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芸和青娥大惊回身,就见后堂里,吕天水一个趔趄撞开门冲了出来,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千紫对抓着她的吕天照大骂,“你不是人,居然对自己弟弟下这样重的手。”
“他不听话,就该教训教训。”吕天照牢牢地抓着千紫的手,他故意让人从前面吸引注意力,然后自己从后潜入,打伤不备的吕天水,抓了千紫。
水墨白衣飘飞,已施展轻功上了楼来,她看着吕天照,“放了她,我不为难你。”
吕天照冷笑,“好大的口气。”
水墨面色平静,“你赢不了我。”
“是么?”吕天照作势就欲出手,却突然后退,向着左右各出一掌。
醉枫居的两根大柱登时被他强猛的掌力劈断,半边屋顶塌了下来。水墨皱眉,要追却被屋顶上坠下的断木乱瓦阻拦,只能对着吕天照射出五粒黑子。
尘土飞扬,到处是噼啪断裂声,水墨一手抓住地上的吕天水,一手抓了青娥,青娥带着瑞芸,向后跃下醉枫居。
楼下的流沙堡诸人早在房梁断裂的时候就撤离了,显然是算计好的。
水墨看向四周,却也再找不到吕天照和千紫的身影。
青娥叹气,“还是让他把人给抓走了。”
瑞芸问水墨,“你怎么会来。”
水墨拿出一封信,“有人送来的,告诉我千紫有麻烦,凌非无法分身,让我来相救。”
瑞芸皱眉,“是谁?居然知道你藏在哪里。”
水墨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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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镇外的山林里,吕天照抓着千紫一路走着,他没有急着跟自己人汇合,他猜想水墨定会去追流沙堡的弟子以救出千紫。那个女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他实在没把握。
“你放开我,放开我混蛋。”千紫拼命挣扎,吕天照却不容她抗拒地将她一路拉着走。
“你这混蛋,不得好死,你绝对会下地狱的——”
吕天照猛停下来,回身瞪着她,千紫被他一瞪,吓得噤了声,她以为他要打她,谁知吕天照却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
“喂!”千紫吃了一惊,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吕天照,蹲下去推他的身子,吕天照没动。他左肋有一个小洞汩汩冒着血,显然是刚才被水墨的黑子伤的。她站起来,正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止血的草药,却发现吕天照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她看了他那张略显粗犷的脸,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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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吕天照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木屋里,千紫正用旧木盆端了一盆水进来。
“伤口还疼么?”千紫走过来,检查他的伤处,发现血已经止住了,满意地点点头。
“为什么救我?”吕天照看着她清丽的脸,“为什么不逃走?”
千紫不回答,帮他把伤口的药换了,抬头对他笑,“我抓了鱼,烤得不太好,要吃点么?”
吕天照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臂上袖子破了几处,裸露出的肌肤上有不少擦伤的痕迹。
千紫把烤好的鱼拿过来,撕开喂吕天照吃,烤得真的不好,好多都焦了,不过吕天照什么也没说,都吃了下去。
“这是哪?”他问。
千紫看了周围一眼,“可能是猎户打猎时住的吧,我看没人,就先借用了。”
“为什么救我?”吕天照再次问。
千紫笑了起来,像那敞开的窗子照进来的那一束光般明亮,“因为换成是他,也一定会救你的。”
“你爱他?”
千紫没回答。
吕天照忽然觉得忌妒,忌妒千紫说“他”时的表情,温柔,怀念,向往。他没有问那个“他”是谁,却不停地在心里猜想,是死去的凌非,还是那日在流沙堡带她逃婚的男人。可是不管是谁,都没有人能代替那个“他”在千紫心里的位置。
他有些发觉,自己一开始对千紫是个任性自私的大小姐的认知是乎是错的,这个女孩就像九月里那一个个红石榴,只有剥开那难看的外觉,才会露出内里的晶莹。
他们在这猎户小屋里住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千紫看着吕天照的伤口,“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吕天照点头,“是差不多了。”
突然翻身坐起,一下嵌制住千紫的双手,在她耳边笑,“我们可以回去了。”
千紫咬牙,“你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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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绘云楼。
凌红衣坐在长案后,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中元穿着一身白衣,小脸精致,双眼带着邪气上下打量着她,
凌红衣一笑,“不知公子是这来寻什么的?”
“你为何觉得我是来找东西的?”中元的声音不再似对凌非时的天真活泼,而是带着一股阴柔之气。
“因为到我这来的人,都是来找东西的。”凌红衣答,“他们有是来找快乐,有的来找慰藉,你,又是来找什么的?”
