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viburnum

“说啊~”

该死的，那简直就是恶意捉弄了！他想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要质问你这强取豪夺的家伙为什么要做那么野兽的事儿！

“小狐狸，你这样憋闷，会出问题的。”随手把那轻如鸿毛的空酒杯放在小舟一般漂浮在水面的玉兰花瓣上，辰绝对让丹朱没想到的，就那么光溜溜的从池中站了起来。而后，那苍白的猫妖就湿着身体，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了。

丹朱想退后，脚跟却好像生锈的铜器动弹不得。想要开口喝令那家伙站住，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拒绝的声音。到最后，他就只能怨恨着自己，站在原地，直到对方一直走到与他近在咫尺。

“别怕，我不会再像昨儿晚上那样了。总要让你先休息几天~~”一脸天杀的体贴，辰凑过去，抱了抱对方，又亲了一下灼热的耳垂，才总算略微正经了一点说了句，“丹朱，我喜欢你。”

刹那间呼吸急促起来的狐仙全身一震。

“别再戏弄我了。”皱着眉，他转身要走。

“哪有半点戏弄，让我天打雷劈。”指了指上天，辰抬手轻轻扳过对方的下巴，格外令人惊讶的，异常温柔的，吻上了那柔软的嘴唇。

亲吻持续了片刻，结束时，坏笑就又出现了。

“哦对，我忘了问，昨夜我射进去的东西，可曾让你不适？”

看吧！！就知道温柔都是假的！！

“这样的，还不叫戏弄？”丹朱眉头皱得更紧。

“我只是出于关切啊~”讨打的说着，辰一手突然按住对方的脉搏，只探听了片刻，就又笑了起来，“看来，你吸收的很好~这么下去，说不定没几次就会生出小小狐狸来了吧……”

“够了！！”真的发了火，温文尔雅的狐仙甩开手，迈步就往回走，边走边下了逐客令，“辰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恕不远送！”

“哎？赶我走？那，这没喝完的佳酿呢？”辰不慌不忙跟在后头。

“想要就拿走！”

“想要就能都拿走吗？”

“随便！”

“真的？”

“你……！”本来马上就要怒火中烧开口骂人的家神，脚步刚迟疑了一下，就感觉到背后没了那讨厌的脚步声，再回头去看，半空中，浮着一只纯白的猫。

“我本不想惹你厌烦的。”边说边舔了舔脚爪，那似乎在用这种行为来掩饰某种类似于做错了事的感觉的白猫，眯起一双冰蓝的眼，小心凑近，直到站在丹朱肩头。喉咙里发出确实只有猫类才擅长的细小咕噜声，白猫蹭了蹭丹朱的脸颊，“我说喜欢你，绝非一时兴起，懂吗？”

丹朱发不出声音来了。

好过分……

一旦辰变成白猫，他就没了发怒的动力，好像那漂亮的，毛茸茸的白色生灵，总是会激起他内心某些格外柔软的东西。

“你我，才认识几天……”低下头去，丹朱仍旧满脑子的天人交战。

“认识时间长短和喜欢不喜欢毫无关系。”白猫说得相当坦然。

“可你我都是男的啊。”

“男女，公母，雄雌，也和喜欢不喜欢无关吧。”

“不违背天道伦常吗？”

“见它个鬼的天道伦常~”格外不屑的说着，辰舔了一下丹朱的耳廓，“现如今是凡人的天下，神佛一个中天一个西天，早就懒得搭理世俗之事了。真正还管凡尘琐碎的，怕是只剩了地下的阎王和你这小狐仙~~”

“怎么会……”

“事实如此哪有什么会与不会。再说……当今皇帝老子都有格外的‘宠’臣，不然你以为这奢华得吓死人的和府，又是如何建起来的？”

“你！胡言乱语！”

“你怎知我胡言乱语？”

“莫非你亲眼得见？！”

“不曾见过~”

“那你怎么敢妄自……”后头的话，丹朱没能说出来，那白猫很是故意的舔上了他的嘴唇，而后瞬间化为人形，把那个亲吻变得货真价实。

唇舌简单的纠缠之后，辰看似很高兴的挑起了嘴角。

“谁的‘喜好’是什么，看一眼，闻一下，也就一清二楚了~~”说着有点猥琐的言辞，那高大的苍白男人突然把红衣的狐仙一把抱了起来，继而大步就往内室走去，“看来，想让你‘投降’，我还得‘加把劲’才行~~”

“放开！”丹朱慌乱中挣扎起来，可就在他成功挣脱之前，辰就令人意外的松开了手，停住了脚步。

“嗯……”边感受着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异样边轻轻挑起一边嘴角，辰把身上隐去了的白色衣衫重新“穿”上，接着往外看了看，“看来，你这宅子，又要来个‘访客’了啊~~~”

