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没过多久,沈川也出来了,出门的时候正在解衬衫袖子上的钮扣,看到他之后,朝他走了过来。
「单独叫我出来,想我了?」
陆绚没好气的拍掉他伸过来的魔手,拧起眉警告他。「我告诉你,在我朋友面前你不准乱说话!」
他眉一挑,「乱说什么?」
「别明知故问。」陆绚沉下脸,压低声音。「既然是跟来玩,你只要乖乖游山玩水就可以了,明白?」
估量了一下他的话有多少威胁意味后,沈川很快就用相应的微笑回应。
「放心吧,我的目的只是你而已。」
陆绚瞪了他一眼。
沈川笑了笑,伸手想摸他的头,却又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陆绚本来正要边躲边骂,见他突然停下,而且表情有点奇怪,也不由得困惑。「怎么了?」
沈川皱了皱眉,一脸严肃地说:「我突然有种罪恶感——」
「嗄?」
「好像很对不起你……」
正当陆绚觉得这男人终于良心发现了的时候,沈川又说了一句——
「可能是以前在床上把你折腾得太狠了。」
操!「放屁!」忍住一巴掌挥过去的冲动,陆绚气冲冲的走了。
看着他剽悍的走路姿势,沈川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过多久,车厢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后火车开始缓缓动了起来,沈川最后看了一眼陆绚离开的方向,才转过身看窗外
。
陆绚面红耳赤地回到房里,不停检讨自己最近是不是脸皮变太薄了,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坦然享受一夜情的风流
败类,现在怎么会被个男变态搞得心情很差?!
「怎么了?」坐在卧铺上的云初阳感觉到陆绚进来了,而且好像还有些生气。
「没事。」陆绚走到另一床下铺坐了下来,「晕车。」
云初阳顿时笑了起来。
把注意力从沈川那里移回来,陆绚开始看对面的云初阳,后者非常的平静,单就这一点而言,实在看不出他即将回家
乡的兴奋与期待。
这时云初阳侧过头,看着窗户的方向,轻轻问了一声。「外面的风景是不是很漂亮?」
陆绚看了一眼,灯火阑珊的夜色的确很美。
「……看不太清楚,天黑了。」
听见他的话,云初阳扬了一下嘴角,「是啊——」
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火车行驶的声响格外清晰,气氛并不尴尬,但是陆绚有些按捺不住,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几秒,云初阳说:「生病了。」
「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病——」
「眼睛都瞎了还不是什么大病?!」陆绚忍不住吼了出来。他知道这个人一向淡然,有点看破红尘的觉悟,但是没想
到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皱了皱眉,没说话,云初阳笑得有点力不从心,他像个没有处理能力的孩子,对自己的身体漠不关心。
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陆绚叹了口气。
「等这次回来,我带你去看医生。不管什么病,只要不是绝症就得治疗。」
听他说完,云初阳稍稍呆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一下头。
「好。」他是真的很高兴,能和陆绚像普通朋友一样交谈、相处,已经比他预料中的要好太多了。
当天晚上,三人默契十足地早早就躺下了,陆绚和云初阳睡下铺,沈川睡在陆绚的上铺。
只是火车上不比平时,哪怕再累,都不是一躺下就能睡着的。
陆绚躺在床铺上难以入眠,云初阳却好像很早就睡了,而沈川躺下之后也没什么动静。在黑暗中盯着车顶,听着火车
的轰鸣声,有一瞬间他甚至错觉这又是他的一次「迁移」。
也许他应该早点离开这个城市,那样,就不会遇到那些人,也不会遇到沈川。
陆绚有点自暴自弃地从床上坐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站在床边看了一眼云初阳和沈川,两人似乎睡得都还不错,
看来只有他的适应能力差了些。
把门拉开一点,他侧身出了房间。
等门从外面被重新关上之后,沈川才睁开眼,过了一会儿突然问:「睡不着吗?」
片刻之后,下铺传来云初阳的回应。「有点。」声音很清醒,说明他一直没睡。
沈川无声地笑了笑,很随意地又问了一句。「听陆绚说,你会算命?而且很准。」
沉默了几秒,云初阳以为这是陆绚隐藏他天赋的说词,便带着笑说:「不过是随便算算而已,哪有那么神。」
就闲聊来说,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始。
云初阳保持着平躺睡姿,原本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到沈川从上铺下来了,随后似乎站在他床前,一股压迫感
也随之而来。
他心里突然一紧,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盯上的猎物,那种感觉很诡异,四周的黑暗在火车轰鸣声的映衬下,仿佛会永
远持续下去。
「你觉得我很熟悉,是吗?」
被说中了一直以来心里的感觉,云初阳更是有不好的预感。沈川的确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因为他看不到,所以感觉
也更加敏锐。
「你的声音,很耳熟——」
黑暗中,男人的笑声传来,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等到云初阳回过神的时候,沈川已经不在房内了。
四周仍然只有火车的声音,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良久,云初阳从床上缓缓坐起,四周的黑暗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侧过身把双脚放到地上,伸
