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高和一声,“白探花见了本王为何不行礼?”
白花花咄咄逼人,“向来只闻新皇笑,不见旧将死。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六王爷在白花花身边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慢酌着酒,“到底是聪明人。小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大哥死于自己的急功好利。若不是急着邀功,也不会让皇姐得逞。”
白花花接着,“所以安排了首战告捷,请君入瓮。”
六王爷连连点头,“你倒比你大哥聪明。”
向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白花花笑得苦涩,“没,大哥只是比我执着。”
六王爷的眼睛绿得闪闪发光,“是吗?小王可不这么认为。”
一个伸手,自白花花的怀里取出画像。白花花来不及,慌张地看着画像一点点展开,怀揣了那么久远的心思终于得以公布于世。白花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恨。
画像上的男子笑得倾国倾城,六王爷眯起眼,不漏过一丝一毫。“你大哥将少津看在眼里,你把他放在心口。”
爱在心口难开。
白花花要夺过画,六王爷眼疾手快,将画像纳入怀中,“小王把少津捆在身边。”
六王爷提了一壶酒,摇摇晃晃地合上门。却丢下一句话,让白花花久久不能释怀。
“木已成舟,为何还要刻舟求剑?”
为什么?连白花花也不知道为什么。醉眼熏熏中,少津的唇若隐若现。少津从来不知道唇亡齿寒,才会毫不心软地咬破了嘴唇,让自己如此难堪。
多少个没有星星的夜,白花花站在窗外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听着绵长的呼吸喝得不省人事。
少津是大哥的。白花花这么告诉自己。
第三十四章:捉奸
在爱情里,没有归属。念你的时候,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寻你的时候,蓦然回首,你没在灯火阑珊处。爱你的时候,以为柳暗花明,却原来百转千回。想你的时候,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白花花不知道,爱情永远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把戏。没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遇见一个人是一种奢望。
四月十五,黄道吉日,适于婚嫁。威武将军的棺木自西域风尘仆仆地运回来。夹道上行人寥寥,见了棺木,怕沾晦气,避之不及。避无可避,只好拂袖掩面而过,满眼的嫌弃。出征前的人山人海还历历在目。向来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白花花没告诉老祖宗大哥的事,以陪同少津回家省亲搪塞了。棺木自昏黄的官道慢慢摇来,车轮子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如怨如诉。
副将断了一只手,伤口结了痂,精神依然恍惚。见了白花花,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泪如雨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几乎梗咽着,“白探花,我等没能保护好将军。连个尸体都没寻着。”泣不成声。
白花花没说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人臣子,低人一等不说,君主赐死,还得三跪六拜,感激涕零。扶了棺木,在郊外立了个衣冠冢。
黄沙漏过指缝,咯着指节难受。入土为安,只是画地为牢。白花花喝得酩酊大醉,忘了红尘,忘了少津。对着无垠的星空,立下誓言,“大哥,莫怕。不日,少津会来陪你的。他是你的。”字字泣血。