中元的双眼仍是看着凌红衣的脸不放,“我是来看看你这张像极那个人的脸,到底有多美。”他让人把凌非押回双城,就趁着千枫不在来到洛阳。他知道,千枫虽然不说,但他的心里始终挂着别人,他恨,恨那个死了都能借别人的身体扰乱千枫心的人。
他自小是孤儿,从来没有人对他真正好过,直到他遇见千枫,所以他义无反顾跟着千枫到了中原。他本能地对那些对他温柔的人产生好感,却又偏执地想将对方据为已有。他是真的对凌非动过心,虽然凌非长得一般,但是身上却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你忍不住想多看着他。
中元节那夜,当凌非推开他让他先逃的一瞬间,他是认真想过,只要凌非爱他,他就跟他走。可是——
中元恨恨地看着凌红衣,一腔怒火怨气都转嫁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头上。
凌红衣笑容不改,也不闪避,坐在那让中元看个够。
小梨推门进来,一看桌上二人面前的两杯银针都凉了,就要伸手替他们换过。她的手刚触及中元面前的杯子,凌红衣急叫,“别动!”
却来不及,小梨右手手指一下变成紫色,迅速蔓延至全身,双眼变得呆滞,傻站着不动。
凌红衣笑容冷下来,“解药呢?”
中元笑得邪魅,“我听闻红衣姑娘的箫吹的极好,不知比之我这虫笛如何。”他拿出一只不过两指长的笛子,那笛子做的古怪,像冰糖葫芦一样一圆一截,每个圆上有一个音孔。
中元将虫笛放在口边吹响,声音诡异如夜枭啼叫,百虫幽鸣,令人极不舒服。更诡异的是笛音一起,小梨就如拉线木偶一般动了起来,笛声一停也停。
中元笑道,“这药本是为你准备的,我要将你做成傀儡带回去让他看看,还喜不喜欢你。不过不要紧,还有其他法子能让我如愿。”
说完,他又吹响虫笛,小梨怪叫一声,十指成爪就向凌红衣扑去。凌红衣不会武功,躲闪不及,眼看小梨的手就要抓伤她的脸。
突然,一根银针从内室帘幕里射出,射向小梨的眉心。小梨动作一顿,全身猛抖了抖,白眼一翻昏倒在地上。而她全身的紫色从眉心开始全部褪去,褪到右手食指处,从食指钻出一只小虫,在地上挣扎扭动几番,就脚朝天不动了。
中元看了内室一眼,面色一冷,伸手就向凌红衣抓去。凌红衣没动,莺莺却从内室冲出来,一下抓住他的手。
凌红衣看着她面前不到一尺的两只手上,黑气白气相错翻腾,像在相互吞噬压制。半晌,两人同时撒手,中元冷笑地看着莺莺,“天山。”
莺莺递给凌红衣一粒药丸,“吃下去。”
“想不到鬼面教的人居然会出现在中原。”她对中元说。
中元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莺莺道出他来历有些不满,“这与你无关。”
“你要伤我朋友,自然与我有关。”
中元看了凌红衣一眼,扬起嘴角,“很好,你能救得了她,又能再救得了几个?”
莺莺看见中元向楼外看了一眼,一惊,冲到小楼边,看见整座绘云楼到处是面色发紫僵硬不动的人,老鸨也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不能动弹。
而小楼另一边的大街上,居民还在悠哉地踱着步,集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祥和。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人间地狱。
中元立于楼边,含笑将虫笛放在唇上,鬼泣般的笛音在整个绘云楼回荡。绘云楼中那些中毒的人的身子猛一振,全都立起,一齐转身向着凌红衣的小楼冲来,当先一人,正是老鸨。
莺莺的俏脸白了白,这少年偏偏选在凌非与水墨都不在此之时来袭,她一咬银牙,袖中银针射出,当先几人中了银针立刻倒下,但后面的人又扑了上来。
中元一边吹奏虫笛,一手掌中聚满黑气,突然向莺莺击出一掌。
莺莺一手飞射银针,另一手与中元的毒掌相击,黑气白气又一次交战在一起,整座小楼里都飘满了自这两人掌中传出的奇异香气。凌红衣一闻这气味,顿时觉得头闷欲呕,动弹不得。
楼中二人,一个手执虫笛,笛音不断,一个一手对着上楼来的毒人射出银针,两人双掌相对斗得相持不下,偏又都腾不出手来给对方一击。
中元唇边笑意溢出,“我看你有多少银针!”
话音一落,虫笛之声更响。
莺莺面色凝重,中元说的对,若是单打独斗,她有七成把握取胜,但现在她身上银针所剩无多,中元的虫笛轻易夺不下来,而笛声不停,那些中毒的人就会不停地扑上来。
莺莺手中最后一根银针射出之后,中元大笑,“知道么,这毒名叫移花接木,中毒的人还有救,被他们抓到的人,就死定了!”
那些毒人挤上小楼的楼梯,张牙舞爪地向着莺莺和凌红衣扑了过来。
莺莺面色一变,左掌聚气正要挥出,却有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许柏清!
