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说——”
“恩,似乎,是将暝。”
御天行点头,心念之中肯定了御紫炎的猜想。
“?!天确定是将暝?”
这么说,将暝还说着?——抑或——天当真是将暝转世?
“梦中所见将暝,便是那般冷硬感觉。”
御天行明了御紫炎的意外与惊讶——其实他又何尝不觉得一切匪夷所思——他极可能是将暝转世,而炎儿极可能是幻瑛转世。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当真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不过,方才的情绪,冷硬之中却又似乎夹杂着几分实质的怒意……”
御天行仔细回想方才一瞬之间占据了他意识的情绪。
“怒意——”
御紫炎仔细咂摸御天行所言,又在心中说道,“方才天说,那是星阵罗盘,或许‘并非九天幻狐将其遗弃,而是被人由上界丢了在此’莫非也是受到那莫名情绪的影响?”
否则天怎会无缘无故说起这种可能?但若是将暝意识表达出的见解,似乎,便没有什么奇怪了——莫若说,那才是事实才未可知。
“恩?”
御天行闻言挑眉,又仔细回想了片刻,这才点头说道,“方才似是有一瞬精神恍惚着,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
难得由御天行口中说出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御紫炎弯了眉眼在心中说道,“呵呵,过去只有我一人动不动昏倒,沉睡,谁料到,来到这凝吟峰,多了一个与我一起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人。”
“顽皮。”
御天行看着一双紫瞳中满是俏皮光彩的人儿,眼中闪烁着点点宠溺柔情,在心中说道,“有我陪着炎儿一起情痴癫狂,不好么?”
深沉的话语,毫不掩饰的浓情蜜意,是的御紫炎再一次败下阵来,目光闪躲着避开御天行的注视,却后知后觉的想起,此处还有旁人。
“咳咳——”
御紫炎轻咳两声,有些抱歉的说道,“小子们失礼了。”
“无妨。天行无事吧?”
清寒摇摇头,反而关切地问道。
其实方才他见天,炎两人突然消了声,相对无言,便猜想二人许是在以灵识交流。虽然以他与二人功力修为的差距,他完全可以强行介入到二人的对话之中。但是,他并未如此做。
无论是二人习惯性如此,抑或有意避开他的耳目交谈,他都相信,这两位人类的客人,是不会抱有任何恶意的——这是兽类与生俱来的直觉,对善意歹意自由明断。
而对于清寒如此回应,御紫炎反而心中愧疚更盛——原本凌霜族长身受咒术之苦,此事便是个沉重话题。然而他的心思却轻易被天的异常牵了去,并且还因为得知天没有大碍,而一时放松心情以至于忘了形,实是不该。
御紫炎对于凌霜,清寒的歉意愈深,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帮到凌霜族长,却猛然记起,之前清寒一心期盼着他是九天幻狐转世,莫非,那咒术乃是幻瑛所下?若是他恢复了记忆,是否便能帮凌霜接触咒术,令他不在被其所苦呢?
思及此,御紫炎忙道,“既然那星阵罗盘是九天幻狐所有,莫非那咒术亦是他所下?而清寒先生之前那班期冀紫炎为幻狐转世,莫非便是希望紫炎恢复了幻狐的记忆,为凌霜族长解开咒术?”
“虽不中,亦不远矣。”
清寒摇摇头,又点点头,“据我所知,幻狐大人对咒术并无太多研究。反而是他的那位人类主子,似乎在咒术上造诣颇深。”
听了清寒此言,御紫炎不由得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将暝?那咒术是将暝所下?星阵罗盘亦是将暝所赠?这——
清寒的话拉回御紫炎思绪,“不过,那人类如今是依旧身在上界,亦或是在神界与幻狐大人双双身陨,我们都无从得知。便是那人类转世重生于此世,以我们对他寥寥无几的一点了解,只怕便是当面也未必识得。相反,十六年前七月初七,凝吟峰顶异变,我们怀疑真是幻狐大人转世重生引起。而那星阵罗盘,或许是感应到幻狐大人的降生才会发出共鸣,有了异动。”
“因此,与其寄希望与无迹可寻的人,先生宁愿相信九天幻狐已转世重生,再现此世。”
却不知,将暝与幻瑛,极有可能双双转世重生,还这么巧成了一对父子情人……
“正是。”
自然不知御紫炎心中所想,清寒坦诚肯定道。
“那么,先生又是凭何判断紫炎便是那九天幻狐转世呢?”
御紫炎问出一句,却是另清寒双眼圆睁,“咦?之前五弟不曾对紫炎言明么?紫炎如今的模样,与幻狐大人当日飞升之前化出的人形几乎是一模一样!”
