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事——阮隙

半晚的时候张启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自己床边，西落的太阳透过纱质窗帘照进病房，白

花花的病房里只有那一块小小的度了金色的黑色显得尤为清楚。张启也不想叫醒他，只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人安静的模

样。

其实大三的时候也有一次，自己熬夜赶论文，受了凉，第二天课上的时候胃疼的额头冒冷汗，也是陆展陪他去的学校

医务室，也是一个下午，老校医也是让他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躺着吊盐水，后来自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

看见的也是这样毛茸茸的脑袋。那次陆展没有睡着，张启一醒他就察觉到了，抬起头来冲着张启笑，露出两颗虎牙，

然后立刻板起脸来说：“让你熬夜，下次疼死你算了，看小爷还管不管你。”自己好像很不屑的回了一句：“切，谁

稀罕你管。”然后那个人就笑着扑上来掐自己的脖子，两个人闹成一团，被老校医训的在暗地里边吐舌头还边互相踩

对方的脚。

陆展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张启正看着窗外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喂，醒了也不叫我，发什么呆呢？”

张启只是笑，然后说：“没什么，水快完了，你去叫护士来拔针吧，我想回家睡觉。”

“回什么家呀回家，躺着，护士说了，你这得静养好几天呢。”陆展没给他好脸色，按了床头的按钮叫护士来拔针。

张启皱着眉问：“静养？躺这儿？”

陆展点头：“是啊，你哪儿别想去，我看着你，好好养着，你以后再敢给我晕过去试试。小爷我灭了你。”

“那不行，陆展，我手上可有案子没做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交不了货老板非把我凌迟了不可。”张启说着就掀开

被子准备下床。

“张启！”陆展一下子来了火，声音提高了不止一个调，“我说了，你什么都不准干，乖乖给我躺着养病！你那什么

破案子，给我给我都扔给我不行吗？！”

张启挑起眉满脸的怀疑：“扔给你？”

“嘿，干嘛呀，这么信不过我？找死呢？”伸手就过来掐。

张启笑着支开他伸过来的手，笑骂道：“你丫欺负病人啊。”

万晓璐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陆展和张启两个互掐着在笑闹，轻咳一声继而笑道：“陆展你欺负人家张启呢？”

陆展回过头来一看是万晓璐，笑容松了松，又转眼看了张启一眼，张启只是笑着和万晓璐打招呼：“晓璐来啦。”接

着松开陆展的手，又对着陆展说：“愣着干什么，没见晓璐手上拎着东西呢？接去呀。”陆展“哦”一声小跑到门口

从晓璐手上拎过水果和花篮，然后招呼万晓璐坐下，万晓璐就坐着开始跟张启聊天。张启笑着说麻烦她跑一趟，万晓

璐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开玩笑的说：“嗨，跟我还说这个，怎么？怕我来吵了你啊？”

过了一会，陆展突然拉过万晓璐说：“晓璐，你回我们家拿两件张启的衣服来吧，他得在这儿住几天，衣服都在他衣

柜里。我把钥匙给你。”说着把身上的钥匙递过去。

万晓璐说：“那行，我去去就来，你继续在这儿陪着，晚上我来换班。”

接过钥匙的时候，万晓璐垫脚在陆展左脸颊上亲了一口，继而跟张启挥了挥手就出了病房。

万晓璐垫脚的时候张启的眉还是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笑脸跟她说一会见。

陆展把万晓璐送去病房门口的时候，张启看着陆展的背影，忽地就想起那次出差前一天晚上，是谁说的，我不喜欢万

晓璐。

张启忽然觉得很累，却一直笑着，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紧接着的几天，白天的时候张启自己在医院躺着，他本就是喜欢安静的人，在医院没人陪着也不觉得无聊，让陆展找

了几本书来放在床头的柜子抽屉里，不睡觉的时候就翻着看。

陆展每天下班就跑来医院给他带公司楼下一家粥铺的白粥，然后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跟他讲今天一天公司的事情，张启

有几次问起来那个案子的情况，陆展每次都是说：“你惦记着干嘛？好好养你的病，交给我还不放心，啰嗦。”张启

小声的嘀咕：“就是交给你我才不放心啊……”陆展听见了就掐他，张启就笑着躲开。

有一天部门经理来医院探病，公司呼呼啦啦来了一帮子来看望张启的同事，一屋子人围着张启的病房说了半天话，陆

展反而被挤在同事的外围，张启边和同事说话边往陆展那边看，就看见他一个人无聊的趴在窗台上发呆，黑色的收身

西装因为姿势的关系紧贴在身上，后面的头发有点长了，蹭在衣服领子上翘着，张启突然觉得好搞笑。

伸手拿出枕头里的手机，藏在被子下面给他发短信：“喂，救命啊，吵死了。”

趴在窗台边的陆展接到短信之后，往张启这边望了一眼，笑着比出OK的手势，然后故意大声的叫道：“哎呀，忘记叫

护士来量体温了。”一屋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来看望病人的，经理率先说话：“好了，小张还要休息，大家也早

