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很自然而然地从左手投出。
漂亮地旋转着,朝篮框正中心旋去……
哥哥!
随着这声呼唤在脑海中浮现——碰!
“撞人!”
“哇!慕云!你没事吧?”
“慕云!”
“他、他流血了!”
“是不是撞伤了……”
各种声音混杂着,乱成一片,我的眼皮沉得睁不开,黑暗重重叠叠覆盖而来。
身体也动不了,只感觉手臂越来越麻木……
直至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冒火的眸子。
动了动嘴唇,我发出无声的疑问。
他瞪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尽管什么也没说,那穷凶极恶的眼光却足以让我感觉到他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指控。
老师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
“醒了?真是太不小心了!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去上体育课,若是伤口恶化可是会死人的!”
虽然被训斥着,但我心底却舒了口气。
还好,不止他一个。
“对不起,慕云,我不适意的……”
那时侯撞了我的同学面有愧疚地道。
“慕云,你怎样了?”
家彦也急急忙忙地探过来。
“你几时受这么重的伤啊?”
一时间被团团围住,虽然脑子有点昏,但却很感动。正想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一个冷的声音在我开口之前响起:“出去!”
所有人都一愣,安静下来。
床头边站着的那个男人以目光一一凌迟过他们。
“全部出去!”
室内的温度顿时降至冰点。
惟恐他又发出什么惊人言论,我忙道:“啊……抱歉,骆同学可能有什么事想和我说,请各位暂避一下……”
人都出去后,我立刻毫不掩饰地换上不满的表情。
“你究竟想干什么?老师也在,你这样子未免太……啊!”
胳膊冷不防地被用力握住,我痛得叫出了声。
他紧紧盯着我,面如寒霜。
“痛吗?现在……你知道痛了?”
他捉着我的左臂,一字一字仿佛从牙尖迸出来。
我咬紧牙,尽量不让疼痛发出声。他却捏得更紧。
“不肯请假,硬要来上学……连体育课也忍着上,而且……还用这只手!”
伤处一个唐突的挤压,我再度失声叫出,身体支持不住地扑到他怀中,腰际随即被牢牢环住。
全身都在发着抖,疼痛宛如电流,一遍一遍地侵袭着身体的每一处。我颤抖地看着他,回望我的表情除了冰冷的愤怒,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什么都逞强好胜,什么都出类拔萃,被那些人恭维着,虚情假意地说一些关心的话……你以为你真的是卫慕云吗?!”
他终于咆哮起来,如钢爪一样的双手扣住我的双肩,迫使我面对他。
“那些人关心的是卫慕云不是你!没人会理会卫慕风做了什么!就是这样也无所谓吗?就因为他是你弟弟,所以做到这个地步?活下来的人明明是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打断他的话,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一再地逼迫我换回卫慕风。
仿佛浪潮一般的悲伤在胸口涌动着,疼痛得连呼吸都像刺着冰针……
“卫慕风什么都没有,只有卫慕云……只有他,才是我唯一的珍宝!可是……可是他却离开了我!而且是我自己造成的!”
眼泪,一点一滴……
如断裂的珠子……仿佛那夜最后的告白……
“你根本不会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在出生前就已相执相守……比任何人都亲密,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会很奇怪,可是……我们却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对方!超越兄弟,超越血缘,我是真的爱着他!可是……可是……”
为什么……你要离开……
这样的惩罚……比什么都痛苦!
“我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如果有选择,所有人都会选择慕云活下来!而我……才是该代替他死去的那一个!”
我的身,我的肉,我的血,我的骨,我的心……
所有都为你——哽咽中,我隐约感觉到骆祺轩的手劲松缓下来,紧握成拳……
那宛如灼伤的目光,一直一直环绕在我身上。
母亲会来到学校,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慌乱地望向保健老师,我裁悔为什么没婴先请求他不要通知家长。
“小云!你哪里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一进门就冲了上来,那样子似乎刚从公司赶过来。
“妈妈……”
“你昨晚一夜都没有回家,莫非就因为这个……”
不顾身旁还有个骆祺轩,母亲拉开我的衬衫,一眼触到伤处立刻惊呼出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伤成这样!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坏人?”
“妈,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不要担心……”
“你还在瞒我!说什么到同学家住,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受伤?!小云,你告诉妈妈,是什么人?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云!”
随着这声怒叫,我的脸上挨了不小的一个耳光。
“妈妈……”
我无措地看她。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就因为你什么也不说,妈妈才更害怕!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提心吊胆……”
“妈!”
没料到母亲会如此激动的保健老师忙在这时候走过来。
“夫人,请冷静些,卫慕云同学不会出什么事的,有话慢慢说,他又不是卫慕风……”
“就是因为他不是小风,我才担心啊!”
浑身一震,我感到血液急速地向下降去。
指尖顿时冰冷。
“他和小风不一样……如果又有个万一,我……我……”
母亲泣不成声地诉说着,保健老师手忙脚乱地安慰她,我只呆看着。
受伤的左臂针扎似的疼。
“够了!”
忽然一声怒吼镇住了所有声音。
目光一致看向一直没有做声的男人。他的脸色暗若怖。
骆祺轩……?
“卫慕云?你们说卫慕云……?”
他猛地拉过我。
“从刚才起,你们就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家伙!有没有人想过他!”
母亲与保健老师不解又吃惊地看着他。我乍一闻言,立刻白了脸。
“骆祺轩!”
语带警告地叫着他。
他却置若罔闻地盯着母亲。
“看清楚!你身为母亲,难道连自己的儿子也分不出来吗?”
看着母亲眼神一颤,我也慌了。
“骆祺轩!你胡说什么?不准对我妈妈没有礼貌,你……”
“对!他是你母亲,所以你必须委屈自己?对一个连儿子都分不清楚的母亲!”
