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粗制滥造。」
宫女点头接令,遂与其他同样手捧布料样本的宫女排排倒退离开;后一排端着腰果、杏仁、核桃、梅子等等食物的宫
女上前,让靖宁观选庆生宴所需的甜果。
「话说回来,子舟这孩子打猎打到那儿去了?都叫崇彪日落前带他回来,到现在还不见身影,莫非连崇彪都制不住他
?」靖宁嚼着核桃,手里又挑着腰果。
「应当是快回来了。」宸月笑了笑。「子舟自小即很听崇彪将军的话,将他当亲哥哥一样,不会违逆的。」
「唉,说到这,我就有些担心。」靖宁叹一声长息,对宫女交待要哪些甜果之后,挥挥手要所有宫女离开,只留下她
与宸月二人。
沉香院忽然静默下来,宸月不甚习惯,但见靖宁脸色凝重,便关心询问:「母后担心什么?」
靖宁再度叹息,道:「算来算去,子舟已届十八,以皇宫里女人之多,早该对女人萌生兴趣,学习房帷之乐以利成亲
后顺利添留子嗣。为此,我还特地安排谙性事的美貌宫女在他身边,叮嘱随时教导,哪知后来听她们回覆说子舟连看
都不看一眼,经常只顾与崇彪两人对月饮茶谈话。」
宸月尚听不出靖宁话中之意,反问:「母后觉得这有何不妥吗?」
「两个大男人,饮什么茶?谈什么心?」靖宁以青杖重击地面,发出愠怒声响。「难不成子舟想步他老子的后尘,爱
个男人?」
此话一出,宸月也变了脸色,回想起先皇宠爱男伶的过往,心肝沸腾似地滚烫灼疼,反呕之气哽在喉头,甚是难过。
如今听到亲儿可能也对男人有兴趣,更是焦急难忍,不知如何是好。
「我相信子舟不会的。」宸月出言安慰靖宁,心头却清楚她这话说来有八、九成是为了安慰自己。「男人与男人有什
么有趣之处呢?全是莽壮粗汉,谈心又能谈些什么?恋又能恋些什么?」
「你可别忘记,过去那贱男妖长得比女人还魅艳,否则怎会叫我儿的魂全勾了去?」提起鹤云仙,靖宁依旧满腹憎怒
。
「外表漂亮有何用呢?身体不还是男人?两个男人如何巫山云雨?怎么传宗接代?」
「男人与男人的床上之乐不说也罢,全是肮脏事儿!」靖宁啐口啖,随后闭上眼,沉重地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赶
紧为子舟成亲,免得他误入歧途。」
「嗯,」宸月忧心地点点头。「待他返回,就与他说说这事。」
婆媳俩相谈到此,外头正传来呼令:「皇上驾到!」
第二章
暮日没入西山,皇城灯火盏盏点起,炫烂成一片人间银河。
华子舟步入更衣房,卸下戎装,换上一袭轻便的金黄软丝袍,长发梳成发髻,洗过脸后往沉香院走去。
沉香院里总是散着淡淡菩堤叶薰香气息,让人一踏入就感心神安宁。
话说这菩堤叶薰香乃太皇太后所好,据传自先帝驾崩之后,太皇太后患得持续性失眠,几乎每夜皆难以入睡或经常于
夜半时分莫名惊醒,简直如中邪般任千百名医诊疗皆束手无策,最后仅勉强靠薰香助眠,才稍有改善。
随报令声喊过,华子舟已步入院内,向靖宁与宸月下跪行礼,敬道:「儿臣参见母后、太皇太后。」
「平身。」靖宁伸手示意,待华子舟站起身后,她仔细打量起来。
华子舟正值青春年华,一米八的硕长身形搭上英挺站姿与俊容,浑身散发男性刚毅之气,看得靖宁频频点头,泛笑地
道:「很好、很好,当初没多重的小娃儿也长成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愧是我崇正王朝的当家君王。」