点散了吧。”经理也说话了，大家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一屋子的人熙熙攘攘的散了，都让张启好好休息。陆展

笑着把人群送出了病房。

刚关上房门张启就倒在被子里，叫道：“天哪，这谁起的头啊……”

陆展倚在门上笑道：“谁让我们张大帅哥在公司人气高呢？没看见来的都是女同事？”

“去，”张启扔过去一个枕头，“你还幸灾乐祸了你。”

陆展接过枕头又扔回床上：“下次你别找我救你。”

张启坐起半个身子说道：“谢谢你。还不行么？”说完又倒下去。

陆展一下子笑起来，“谢谢我你就早点好吧，我都陪你吃了快一个星期的粥了，回家你得给我做一顿好的。”

“别想，回家我也吃粥。”张启窝在被子里声音糯糯的。

陆展扑倒床上掐他的脸：“张启！快说你给我做好吃的。”

张启病的浑身没什么力气，拗不过他只好讨饶：“好好好，你丫快给我放开。”

陆展笑着收起手，还没坐起身，就被张启一脚踹下床：“现在死开，我要睡觉。”

又过了几天张启出了院，到公司上班的时候陆展一路上还怀疑他是不是应该再请几天假在家歇着。张启说：“再歇着

我就傻了。”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正看见万晓璐和以女同事在门口，张启碰了碰陆展：“嘿，那不晓璐么？”陆展“嗯”了一声再没

其他动作，张启又说：“嗯什么呀，过去呀。”陆展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继而跑开去说去粥铺给张启买点粥。

张启知道，陆展和万晓璐肯定有哪儿不对劲了，这小子明显的在避人家呀。正想着万晓璐她们已经看见了他，张启仍

旧笑着和万晓璐打招呼：“晓璐。”万晓璐也笑着答应，可是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眼光也躲躲闪闪的，倒是旁边的

那女同事跟张启说：“你就是张启吧？陆展没跟你一块？”

张启平时没事儿不爱每个部门的瞎转悠，心想着眼前这人自己确定是不认识，可这说话的口气，来着不善呐，却仍旧

是说：“他啊，买点东西去了，一回来。”

“哈，买东西去了？怕是躲着我们晓璐呢吧。”那人口气越发的不友好。

张启本身不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人，可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一点，心道这陆展和万晓璐出了问题怎么轮到她在这儿趾高

气昂的质问我来了，冷笑了一下说：“哟，这可谈不上，我哪儿像您一样对别人小情侣的事儿这么关心呢，我这儿刚

出院第一天回来上班，怕是不太清楚。”

万晓璐从没听张启这样讲过话，知道他是有些生气了，忙拉过身旁的女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跟张启说：“阿启，

这陆展他没跟你说过些什么？”

张启对她自是不能绷着个脸的，脸上表情缓和下来，仍是带着笑：“陆展那小子干什么了？晓璐你别真生他气，他就

这德行，回头我替你说说他。”

万晓璐只是一味的应着，脸上的表情几乎是要哭的。

张启出院的前两天是万晓璐生日，正赶上公司发工资，公司里的姐们们闹着让万晓璐请客吃饭，万晓璐也就没推，下

班之前给陆展打了电话让他下了班一起过来，哪想陆展说下班要去医院陪张启，就不过去了，万晓璐的姐妹们觉得荒

唐，这女朋友过生日，陆展这男朋友嘛都没说就算了，请吃饭还不肯过来，和晓璐平时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孩就拖着万

晓璐去陆展他们部门找陆展，本来也没想怎么着，只当晓璐去撒个娇陆展也就应了，哪里想到陆展把吃饭的人送到了

地方，把万晓璐拉旁边说了一会话，硬是扔下一票人自己走了，万晓璐红着眼睛跟大家吃完了饭谁也没兴致闹了，扫

兴的早早的各回各家。

后来第二天一早，陆展他们部门的一人听说了这事儿就拿陆展打趣，陆展咋咋呼呼的叫着：“我家张启生病住院了，

我还得陪他们出去瞎闹腾，多没义气不是？”刚巧被来他们部门送文件的万晓璐听见了，当场就闹了脾气：“陆展！

你太过分了！”

然后两人就闹僵了。

张启在家问了陆展半天问出是这么个结果，简直要佩服陆展了：“你可以啊，不陪女朋友过生日陪我在医院瞎耗，你

还有理了，我张启倒成了代罪羊了。你小子搞什么呢？”

陆展窝在沙发的另一边抱着个抱枕眼睛盯着电视：“你别管，和你没关系。”

张启伸手掳了一把他的头发：“别瞎闹，晓璐是好姑娘，明儿赶紧给人道个歉去，本来就是你不对。‘

哪想陆展一下打开他的手：“你烦不烦啊？别管成不？”

张启稍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自言自语道：“是啊，我凭什么管你呢？”

