偏要吊人胃口地跑一遍欧洲才肯回来。
“你不欢喜?”幽然深邃的眸抛却了伪装,直直地望进他的,四目相对,突然,再多的言语都成了多余的点缀,岁月静好,真心以待谁的真心,谁在颈边呵出热气,酥酥的麻麻的,透着些许戏谑,“你的耳朵好红。”
“你——”倏地退开彼此的距离,“不可理喻。”那娇羞的口吻,连自己都不相信,大概是被这人传染了的缘故。一肘子就直接敲了过去,全然不理那人猝不及防的惊呼。
“好了,好了,不闹了。”司徒抓住了他的手,指节纤长白皙,有着薄薄的茧,“看,情人节的礼物。”指着不远处的草坪,他顺着司徒手指着的方向望去,没有发觉异样。
“看!”
他抬眼,只见自己昔日崇拜的偶像正驾驶着他的F1赛车疾驰而过,留下风的呼啸与那惊鸿一瞥。那么近,又那么远。红色的车身不输于当年夺冠时的风采,花纹繁复的头盔上每一个记号写满了赞助商对于这位天才车手的厚爱,一如当年。引擎的声音响在耳侧,竟比那抹身影更令人激动万分。失明之后,他也听过几次那人的比赛,每一次引擎响起,他就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倒不是蠢蠢欲动的少女情怀作祟,而是曾几何时,偶然拨到他的比赛,在一次次惊险的超车后完成漂亮的转败为胜,在那小小的赛道上实现多次超越的镜头令他无法忘却,也因此喜欢上了这项运动。时隔多年,那种激越的心情也是他每一次前进的动力。
他不是上个赛季就退出F1了,怎么……想到这,他看了眼边上的他,无邪的笑容里是他熟悉的温度。
“怎么,看傻了?”逗趣地在勤陌眼前晃了晃。
“你才傻了。”回嘴道,“不过还傻得挺可爱的,呵。”不禁捏了捏他两颊的肉肉,一副认可的样子。满目的白色已然被人刻意换成了葱绿一片,到处洋溢着生机,忘了说,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芬兰境内某一处F1赛道。其实应该算是室内的,然而它却与室外的几乎无差别,除却多了个恒温控制的系统。据说是为了便于选手训练。灯光如白昼,葱郁的山林显得格外清新,胆向心生,少不得也下场开几圈,过足了风驰电掣的感觉,怪不得人说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运动,没有一项运动能与它的速度、乃至花费相媲美,极限的速度与刺激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让人不热血沸腾也难。
摘下头盔,走向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司徒靖扬,又是为我治眼睛,又是陪我去旅行,你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所幸,你还不笨。”递上毛巾与他,宠溺地道,温润的话语好似能掐出水,神情无比认真,郑重地回答着。
“你……开玩笑的吧?”愣了愣,他的声音干干涩涩的紧巴,似乎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得不轻。
只见他渐渐地靠近,将他揽在怀里,聆听自己鼓动的心跳:“若我说‘一心人,永不相负’。你信是不信?”
面上发烫,那人还要抬起他的下巴,逼着那羞涩的表情与他相对,扑腾的心跳不止,望进了谁的瞳眸:“我信,也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否则,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早有觉悟,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的。”环抱住他纤瘦的腰身,收紧的手臂昭示着他的所有权。心里暗自刻下誓言:就算有,我也会减去你的羽翼,绑住你的双腿,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却不想甜蜜的许诺说得太满,某些离别猝不及防。
第二十一章:三生(下)
“给你的。”勤陌自认为不是扭捏之人,却在给礼物的时候面露窘色,耳根子都跟着红了大半。
“是什么,礼物?”司徒靖扬好像总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羞羞答答的没有平日的淡漠疏离,平添一分诱惑,见勤陌不搭理他才赶紧地拆开。包装很简洁,说白了就是一纸盒,没有多余的修饰,倒很是符合他平日的性子,里面豁然躺的是一块雕得栩栩如生的墨玉貔貅。
貔貅,上古时的一种瑞兽,有着辟邪转运之效。
“谢谢。”四目相对,俱是真挚的目光,掩映着彼此,眼神交汇中,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他用红绳将玉貔貅穿好,挂于脖颈间,交缠的双手握住彼此的幸福。这天,牵着他的手穿梭在异国的街头,即便遇上他人异样的目光也勇敢地迎视,交握的手不曾放开。开着帅气拉风的吉普车,一路西行,来到M国最著名的大峡谷前。
大峡谷十分波澜壮阔,自是以它的蜿蜒曲折而闻名于世,像是桀骜不驯的一条大蟒,雄踞于高原之上。奔腾的河水不停歇,永久地唱颂着生命的赞歌那般永无止息。车行至最高处,两人才下车。自上往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便会葬身峡谷中,粉身碎骨。
正值傍晚时分,夕阳余晖零星落在二人身上,突然有了世间独我二人的感慨。他自身后将他拥入怀中,低醇的声音在耳畔渐渐响起:“勤陌,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