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音不大的一声,成功的令一度沸腾的大殿瞬间重归平静。
“陛下洪福齐天,臣等恭祝陛下早日得道飞仙。”
元澈率先跪下,拱手一礼祝道。一句话似是惊醒梦中人,众人随后齐齐跪倒,高声祝道,“陛下洪福齐天,臣等恭祝陛下早日得道飞仙。”
“颙岚,上来。”
御天行再次淡淡开口。御颙岚应声走上面前台阶。
这一回,则是礼部尚书王成寿与户部尚书尹从德齐声说道,“臣等参见新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众人心中自是明白——王尚书与尹尚书一直深受陛下器重。而尹尚书更是与大皇子,哦,不,如今该叫做新帝陛下关系甚笃。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既已表态,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异议?又敢有什么异议?——几日前殿上血腥的一幕,已被他们深深埋藏在心底。但是,陛下龙威,却没有一个人敢忘记分毫。
思及此,众臣再没有半点犹豫,再次齐声高呼道,“臣等参见新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御颙岚的声音传来,待众人起身抬头之际,只见上方新帝已是黄袍加身,而御天行,已不见了踪影。心中疑惑着,众人面面相觑,已有眼尖细心的人发现,同陛下一同消失的,还有几人——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还有李祁李大人。
别人不知道,御颙岚可是看清了几人身形一闪便一同消失了踪影的瞬间。心中哀叹一声——父皇也真是干脆,连李大人都带了去。真是顷刻之间就成了甩手管家,无官一身轻了!
苦笑着看着龙椅旁桌案上摆放着的另一道圣旨,御颙岚看到殿下正微笑站立着的元澈,磨了磨牙,开口说道,“元爱卿上前。”
“是,陛下。”
元澈听出御颙岚话音之中咬牙切齿意味,心中闷笑不已,面上却依然恭敬谦谨,拱手应了一声,便撩衣襟走上台阶。
“——”
御颙岚无言递出手中圣旨。元澈对着御颙岚微微一笑,接过圣旨,代替了李祁的位置。
——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敢骗本宫玩,小心你的脑袋!!”
玉泉宫内,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正是玉妃,启仙公主祈怜逐月。
“此等大事,奴婢怎敢诓骗公主?消息千真万确。”
回话的正是先前陵王拨给祈怜逐月的侍女,落碧。
“这算什么?!!”
得到落碧的肯定答复,祈怜逐月姣好的容颜扭曲着,声音愈发尖锐,玉手横扫身旁桌面,原本摆放在桌上的茶盏、香炉、花瓶,纷纷应声落地,惹来殿外一众宫女侍监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滚出去!通通给我滚出去!”
祈怜逐月见众人鱼贯而入,对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尖叫着,再没有半点启仙第一美女的风采。
落碧看了一眼已然全然不顾贵妃形象的祈怜逐月,垂下眼睑收住眼中轻蔑之色,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片平静,只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因为落碧跟随祈怜逐月由启仙一路至此,在其他宫女侍监眼中地位自是不凡。见落碧此时示意,众人了悟此时的娘娘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遂一个个知趣的行礼退下。
祈怜逐月口中念念有词,“这算什么?本宫来到御寰皇宫几年,却不过只是挂了个虚名。本宫堂堂启仙公主,几时曾受过这等闲气?谁知今日竟出了更加荒唐之事。什么?陛下禅位?!开什么玩笑!本宫花样年纪,便成了太妃?开玩笑!这绝不是真的!”
“公主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再无回寰余地,公主又何必平白气坏了身子呢。”
见祈怜逐月越说越气,纤细的身子抖成一团,落碧柔声劝慰着,克尽身为贴身婢女的职责。但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此刻好言相劝不过是为了避免这刁蛮公主一时鲁莽做出什么蠢事,妨碍到她真正的主子——陵王。
“……”
听到落碧出声,原本处于盛怒之中的祈怜逐月当真忽的安静了下来。落碧正要再进一步,哄劝这位公主回房歇息,她好着人收拾一地狼藉,却不料下一刻,竟听到祈怜逐月问起,“听说皇兄近日人在大央?”
“!”
落碧心里一突,不知祈怜逐月忽然问起陵王是何道理,妙眉微蹙,却又迅速收敛面上神情,低头回道,“正是。王爷此刻正在大央。”
“——”
祈怜逐月略沉吟片刻,看向落碧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阴厉之色,“本宫听说前几日上官家的那个小子犯了事如今正被拘在宫中。”
“……是。”
落碧跟随陵王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刁蛮公主一直瞧上官洛青不起,更加知道王爷与那位少年公子之间有着纠缠不清的情分。是以,此刻她听到祈怜逐月提起上官洛青,心中实在不想回答。但,却还是据实应了一声——毕竟,上官洛青杀死御涟轩一事,早已在宫内传得人尽皆知,她即便有心隐瞒,又岂是瞒得住的?
