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随后又笑了笑。他笑起来随性而洒脱,眼神让人知道他的精神是正常的。
「你是谁?」男人先开口,连声音也跟祁少武相似。
陆绚觉得眼前人应该就是何彦的另一个儿子,祁少武的兄弟,但何彦并没有告诉他,他们是双胞胎。
见他不开口,男人有些不耐烦。
「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谁让你来的?」
一连三个问题,陆绚只回答了一句,「我不小心迷路了。」
皱了皱眉,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最后又是一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赤裸。
陆绚看到他腹部也有针孔留下的痕迹,头皮不禁发麻,再往下看,是男人腿间的性器,那里已经有了反应。
「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了吧?」男人突然问,看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陆绚当然知道,但是并不感兴趣。
「你是不是很怕我?」男人又问,样子有种「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恶心?」
陆绚无言以对,刚想问些什么,就又听男人说——
「你走吧,这里是不许任何人进来的。」
听起来像是被监禁。陆绚皱了一下眉,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勾起唇,摇了摇头,「帅哥,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能离开就早点离开吧。」说完
便翻过身,再次蜷缩起身体,陆绚正好看到他背后的胎记,同样是翅膀的形状,却只有一边。
「陆先生,你跑到哪里去了?」
陆绚回到客厅的时候,何彦正在和刚才带他去厕所的仆人说话,看到他回来,立刻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上大号,然后迷路了。」陆绚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路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就停
下来研究了一下。何先生真是收藏古董和字画的行家啊!」
「哪里——」何彦也客套地笑了笑,「不过,陆先生下次还是让仆人带路吧,这里很大,有时候走丢了,半天都找不
到人的。」
点点头,陆绚一副受教的样子。
临走的时候,何彦执意要司机开车送陆绚回去,被陆绚拒绝了,只是出门前,他突然问:「何先生,你的另一个儿子
今天不在家吗?」
何彦抱歉一笑,「他身体一向不好,一直在家里静养,几乎不出门。」
陆绚点点头,哦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
跟何彦道别后,陆绚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条斯理地往大门外晃去,渐渐离别墅越来越远。
在他身后,别墅二楼一间房间的窗口站了个男人,他的半个身体都隐藏在窗帘后,静静看着陆绚的背影,悄悄勾起唇
。
第五章
当侦探,床上可以卑微,当对方比你狠绝。
回到事务所,陆绚坐在自己的老位子,双腿跨在桌上,一只手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他怕麻烦,却选择了一个麻烦的工作,但是没办法,这是他的营生,但这会他不禁头大。
找猫找狗远比找人来得方便,因为人总是牵扯太多。想到今天那个跟祁少武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心里就没来由的
一股烦躁。
就算普通人看到那种画面,也绝对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要他说服自己那人是身体不好,生病?他做不到!一个人要病成什么样子才需要打针打得像筛子一样啊?!比起那个
,更像是种变态的游戏。
放下笔,陆绚拧起眉。
其实退一万步讲,就算何彦那一家子都是变态,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要把祁少武带到何彦面前,让他们父子相认
,他大方的委托人就会给他一笔酬劳,这是他应得的,就是这么简单。
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他却放不下手去做。
果然,还是找小猫小狗简单方便些。叹了口气,他闭上眼,仰起头靠在椅子上休息。
晚上他还得去Angel,如果可以,今天就把祁少武的事情搞清楚吧。
想着,他伸手揉了一下眼角,缓缓地,指尖来到紧闭的右眼上。
他能感觉到眼下那深红色的物体在跳动,每当他心情浮动的时候,它也会跟着不安分,像是独立的生命,寄生在他身
上,给了他特殊能力作为回报。
手指稍稍用力向下按,刺骨的疼痛马上席卷全身,陆绚惊了一下,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晚上,因为是阴天,陆绚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到像是深夜,最近几天气温一直没有回升,他也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
惯,每每都是出了门之后才发现外面冷到让人发抖。
他住的公寓很旧,四周也没什么热闹的地方,每到天黑就安静得荒凉,今天天冷,路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缩着脖子,他迎着寒风前进,冻得一把鼻涕直流,没过多久,天上又飘下了蒙蒙细雨,落在脸上,感觉痒痒的。
走没几步,突然有个奇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他停下脚步,仔细一听,发觉那个声音很熟悉,就像是——扇扇
子的声音,却又有点不同。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近,四周的气流也开始加速流动,彷佛有什么飞快的靠近,而那种速度,不是人类
可以拥有的。
陆绚拧起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眼不眨地盯着前方。
怪物他并不是没见过,以前还有人饲养了类似麒麟的东西,虽然那玩意比真的麒麟丑多了,而且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人
肉。
「呼」一声,有东西突然飞起,陆绚怔了一下,抬头望向天空,虽然天色很暗,雨水打在眼睛,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但他还是看到了。
浮在半空的,是个人,这样说并不确切,应该说,是长着翅膀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当陆绚看清楚第一个的时候,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另外几个,而刚才的声音,就是他们拍动翅膀所发出来的声音。
天使?!
