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掩上了,然后抬头伸了一截儿舌头,轻轻地怜惜地舔了舔杜衡脖子上的淤痕,最后乖顺地静静伏回杜衡的手臂上
。
狐狸舌尖带着微湿的暖,慢慢渗进泛疼的伤口,却仿佛一剂良药一般,把疼痛都给摒却了。
杜衡知道这不过只是自己心头所感,可还是抑制不住牵起了浅浅的笑意。
狐狸难得温驯的伏在怀里,他们虽负了小伤,可终究还是平平安安,狐狸还愿意同他一起回山里做伴,他还能再给狐
狸弄好吃的、听狐狸别扭地哼哼和不满的评价,往常一切会叫自己到底有些烦躁的东西,在这静谧的时刻,也都变得
美好且值得期待起来,而那些平淡却温馨的共处,就更显得金贵起来,杜衡想着,忆起狐狸的行动,觉得心头泛起一
丝难以言说的甜味,又仿佛是安心且满足的暖意。
他活了这许多年,头一遭有这样的感觉,他也不清楚这究竟出自怎样的心理和思想,也不知怎地,就垂了头,用唇在
狐狸的耳朵尖轻轻地触了一下,心里只单纯地希望,以此种方式让那种感受,也叫狐狸知道,也让狐狸的心上充盈着
甜和暖。
他们默默地行了许久,彼此都没有交流,但也不觉得无聊,仿佛两人之间萦接着一道通达的线,不需开口,也能知道
彼此都是对方温暖的倚靠。
杜衡带着狐狸在客店里落了脚,点了一桌子的菜,店小二目瞪口呆,连着边上吃饭的客人也是惊诧不已,都偷眼看这
个清隽的公子是如何胃口大开,吃光这许多的东西。
杜衡却完全不睬,他或许压根儿不曾察觉围观的目光都是惊奇古怪的,只是自然地搛了一筷子鸡丁,小心送到狐狸的
嘴边。
狐狸始终被他圈在怀里,由他喂了两口菜,终于忍受不住了,挣着要跳出来。
他发现自己顶顶烦的就是这样一件事:他一旦化出了原身,杜衡看他的眼光就也跟着变了变。他可不愿做一只宠物,
像那什么大白一样,他可是堂堂的狐大王。
况且,店里融暖,酒香氤氲,窝在杜衡的怀里,再由他伺候着进食,狐狸只觉得,难得平静下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皮肤掩在浓厚的毛发下,开始渐渐燥热起来。
他心跳的越快,就挣扎地越厉害,只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被杜衡察觉出自己情动,先不论说肯定要向那呆子做一番
解释,更可恨的是自己现下这样形状,纯属看得见吃不着,万一动了心思,那才叫煎熬。
杜衡见他挣动的厉害,也不意勉强,就松了手,狐狸噌地蹿到桌子对面,低低地喘了两口气。
杜衡见他点漆般的眼里水光潋潋,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忙问道:“你可有不舒服?”
狐狸在大庭广众下不便开口说话,心中暗自庆幸了下,甩了甩头示意没事,好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菜肴上,风卷残云
般大吃起来,只盼藉此把心里的悸动给压下来,吃着吃着,忽而又想:这菜分明同我上回吃的一样,可今日偏又这样
好吃了呢。
就抬头把杜衡瞄了一眼,心底了然:他可是不可或缺的佐餐剂啊。
狐狸怀着心思,就也不注意究竟吃了多少,反正吃了满嘴满心的满意,然后打了个饱嗝,纵身下桌,瞥了杜衡一眼要
他跟上,雄纠气昂地领着杜衡穿过众人惊诧的目光走向客房,留了一桌子空碟。
杜衡隔了屏风在浴桶里泡澡,狐狸还化不出人形,就用这原身在小盆里扑腾水,洗的舒舒服服地,然后甩了甩身上的
水珠,衔了条布巾裹在身上,蹿上床榻,团成一只毛球,左右滚来滚去,用布巾揩干身上的水分。他确实乏了,滚动
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察觉有人轻柔地摘掉缠在自己身上的布巾,又把软软的被子搭
了上来。
他耸动鼻子嗅了嗅,发现是杜衡的气味,和着清新的水汽,他便眨了眨眼睛,撑开一条缝儿来。
杜衡只着了中衣,头发大约是用仙术弄干了,却也不曾束起,只蓬蓬地散在肩上。他站在床沿上倾身为狐狸覆上被子
,脑袋侧着,一部分长发像水流一样蜿蜒地落下肩头,铺在狐狸面前的枕上,他见狐狸睁眼,便还了一个笑意,沉声
道:“睡吧。”
灯烛光昏暗,柔和了他的轮廓,一眼瞥去,愈发温润美好。
狐狸便朦胧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赏心悦目,才缓缓地开口问:“你呢?”