回了城,是另一番光景。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彩灯从金銮殿一直挂到大街小巷,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六王爷黄袍加身,成为念经皇帝。乍听之下,还以为皇帝想不开,要以和尚为副业。其实不然,念经是假,念津是真。
念经皇帝站在城楼上,偎依在少津身上,满面春风。风很大,念经皇帝打了喷嚏,少津立马解下自己的长袍,小心地包裹了皇帝。揉揉小皇帝的碎发,满是宠溺。
许是今夜的月色过于美丽,美丽地令人不由自主地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扒灰的上了墙,把红杏攥出了墙。红杏忙着出墙,把绿帽子身体力行。
人群中的过激行为一山高过一山,直看得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也变成了老花眼。
年轻有为的青年生当作采花贼,死亦为风流鬼,小蜜蜂般地在花丛中打转,采了野花,不忘家花,左一个黄花大姑娘,右一个半老徐娘,只把两个娘捧上了天,忘了还有个娘十月怀胎。
老头子也不甘寂寞,拉了旁边的老太太。奈何老太太名花有主,裂开出没牙的嘴巴,笑得风花乱颤,不好意思地转过身,作小女儿状,嗲嗲地来了句,“讨厌,我家老头还没死哪。”
小皇帝自然不甘人后,人家是一个娘,他要给少津双份的量,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娘娘。对着千千万万的子民许下誓言,“今日是朕大喜的日子。朕今生只要少津。即日起,释放所有采花贼,普天同庆。”
好一个普天同庆!寂寞已久的寡妇也终于迎来了枯木逢春的春天。
老臣们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也不用前仆后继地牺牲自家闺女的幸福,成为皇帝背后忍气吞声的女人,看着丈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放过的行为,说着雨露共沾言不由衷的话。合上掌,对着菩萨,愿小皇帝千万不要欲求不满。
风把小皇帝的誓言吹得很远,很远,绵延到遥不可及的西域。少津看着小皇帝的认真劲,也是感动外分。揽了小皇帝,“少津,此言差矣。应为我只要白韶。”
小皇帝情意绵绵,甜死人不偿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好吗?”
少津乘胜追击,“好。少津,只要我,不许看旁人,不要齐人之福了。”
小皇帝答得铿锵有力,“只看你,不要齐人之福。”
相看两不厌。
白花花目睹了奸夫淫妇的行径,牙齿咬得嚓嚓作响,在大哥尸骨未寒的时候还如此猖狂,简直捉奸在床,人人有责。
夜半三更的天,大伙儿都是醉卧膝。徒留白花花形单影只地游荡在大街上。举杯邀明月,明月追着彩霞跑。
可怜的人儿,屋漏偏逢连夜雨。哪门子别提,偏是遇到哪门子事。夜风刮来夜猫的缠绵,煽动了白花花满腔的怒火。不在捉奸中逮个正着,就在捉奸中随波逐浪。
怒气冲冲地奔进皇宫,难得的普天同庆,侍卫前赴后继地去了醉生梦死,防备松懈,白花花一溜烟就到了皇帝的寝宫外。
芙蓉帐内,少津与小皇帝喝了合欢酒,开始干起正事。窸窸窣窣地一阵宽衣解带,两人坦诚相对。小皇帝的目光放肆地流连在少津身上,宽背窄腰,细皮嫩肉,赞叹连连,“果然好皮囊。”
少津笑得含蓄,“时隔八年,你还是如斯。”
屋内红烛点点,烧过一半,春宵向来苦短,若是没完没了地叙旧下去,不仅会露馅,还得不到实际好处。皇帝当即立断,“莫要负了春光,我们开始吧。”
白花花看准了时机,立马推开大门。屋内凌乱不堪,大红喜袍剥落,桂圆花生落了一地。白眉醉醺醺地从房梁上飞流直下三千尺。
白花花兴奋异常,终于不负所望地捉奸在床。当即健步如飞,彼此撕破脸,看看画皮下肉有几分,水有几分。乐极必生悲,一个桂圆悄然无声地溜到脚底下,成功地咯了脚,白花花一跳三尺高。
床上的两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少津对着小皇帝无从下手,撒了手,侧身躺下,很是无辜,“我是下面的。”
小皇帝也是有苦难言,为了少津少受皮肉之苦,当初只学会了受。两人数着龙床上的雕龙,直数得眼眶深陷。任凭美好春光,一去不返。
第三十五章:同流合污
红烛烧得噼里啪啦响,小皇帝一翻身,计上心来。自龙床的暗格里拿出夜来香,先皇曾凭借它在六十岁的高龄孕育出大齐最后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公主。