「谢太皇太后称赞。」华子舟有些得意,兴头一上来,将今日于狩猎场上的英勇事迹也描述了一遍,靖宁与宸月淡然
而笑,既未反对,也未赞赏。
见两人无明显表情,华子舟倒懂察言观色,收了嘴,改问:「母后与太皇太后有何事相告?」
「子舟,哀家与太皇太后已为你挑好大寿当日的衣着及其他鲜果甜品,你可准备好了?」宸月道。
华子舟倾头稍想片刻,老实回道:「禀母后,儿臣不知该准备什么。」
「你今年已届十八,乃成家立业之龄。」靖宁柱着玉拐朝铺有保暖蚕丝垫的座椅走去,宸月紧跟于后,扶持因年老导
致膝盖退化而身形不稳的靖宁入座。坐定,靖宁续道:「我和你母后决定在你十八岁寿诞当日,同时举行选妃大典,
自各家诸候的女孩儿中为你觅个门当户对的佳人成亲,好传宗接代。」
一听,华子舟面色微变,内心极甚不愿:「儿臣尚不想成亲。」
靖宁眉梢一扬,沉声问:「为何?」
「儿臣欲先将心思置于国家大事,不愿多想儿女私情。」
「专心国家大事固为首要,为皇室留下后代亦是义务,不可顾此失彼。」靖宁道:「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天
经地义,不违常理,何需推辞?」
「可儿臣未想娶亲,更不想在庆生大典中选妃。初见之人,哪知良善劣恶?何判宜家与否?」华子舟提出异议:「若
母后与太皇太后希望儿臣成亲留后,儿臣日后多留意对象就是。」
宸月皱眉,神情严肃:「你贵为一国之君,终身大事岂能儿戏?理当由哀家与太皇太后陪同审视,慎而选之。」
华子舟沉默,不悦之情翻腾汹涌,却又寻不到合适理由拒绝,只好闷声不吭。
靖宁与宸月视华子舟的闭口不语为默认,两人互望一眼,由宸月开口:「行,此事就定,你回房休息罢。」
华子舟叹了口气,仍不失礼节地作揖:「儿臣告退。」
皇帝走得不见人影后,靖宁一手抚着杖上的白玉球儿,边对宸月道:「瞧子舟不情不愿的,真叫人担心。」
「母后您就安个心罢,随后我吩咐春槿这几晚服侍皇上入寝,并强制教导男女之道;等子舟尝到甜头,或许会欢喜接
受成婚之事。」宸月在靖宁旁的紫檀木雕凤椅坐下,嗑起茶几上的瓜子儿。
「希冀如此,愿上苍保佑崇正王朝永盛不衰。」
靖宁接过宸月递来的瓜子儿,啜着外壳的甘咸,望向院外悬于天际的一轮明月,心神不知飞去何方,愣愣地发呆。
第三章
夜幕低垂,饮尽月光的露珠儿醉卧荷叶,羞辉轻闪。华子舟伫足寝宫外侧荷池边,双手置于身后,出神凝望满池宁静
,内心却思绪纠杂;想起寿辰之间将届,倍感纷扰。
国家兴泰平安,倒毋须烦恼,此刻如石般压在华子舟心上者,乃是婚姻大事。
寻常男子谈及娶妻生子,多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对华子舟来讲却绝非如此,不仅不乐,甚有嫌恶之感,恨不得此事
永不来临。
追究原因,华子舟亦不明所以然。宫内人多,偶会于花园僻角撞见厮僮与宫女私会秘媾,除训以行为不检之罪,华子
舟难免疑惑男女之道究竟乐趣何在?曾叫过厮僮来问,厮僮形容得天花乱坠,什么欢乐远胜得道成仙、好过极乐世界
等极尽夸张之词全脱口而出,他道来面泛红光,兴奋无比,但华子舟仍兴致缺缺,毫无所动。
会否自己异于一般男性?
华子舟曾有此疑问,可他身体全都正常,功能亦健全,偏偏对女性就无兴趣——或许也因如此,方能专心习知学识,
致力国事不遗馀力,是以这事往往被抛开九霄云外。
如今母后与太皇太后提起成亲之事,又令他重生困恼。不好女色,要个女人同床共枕做啥?岂不自寻麻烦?