“哼!别的本事不会,勾引男人倒是本领一流。真不懂皇兄看中他哪一点!真不知上官丞相是如何管教自家儿子的。”
“——”
落碧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嗤笑——王爷与少年皇弟以及上官丞相一直明争暗斗,相互制约。这刁蛮公主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又岂会知道其中种种暗潮汹涌。
对于落碧心中所想,祈怜逐月自然无从知晓,自顾自继续说着,话中满是不屑,“还有,本宫听说那个三皇子在金殿之上直言自己与上官那小子交情甚笃。瞧瞧!所谓‘臭味相投’,那三皇子与上官洛青果然是一路货色!”
说着说着,祈怜逐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虽然她自己也觉荒唐非常,但念头一旦萌生,便有如离弦之箭,一发而不可收拾,“难道——难道说……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但是——但……”
落碧不知祈怜逐月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自言自语到底为何,她也没有兴趣知道。于是,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着祈怜逐月自己冷静下来,停止莫名其妙的自语。
颠三倒四念叨了半晌,祈怜逐月也未曾将心中猜想说出。但,不说出,并不代表心中没有想。祈怜逐月此刻一心只想着找个人否定自己这荒唐到极点的念头,于是,她蓦地看向落碧,疾声问道,“皇兄现在人在哪里?本宫要见他!”
“公主,这——”
不知祈怜逐月又是如何将心思突然转到王爷身上的,落碧满心不情愿,不想回答祈怜逐月的问题——前几日宫外传来的消息,她知道王爷此刻正在为上官公子的事情烦心。而这位公主此刻怕是要到王爷那里无理取闹,岂不是更加惹得王爷不快?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安排!”
祈怜逐月趾高气扬的对仍旧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落碧低喝道。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还请公主更衣,换上件寻常衣裳。”
落碧权衡利弊,终是决定不宜在此时违背祈怜逐月命令,遂应了一声,便退出了玉泉宫正殿。
鹤吟轩雅间之中,一名华服男子正独自品茗。男子此时褪尽了平日里习惯挂着的慵懒笑容,眉峰深蹙,手中虽是擎着茶杯,却久久不曾饮下杯中之物。祈怜铭瑄,也正是启仙的陵王,终于结束了对着碧绿茶水发呆的时间,抬起头,幽幽叹息一声,却忽的听雅间门外传来银铃一般咯咯笑声,“呵呵,自古英雄难过情关,琉璃见阁下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高瞻远瞩,以为这才算大英雄、真丈夫,但今日琉璃才知道,情字当头,阁下也未能免俗啊。”
第二百章:失去之痛
听到门外毫不客气的话音,原本一脸颓然的陵王眼中蓦地一亮,却强自镇定的扬声说道,“燕姑娘请进。”
应着声音,一道秀丽身影推门而入,右眼斜过的一道闪电形状的疤痕,为那俏脸添了一抹戾色,却只让人觉得愈发与众不同。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大摇大摆出现在御华殿中的燕昭太子,燕琉璃。
“这位爷,这——”
门外,小二一脸为难的吞吐说道。
“无妨,下去吧。再上些精致茶点。”
陵王一挥衣袖,示意小二他不曾责怪小二带了位不速之客前来。小二见雅间内的贵客没有露出愠色,这才放心的一叠声应了,关门而去。
“——”
燕琉璃听着身后关门声,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陵王面前的极品茶具,笑意吟吟的说道,“王爷好兴致啊。”
听出燕琉璃话里满满的戏谑之意,陵王心中虽略有些不悦,脸上却是一如既往慵懒笑容,伸手让道,“燕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一起。”
“呵,那琉璃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燕琉璃当真毫不客气的坐下,还拿过一只茶杯,自斟自饮了起来。
“好茶。”
燕琉璃赞了一句,惬意的阖上眼,似是在回味清茶滋味。
“……”
陵王一脸深沉的看着燕琉璃随意模样,心中却是不停盘算着,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的燕昭太子,出现在他面前到底有何用意。
“王爷又何须费心思量?琉璃不过是来看看朋友,顺便捎些消息过来。王爷却百般忌惮猜疑,可是伤透了琉璃的心呐——”
微阖着的美瞳不曾张开,燕琉璃口中却是说着委屈至极的自白。
“!”
陵王心里一惊——虽然早知这燕昭太子并非简单角色,也并未意外于对方轻易知晓他所思所想,但他却不想燕琉璃竟然如此不依常理,直接点破他心中猜忌。但,陵王又是何许人也,旋即敛去眼中讶意,欠身告罪道,“是本王唐突了,还请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见怪才好。”
“啧啧,王爷果然风度翩翩,毋怪我那洛青弟弟心心念念只记挂着王爷了。”
燕琉璃蓦地睁开双眼,一对美目含笑看着陵王,故意提起上官洛青,并且还很不见外的将洛青当做了自家人。
“姑娘见过洛儿了?!他境况如何?可还好吗?陛下是否有为难他?那一桩事可是有了结果?要如何了结?”