手去寻找床头的手杖,然而才刚拿到手里,手杖突然又掉了下去。
「叭嗒」一声,让云初阳楞了一下,接着缓缓收回手,将手举在眼前,动了动比平时更加僵硬的手指,他皱起眉,闭
上了眼,身体忍不住一点一点的颤抖起来。
陆绚来到火车上的吸烟区,车上本来乘客就少,晚上的吸烟区更是一个人也没有,一时间好像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
站在窗口看着车窗外的黑暗和偶尔闪过的灯光,他点了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味弥漫在四周,让他突然想
到了游浩。
一想到他,陆绚就有种恨不得打死那家伙的冲动,当然,如果再看到他,他发誓自己绝对会这么做。
游浩走得彻底,连游佐也不见了,那天他说要用自己的身体做容器让游佐继续「活下去」,他不敢肯定游浩是不是真
的那样做了。不过不管是否成功,自己都高兴不起来。
看似留下的游佐,其实是用游浩作为代价而活下来,看起来是「一物换一物」的公平交易,其实却是违背常理。
云初阳说过,那是逆天,会遭天谴的。
深深吸了口烟,陆绚低下头弹烟灰。
天谴什么的,他们这些人其实并不怕,他们做过的事,早已足够他们去阴曹地府走好几回了。
记得曾经有人在死前对他们怒喊「你们会有报应的」,可笑的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罢了,至于报应,他们都等着呢。
烟味渐渐重了起来,陆绚下意识地皱眉,像是烟瘾上来了一样,一口接一口地猛抽着烟。
游浩曾经对他说过,有时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只有把烟吸进肺部的时候,他才会知道自己还在呼吸。
他想,只有跟游佐在一起的时候,游浩才是真正幸福的吧。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们到了目的地。
这里的确就像沈川所说的,是个小站,一般火车都不会停的那种。车站像是又旧又小的水泥房间,连窗户都没有,枯
黄的野草肆意从墙缝里钻出来,绿色的遮阳篷破烂不堪,整个月台连十米都不到,下车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等他们下了车之后,火车马上就开了,一分钟都没有停留。
陆绚看了一眼四周的萧条景象,没什么反应,倒是看见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势,山顶上还弥漫着雾气的样子才小小惊讶
了一下。
「你家在这里?」他问身后的云初阳。
从下车之后云初阳就一言不发,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却不像是回家的人。听到陆绚这么问,他点了点头。
「嗯。我离开很久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变。」他的语气有些迟疑。
陆绚还在四处张望,而沈川则是拎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行李,站在两人身后静静地看着群山起伏的景色。
「到村子里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路不太好走,等会大家小心点。」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陆绚没好气地念了他一句,伸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手臂上。
「你能找到路吗?都离开这么久了,现在又看不见——」
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云初阳轻笑着顺势拉住他,安抚的说:「放心吧,天黑之前能到的。」
陆绚转过头看沈川,后者像是在想些什么,表情异常严肃,让他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喂。」
沈川抬头看他,「嗯?」
陆绚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丢了句,「跟上。」
沈川笑而不语。
三个人离开车站,踏上了松软的泥土地,朝云初阳说的方向出发。
山间小路比想象中难走的多,到处是石子和杂草,弯弯曲曲的仿佛没有尽头,但一路上景色很好,茂密的树林里时不
时传出各种鸟叫声,知名和不知名的植物或枝叶茂盛,或开着鲜艳的花,空气也渐渐潮湿起来,仔细听还能听到瀑布
的水声,泥土和树木的清新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人真正感觉到自然的气息。
挽着云初阳,陆绚边走边四处张望,但是怎么也看不出这里像是有人住的地方。看了一眼云初阳,他从刚才开始一路
上都没说什么话,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回家的欣喜,不过这种心情每个人都不同,云初阳这样,在他看来也算正常。
倒是另一个人——转过身,陆绚看了一眼跟在他们后面的沈川。
他一手拎着三个行李袋,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边走一边看风景,很有游山玩水的感觉。但是在陆绚眼里,却
有点别扭,只是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这时沈川突然回过头,视线和他撞个正着,笑了笑,加快脚步跟了上来问:「走不动了?」
陆绚撇了撇嘴,不想理他,倒是云初阳开口说:「抱歉,沈先生明明是来玩的,却让你拿东西,又走这么远的路——
」
「没关系。」沈川微微一笑,看着陆绚说:「我很乐意。」
「他是吃饱了撑的!」躲开他暧昧的眼神,陆绚咬牙说了一句,引来两人的笑声,总算缓解一直以来的冷清气氛。
越往山里走,天色也渐暗,走到最后陆绚还真的有些累了,虽然路不算难走,但是越往山里走,空气就越像是不够用
