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不痛不痒的话,柳冉问:“要不要去见见双儿?她很挂念你。”
伍子昂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了。我来探望柳叔可能已经有人在皇上面前说我一出宫就急着往柳家小姐的闺房跑
。”想到皇上伤了的手指,伍子昂有些回避这个时候去见柳双。
柳冉点点头:“确实如此。子昂还是小心些的好。那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你快快离开吧。过几日你再来。”
“好,柳叔,那我就先告辞了。等这事过了,我再来探望您。代我问双妹好,让她不要为我担心。”
“好,我会告诉她,你快走吧。”
躬身行礼后,伍子昂大步离开了柳府。得知他来了又走了,柳双在屋内垂泪。柳冉说出了伍子昂的担心,让她不要多
想,但柳双却认定伍子昂是在意那件事。
离开柳府,伍子昂没有去看他的新府邸,而是又进了宫。略显急切地抵达了东暖阁,得知皇上正在与内阁的几位大臣
们议事,伍子昂被温桂请到了东暖阁的隔间等候。听着内阁大臣们就昨晚一些奏折批阅的意见表示疑虑或不解时,伍
子昂偷笑,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让皇上来做定夺,天下之事皇上都管了,那还要内阁大臣及文武百官有何用。他不过是
把一些官员们可以处理的事情驳了回去,竟让他们这般无措。
伍子昂又暗自叹息,皇上太勤勉了,把臣子的事情都抢过来做,也难怪会如此疲累。时日长了,这些人岂不是光会高
呼万岁,一事无能?想到自己不在皇上身边,皇上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伍子昂就很为皇上难过,可转念一想,他又
有些高兴。若有另一个皇上的贴心人出现,他怕是会伤心吧。
“皇上,这是臣等共同商议后推举出来的吏部尚书和吏部侍郎的人选。请皇上过目。”
“嗯。先放在这吧。”
“皇上,梁王手上有三万兵马,这三万兵马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置?”
“梁王手上的三万兵马朕打算建一支近卫营,作为朕的内侍护卫,直接听命于朕。至于由谁来替朕掌管这三万人马,
朕还在考虑。各位卿家若无要事的话,可退下了。”
“是,皇上。”
还有话想说的陈唏言和寇余把话憋了回去,躬身退下。在他们都退下后,秦歌捂着额头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今早朝议
回来之后他的头就痛得厉害。不想喝那苦死人的药,他一直忍着没有说。
“皇上,梁王来了,在偏阁内候着呢。”
一听伍子昂来了,秦歌放下手,双眼发亮:“快宣。”
温桂笑着放下帘子,让自己冷静,秦歌在门帘再次被掀开时,已经恢复成了冷静自若的帝王。“朕还当你今日会忙得
没有时间进宫。”
伍子昂笑道:“一天之内把兵部走个遍,明日皇上的桌上还不多几份参我的折子。”很自觉地走到皇上身边坐下,伍
子昂小声问:“陈大人他们选的吏部尚书和吏部侍郎是谁?”
秦歌冷哼了声,把那名单丢了过去:“朕不用瞧也知道他们选的是谁。”
伍子昂打开一看,不解地问:“这两人怎么了?”
秦歌揉按额角,冷道:“一个是陈唏言先师的孙子,一个是枢密院参侍郎户学谦的小舅子。除了选他们的亲随,他们
会把两个位置交给别人吗?”
伍子昂阖上名单,起身走到皇上身边:“皇上,您不舒服?”
“没什么。”秦歌放下手,“你可有好的人选推举给朕?”
伍子昂突然神秘笑道:“我给皇上按按,皇上闭着眼听我说可行?”