陆展听他说了这句慌了忙坐到他身边去：“不是，张启，我不是那意思。”

张启笑笑说：“行了，反正你好好待人家晓璐。”

陆展听他忽然又提起万晓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张启你是不是喜欢万晓璐啊？”

“滚！说什么呢？”张启一脚踹过去。

陆展转身又躺回沙发，什么都没说。

隔了好久，才听见他说：“看你比关心她比关心我还多。”

张启语塞，心里一下子堵得慌，原来在你看来，我那都是在关心万晓璐。

第四章

陆展终究是和万晓璐分了手。

在公司走廊上碰见万晓璐的时候，张启主动打了招呼，万晓璐笑着回应。再然后两人随便聊开来，万晓璐好像完全没

有受分手的影响，跟张启开起玩笑一点不生分。张启虽心里奇怪，但他终究不是话多的人，于是什么也没问。

晚上回家的时候想起来家里冰箱空了，就叫了陆展去超市一起去超市。

两个人推一辆车在超市里选东西，陆展还是叽里呱啦的讲个不停，张启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睬他。

“陆展。”张启忽然叫住他。

陆展正蹲在地上选啤酒，随口就应了一声：“恩？”

张启站在他身后，从上往下看能看见他头顶上的一个发旋，张启就盯着那个旋看，想起来印象中陆展的头发很硬，老

人家说头发硬的人脾气都很犟。

“怎么了？”陆展见他半天没说话抬头就看见张启在发呆。

张启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和晓璐分了？”

陆展又低下头去，张启听见他很小声的说了一句：“都说了我不喜欢万晓璐。”然而陆展却又抬起头来说：“我有其

他喜欢的人了，咱不能耽误晓璐不是？她是好姑娘。”说完就站起身来把几罐啤酒放进了推车，话题一转开始教育张

启：“我跟你说，这酒你别想碰。”

然后陆展转身拉着推车往下一个货架走，超市里人很多，张启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陆展那个背影，那个人永远是这样，

在人群里扎眼的厉害，20几岁的人了走路还是喜欢时不时的踮着脚蹦跶，不小心撞到人是常有的事，但是却能好脾气

的跟别人解释，无论对方态度多么恶劣。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不停地说话，不知道他整天怎么就这么多话，自己明

明是喜欢安静的，可是自打认识了陆展，却仿佛也习惯了这种吵闹，陆展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有时候张启甚至觉得

整个空间安静的可怕。

其实张启暗恋着陆展。

这点张启自己很清楚。

张启是本地人，父母都是一所中学的老师，父母工作都忙，没什么时间管着张启，张启常常一个人在家自己呆一天，

自己和自己说话，半天也没别人搭理自己，久而久之张启就成了不爱说话的性格。

可是自打认识陆展，耳边就没一刻是安静的，上大学那会，学校里什么七七八八的大小事情陆展都能来给他唠叨半天

。在张启心里陆展跟别人是不同的，那个人好像总是很有热情，再冷清的地方只要有他在，就不会不热闹。

有一次寝室里四个人跑去电影院看刚上映的恐怖片，是当时很火的一部电影，四个人看完电影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接

近半夜，寝室里静悄悄的，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咱这走廊跟那电影里那走廊还挺像。”加上走廊里终年开着的窗户

，风一吹，四个人都是一阵激灵，呼呼啦啦的冲进自己寝室，锁上门倒头就往自己床上钻。

张启躺下不久陆展就顺着楼梯爬到他床上来，硬是把张启挤进床的里面，张启在被子里踢他。陆展就抱着张启的胳膊

一个劲耍赖，他说他一个人反正是睡不着，非得张启陪他睡，后来张启被闹得没办法了只得妥协。

床很小，陆展就躺在张启的胳膊上跟张启说话，张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然后陆展迷迷糊糊睡着了，张启却被他压

得难受，支起半个身子起来，就看见陆展睡着的脸，完全不像平日里的闹腾，睡着的陆展很安静，睫毛很长，呼吸很

浅，张启忽然就红了脸，心里扑腾腾的跳个不停。

从那次以后陆展就隔三差五的找理由和张启挤一块睡觉，每次两个人都要聊天到很晚，陆展每次都是说着说着就睡着

了，然后张启就看着自己胸前的脑袋发呆，想起小时候爸妈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睡觉，晚上

的房间很黑，自己总是要抱着个枕头在怀里才能安心睡着。愈发觉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被陆展脑袋压着还是别

的什么。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班上两个女生拿他和陆展调侃：“你俩关系那么好，不会是Gay吧？”自己笑着否认：“瞎

说什么呢？就他这样的，给你你要啊？”倒是陆展神叨叨的拉过自己的胳膊跟那两个女生开玩笑：“嘿，你俩眼光不

错啊？怎么样？我跟我们张启很配吧。”俩女生笑的前俯后仰，拍拍张启的肩膀：“恩，张启啊，要我我也不要这么

个一根筋的神经病。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