陆绚脑中瞬间浮现这个词,但是很快就发现,对方并不是他印象中天使的模样,因为那些人身上的翅膀,并不是白色
羽翼,而是深灰色、类似鸟的翅膀。
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黑夜中,数只「天使」飞在空中,如果忽略身后的翅膀,他们看起来就与普通人无异,很年轻,有些甚至还颇为年幼
,长相都非常不错,但每个都偏中性,乍看之下分不出男女,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偏向少年一些。
陆绚仰着头,耳边传来尖锐得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像是笑声,也好像是警告,但是攻击的意味从头到尾都很明显。
他本来想看看能不能跟他们好好谈谈,但是又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说人类语言,正在犹豫,第一个「天使」已经发动
攻击。
他从空中俯冲下来的姿势类似鸟类,冲击力很大,却好像不能在中途改变方向,这是陆绚在闪躲后看着对方硬生生坠
地而发现的。
躲过第一次攻击的时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闪过第二次攻击之后,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当第三个朝他飞过来的时候
,他连滚带爬地钻进旁边的小树林里。
没办法,英勇的战斗只有在电影中才常见,而他不是攻击性强的类型,如果他们肯停下来跟他面对面聊一下,他绝对
有把握让他们安安静静。
「我靠!」坐在树下,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被割开的衣袖,只见他的手臂被割了一道十几公分长的伤口,正在流血,
除此之外,刚才钻进树林的时候他的脸上也被树枝划伤,淋了雨水更疼了,更不用说被磨破的膝盖。
仅仅几分钟,他就快要浑身是伤了,再过几分钟不是连命都要没了?!
撕掉半只袖子,他随便往手臂上缠,身后已经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音,全都让人头皮发麻
。
闭上眼,陆绚把黏在额前的头发拨开,深呼吸一口气。
当身后的东西靠近的时候,他猛地站起来,先发制人的以一记猛踢踢开了对方,但是这样一来也暴露了他的位置,剩
下的几个立刻往他这里走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身后拖着长长翅膀的人缓缓向他靠近,场面诡异到极点,连他自己也不由得发冷。
直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停了下来,脚步像是被定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然后,其他几个也纷纷停住脚步站在
原地,像是电池耗尽的机器。
「呼——」陆绚松了口气,低下头,右眼一片腥红,眼球中像是有血液在流动,在黑夜中尤为突出,颜色是美丽的,
却又不应该出现在人身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莫名生物,一次同时催眠他们,而且还不是深度催眠,能维持的时间并不久,却费了他不少精
力,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转身回家,洗个澡、处理一下伤口,然后睡觉。
但是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并不是个好办法。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仔细看看这些「天使」,到底是什么样子。
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天使」面前,他看着外貌与普通人无异,只是更加漂亮的年轻男人的脸,后者的眼神没有任何
焦距,雨水从他脸上滑落,让他更像是尊雕像。陆绚发现他身后的翅膀,确实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
怎么,能长出这样的东西?他皱眉苦思。
天使,的确曾经存在于人间过,但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了。那种美丽又神秘的生物,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圣洁。
侍奉上帝的天使在天堂,而留在人间的,是早已经堕落的,他们没有永生的能力,相反的,生命比普通人还要脆弱短
暂。
他没有亲眼见过天使,只是曾经在组织的档案里看到过关于天使的描述。那个地方有许多旁人看来离奇又诡异的文献
和法典,数量惊人,但关于天使的记载也不多,那些资料还是他一时无聊随便找来看的,否则对于这种已经绝迹的生
物,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
只是眼前的这些,不禁让他开始质疑起数据的真实性,一时间,他脑中充满疑惑,盯着眼前男人的脸猛瞧,突然间发
现那轮廓竟然有几分像——
还没来得及想出最终的答案,腰上突然一疼,几乎下一秒,血腥的味道便迎面而来。
陆绚怔住,缓缓低头,只见一只手从他身后穿了过来,在他腰上开了个洞,血往下滴的声音和雨声融合在一起,血从
他嘴角慢慢溢了出来。
这时他身后的人发出一阵笑声,没有得意,只是像个孩子在玩耍时赢了游戏那般,笑得很天真。对方抱着他,张开翅
膀把他圈起,接着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脖子,吸食从他嘴角流下的血,像是在品尝美味。
陆绚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呻吟,立即感觉到腰上的手又往前伸了一点。他发现他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忍受被撕裂的疼
痛。
「唔——」又是一阵刺骨的疼痛,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喘息,但是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等到身体里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抽出去的时候,他的意识也跟着消失,浸湿身体的除了雨水,就是不断喷涌而出的血。