杜衡侧了侧身,指了指地上的铺盖:“我在那儿睡。”
狐狸呼吸沉沉,低声笑了一下,伸爪按住杜衡垂落的长发和衣袖:“别了,就躺在这儿……”
杜衡眨了眨眼,诚恳地回答道:“怕你挤得慌。”
狐狸尚在迷蒙,且觉得现下简直同梦一般好,他想,便是在梦里,说了怎样的话都也无所谓吧。
按他原本的脾气,该是竖着眼哼一句“叫你睡就睡,这般婆婆妈妈做什么”,可现下他也懒得带上平日的面具,甚至
摒弃了平时古怪的习性,只在这昏黄融暖的灯下,难得诚实的、悄声吐了句心里话:“是你睡着,我便不觉得挤。”
说着,往床内蹭了蹭,又伸了脑袋过来,用牙齿轻轻衔着他的衣袖,央求般拽了拽。
杜衡觉得心跳滞了一下,也不明了究竟为什么,只是依顺着慢慢躺在狐狸的身边。
狐狸满足地呼了口气,困意袭上来,眼皮益发甸甸地坠下,他从喉间发出满意的呜呜声,把绒绒的脑袋往杜衡那儿抵
了抵,湿润的长长的嘴贴着杜衡的脸,正要安心地坠进梦乡。
岂料杜衡定定地睁着眼看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疑问一般沉声道:“你到底还是很在意,很想恢复记忆,是吧……
”
狐狸不提防他提了这事,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退了,眼睛还带着水色,直愣愣盯着杜衡,口里飞快地应:“不是。
”
杜衡低声笑了一下,挥手灭了闪动的烛火,室内顿时暗沉了下来,狐狸清楚地看着杜衡泛着笑的眸眼,下一刻,就被
杜衡用手轻轻覆上了眼睛。
杜衡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温存分明:“呵,看你和虎精对话时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居然被看透了,狐狸觉得这样真丢面子,可一想杜衡还惦记着这事,心里又有些高兴,只觉得脸上又有些热,似乎是
循着杜衡温暖的掌心递过来的温度,便扭了扭头,妄图躲开去。
可杜衡的手轻轻却又是紧紧盖着他的眉眼,好听的声音在他耳畔承诺一样说道:“往后,我也留心帮你看看……你且
先安心睡吧……”
知道就知道,说出来做什么!