无奈此事无解,叹了又叹,华子舟摇摇头,遂迈开步伐,垂丧回房欲寝。
然一入室,即见春槿手捧一盆温水放置几上,主动铺起床被;华子舟甫进门,她立时微蹲行礼,娇声道句:「皇上万
福。」
华子舟上下打量,春槿全身仅着一套粉色薄纱,衬得肌肤嫩白无匹;一丝不挂的玉体于若有似无的遮掩下隐隐若现,
丰满酥胸更在弯身时呼之欲出,夹带清雅淡香拂鼻而来,充满魅惑挑逗气息。
过去十多年来,因华子舟不惯由宫女服侍,故入浴、就寝皆自行动手;今晚忽有宫女来伺,又穿如此轻薄衣裳,不禁
令他愣上半晌。
「朕一向独自入寝,你难道不知?」习惯被打破,华子舟有些不悦,语气稍显责备。
「皇上请息怒。」春槿柔柔回应:「是太后担心皇上已成年,难免孤枕难免,故吩咐春槿前来服侍。」
「不需要!」华子舟皱眉低斥:「出去,朕一人即可。」
「皇上,勿将奴婢驱出,太后怪罪下来,恐会诛连九族。」
「出去!」履劝不听,华子舟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春槿花容失色,一脸惊恐。
「皇上,请给春槿一次机会,春槿会尽心尽力讨您欢心。」也许畏惧太后过了头,春槿竟不顾皇上贵为龙子,整个人
扑了去。软绵绵又渗香的娇躯跃进怀里,华子舟非但不感到高兴,反出手用力推开,令春槿飞跌撞倒床边整排彩墨牡
丹花屏风,重重摔在地上,泣得梨花带泪。
华子舟虽怒,尚能分辨出春槿多半系受太后所逼,身不由己;又看她俏脸煞白、泪花乱转,心头一软,叹气道:「朕
不逐你出去,亦不想同你共寝,索性你今晚就在此过夜,明天回禀太后说朕已同你合欢就是。」
春槿六神无主,尚无法接受华子舟的提议,颤抖道:「可是、可是……」
「再多言,朕立时命人将你赶出寝宫!」华子舟挥手指向外头,动作大得衣袖发出唰唰声,颇有意志坚决之样。
皇上厉声威胁总算叫春槿臣服,她乖乖上了床铺,埋进金黄蚕丝被里;华子舟见她听话,便扶正屏风,再转身欲离开
寝宫。春槿见状,忙嗫嚅急问:「皇上,您要往哪儿去?」
「没你的事,只管睡你的。」华子舟连头也没回,甩上门快步前行,深夜宫庭里静得出奇,除偶有报时官现身之外,
几乎是人烟绝迹。
独行于重重绕绕的昏黄走廊,华子舟甚是烦躁不安,恼怒太后竟擅自安排女人予他,欲要他行周公之礼,殊不知现今
他对成亲丁点儿兴趣也没,怎能强迫他接受。怀着满腹闷怨,不知不觉中走到宫内守卫与将军居住的「御卫院」,朝
内瞄上几眼,见崇彪房里的灯未熄,于是信步踏进,敲都没敲地推门而入。
话说崇彪虽为一介武将,却钟情于趁夜深人静之时独坐案前阅书,凝神贯注,全然投入文中境界,连华子舟蹑手蹑脚
来自侧旁都不晓得。
平常多在荒原狩猎较量,看到的全是崇彪剽悍的那面,如此文静优雅的情景还真是首次目睹。是以华子舟捉狭之意萌
起,故意绕至崇彪身后,伸手往粗壮的脖子上掐。
岂知这一掐竟引来崇彪极大反应,他只以为有人偷袭,丢开书册反手一抓,立时将华子舟整个人给摔在地上;脚尖一
挑,将悬于柱上的宝刀震至手上,抵在华子舟颈上。
「崇彪,等等,是朕!」华子舟给拧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止住崇彪汹汹的攻击。
定睛认出真是当今圣上,崇彪陡然一惊,放开刀,跪下磕头:「臣有眼无珠,莽撞行事,误伤龙体,请皇上怪罪!」
「是朕太大意,忘记你武功高强,怎能怪你?」华子舟揉着脖子:「朕没事,你快平身。」
「谢皇上。」崇彪应过后,起身坐好,自几上的茶壶里倒过一杯热茶端给华子舟,又问:「时已二更,皇上怎还未寝
?」
「说到此,朕就有气,堂堂一国之君竟无能决定终生大事,可真笑话!」华子舟仰首饮尽热茶,忿然将茶杯置于几上
。「母后与太皇太后擅自决议于寿辰当日选妃成亲,更于今晚派过春槿守在寝房,要朕与她欢好,学习男女之道,你
道这荒不荒唐?」
