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灵师 下——长夜孤灯

陆昀听出了他语气中难以压制住的急躁，更加肯定有蹊跷，说：“等看完录像，炸弹都爆炸了！出了事，你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你现在可以退出去了，以免被炸弹误伤。”

郑亦明带着重案组两个警员也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资料夹，上面是最近失踪的几个流浪人员的照片和身份信息，由于爆炸现场不允许其他警员入场，他只好把资料递给陆昀，让他帮忙核对。

一听陆昀要赶他走，林医生反而恢复了镇定，无可奈何般地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不认为这里藏着炸弹。我来掀吧。”，说着，他伸手抓起第一个死者身上的白布用力一掀，毫不犹豫地扯开来，让遗体暴露在各位眼前。

一个仍旧穿着白色病服的女人，静静躺在病床上，脸部瘦削眼部凹陷，嘴唇青紫，没有头发，看得出来被病痛折磨了很久，脸上带着终于解脱了的平静安详。

“看清楚了吗？”林医生语气带着轻蔑，“这里怎么可能藏炸弹？”

其余几个人都没有答话，示意他继续。

第二个、第三个遗体分别被揭开真面目，确实如林医生所说，病床上除了躺个人，没再看到多余的物体。而通过相貌比对，这几个都不是失踪人员。

可是，检测仪却一直发出警报。

林医生把白布重新盖回原位，搓了搓手，道：“看吧，不是我不配合。好了，我们还是出去吧，别搞得太平间不太平了。”

“还有一个没看。”陆昀走到第四张病床前，伸手牵起白布的一角，就在这一刹那，他看到林医生顿时变得紧张，手下意识地攥紧白大褂，不停地咽口水。

陆昀对着遗体说：“愿得安宁。”，说完，便轻轻掀开白布，掩盖在下面的遗体逐渐显露出来。

这个男死者大概1米7，身材偏瘦，身穿脏兮兮的衣物，散发出难闻的馊味，土黄色的胶鞋磨破了两个洞，暴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十分粗糙，最诡异的一点是，这个人他没有脸！确切的说，是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了！　而就在这时，检测仪突然发出很大的噪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检测仪熄灯了，报警声也停止了。

林医生深吸一口气，讽刺地笑了笑，拿起白布盖回遗体上，说：“走吧，警官们。该看的也都看了，你们的检测仪倒是该换了。现在确实有那么些无聊的人，喜欢报假警，找存在感。”

没找到炸弹，检测仪也出故障了，陆昀也只好作罢，只是问了个与案子无关的话题：“他的脸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是工地出安全事故的民工吗？”

林医生摆摆手：“送来的时候就这样，也许是什么制药厂化工厂之类的地方，被毁了容，我们也在想办法联系他打工的单位以及家属。总之，还是感谢你们！”

几个人转身朝门外走，陆昀看到莫灵站在警戒线外盯着自己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被莫灵的职业病感染了，本来虚惊一场应该感到庆幸的才对，可就在刚才，自己好像还真期待发生点什么大事。

刚走出没几步，外面的警员突然发出惊恐地叫喊，几个人捂着嘴吓得直往后退。防爆专家手中的检测仪又开始发出警报！

莫灵的手指着陆昀身后，大叫道：“队长！注意你后面！”

几个人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听着身后传来病床金属架子磕碰的声音，以及几声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混沌的喘息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诈尸了！

“民工”的遗体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自己坐了起来，一张糜烂的脸正对着前方，脸上挂着血淋淋的腐肉，依稀可以看见骨头，血红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眼珠子顷刻之间就要掉下来。

“啊！！”林医林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在衣服口袋里摸出钥匙紧紧蹿在手里，钥匙链上挂着一个袖珍型的法印。

这家伙竟然随身带着道教辟邪法器？陆昀想，这个林院长还挺懂得自我保护的，看来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触犯死者亡魂。

陆昀朝遗体走过去，按着他的双肩，说：“别乱动，有话好好说。”

遗体又倒了下去，没再动一下。

防爆专家拿着检测仪过来，仪器离遗体越近，反应越明显，其实这根本不是检测仪正常的工作状态，不过诈尸都见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拿着仪器在遗体身上反反复复移动，在距离左侧腰椎附近的位置，仪器发出“嘟——”的一声长音。

“就是这里了！”陆昀转身对林医生喊道：“你马上准备手术，从这里切开看看！我怀疑炸弹被埋在他体内了！”

林医生强烈反对道：“不不不，绝对不行！这样做，会让他不得安宁的！你们在亵渎死者！”

陆昀吼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亵渎死者！你再不照做，等炸弹爆炸了，我们都死在这里吧！”

“这……”林医生迟疑道：“应该先找个道士做个道场超度下吧……”

陆昀嗤笑一声，道：“超度？你相信有鬼吗？你不是党员吗？”

林医生被党员两个字憋得说不出话，只好安排护士去拿来一些手术工具。

几分钟后，手术开始。

68.夜勤病栋（四）

林医生戴上橡胶手套，拿起手术刀，锋利的刀刃闪着青光，映射在他无比阴沉的脸上。

他掀起死者的衣服，直至露出整个腰腹，手停顿在空中，迟迟不下刀。

陆昀帮他将遗体翻了个身，道：“就是这里，切开来看看。”