狐狸知道挣不出去,索性认命般安分下来,老实地把眼阖上,沉声哼道:“你眼神不好……看岔了……”然后就再不
肯说话,只又往杜衡那儿扎了扎,伸了爪子抵在杜衡身上,柔软的皮毛触上他的肌肤。
——哼,居然被你瞧出来了,狐大王的面子往哪儿搁,你就先让我吃点儿豆腐聊以安慰吧。
22.言归于好的讨好另有情调
狐狸四脚着地在院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蓬尾巴甩着,把地上细小的尘埃扬起来,每每走到厨房门口,就要从嗓子底
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声。
杜衡在厨房里忙活,不曾理他,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故意不去睬他。
狐狸休养了好些天了,对自己的情状,他是挺懊恼的,可另一面,却又十分不以为然,到底不过是因为一时透光了法
力,暂且变不出人形,慢慢攒着也就好了,压根儿没什么大不了。
可杜衡偏挺紧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了夜里月出,就逮他出来吐纳月华,一面传输灵力给他。
狐狸被伺弄的油光水滑,倒也没什么好挑剔,就是杜衡死活不让他变出人形,说是费神,这点叫他难受的紧。
他专注盯着杜衡的动静,看杜衡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子麻油鸡,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径直掠过他的身畔,把碟子搁在桌上
,又这样默默走了回去,心底里的不忿就抑不住涌了上来,可狐狸到底还是等他再次钻进厨房里,才慢慢舒展开身子
,化出人形来。
他围着皮毛化的白衫子,才刚伸了个懒腰,还不及把蓬尾巴和脑袋上两只尖耳朵藏起来,更不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面前就忽然落下了一个阴影——杜衡皱着眉立在他面前,一手还拎着锅铲,另一手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头上一拍,啪
~地一声,狐狸又变成了狐狸。
杜衡没说话,甩了甩手回身就走。
“你!”狐狸一下子恼起来,往前先不说,单从自己住进这小院以来,杜衡还不曾这样不给自己面子过。且他也知道
,不说别的,但看现在的架势,若是单打独斗,自己绝对不是杜衡的对手。
狐狸越这样想,越觉得不甘,居然像个被大人阻挠的孩子一样赌了气,他也顾不得这样幼稚,只想偏要和杜衡对着干
,就又念动咒语,仍旧化出人形来。
杜衡一脚才踏进门,就听见狐狸挑衅一般哼了一声,一转头,就又看见狐狸顶着耳朵垂着尾巴,挑着眼瞪过来。杜衡
拧了拧眉,伸手隔了空向狐狸一点,狐狸还不及跳开,就被打个正着,一道白光,仍是四爪立在地上。
狐狸屡战屡败,倔脾气冲了上来,铁了心屡败屡战,一摇身继续变化。
杜衡眯了眯眼,站到灶台前,仍是炒未起锅的一道菜,一边分了些心,极是气定神闲地伸了空着的手,遥遥向狐狸点
一点,总是卡了狐狸才化出人形,还不及把尾巴耳朵隐去时,就又叫他恢复了原样。
这样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等到杜衡端着最后一碟菜肴走向石桌,狐狸仍在不懈地做徒劳地挣扎。
杜衡仍是一言不发,一面放下碟子,一面转过脸冷眼看他,瞧他才又化出原身,又想变出人形,眸子里的光就是一敛
,出手电光火石,眨眼把一张纸符贴在狐狸背上。
狐狸突然觉得好容易聚起的灵气一下子无处捉摸了,立时就反应过来是那张纸符搞的鬼,扭头就想把它揭下来。
可纸符贴在靠近尾巴根的皮毛上,狐狸伸长脖子也够不着,他气得够呛,眼睛里几乎都要迸出火光来,轮番翘着前爪
后爪,努力去够那张符纸。
直弄得气喘连连,那纸符还是完好无损。
狐狸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浑身的毛都要炸开来,他觉得,自个儿打从出生起,只怕没被人这样束缚过。他忽然觉得这
简直就是一种虎落平阳似的屈辱,可终究无可奈何,唯有蹿到杜衡脚边,用爪子扒着地,竖着毛瞪大眼睛盯着杜衡,
龇牙咧嘴地向他发出沉沉的吼声以示抗议。
杜衡一直坐在石桌前看他,呼吸也较平日里重了许多,见他始终这样,终于也难得地泛起怒意来,蹙了蹙眉头,狠狠
地把桌板敲了一下:“你闹够了没!”