崇彪粗眉上扬,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华子舟续道:「朕对成亲之事毫无兴趣,更不贪男女欢愉,真不明白何以母后
对此事紧张兮兮,硬逼上架。」
听华子舟埋怨,崇彪亦不解太后此举原由,只能静默聆听,再斟杯茶予华子舟,当是给他润润喉、消消气。
华子舟饮过第二杯茶,心情已平静许多。一阵晚风自窗外吹来,淡淡青草香混搭夜晚特有气味;望着烛火随风轻曳起
舞,华子舟忽地兴起,道:「崇彪,不如你陪朕出宫走走。」
第四章
皇帝下令,臣子焉有抗旨之理?崇彪遂收拾书册,换过轻装后,与华子舟策马由皇城暗处离去。
话说回来,华子舟自小生在皇城,甚少有机会出城,即便是微服出巡,亦多选择白昼以策安全;要说夜间出城,还真
是头一遭。
来到民间,四周火树银花,喧嚣撼天,连漆黑夜空都染了一身金黄。街道熙熙攘攘,填街塞巷,多见脸颊吃酒吃得红
通通的男人成群嬉闹;两侧红楼翠阁并排,廊下悬着大红灯笼,门口罗列多名妙龄俏颜女子,个个薄衣轻纱、肌肤赛
雪、青丝柔亮,发簪上清铃铃金珠子随巧笑轻曳,衬得更加美艳动人。
望这厢热闹情景,华子舟疑问:「此是何地?」
「烟花酒楼,男子寻欢作乐之处。」崇彪回道。
「寻欢作乐?」华子舟皱眉:「又是男女那档子事儿?」
「不尽然,亦可寻一厢房,听丝竹、品美食,浅酌几杯,彻夜交心长谈。」
「怎你如此熟悉?莫非夜夜来此?」华子舟以狐疑眼光望向崇彪,崇彪顿时红了脸。
「皇上,您别误会。」崇彪忙解释:「臣不过系有个远房亲戚也在此处开了间院,曾进过几回,才略懂一二。」
「是吗?」华子舟挑眉眯眼,仍甚怀疑,崇彪脸胀得更红,不知作何是好。华子舟捉弄够了,才再道:「既然是你亲
戚的院,带朕去瞧瞧。」再顿顿,华子舟重又道:「等会儿进去,别再呼我皇上,省得给人知道咱们偷溜出来,懂吗
?」
「是,高公子。」
见崇彪立时改口,华子舟满意地笑问:「你亲戚开的院叫什么名?」
崇彪未答,直指正前方富丽堂皇的楼阁,门前一双金花大红柱,头顶深褐檀木匾,烫金的「桂花院」字样闪烁无匹。
左侧一棵桂花树开满清白花朵,香气飘得极远就能入鼻,诱人前去;整座大院灯火通明,人声沸腾,热闹哄哄。
「桂花院?」华子舟眯眼沉思:「怎地觉得似乎听过这地方?」
「桂花院是我六叔所开,头头尾尾已有十多年,院内虽男女皆有,却以男伶闻名千里。」
「男伶?」
「今既来此,与其我费神解释,不如直接入院观看。」崇彪领着华子舟来到桂花院门口,几名出水芙蓉般的少女步履
轻盈地迎前来,个个粉腮红润、芳菲妩媚,纤纤玉手左拉右推,将崇彪与华子舟簇进院里。
一进院,一名头戴锦帽、身着华服、蓄八字胡的中年男性堆上满脸笑容走近:「彪儿,难得你今夜光临。」
「六叔,」崇彪向中年男性轻点头:「我带朋友来见识见识男伶风采。」
「朋友是吗?」中年男子转向华子舟,迅速打量一回,看出此人非富则贵,态度跟着恭维起来:「您好,小名崇六,
如何称呼?」
「姓高,名天福。」华子舟回道。
「高公子未曾见过男伶?」
「不曾。」
「若然如此,您今晚可真来对时候,桂花院今个儿正有位新角儿上场,包君满意。」
听崇六话里别有意涵,华子舟甚不自在,解释道:「今日前来,绝非求鱼水之欢,单纯想排解满腹闷气,顺道开拓眼
界。」
崇六呵呵笑开,道:「华公子只管放心,咱院里的孩子精通琴棋书画,谈吐芳雅,定能搏您欢心,为您解忧分劳,卸
去您一身怨秽之气。」
第五章
崇六吩咐之下,华子舟与崇彪被领入一间厢房,红毯地面、金镶黑柱;天花板彩绘仙女飞天图,色彩绚丽、维妙维肖
,连云朵儿都像真飘在头顶似地;房中央有张偌大桧木桌,以百年树干横切制成,弯曲树根恰成桌脚装饰,古色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