第二百三十九章:散灵咒(三)
“……”
听清寒所言,御紫炎微微一笑,“人有相似,千万年过去了,遇上一两个形容相近的也并不稀奇啊。”
见御紫炎对自己所说好像不以为然,清寒似是有些心焦,坐在床沿的身子稍稍前倾,“紫炎此言差矣。即使转世重生,灵魂本质却是不会改变的。而灵魂所透,与生俱来的气息同样不会有异。当年幻狐大人尚在此世时我虽年幼,但也曾与幻狐大人朝夕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日。对于幻狐大人的灵魂气息,我是断不会错认的。”
“既是先生如此确认炎儿便是九天幻狐转世,之前初到幻暝阁时,先生为何还要以周围阵法加以试探?”
御天行淡淡问出一句话,却令清寒一时有些语塞,“这——”
犹豫再三,清寒终于还是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初见紫炎之时,却是感到其灵魂气息与幻狐大人极像,却又似乎缺少了些什么。是以,为谨慎起见,清寒才又特意安排引你二人去到幻暝阁,想瞧一瞧阁外阵法对紫炎会有何反应。”
“方才先生说对幻狐灵魂气息断不会错认,而今却又犹疑,这样,岂非自相矛盾了么?”
御天行语调没有过多起伏,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对于御天行的质疑,清寒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却依旧不肯放弃的说道,“当年幻狐大人在神界逝去。我等虽然不明原因,却也猜想大有可能是为人所害。既是被害,双方会有报不准一场恶战。那么,即使灵魂受损也不无可能。
清寒犹疑试探,皆因兹事体大,断不敢草率定论,然而,幻暝阁外阵法屏障毫无阻碍接纳了紫炎入内,甚至连紫炎带入其内的天行也一并畅快放行。相比之下,我等雪狐族中长老,却还需念诵当年幻狐大人传下的解阵咒言,方能入阵。
若非紫炎正是幻狐大人转世重生,与生俱来的灵魂气息被其亲设阵法认出,又怎会有如此不同结果?种种事迹聚在一起,清寒便是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九成九能够肯定,紫炎,正是幻狐大人的转世啊!”
“——”
越说越激动的清寒,仿佛是在竭力说服御天行,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而听着清寒一条条,一项项分析论证的御天行只是沉默不语。
虽然联系之前种种,炎儿却是极有可能与幻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一想到幻瑛在神界不知因何身陨,御天行便又从心地希望他的炎儿,远离一切危险的可能。
并非不够自信护得炎儿周全,但御天行更加不会盲目自信——神界,那是眼下的他完全无法触及,甚至连想象都很困难的高度。
也许假以时日,他与炎儿也会同样达到那样的高度。但却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御天行也不知神界之人是否会自降身价欺侮凡界之人,更加不知当年对幻瑛不利之人是个千万年后是否还会费力劳神追踪幻瑛灵魂下落。然而,只要有一点点威胁到他心爱之人的可能,他都绝不会轻忽!
鎏金的黑眸注视着眼前紫发紫眸的人儿,从初见是便引起了他注意的容颜,而后随着朝夕相处,这人儿的性情,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成为牵动他全副心神的理由。不过每每望着那灵动仿佛会说话的紫色瞳眸,轻抚着柔顺细软的紫色发丝,御天行心底总会觉得分外安心。
那安心的感触,仿佛并未浮于表面,而是,深入骨髓,甚至是,刻入灵魂深处的。
莫非——这便是清寒所谓的,对灵魂的感知?
因为,炎儿是幻瑛转世,而他自己,则是将暝转世,所以注定被对方吸引?那个冷硬心肠的将暝?对幻瑛?
似乎全无可能,然而心底却好像有个声音令他不由自主肯定这自己之前的猜想。
忆起之前炎儿曾经提及,幻瑛说过“他”
“天,为何深锁眉峰?”
御紫炎带着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引得御天行侧首。
“炎儿——”
轻轻呼唤着满眼映着自己身影的人儿,御天行此刻能够轻易感受到,心爱的人儿对卧于床上的雪狐族长已起了相助之心。
“炎儿,若依我,决计不会将你我梦中之事说与人知,更加不会令旁人知晓你我与幻瑛,将暝的关系,以免日后飞来横祸。但——”
看了看听了他的话双眼透出一丝惊异,一丝狂喜,更多的是慢慢期冀光芒的清寒,以及依旧趴卧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雪狐凌霜,御天行叹了口气,“即便我如何阻拦,炎儿已是起来助人之心,那任凭我再说些什么,炎儿也不会轻易回转心意了不是么?”
“天——”
被御天行说中全部心事,御紫炎心中有些歉然。
其实,天顾虑种种,他何尝不知?
虽已时隔上千年,但如今此世人有天师身份不明,且处处针对他这“妖狐转世”,三番两次暗下狠招。其阴谋诡计,不择手段背后,或许正是当年一段恩怨未了。
那他与天若当真证实乃是幻瑛,将暝转世,岂非将要再起波澜?其中恩怨情仇,怕是不能善了。
御紫炎本性喜静,不爱多惹事端,只求与心爱之人平凡共度一生,一偿前生未能实现的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愿。若是为此打算,便是在该如天所说,将他二人梦中所见深埋心底,绝不令第三者知晓。
然而——
看着依旧坐在床沿眼巴巴看着御天行与他的清寒,御紫炎心中一阵不忍。
之前失了爱人之心时,他已希望他人哥哥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他寻回了爱人之心,又得了天倾心相伴,更加看不到他人受苦,尤其是有情之人——看过清寒此前种种言行举止,此刻,御紫炎哪里还会看不出清寒对凌霜一片心意?