看见抽出手后走到他面前的少年,陆绚在倒下的时候,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这下——真他妈的玩完了。
好像,又梦到了那个下雪天,梦境数十年如一日,一直重复着,却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那个男人朝他伸出手,就此改变了他的一切。
身体的疼痛,让梦境变得真实,陆绚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那个声音……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把他捡回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独自坐在雪地里,没有食物和衣服,等死是唯一的出路。
他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不是明白「死」这个概念,只记得他很无力,觉得很累,肚子很饿,天气很冷,他越来越想睡
觉,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救了他一命,给了他新的身分和生命,教会他使用现在的能力,但是有时候,他不知道是否要感谢他。
「很疼?」
他听到那个男人问。陆绚觉得身体像要烧起来一样,分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来自现实还是梦境,勉强「嗯」了一声,却
像是用尽了全力。
然后他听到男人的叹息,那一刻,他居然感到委屈而湿了眼角。
「疼的话,就哭出来吧。」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他想这么回答,却没力气说出一个字,感觉到有只手在他额头上抚摸着,冰凉的感觉意外地让
他舒服了些,记忆好像也跟着回来了。
他想起他肚子上破了个洞,应该活不了多久才对,那么,现在他又是在哪里?
虽然眼皮很重,他还是努力睁开眼,发现四周很亮,他只能眯起眼,等到习惯了之后,才看到了一个男人——
沈川?怎么是他?!
「醒了?」
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这个男人,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会为他送终。想到这里,陆绚胸口一阵发疼,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视线也渐渐模糊,他终于
开始小声抽泣。
沈川又问了他一句什么,但是他没听清楚,他哽咽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问:「你几岁了?」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沈川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男人,轻轻皱了皱眉。
他把浑身是血的陆绚捡回来时,后者整个身体几乎被穿透,撕裂的皮肉不断冒出刺眼的猩红。
因为下雨,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冲走,所以他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在地上躺了多久,但是他知道,他活不了了
。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绚要一直执着于他的年龄,就连快要死了,仍然想问这个。
「该说你傻还是执着呢?」伸出手轻轻抚摸陆绚的脸颊,他似笑非笑地喃喃自语。
陆绚到现在还没有止血,或者应该说止不住了,他能活到现在算是个奇迹。他躺在纯白的丝质床单上,渗出的血渍很
快在周围染出红色的印记。
掌心所触及到的皮肤一片滚烫,沈川知道他发烧了,这是不可避免的。
叹了口气,他收回手,目光移向不远处的窗外。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好像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雨滴打在外面花园的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如果心静不下
来,这声音会让人更烦躁。
这时陆绚突然呻吟了一声,沈川收起思绪,转过身看脸色已经苍白到吓人的男人。
论长相,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让人太惊艳的地方,但是他很喜欢他给他的感觉,不是恭敬,也不是逢迎,当然更不是
喜欢,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想到每次陆绚见到他,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在指责他为什么会长成这样,沈川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他还是舍不得让他就这样死了。
这个男人如果死了,他想,他是会难过的,就像突然间少了什么一样。
蒙眬之中,陆绚觉得嘴里流进咸咸的液体,那种味道他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他很渴,所以就像是在沙
漠中突然得到甘露一样,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吮着可以让他解渴的东西,当温热的液体滑进他喉咙里,几乎让他呻吟
出声。
意识渐渐恢复,慢慢地,他睁开眼——
「感觉如何?」
又是那个声音,而且近得好像就在他耳边……陆绚眨了眨眼,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
「醒了的话,可以稍微抱松一点吗?」说是这么说,沈川却扬起嘴角,笑得英俊性感,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陆绚愣住了,终于看清现在的情况。
他躺在床上,这个叫沈川的男人则压在他身上,然后他抱着沈川,像是抱着救命的浮木一般,两人除了嘴,基本上全
身都贴在一起——不,他敢肯定,几秒钟甚至几分钟之前,他们的嘴肯定也是贴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