第十三章

辰所谓的“访客”，让丹朱警觉起来。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他。”告诉对方乖乖等，辰紧了紧腰间的丝绦，迈步往通向上方出入口的小路走。

但丹朱没让他自己走出去。

“和第是我的保护范围，我留在这儿等算哪门子规矩。”皱眉跟在后头，丹朱并未妥协退让。

辰几分赞赏的看了看那狐仙，而后撇了撇嘴。

“好啊，就怕你见了那访客，马上就要被缠住了~”

“什么？缠……”后头的疑问，丹朱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就在他刚刚从榆关旁边的家神神龛走出来，就感觉到一股浓烈的热气。

这热气好像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样，让他这个火性的家神都觉得滚烫。而且，那绝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妖气之火，那是根本说不清类型的热度。

“毛球，你弄得太热了吧。”辰不慌不忙抬起头，朝着树枝上开了口。

而后，就在他说话的那个方向，一只漂亮到妖冶的赤金色猫儿，就现了身。

那只猫并没有辰化身的白猫体型大，也没有那么健硕，应该说是魅惑的感觉更多一些。修长柔软的尾巴轻轻摇摆了两下，猫儿眯了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荧惑。

“辰哥，我四下里找不到你，结果，你在这儿躲清静啊~~”挺不满的用清澈的声音抱怨着，赤金色的猫跳落在两人面前，先在辰腿边撒娇般的蹭了蹭，而后，就把视线都投向了旁边不明所以的丹朱。

“你果然是狐仙~”看出了对方的本体，猫儿上下打量着丹朱，“好漂亮啊OwO++……”

“先别忙着看美人。”一把抱起眼里闪烁着贪心光芒的猫，辰亲了亲那毛茸茸的家伙，继而对丹朱开口，“所以我就跟你说，他会缠住你啊，这小子，最爱看美人了。”

“什么啊，这是……”忽然意识到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丹朱迟疑着猜测，“你们，莫非是……”

“这家伙是我哥哥~”显摆一样抢先出了声，小猫爬到辰肩头，用尾巴勾住那轻轻扶着他的手腕。

“这么说，你们是兄弟？”

“亲兄弟唷=w=~~”

“那，你本来也算是……恕我直言，妖类？”

“直言就直言嘛，哪有什么恕不恕的~我叫荧惑~就是天上的荧惑星名~~”好听的笑了起来，小猫离开辰的肩膀悬浮起来，继而化作了人形。

那是个红发的少年。

黑缎子衣衫，蜜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和那张俊俏到非同寻常的脸搭配得格外恰当。

“这么说来，你就是那让我大哥一见钟情的人了？”

一句话，说得丹朱刹那间红透了脸。

这猫妖！！竟然把那种事都跟弟弟说了？！

“……哪有这种事。”故作厌烦的扭过脸去，丹朱不想谈这个话题，然而对于骄傲的猫来说，这样的态度正让人更想凑过去试探。

荧惑就这么来了劲头。

“不管有没有，你真的好漂亮啊~”摸了摸下巴，表现得像个坏小子的红发少年突然凑近，看着比他高出一截的狐仙，而后突然伸手将之抱住。

“哎！干吗？！”马上表示不满的，是辰。一把伸手抓住那蠢弟弟的领子，他想把那最爱温和美人的小坏猫从丹朱身上扯下来，但荧惑却抱得越发紧了。

“大狐狸~你身上的火灵香味真好闻~！”舔了舔嘴唇，不知深浅的小子干脆把脸往丹朱领口里贴。

“够了你！”这次是真的受不了了，辰用了点力气，把荧惑拽了开来。

“你又跟我耍威风A！”从小就被大哥娇宠惯了的小猫抱怨不止，恋恋不舍松开了手，荧惑边往后退边用只有他们兄弟间才听得到的暗语说了句“大狐狸胸口蹭着好舒服，辰哥你一定上瘾了吧。”

丹朱当然不能理解为何辰会突然变了脸色又抬起手来就锤了一下那宝贝弟弟的头顶。他尽力稳定了情绪和心神，而后略微垂下眼睛开了口。

“既是家人来寻你，必定有要事相商，辰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赶我走啊？”辰笑起来，然后叫了一声那被揍之后满怀“委屈”跑到旁边树枝上默念笨辰哥笨辰哥的荧惑，“哎，毛球，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儿停留些日子。”

“停留？”揉着还有点痛痒的头顶，荧惑回过身来，“你‘停留’了，秦广王那老家伙肯定把你的任务塞给我！你就让我清闲几天不行嘛！”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就是查京城异兽出没吗？”辰皱了皱眉头。

“哪儿有那么容易。”荧惑撇嘴，“你把穷奇灭了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昨天有鬼差看见血红色凶煞之气逃离了京师，进西北方山里去了。”

“那这次……”

“又有新差事呗~而且这次这个，非你莫属。”

“此话怎讲。”

“是调查古泠丘的事儿。”