小皇帝兴高采烈地下床,一蹦三尺高,在腾空的瞬间,对上了白花花怒气冲冲的眼,当即天雷勾动地火。
白花花看小皇帝是赤膊上阵,马上气沉丹田,蓬勃而出。小皇帝捏了鼻子,瓮声瓮气,“白探花,来闹洞房不必备此大礼。”
少津从龙床里探出头来,赤黄的流苏流水般泄了少津半身,红烛掩映下,更添了几分魅惑。白花花禁不住心跳加快,闭了眼,默念急急如律令。
少津笑得风花乱颤,“小弟,你来闹洞房了。”
不说还好,一说白花花就怒气中烧,瞪大眼对着少津,“我来捉奸。”
小皇帝燃了夜来香,袅袅的紫气氤氲开来,与白花花的臭气分庭抗礼。好不一会儿,臭气才烟消云散。
少津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小皇帝绕过白花花,揽过少津,入了芙蓉帐内。要不是侍卫们去了醉生梦死,失了后备力量,何来这小子大闹洞房的嚣张。
少津的眼珠转了几圈,豁然开朗,“礼部尚书,相国李卫,刑部尚书,皆是奸佞小人。”
白花花的一口血几乎是喷薄欲出,“我来拿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说着顺手牵羊拿了烛台,烛台上积了涓涓的红泪,一个晃动,尽数倒在了白花花的手臂上,蜿蜒出好看的曲线。
少津看着花花的自残行径,十足担心。到底是手足情深,推开小皇帝,一个腾身来到白花花身边。持起白花花的手臂,烛油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血肉连成一片,惨不忍睹。
“小弟,这又是何苦哪?”
白花花呲牙咧嘴着,烛油蚀骨,痛彻心扉。
在屋檐上的太子余孽潜伏了半夜,睡眼惺忪,期盼了许久的小皇帝分桃,迟迟不肯上演,无从大饱眼福不说,还来了个不速之客,节外生枝。
咬咬牙,强打起精神,张三一挥手,唰唰地一干十几个人从屋檐上纵身而下。最小的王五站不稳,严严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开花。
小皇帝警觉地挡在少津面前,怒目横视,“尔等,意欲如何?”
王五自地上爬起,结结巴巴着,“打……劫……打劫啊。”
少津左看右看,最后对准白花花,“小弟啊,以后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惹得人家小朋友叫你大姐。”
白花花笑得心灰意冷,“他是叫你啊。”
少津不可置信,望着王五。想王五一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何曾见识过国色天香的佳人拿那电死人不偿命的眼一丝不苟地审视着自己,当即口水流下长三千尺。点了头,讨好地“大姐好。”
张三一甩大刀,最恨手下定力不足,在面前倒戈。马上舞了刀,逼近小皇帝,骨头咯咯直响,最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刀光剑影之间,仍然不忘把太子的训话带到,千叮万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皇帝被几十个死士纠缠,以一当十,气喘吁吁。少津看得心痛,赤手空拳便上阵帮忙了。可惜刀枪无眼,少津空有蛮力,蛮力还是临时性爆发地,坐吃山空之后,只有挨打的份。
小皇帝忙里抽空,叫嚷着,“莫伤了他的脸。”
可惜天不从人愿,张三一个倒钩拳,直直地打向少津的脸。少津一个后仰险险躲过,一摞头发,十足飘逸,看得张三眼冒红心,原来王五是情有可原的。
“都说了不可打脸,你还打。”少津嘟了嘴,不满。
张三抱了拳,装得人模狗样,“小生,这边厢有理了。”
白花花却是自投罗网,严严实实地挨了张三的一拳。此刻抱了头痛哭流涕。少津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怒气横生地对了张三,“你打了我小弟。”
张三看了看碍眼的白花花,讨好地笑笑,“他是讨打,我也没法子。”
小皇帝看着张三贼眉鼠眼地对了少津,狠狠心,“白探花,带少津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怕只怕倒时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尸。
白花花求之不得,拉了少津躲过媚眼,直直地来了寝宫外。少津扯了脖子,很不情愿,嘴里翻来覆去地,“不可落下少津。”
白花花听得头痛,“不是带着你吗?”