听到上官洛青的名字,陵王乍然变色,再不复方才从容自得,散去一贯伪装的慵懒笑容,坐着的身子猛地支起,只差扑到燕琉璃面前,接二连三爆出一串问题。
“哈哈!王爷还是这般表情更有趣些。那面具,看得本姑娘心里发寒。”
燕琉璃也不顾陵王闻言几度变色的脸庞,径自拍手俏皮的调笑道。
“……”
陵王亦知自己严重失态,深吸几口气,终是坐回原位,拱手一礼道,“本王失礼了。”
“无妨无妨。比起附庸风雅的伪君子,琉璃更欣赏王爷这般至情至性的真男儿。”
燕琉璃也稍稍收敛笑容,但别有意味的话成功的令陵王再次皱起了眉,“本王愚钝,还请姑娘明示。”
“哎~王爷又何须这么严肃呢?琉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王爷,我那洛青弟弟当真是个情种子,无论是附庸风雅的伪君子,抑或至情至性的真男儿,他对某人早已爱进了骨子里,任凭心中有多苦,身份有多尴尬,他对某人的牵挂,本就不曾改变过。即便是在心早已伤痕累累之时,也能轻易为了一只琴曲,甘愿放弃了保命机会,只为不负那人一番心意。王爷你说,我那洛青弟弟是不是傻得可爱,也傻得叫人心疼呢?”
燕琉璃一番明示暗示的话,使得陵王脸上再次颜色数变,歉意、心痛、心虚、安慰、焦急……种种情绪交织表现在陵王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模样?
最后,他终于找出了燕琉璃一番话中关键,心里纠痛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纸告情之传书,竟变成了洛儿的催命符,“姑娘意思……洛儿他——”
艰难的吐出破碎的问话,却在最后,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心中早已得出的、却宁可不曾得出的结论。燕琉璃分明看到,陵王十指扣在桌沿,生生的将那上好的楠木桌面,压出几道痕迹。
“对啊。明明陛下与殿下为他想好了万全之策,既能脱去杀人性命的罪名,又能娶得美娇娘,更是成了皇亲国戚。比起在启仙受人白眼、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做人,不知强了多少。可我那洛青弟弟却偏偏要拒绝了陛下与殿下一番美意,不止拒婚,还因此惹恼了御寰陛下。陛下勃然大怒,此刻只怕——”
燕琉璃摇头晃脑,似是叹惋不已,将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而陵王祈怜铭瑄的脸色,则是随着燕琉璃的话,一分一分变白,直至全无血色。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陵王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着,整个人瘫坐在原地,两条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仿佛失去了知觉。
燕琉璃则一脸无事人模样斜睨着失魂落魄的陵王,心中则是冷笑——此刻知道心痛了?对于陷在权利漩涡之中不可自拔,只会在失去后知道后悔惋惜的人,她燕琉璃不会如紫炎一般付出多余的同情。
“不会的。陛下他,陛下他与本王尚有盟约在身。”
陵王突然忆起一事,不知是想要说服燕琉璃,抑或想要说服自己,“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一言九鼎,不会轻易违约的。”
“违约?”
燕琉璃轻笑一声,无情的打击着陵王那脆弱到极点的理由,“与陛下定下盟约的是陵王爷,与上官洛青何干?王爷莫非是忘了,那上官洛青可是上官丞相之子,更加是曾经企图刺杀陛下的元凶!”
“!”
被燕琉璃毫不留情的话语惊得再次睁大双眼、瞳孔紧缩,陵王下意识的摇摇头,双唇微微颤抖着,反驳道,“不!那件事陛下已经表示不予追究,三殿下更是对洛儿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关心。虽然——虽然本王不知理由为何,但是本王看得出,那位三殿下提及洛儿之时眼中的柔和关怀之意!”
“那又如何?紫炎确实有意对上官洛青施以援手,是他自己亲口拒绝。在陛下盛怒之下,王爷以为,紫炎是会顺从陛下的旨意,还是坚持维护上官呢?”
燕琉璃再次轻松的驳斥了陵王的话。
“……”
陵王再次无言以对,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紧紧抓住胸前衣襟,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压抑着自己心中不断涌出的绝望与痛苦,“我不信!我不相信!洛儿不可能就这样,就这样——”
燕琉璃坐在陵王对面,好整以暇欣赏着原本意气风发、自信从容的陵王此刻露出的绝望无助神情。此刻的燕琉璃,面上的笑容冰冷刺骨,将右眼之下的闪电形疤痕凸显得愈发骇人,或许,这才是原本的燕琉璃,冷心无情,可以毫不在乎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以观赏旁人苦痛为乐的燕昭太子。
“主子。”
突然,门外响起一个男声。
“什么事?”
陵王压低了嗓音问道。脸上,依旧是痛苦神情。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