令人惊讶的是，死者的左侧腰椎部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被缝合得乱七八糟。

这是什么？陆昀心想，说不定炸弹就是从这里放进去的，从糟糕的针路可见，这个伤口多半是死后才有的，若是生前动的刀，那给他缝合的医生不是瞎子就是高度近视。不过这时候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没必要，他催促林医生快点开始。

在这个阴冷的太平间里，林医生却已经满头汗，假模假式地拿刀在死者腰部比划，最后在陆昀突然的一声催促中，不小心戳进了有些僵硬的皮肉里，只好顺着原来的刀路开始切割。

死人身体里的血已经凝固，表皮开始产生尸斑，肌肉组织也萎缩硬化，切开的时候不会出现血流不止的情况，感觉就好像是在割一块牛筋，很有韧劲。

遗体腰部被重新切开了一条大约20厘米的弧形切口，刺鼻的尸臭味从内部散发出来，就像放置了十几天的臭鸡蛋的味道。

而就在这时，检测仪突然再度失灵，这次直接连电源也打不开了。

林医生伸手进尸身里摸了摸，片刻后，摊着沾有血污的手说：“什么都没有，你们这下该放心了吧。”

陆昀不太相信他的话，也带上了橡胶手套，准备亲自验一回尸。

林医生挡在他面前，把微微张开的切口朝中间推了推，说道：“队长不用这么亲力亲为，当心尸毒。”

“更毒的东西我都碰过。”陆昀手肘一抬，将人推到身后，掰开切口，伸手进去仔细检查，前后左右摸了个遍，又朝里看了看，回头望着林医生问：“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林医生不耐烦道：“我早说了不会有炸弹的！”，说着便急切地走过去拿白布盖住遗体。

陆昀疑惑道：“看来，炸弹确实是不存在的。不过，我刚才的意思是，这个人的左肾脏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他以前卖过肾或者捐赠过呢！这个也不在警方管辖范围吧！要不立案侦查？”

在确定是虚惊一场之后，林医生的底气顿时涨了三分，摆出送客的姿态，对陆昀说：“既然是报假警，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去查到底谁干的！不要再干扰我院的正常运转了！”

陆昀没有继续纠缠，跟随林医生走出太平间，马上就有人过来关门上锁。他站在门口，看着门像一道隔绝阴阳两界的屏障逐渐合拢，将充满诡异的太平间封闭起来，自

言自语道：“秘密是锁不住的，会有暴露出来的那一天。”

林医生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一边朝电梯厅走，一边骂道：“我一定会向公安局长公共信箱写投诉信的！你等着吧！”

莫灵笑道：“陆队长，看来你得回去讨好父亲大人了，免得被扣奖金。”

陆昀哭笑不得，趁人不注意，偷偷掐了一把莫灵的屁股，小声说：“下班了去医院找你，晚上我们一起夜勤病栋，怎么样？你想夜探太平间还是手术房？或者小护士办公室？”

莫灵摇摇头，这几个地方都不是他想去的，这个医院鬼影重重，目前还是守着穆珏比较好。

“等到了晚上再说吧。你先走吧，我上楼去了。”

两人在电梯厅分道扬镳，陆昀带队伍回警局，莫灵则回到穆珏的病房。

他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跟穆天一讲了一遍，为了怕穆珏听到负面信息，有关林医生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则是写在纸上给穆天一看的，最后加了三个字“转院吗？”

穆天一看完，在纸的背面一边写一边说：“不，穆珏下午就做检查了。等查完了确定没什么大碍，到时候就出院回家休养，医生说了，要慢慢调养，急不得。”

莫灵知道他是在安慰穆珏，只见纸上写的是“下午做活检，没时间转院了。穆珏阳气直线下降，恐怕……总之，晚上我会守着他，其他的事交给你和陆昀。”

看着穆珏萎靡不振的状态，莫灵也心疼得很，自己才出去没多久，仿佛这孩子又消瘦了一圈。他只好点头答应，在心里做好了今晚要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活检是折磨死人的检查项目，整个下午，穆天一和莫灵都围着穆珏转，又是安慰又是鼓励。

苦难总是能让人瞬间长大，这个平时养尊处优任性骄纵的孩子，努力忍着痛苦，没有哭喊，只是默默滴了几滴泪，擦干以后再强颜欢笑着说：“希望明天一大早，我就好了。”

莫灵跟穆天一互相对视，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对于检查结果，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带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冀，不愿意向死神低头。

白天似乎变短了，夕阳逐渐被绯红的晚霞遮住，光线暗淡下来，斑驳的树影被风吹得不断变幻形态，枝头的鸟双脚一蹬，扑闪着翅膀飞走。

当夜幕升起，灯光点亮的时候，一切恢复了安宁。这一夜，似乎太过寂静了。楼下不再有人进进出出，楼里也没人说话，除了穆珏这里，其余每间病房都锁着门，走廊也空荡荡的，连电梯“叮——”的声音都听不到。