啪!
这回是我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气得浑身发抖,我扭头不看他,而是对愣在一边的保健老师道:“老师,我想请假,请给我开点药带回去好吗?”
保健老师看看我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便迅速走出去了。
“妈,我们先回去吧。”
我边说边下了床。刚要向母亲走去,却又被一股强力拉住。
“这种时候你还想瞒下去?!”
“骆祺轩!”
“你要扮一个死人扮到什么时候!你根本就不是卫慕云!”
“你住口!”
面对一连串风暴般的攻势,我愈来愈惶遽,可这时候的骆祺轩像是一切都豁出去似的,不顾我的警告欲将一切都抖出来。
瞥见一旁脸色苍白的母亲,我慌忙道:“妈,你别听他说,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救了你!”
宛如一声惊雷乍响,我愕然看向他。
“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沉痛而又愤懑,两只黑眸直直地盯着我。
“当时,救起你的人是我!”
如遭雷墼,我向后趔趄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瞪他。
那件事之后,据后来的人说,确实有一个人把我从急流里救起来,并且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可是却一直不知道是谁。莫非……
“那个时候,虽然你扮装成卫慕云,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是卫慕风!那种眼神……那种表情……只有你才有!”
脑中一片空白,我久久做不出反应。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不是真的!
“就算再怎么相象,两个人始终是两个人!你天生就该是卫慕风,为什么要舍弃自己背负一个死人的名义活下去?”
不对……
“就算没有卫慕云那样优秀,你还是你!为什么要否认卫慕风的存在?就算你不承认,我还是确定,我救的是卫慕风,不是卫慕云!”
不是的……不是那样!
“为什么……”
“慕风!”
我一把打掉他抓过来的手。不敢置信。不敢肯定。
绝望有如浓雾,侵袭而来。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是慕云?为什么不是他!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救我而不是他?为什么……”
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就不会与慕云分开……!
面对我几乎抓狂的逼问,他只盯着我的眼。痛楚愈深。
“因为我只看得到你!我只想……救你一个!只想救卫慕风!”
深若子夜的黑眸,宛如无底的黑洞,愈将人向下吸去。
“小云……”
直到母亲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我才惊醒过来。
“妈……”
“你不是……不是小云……!”
母亲看我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悲伤,空洞得令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妈妈!”
“小风……?”
母亲的眼颓然一闭,倒了下来。
“妈!”
忧心如焚地守在母亲床边,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不用着急,你母亲只是一时激动晕过去而已,可能是太担心你了……”
听到我的呼喊慌忙赶过来的保健老师这么说。
对不起……
手抵在床边,悔恨层起层涌。
母亲苍白的容颜仿佛在责备我,一再地指控我为什么欺骗……
“慕风……”
门口传来低声呼唤。
我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没有动静。
我狠下心。
“我不要……再看到你!”
沉默片刻,脚步退出,门合了起来。
我的眼泪也在那一刻落下……
云,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是我代替你活下来?如果可以调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妈妈也会安心下去,因为……你是绝对不会让妈妈操心的,对不对?
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小云……”
母亲的呓语惊动了我。
“妈!”
她没有醒,只是低语着,哽咽着。
“小云……小云……”
心和伤口都剧烈地痛着,我看着她翕动的嘴唇,那眼角的泪光细细,如针刺。
“小云……”
对不起!
我放开握住母亲的手,退到门边。胸口被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吞噬。
最后看了一眼,我推开门向外奔去。
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会把慕云还回来!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慕云……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所有人都会满意,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骆祺轩说的没有错,我不是慕云……
我根本没有资格做好慕云!慕云是独一无二的……!
那条深深的,深深的河流……在哪里?在哪里?
慕云……你在哪里?
蔷薇花……红得惊心的蔷薇花……
还在河床上漂淌……
慕云……在哪里?
哥哥……你快乐吗?
你……快乐吗……?
不!我一点都不快乐!没有你!没有你我根本不能活!
只要你回来!取代这个身体!取代我!
哥哥……我爱你……
我……爱你……
水声在身边拍击,逐渐没过我的颈脖……
冰冷得好似冰块……灌入我的喉咙……
我好冷,又好热!
哥哥……
慕云……回来吧,求求你回来……
卫慕风!
恍惚间一声惊慌失措的呐喊划过耳际,接下来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第十三章
左手,右手一手流着血一手哭泣不止我在左边你在右边我在外头你在里头我向左走你向右走伸手,伸手,再伸手请抓住我永远,永远不要放手医院的某间特别病房。
雪白的床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少年,仿佛熟睡中,表情安详得好似床头的百合花,面容清俊得近乎透明。然而守在他床边的,则是一个似乎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困顿不堪的高大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少年,像是生怕错过了什么。
另一头还坐着一位不时无声啜泣的中年妇人,悲哀的目光同样望向静静沉睡一无所知的人儿。男子像是不理会她的存在,只默默地盯着少年,一言不发,原本就很安静的屋内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又一次救回了他!
满心怆惶,好怕,好怕就此失去,那双眼,再也……再也无法睁开!
紧握着那只手,片刻也不想放开。
死死地握着,冰凉的感觉犹如魔鬼,追逐着凄怆彷徨的心。悔恨再一次抓住了自己,悔恨之前的不诚实。明明早在窥见氖做坚强之下的脆弱之后,就无法自己地交出了心,却还死硬着不肯承认,只因太过突然,连抗拒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给予,或者说,不甘心,尤其在看到那全然厌恶与抗拒的目光后。于是封闭着,像孩童的赌气,赌气看谁最能撑到最后,硬是不肯正视真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