这次，辰的眉头皱得更紧，想要拒绝任务的念头却没了。

古泠丘。

那是辰的旧地。

他曾经在那儿居住过一段时间，就在数千年前，最后一次神魔大战爆发前夕，他应亲生父亲——万年猫妖——羲和的要求，去泠丘躲避战乱。

那是处于神佛领地边界的地方，从不曾被战火覆盖。他在那儿躲过了杀身之祸，直到被伏羲氏带走云游四方。

“你不是在泠丘住过吗？所以这个任务才非你莫属。”

辰听着荧惑的话，好一会儿只是沉默。

他不想回泠丘去，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很多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大宋初年，和父亲重逢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身为妖类的无奈与荣耀，他面对了，接受了，可对于最早最早的那些旧事，他却不愿意再提。那时候，他是和神佛平起平坐的妖，旧时的辉煌，让他每每提及，就会对现世产生反感。他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就是想不开，你又让他如何想得开？活得太久，记忆太深，果然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既是阎君有指派，辰先生就还是快走吧。”开口的，是丹朱，那狐仙看了看表情有几分阴郁的辰，又看了看在树枝上倒挂着荡秋千般晃来晃去的荧惑，迟疑了几次，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开了口，“丹朱无力相助，只愿辰先生一路顺风，平安归来。只是……归来之后，就请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感激不尽。”

第十四章

丹朱说出那句话时，辰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就是突然的表情变化。

那是连荧惑都不曾见过的神情。就好像，辰已经不再是辰，不再是温柔的大哥，不再是帅气的猫妖，而是远古的魔。

一双冰蓝色的眼渐渐加深了颜色，变得一如严冬海水般乌青。

魅惑不见了，潇洒不见了，虽不曾皱着眉头，却从眉心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气来。那样的辰，让人连害怕都来不及。

迈开步子，嘴唇毫无血色的男人一步步走近那狐仙，继而抬起手来，撩起对方鬓角垂下的一缕头发。他轻轻以指尖搓弄着发梢，接着就开了口。

“别傻了，小狐仙。见与不见可由不得你，等我从泠丘回来，看我怎么‘消磨’你的。”没有半点语气的说着，辰仔细端详着对方惊恐中格外诱人的脸，而后松开手，在那缕发丝滑落回去的同时转过身，化作白猫，纵身一跃，消失在丹朱面前。

红衣的狐仙，好一会儿只是微微颤抖着没有言语。

“那个……”荧惑觉得气氛格外令人窘迫，从树枝上跳下来，他靠近丹朱，拉了拉对方的手，“大狐狸，你别怕，我哥哥霸道成性，但他心不坏，真的……”

丹朱半天才攥着拳头一声苦笑。

“妖类的心，我不曾见过。”一句话说出口，又觉得似乎有几分伤人，赶忙摇了摇头，丹朱对荧惑投去几分歉意的目光，“抱歉，我是说……”

“没关系没关系，都怪辰哥，不是你的错~”摆了摆手，荧惑重新化作猫形，凑到丹朱近前，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大狐狸，你真温柔，不过，对我哥哥，要硬气一点才好，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硬气？”几乎被那句话逗笑了，丹朱叹了口气，“他是什么修为，我是什么修为，我怎么硬气得起来。”

“和修为无关呐~”荧惑有点神秘兮兮的眯起一双清透到极致的琥珀色瞳孔，“总之，辰哥对你可是认真起来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认真？”丹朱皱眉。

“嗯~猫妖都会读心术，我刚才窥探了一下他的心思，你说不想再见他，他可是真的受不得了~”

“可我才认识他几天而已……”

“对辰哥来说，千分之一刹那，就足够做个决定的了~”

“那，他以前对别人也是……”

“哎哎哎~这可没有啊，辰哥以前都只是为了发泄而已。”

“发泄？”

“对啊，毕竟是妖类嘛，没有清规戒律，不用吃斋念佛的，无聊时候就……哎呀反正他从来没对谁认真过也就是了！”突然觉得自己泄露了大哥的某些对神族来说不那么光彩的秘密，荧惑边掩饰一样的抬起爪子蹭了蹭耳朵，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我是不了解他的‘那些’事，他老说我还没长大，没到时候，我问他具体都要做些什么，他也不告诉我。嘁~~不过，‘那些’事，真的那么必要么。比吃喝玩乐捉鬼降怪还好玩么~？”

荧惑后头的念叨，丹朱没听进去，他只是反复思量着那小猫前头的话。

认真……

妖类，会认真吗？

在他的认知里，妖类只不过是被上古神佛打败的一个群体罢了，向善的，皈依了神佛，得了正果。中立的，隐居深山不过问凡尘。死性不改的，在人间祸乱掀起波澜。那白猫辰，究竟算是哪个类别？

或者说，哪个类别放到一边，他真的懂得认真？

对……一个小小地仙，小小家神，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