穆天一给儿子喂了几口清粥，让他坐着休息，打开电视按到动画频道让他听着解解闷。而他自己喝了点白水，吃了个面包。

病房外面，陆昀搂着莫灵的肩膀，两个人靠在一起，倚着墙，相互交流着对这间医院的看法，拟定今晚的作战计划。

师兄弟两个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个林医生背地里收受贿赂进行器官买卖，这里一定有死去的病人被夺走过器官，只是到底用什么方法瞒天过海的尚待进一步调查；干这个勾当的不只他一个人，很多人都参与过，该院院长早在上个月就突然暴毙而亡，而这个林副院长估计是继承衣钵顶风作案了。

作战计划十分明确：想办法把林医生骗到医院来，引出隐藏在医院的所有鬼魂，搞清真相后，统一进行超度。

商议完毕后，两人击掌一拍即合，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莫灵盯着陆昀看，陆昀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陆昀道：“其实我还是觉得把林医生骗到这里来当诱饵的做法有点阴暗了，虽然我也不怎么待见他，但还是有种罪恶感，你呢？”

“哎，师兄，你是圣母吗？”莫灵道，“这种‘钓鱼’行动不是你们警方的拿手戏？我没有罪恶感，就冲着他觊觎穆珏这一点，我巴不得他被恶鬼吃得骨头都不剩。不过，你怎么把他骗过来？”

陆昀专注地看着莫灵，发现这个人的正义感一点都没减，一直在向亡灵之友这个称号迈进。

“方法很简单。”陆昀道，“你不是说他的办公室摆了辟邪阵安全得很吗？我就叫技术部的同志接通他办公室的电话线路，然后拨打到他手机上，随便装神弄鬼地叫两声，他一定会来的，不然他晚上根本睡不着觉！怎么样？崇拜我吗？不给个奖励？”

说完，陆昀就搂着莫灵，准备来个激吻。

莫灵推开他的脸：“有摄像头……”

两个人抬头看着安置在正前方走廊尽头的一个摄像头，想起了上次和谐空间的诡异之旅，还是心有余悸。

高瓦数的日光灯将走廊照的惨白，一道阴影从前方一个病房的门下钻了出来，影子宛如一张巨大的魔爪在地上铺展开来，逐渐拉长扩张，延伸到了墙上。

陆昀警惕地看了莫灵一眼，道：“来了？”

莫灵不置可否，敲了敲门，告诉穆天一他们要离开一下，然后跟着陆昀慢慢往影子靠近。

没走出两步，那间病房的门突然打开，灯光从房里射出来，驱散了阴影。

并没有出现鬼魂，只有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抱着个金属盒子走出病房，盒子里叮叮当当地响，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与莫灵他们面对面走过来。

她面容憔悴，目中无人，一缕头发从护士帽里掉下来搭在侧脸，走路姿势歪歪扭扭，全身都在颤抖，堪比苍老师　的36G丰胸在修身的护士服包裹之下呼之欲出。

距离缩近之后，莫灵才听出，她嘴里反复不停地在念：“杀人魔，没有人性；杀人魔，没有人性……”

走着走着，护士脚底一滑，怀里的金属盒掉在地上，盖子被摔了出去，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了一地——残留着少量药剂的废旧针筒、锈迹斑斑的针头、沾着血的手术刀。

护士表情麻木地跪在地上，弯下腰，伸手就往针管堆里抓，针管扎破了她的手指，手术刀割开了他的手掌，她完全没有痛觉，一次又一次地把东西捡起来往盒子里放，手心手背扎满了针头。

莫灵盯着护士双眼发直，陆昀在他背后狠狠地来了一拳，教训道：“眼睛往哪里看呢！”

一直埋着头的护士，此时听到人声，像是被惊醒一般，毫无征兆地将一把手术刀和一根针管用力投掷出去，来了个突然的双飞！

两人反应神速，轻轻一个侧身，就躲过了攻击。

护士扭扭脖子，颈椎骨咯吱作响，一手拿着锋利的手术刀，一手拿着直径五厘米的大针筒，朝两人扑了过来。

莫灵正准备取出红鹰给美女来一发，陆昀挡在前面抬起长腿朝着护士胸部飞起就是一脚，护士“呀！”地尖叫一声，被踢飞到墙上又弹到了地上，护士帽飞了出去，长发垂了下来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你可真狠啊……”莫灵道。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陆昀道。

病房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打斗，纷纷打开门一看究竟，结果却看到护士坐在地上拿手术刀一边猛戳自己的手，一边愤怒地喊“肮脏的手，砍掉它！砍掉它！……”，鲜血喷了一脸。

莫灵对众人喊道：“都进去锁好门！今天晚上别出来！”

住院的人对这种事大概都是敏感的，全部把门关上，不再观望。

陆昀绕道护士身后，抓住她两只手臂，在关节处轻轻一扭，反手扣在背部，护士不断挣扎。

“来，接着！”

穆天一突然从病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甩了条绳子给莫灵，莫灵拿着绳子在护士身上缠了几圈，把她绑在了走廊旁边的休息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