少津眼泪汪汪,“小弟,为何你越来越暴躁?”
白花花有给根面条上吊的冲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敲晕了少津,背上少津,走向大哥的衣冠冢。
行至半路,白花花看着荒郊野外暗影重重,背上的少津香汗淋漓,惹得白花花也是欲火焚身。
夜半三更天,不是杀人掠货,就是干些苟且之事。在夜来香的作用下,白花花对着说无缚鸡之力的少津,爆发了兽性。
落水鸳鸯,惊扰了无数的猫头鹰睁着昏昏欲睡的眼观望。
猫头鹰甲问,“他们所从何事?”
猫头鹰乙回,“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猫头鹰丙回,“传宗接代的大事。”
猫头鹰甲又问,“他很饿吗?都把下面的都拆了吃了。”
猫头鹰丙倒挂下去,看得仔细,“也许吧。所以饥不择食了。”
那夜的风缓缓地,天空一片乌起码黑,没月亮,也没星子。只是偶尔弄疼少津,少津睁着迷蒙的眼,欲说还羞地喃喃着,“少津,不可贪玩。”
眸中存着水,水中映着意乱情迷的自己,白花花几乎迷失在柔情蜜意中。
但愿,夜永无尽头。
我们没有尽头。
第三十六章:郎心狗肺
上京的西郊有一江一湖,当地百姓亲昵地称之为江湖。因著名字如雷贯耳,雷同了鼎鼎大名的江湖,曾一度惹来无数江湖人士顶礼膜拜,并盟约凡是在江湖境内,一切打打杀杀必将消声灭迹。如有违约,浸猪笼。
明令禁止之下,必有成效。这一带鱼龙混杂,地痞流氓,世外高人,交相往来,皮笑肉不笑,口蜜腹剑更是比比皆是。
白花花在去衣冠冢的路上迷了路,误打误撞地来了此武林圣地。
白花花拥着被折腾个半死的少津,一夜无眠。这个年代,没有阿拉神灯,没有人能如愿以偿。
太阳公公还是如期而至,裂着个血盆大嘴,碍眼地笑着。白花花叹了口气,起身穿了衣物,捧了一堆黄土,盖住少津,任其自生自灭,头也不回地扎进江湖里。水冷得刺骨,白花花却乐在其中。
少津自睡梦中惊醒,赧然看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荒郊野外。而今的强盗真是越来越没有职业素质,旁的强盗们不是劫色,就是劫财,开门见山。他们一介莽夫,只懂得打打杀杀,把口口相传的口号忘得一干二净。
更为可气的是,他们视主顾为草蜢。人死还要草格裹尸,他们倒是一抹黄土就打发了。
少津惦记起白花花的安危,草草地穿了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袍子,满世界地寻鬃花花。
“小弟,莫要吓大哥,快出来。”心有余悸。
风吹着树叶啪啪地落下。
“小弟,莫要害臊,不就被几个强盗欺负了吗?大哥知晓你也是身不由己,莫要怪自己。”
在湖畔洗衣物的婆子,动作稍稍停滞,整齐划一地把目光投向白花花,原来那娃是因为贞洁不保,才走上了不归路,不由得多了几分悲切。
少津气喘吁吁地来到江湖,看着花花的头一寸一寸地没入湖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情急之下不得不效仿女人的狮吼功,虽然深恶痛绝,到底立竿见影。
“小弟……莫要……做傻事……”
只见一字排开的老婆子纷纷压低了翻飞的裙摆。
白花花忍无可忍,从水中钻出来,水珠四溅,“若我说,欺负我的是你哪?”
字字锥心。
落花似雪,无垠。
落花随流水,奈何一个有意,一个无情。
少津有惊无险,“甚好,甚好。问渠哪得有清泉,为有肥水不流外人田。”
晨曦漫过水面,波光粼粼。白花花甩了甩水珠,水不寒人人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