他虽活得久,可到底不是神仙,血肉做的拳头重重砸在坚实的石桌板上,先是惨白一片,立时就充血泛起红来。
狐狸从不曾见他生气,瞧着他的举动,也被骇了一下,一时僵在原处,口中偏要倔着回一句“怎么?!”再看见杜衡
捏的骨节泛白的手,心里也是微微一疼,隐隐泛起愧疚的感觉,忙先合了嘴收了声。他慢慢地转动眼睛,把眼光滑到
杜衡的面上,才发现杜衡眸子里的暖意一点儿也不在了,居然冷的可怕,还杂着三分几乎要扰乱自己心神的疲惫。
狐狸幽幽地想,我当真过分了吧。可算来自己要化出人形的初衷,也并非全因了赌气,只是隐隐然觉得,自己变成狐
狸的模样实在有点儿没用,可到底为什么这样想,他一时也辨不分明。
他起了悔意,心绪又有些乱着,不自觉就垂了脑袋,耷拉了耳朵,显出一点儿垂头丧气的模样。
杜衡瞧着他这个可怜模样,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顺了顺狐狸头顶的毛:“你那
时失了太多的灵力,且你又没有狐珠在身,要恢复先前那样很是不易,一定得要好好休养才是,变回原身最是事半功
倍,吸收到的日月精华也易于化为自身之物。幻成人形看似简单,却是极劳神,偏偏你总不肯听。”他又叹了口气,
眸子里冰一样的冷一点一点儿退却了,照旧又漫上薄薄的煦暖来:“我这些天,都会呆在山上,你却又紧张什么呢,
既然应了你,往后下山,自是会要仰仗你的保护了。”
狐狸却也不在乎他这话里究竟有没有一点儿嘲笑的意味了,只是愣了愣,才陡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急切,原来到
底是先前那事儿吓得自己太狠,总担忧杜衡趁着自己灵力不继时独自下山除妖遇上危险,只是想快点儿变回原样,先
不论说保护,就是危机时能助他一时也好。
狐狸这样想着,藏在心底里乐了一下,可也微微有些须郁闷,他每一想到自己到底对杜衡动了心,而杜衡还分明是个
不识相思意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憋屈,觉得这实在是狐狸精的耻辱。他晃了晃脑袋,一蹬腿纵上桌子,嗅着碟子里的
香气,伸出舌头卷了一块鸡块嚼着,就觉得心情益发舒坦了,便从鼻子里发出声响,含糊地道:“我几时有关心你…
…”
杜衡笑了笑,却又叹了口气,眉头还并未全展开,仍是不放心地冷冷交代:“那符纸,别想揪下来,若再乱来,我叫
你一个月也化不得人!”
狐狸抖了一下,也觉得他不像说笑,到底有些害怕,默默地试着把体内的灵气聚了聚,发现果然集不起来,想恼却又
不敢,心里恨恨地想,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大爷就记着这一回!可终究还是盼着能早点儿变成人的模样,就在脑
子里飞快地思索了一下,也不顾吃东西,只睁着黑漆漆的眼盯着杜衡,眨出汪汪的水光来,然后努力讨好一般摆了摆
蓬蓬的尾巴。
杜衡本就是温存的人物,见他这模样,再也板不了脸,不由地笑了出来。
狐狸恬着脸装乖巧,心下羞恼得要死,好容易才想,好歹只有杜衡看见,能讨他心软原谅,丢丢脸却也不算大事,大
不了往后……哼哼哼……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杜衡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地道:“吃吧,一会儿我多传些灵气给你,助你早日恢复就是。”
他舒了一口气,暗想值了值了,还是甩了甩尾巴示了个好,才又迅速埋头吧嗒吧嗒吃起来,勉强把一腔困窘的感觉一
并抑下去了。
待他吃完,杜衡收拾了碗筷,恰恰一弓弯月初上,杜衡便把他抱到腿上放着,伸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澄明温润的灵气
汩汩地输了进去。
狐狸折腾了许久,确也把这几日攒的灵气耗了大半,杜衡给了他许多,才勉强恢复到前日的状态,他偷眼瞥了杜衡一
下,果不其然看见他面上泛白疲惫的神色,心底里一阵后悔,忙垂头衔了胸前玉片,挣了出来,跳到石桌上自去采纳
月华,一边哼了一声:“够了,我自己可以。”
杜衡有些疲乏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实在累了,不然还可以再传给你些。”
狐狸眼里流过一线愧疚,忙垂下眼帘掩饰,一面把玉片含进嘴里,一面嘟嘟囔囔道:“那我也不要了——你呆着做什
么?我要修炼,你进屋子里去,莫打扰我!”
杜衡慢慢站起来,打了个轻轻的呵欠,也不推辞,只倾下身来抚了抚狐狸的头顶,笑道:“那我就先去歇着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