那双能把自己溺死的温柔眼睛,秦歌哪里能拒绝得了,何况他并不想拒绝。他闭了眼睛,身子已经在身后那人还没碰
到他时就有些发热了。
轻轻揉按皇上的额角,伍子昂道:“在梁州确实认识几位贤士。但他们对入朝为官却不大有心。有‘梁州七贤’之誉
,若皇上中意的话,我可以为皇上去做说客。”
“哦?这七人朕听起过,听说他们各个势才而傲,你还与他们相熟?”秦歌的声音有些低哑。
伍子昂向后挪了挪,让皇上坐得更舒服些,这才道:“那些都是以讹传讹。我尝尝与他们喝酒,他们是看不得官场上
不干净的事,所以有心避讳。不过皇上圣明,若他们能入朝为官,皇上定会让他们施展所长。”
秦歌笑了下,伍子昂揉按的手略一停顿,就听皇上说:“你这拍马屁的功力三年不见倒渐长了。”
伍子昂立刻高呼冤枉:“皇上,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抬手,秦歌淡淡道:“既然你说他们是贤士,那就让朕看看他们的本事吧。”
“谢皇上。等年节过后,我就回梁州当说客去。”
秦歌睁眼:“为何要等年节过后?”
“因为我要在京城陪皇上过年,过了年之后才会梁州。”
胸口一紧,秦歌又闭上眼睛,嘴角是难掩的愉悦。“那吏部尚书和侍郎之位就等到年节过后再说吧。还有那三万近卫
军统领的人选,你那若有合适的,也举荐来。”
伍子昂侧头看着皇上问:“皇上不怕大臣们说皇上偏袒我?”
“要说便说。就算朕不用你的人,他们也会说朕偏袒你,除非朕贬你为庶民,他们才会放心。”想到那些心里各个打
着小九九的人,秦歌就心烦,语气也不好了。
伍子昂笑了,手上的力道放轻:“那就让他们说去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无话敢说。”
“朕知道。”
不再提那些烦心的事,秦歌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在伍子昂前脚踏入柳府时,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没有问伍子昂
是否与柳双见了面,没有问伍子昂见了她是否激动难抑。他把自己深爱的人给了那个女人,那他享受这个男人一点温
柔毫不过分。
两人在东暖阁吃了饭,秦歌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与伍子昂两人躲到仁心堂去下棋聊天,顺便商讨国事。而因为伍子
昂在无法专心做事的秦歌,把一些不重要的事丢给了手下的官员们。在皇上交代温公公让哪位官员做什么什么时,伍
子昂在心里偷笑,他要缠着皇上学会把一些国事丢给别人去劳心,皇上本可以不那么辛劳。
没有发现伍子昂的“阴谋”,秦歌沉浸在两人独处的短暂幸福中。无法说出口的爱恋依然苦涩,但能时常见到这人,
这苦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难熬了。
第十四章
虽然顾忌着皇上可能对伍子昂还有所不满,但柳府却已经开始准备嫁女儿的各项事宜了。伍献这几日是忙得连上茅厕
的功夫都没有。新府要布置;要招新的仆从,还得是老实本分的;要采买府中所需,虽然他家王爷银子多,可他也不
能乱花,每笔帐都要清清楚楚;要应付络绎不绝的来套他家王爷近乎的官员们……伍献从来没有这般想念过总是吼他
的正牌管家无玄,他发誓在无玄进京后,他今后绝不与他顶嘴。
伍涣也很忙,忙着布置新府的暗桩;带人搭建府内的巡视点,关系着王府的安危,这些秘密的事情他必须亲自来;为
了避开白日里进出的闲杂人等,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偷忙活;另外在他家王爷偶尔露面时,请他家王爷过目。
除了伍献和伍涣之外,被从梁州连夜调来的亲随们也是忙得人仰马翻,半个月的时间内把新府收拾出来,让主子们高