若是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是天,而他换做清寒的境地……只是略微如此想想,御紫炎便觉得揪心扯肺的一阵痛痛楚。
只是一旁瞧着,便已心痛如斯,又叫他如何硬下心肠冷眼旁观?
但,为他一己之私,将天卷入未知的是非纷争,却也绝非所愿……
“炎儿。”
轻柔的呼唤再次在耳边响起,温凉的手掌托起微垂的脸庞,映入眼帘的,是永远不变的深情似海,“炎儿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上天入地,平安凶险,永远一起。”
“……”
听过许多次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却依然百听不厌。
紫瞳中闪烁着未名光芒,注视着眼前这个令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幸福感触之中的男人。
永远有多远?
这个问题,曾经令夜禹桥之看到无尽的迷茫与惶惑。
然而如今,御紫炎根本无需去考虑永远,到底有多远。
“曾经,世上有这样一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御紫炎含笑的紫瞳中蕴着几点晶莹,缓缓牵起御天行的手,悠悠的转述着古老而质朴的歌咏,“曾经,我以为那样的誓言最终经历过岁月的冲刷与考验,都只能流于虚伪与形势。”
“如今呢?”
御天行流金的黑眸中同样含着笑,感受着掌心一片柔软,指尖轻轻滑过,带起一阵涟漪,侵入他的心底,波及爱人身体。
“如今?”
御紫炎反问一句,忽而笑如百花齐放,“我即与君相逢,片刻不分离。石崩析,海枯无继,星月东沉日升西,阴阳隔,生死也相聚!”
御天行摇摇头,认真看着眼前人儿,“周周转转人海相寻,师傅忍受得那千年孤寂,我却会因此疯癫。”
“好。”
御紫炎明白御天行之意,他又何尝能够忍受千年寂寥?于是颌首应允,“那我们便努力好好活着,一起活着。”
“这么说来,不仅紫炎是幻狐大人的转世,天行竟是幻狐之主,那个人类的转世?!”
听了二人对话,清寒猜出一点端倪,不禁又惊又喜的扬声道,“毋怪之前我也觉得天行气质似曾相识。”
说罢,清寒低头看向床上雪狐,颤声说道,“霜,你可听到了?天行是那个人类的转世!”
“清寒先生此刻开怀是否还嫌太早了些?”
御天行冷润的声音响起,无情打击者清寒刚刚腾起的希望,“莫说眼下依旧并无确实证据表明我们是那二人转世。即便我与炎儿当真是那二人转世,如今也无半点前世记忆,刚至金丹期的修为更可说是全无有所作为。如此情形之下,清寒先生当真以为我们可以帮凌霜族长解除咒术?”
第二百四十章:峰回路转
“!”
一句话惊醒了清寒,“你是说——”
难以置信的目光闪烁不定,确实,清寒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十六年来,他只是一心寻找着幻狐大人的转世,因为那是心中唯一希望,帮凌霜解除咒术的希望。
十六年的守株待兔,相信若是幻狐大人当真转世重生,终有一日必定会回归凝吟峰顶的旧居。
因此,即便希望渺茫,清寒依旧一直紧守着那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未曾放弃。
不愿多想若是一直寻不到幻狐大人转世该如何。不愿多想若是寻到了幻狐大人的转世却不幸那人已是一介寻常人该如何。更不愿多想,若是……
而如今,御天行的话使得清寒再无逃避闪躲的借口与可能。
残酷的事实被说破,一切都似乎变得可笑之极。这等低级的错误,竟是一向以奸诈狡猾著称的狐类犯下。然而,清寒,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笑出声来。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绝望的声音在心底肆意蔓延,充斥心头。
之前勉强压抑着的情绪在一片寂静无声中濒临崩溃,清寒心中有如千万利刃割着,却又好像没有半点知觉,麻木不仁。
十六年,用天香雪凝丸为凌霜聚灵吊命,明知那是救命丹药,亦是害命毒药,却依旧坚持着让凌霜服食。只因依旧希望辛苦过后终有一天能够等来救星。然而,其实他早该预料到,在修真者极为稀少的当世,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希望”。
“寒,生死有命,莫要再劳心费力,苦苦强求。平白多了十六年,已是足够。”
床上闭目不语,沉默已久的雪狐,终于睁开双眼,语声低弱的悠悠说了一句。
听了凌霜一言,清寒再也无法继续佯装镇定,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之中泛起一丝涟漪。
颤巍巍的手终于紧攥成拳,刻意压抑着的声音确实控制不住宣泄而出的话语,“莫要强求?霜,你让我如何‘莫要强求’?!十六年,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咒术折磨整整十六年,每日亲手喂你服下那毒药一般的天香雪凝丸。看着你一日一日衰弱下去,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滴血。你可知,你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