“师兄!不要!”莺莺大叫。
许柏清却张开双臂一下拦在那些毒人的身前,“快动手!”他大叫,那些毒人乌紫的手抓在他身上,他的脸渐渐变成黑色。
莺莺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放开与中元相峙的右掌,左掌猛地挥出。中元冷哼一声,掌中黑气更盛,径直与莺莺的左手对上。双掌相击的瞬间,中元闷哼一声,松开虫笛握着手腕倒退数步瞪着莺莺,“你——”
他的手掌心上扎着一根银针。
这是莺莺身上最后一根银针,她本欲不顾那些袭来的毒人拼命一搏,却有人为她挡住了那些毒爪。
中元的脸上青红交替,显然在运功逼出莺莺打入他掌中的毒,他冷笑,“他是你的情人吧,告诉你,这世上无人可以解这移花接木,他死定了。”
说罢,他施展轻功,跃出小楼逃走了。
那些毒人没了控制,全都不动了,许柏清一下倒在地上。
******
凌非带着木容,山风一道回到洛阳城的时候,水墨也刚刚赶回来,他们在城门处碰了头,一起回了绘云楼。
才进门,就吃了一惊,整座绘云楼里的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只是脸色已恢复如常。凌非和水墨互看一眼,足下轻点,立刻飞身向凌红衣的小楼,木容与山风莫名,但见眼前情景异常,也跟了过去。
凌非和水黑上了小楼,就看见一地躺着的人,凌红衣脸色苍白神情悲哀地坐在一边。
莺莺正抱着一个面色发黑的男子流着眼泪。
“许兄?”凌非看着莺莺怀里的许柏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柏清虚弱地对凌非笑笑,对莺莺说,“你说错了,我在秦衣的墓前想了一夜,发现我果然是真的爱你的。”
莺莺哽咽着说不出话。
“原谅我好么?”许柏清无力地伸手去摸莺莺满是泪痕的脸。
莺莺用力点头,那些年少时的执着,不愿放下的倔强,在死亡面前显得那样虚无可笑。
许柏清心满意足地笑了,“如果,我说如果,我能活下去,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么?”
“会。”莺莺说,“我会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
许柏清看着她,不再说话,眼神里都是满足,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第三十六章:青冥灯
莺莺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许柏清,想起天山上那些过往简单快乐的日子,他站在雪庐下的风姿,清俊飘逸。她追着他三年,当她放弃的时候,他又回过头追了她七年。
十年啊,十年的光阴就在这样追寻相错中过去。
莺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师兄,你不要死,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
她的哭声回荡在整座小楼。
凌非四人站在一边,心生悲凉,有情人为什么总是错身而过?
许柏清却突然一下站起来,脸上黑气尽退,生龙活虎地抱着莺莺,“你哭得这么惨,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莺莺的瞪大眼睛看着他,眼角的泪水还在流着。凌非四人与凌红衣也都瞪着他,心里那悲凉的感觉一下被什么堵住似的,就像喝汤里突然被鱼刺卡住,上不去下不来。
只有许柏清笑嘻嘻地抱着莺莺,“你还没嫁给我,我哪舍得死啊,告诉你个秘密,师傅就因为我怎么也不肯学医术,怕我吃亏,所以从小就死劲喂我吃各种药物,把我的身体练得百毒不侵。”
“你——”莺莺气得发抖,脸上尤挂着泪痕,一下推开许柏清,“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许柏清委屈地扁扁嘴,跑到凌非面前,“萧兄弟。”
那声音肉麻得凌非全身一抖。
“你刚刚可听见了,她是答应我的,只要我不死,她就跟我在一起。”许柏清扯着凌非的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凌非挑眉看他,实在懒得说话,他刚刚把他们所有人都给骗了,凌非觉得自己刚刚那满心伤怀简直是付于沟渠。
许柏清又跑去拉凌红衣,“诶,这位美女,你离得最近,刚刚可是听得最清楚了,你要帮我做证啊。”
凌红衣好笑地看了一眼一脸阴沉的莺莺,又看向天花板,“我什么也没听见。”
许柏清又看向木容和山风,那二人偏过头,假装没注意到他热切的眼神。
“你——你们——”许柏清看着他们,“太不厚道了!”
莺莺忽然对他招招手,许柏清立刻屁颠屁颠跑过去,“师妹,你叫我。”
莺莺一拳砸向他的右眼,砸得他捂着右眼差点跌倒,莺莺哼了一声,走出小楼。
许柏清一边叫疼,一边爬起来追了出去。
凌非摇摇头,走向凌红衣,“你没事吧?”
凌红衣摇头,又把刚刚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问,“你知道这少年是哪边的人么?”
凌非看了木容和山风一眼,“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最近遇见过与他极像的一位少年,不知是不是他。”
“双城中元。”山风点头,“想不到他用毒之术竟如此之高。”
“双城?”凌红衣看了凌非一眼,“那么看来他是那人的情人了。”
凌非没说话,木容气愤地说,“哼,想不到那臭小子这么坏,当时还真没看出来。”
凌红衣苦笑,“这么多人想杀我,当你不容易,当凌红衣更不容易。”
“当什么?”木容奇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