高兴兴的过个年,本来时间就赶得紧,更让他们忙上加忙的是,皇上赏赐的这座新王府实在是太大了,恐怕京城除了
皇宫之外,再没有比这还要大的宅子。
所有人都忙着的时候,伍子昂却很过分地格外悠哉。年节将近,秦歌这阵子都会上朝。虽然他让伍子昂过了年节再正
式参与朝政,但伍子昂出来第三日就早早地跑到朝堂上站着去了。把无数道不满的眼神挡在自己的厚脸皮外,等朝议
结束了,他又屁颠屁颠地跟在皇上身后很自觉地跑到东暖阁站着,把自己当成了内阁的一份子,恨得几位大臣们牙痒
痒,可皇上的默许让他们又不敢多言。
这日待内阁的大臣们离去后,伍子昂又以有事向皇上禀奏单独留了下来。门帘一放下,他就嘿笑两声走到皇上身边坐
下了。秦歌嘴角含笑,挑挑眉,等着这人解释。
伍子昂干笑两声,道:“还有五六天就过年了,不能让皇上过年前还生气吧。”
“哦?此话怎讲?”秦歌转动手中的茶碗。
伍子昂奸笑道:“诸位大人们急着想参我,可我就在他们跟前,他们又不好参。皇上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乐乐,那些
烦心的事还是让大人们分忧好了。”
“所以梁王就整日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朕身后?”知道这人是想逗自己高兴,秦歌没有让伍子昂失望地淡淡笑了。
伍子昂笑出声:“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倒是越来越无赖了。”喝了一口茶,秦歌状似无意地问,“柳大人已经忙活婚事了,你准备何时下聘?”
伍子昂的笑淡了许多,道:“等过了年吧。皇上,要不要出宫走走?”
“出宫?”秦歌有些吃惊,一到冬天他的手脚就冰冷,这人大多都是劝他呆在屋里不要出去,让他在寒冬腊月天出宫
可是头一遭。
伍子昂点点头,好似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凑过来小声说:“京城有一处地方,饭菜做得绝对不比宫里的厨子差,
我想带皇上去尝尝鲜。我已经打点好了,绝对不会让皇上冻着。”
秦歌挑眉:“那朕若是不去,岂不是会负了梁王的美意?”
哪知伍子昂很认真地点了下头:“会。”
这泼皮。若是旁人,他定会龙颜大怒,可对着这人,他却怎么着都觉得心里头泛甜。看着那双等着自己回答的、认真
的双眸,秦歌差点陷在那双眸子里。垂眸看着茶碗,假装考虑,秦歌定定神:“那朕就去瞧瞧梁王极力推举之处,若
是那里做得菜不如宫里的厨子……”
“皇上只管罚我便是。”伍子昂迫不及待地说,看他笑得自信,秦歌倒也有了些好奇。
以身子不适为由下旨今日不见人,秦歌换了衣裳,跟着伍子昂悄悄出了宫。他没有带什么人,只带了温桂和孔谡辉。
孔谡辉曾是江湖草莽,在伍子昂还未做梁王时,有一回他与秦歌微服出京,遇上了被人下药毒害的孔谡辉。那时候孔
谡辉深受重伤,身后还有追杀他的人。伍子昂最见不得这种事,当下救了孔谡辉。为了报答两人的救命之恩,孔谡辉
这个江湖独孤甘愿要做伍子昂的家奴,后来伍子昂见他武艺不凡,和秦歌商量之后,就让他留在秦歌身边保护。
孔谡辉没想到救他的人会是当今圣上和梁王世子,不过诧异归诧异,他还是留在了皇上身边做一个普通的侍卫。他这
人不多言,因为出身草莽,也看不惯那些谄媚之事,即使是在宫里,在皇上身边,他也独来独往,不与人攀交情。在
伍子昂去了梁州之后,秦歌身边没有什么可信之人,观察了一阵子,他就把孔谡辉提成了内廷侍卫统领。一开始有人
不服,不过在孔谡辉三两招就把他们打趴下后,也没有人敢明着不服了。
虽是内廷侍卫统领,不过秦歌也不是真就把内廷侍卫交给了他,而是交给了副统领李韬。李韬曾是伍子昂的部下,在
他离京时,他把李韬留在了皇上身边。孔谡辉虽是正统领,不过更像是皇上的专属护卫,只负责皇上的安危,其他事
他一概不管。他的侍卫统领之职也不过是让他能名正言顺地随侍在皇上身边,毕竟在宫里,身份很重要。