一样,即使呼吸的频率放慢,胸口却仍然像是被东西压着一样,感觉很不好。
这时沈川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累了?」
陆绚只是咬紧牙关摇了摇头,「还好。」
「快到了。」云初阳突然出声告知。
像是跑马拉松,知道离终点近了之后,总算让人有点希望了。
三人穿过一片湿气很重的树林,四周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屏住呼吸。陆绚踢开一条试图爬上他脚的
蛇,拉着云初阳不停往前走,虽然环境恶劣得他想骂人,但是云初阳一再重申他没有走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了。
「我说,你们村子的人不会是住在山洞里吧?」他知道这话不好笑,但是还是忍不住嘲讽。
只不过还没等云初阳说话,沈川就先回了一句,「那不是满有意思的?」
「好,到了之后你就住山洞!」陆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沈川和云初阳一起笑了笑。
拨开一片树丛后,三个人终于出了树林,待看清前方,陆绚顿时惊了一下。
现在他们在半山腰上,底下是被群山包围着的大村落,像是陷进地下一样,白色的雾气有如云一般穿梭在房屋之中,
但透过雾气甚至能看到白墙青瓦,还有环绕着村子四周的河。
这种云雾缭绕的美景,说是仙境都不为过。
「到了是吗?」云初阳微偏头问。
陆绚点点头,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嗯。」
终于,还是回来了。云初阳双手缓缓握成拳头,他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现在他打破了誓言,也瞎了眼
,算是——报应吗?
沈川静静地走到两人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隐蔽于深山中的村落。
第四章
当侦探,上山下海没问题,但是鬼屋……
等三人真正进到村子里,已经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走过不算平坦的石子路,沾着露水的草把裤子都打湿了,来到村子口,只见一条青石板路一直通向迷雾尽头,尽头处
有一个类似牌坊的石门,门柱下各压着一个神似狮子的动物。
陆绚第一次看到把狮子压在柱子下面的建筑,两只石狮大张着口,雕工虽然略显粗糙,但是表情却仍然能让人看出其
在痛苦挣扎。皱了一下眉,他抬起头往上看,发现石门最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从残破程度来看应该已经有些年份了,
但是上面没有字。
「我们进去吧。」云初阳轻声说,先一步走进村子里。
看见陆绚还站在原地,沈川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
沈川看了看他,没说话,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
陆绚本来想要抽回手,但是试了一下没成功之后就放弃了。
进了村子里,才发现这里没有一般村子那么热闹、朴素和简单,明明是傍晚,整个村子却已经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走在街上也感觉自己很虚无缥缈。
陆绚和沈川跟在云初阳身后,后者虽然看不见,走得也不算快,但是却好像对四周颇为熟悉。
「你完全不像是看不到的样子啊!」陆绚发出一声感叹。
云初阳没有回头,轻声说:「只是记得路罢了,这里,没什么变。」
只是他们沿着石板铺成的路走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碰到,而且家家户户的门都是半掩着,门缝里漆黑一片,像是冷
不防就会有什么从门内跳出来一样。
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人气,陆绚忍不住又问:「你们村子的人不会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吧?」
犹豫了一下,云初阳缓缓回答,「虽然村子很大,但是村里本来人就不多,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应该
都在山上耕种,小孩子也会去帮忙。」停了一下,他又耸耸肩。「不过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现在村子有什么变
化,可能太阳下山之后,人就会多了。」
陆绚又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虽然是大白天,迎面却好像能感觉到一阵阵阴风。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祠堂。」
他哦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川。
他从进村之后就一直没说什么,像个普通的游客一样打量四周的建筑,淡定得让人佩服。
到了祠堂,三个人停在大门口前。
这里是独门独户的大宅,木质朱红色大门紧闭着,门上的两个铜狮把手散发出沉淀多年的温润光泽。
陆绚抬起头,透过雾气看向屋顶,屋脊上赫然盘踞着两条龙。
虽然是青龙盘柱,气势恢弘,但是龙的表情却没比村口两只石狮好到哪去,一样的面目狰狞,看得他都想问问这些东
西到底是哪个工匠做的了,真是太不道地了。
即使有点好奇这是什么时期的建筑,却又实在看不出来,无奈之余他又看了沈川一眼,但后者只是看着紧闭的大门,
没有任何表情。
看样子好像只有他大惊小怪了。陆绚撇撇嘴,收回视线。
云初阳站在门口,觉得仿佛回到离开的那天,唯一不同的是当时他背对着祠堂,不敢回头看,现在,他反倒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