李韬的武功不及孔谡辉,但治下极严,人也非常严谨。所以内廷交给这两个人,伍子昂十分放心,也才能安心地前往
梁州。不然皇上身边没有个放心的人,他是如何也不会去梁州当王的。他也不担心李韬心里有想法,他能留在皇上身
边的人自然是绝对的忠心不二。这三年下来,李韬和孔谡辉各司其职,李韬不会因为自己手掌实权而对孔谡辉不敬;
孔谡辉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皇上的亲随而摆出架子。两人都清楚他们的职责是什么,做好分内的事既可。
出了宫,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偏门外候着了。秦歌扭头瞅了伍子昂一眼,然后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人倒是准备周
详,不是一时兴起了。伍子昂也随后上了车,然后孔谡辉驾车,温桂坐在车外等候召唤。一行四人朝不知名的地方行
去,孔谡辉没有问去哪,伍子昂也没有说去哪,二人似乎早有“密谋”。
车内很暖和,炭火盆烧了一阵了。捧着暖手炉,秦歌靠在舒适的车壁上瞅着那笑得有点贼的人,心情可谓大好。有三
年没有与这人单独出宫了吧,不想念是假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秦歌没来由地觉得很轻松。这三年里,他身上的那根
弦绷得太紧,若这人不回来,也许何时就断了吧。
“皇上,冷吗?”虽然车内早就弄得暖和了,可伍子昂仍是担心。
秦歌的心怦然跳动,下意识又有些紧张地主动伸手覆住伍子昂的手背,他的掌心有着手炉的热度,不冷。伍子昂显然
吃了一惊,没想到皇上会主动握他的手,刚想反手去握,手背上的手却收了回去,然后他听到皇上说:“你早有预谋
,朕又怎么会冷。”
不知为何有点小小的失落,伍子昂用惯常的笑容掩饰:“皇上怕冷,臣要带皇上出来自然要提前准备了,这怎么能说
是预谋,顶多只能算是先斩后奏。”有外人在,伍子昂又自称为臣。
秦歌瞟了他一眼,就垂眸不语了,若不用君王的身份压他,他是说不过这人的。用君王的淡然来掩饰自己心中散不去
的悸动,刚刚碰到这人的右手不用抱着暖炉都在发烫。
皇上不语,伍子昂也不说话了,笑看着皇上嘴角停留了许久的微翘,刚才被皇上碰到的左手背暖洋洋的,这好像是皇
上第一次主动与他亲近吧,要不是皇上在,伍子昂一定会宝贝地摸一会自己的手背。
两人各怀心思,时间也就过得很快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外孔谡辉道:“爷,到了。”秦歌马上回神,伍子昂先出了
马车,然后掀开帘子伸出右手:“少爷,咱们到了。”
少爷?秦歌挑挑眉,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放在伍子昂的手上,炙热的掌心立刻包裹住了他的手。心跳得厉害,即便是这
样小小的碰触,就足以令他耳红心跳。不过他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下车后,秦歌很自然地抽手,伍子昂也很
自然地放手。
站在一处宅子前,秦歌扭头:“你说的,就是这里?”不过是一处普通的民宅罢了,连块像样的门匾都没有。
伍子昂又露出那种阴谋的笑容,上前推开门回头道:“对,就是这里。少爷请进。”
秦歌四下看了看,一处很安静的巷子,这大白天的也没有什么人声。倒也不怕这人害自己,他迈出步子,且看这人今
日卖的是什么关子好了。
进了院子,没有人出来迎接。院子里的几株腊梅花开着,还没有融掉的残雪堆在院子的角落和腊梅的根部。很普通的
一个院子,就像那扇普通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