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要这样。解语小姐也是为莲妃娘娘感到痛心才会说出那些话来。而且我——”
还不等御紫炎说完,微凉的唇已被同样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掩住。
“炎儿。”
低沉的呼唤声悠悠响起。方才环绕在周身上下的绝杀之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怜惜之意。
毫不在乎一旁有人在看,御天行张开双臂将面前这个明明心痛到言语都感到困难却还一心想着为宇文莲华、宇文解语求情的人儿紧紧拥在了怀里。
“傻炎儿,我的傻炎儿——”
呢喃一般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使得御紫炎起伏的心情稍稍恢复了平静,“不是说已经不再在意过往种种了么?如今又为何还要在意那个无知女子口出狂言?既是被她言语所伤,为何还要阻止我出手教训她?”
微凉的怀抱彻底驱散了御紫炎心底仅剩的一点阴霾,因为宇文解语一番言谈情态而将其与夜禹溪重叠在一处的错觉也彻底褪去,御紫炎轻舒一口气,不禁讪笑道,“呵呵,看来我的心境还是未能修炼到家。如此一点刺激便令心轻易被搅乱,如何使得?”
说罢,御紫炎在爱人怀中仰起脸来,苍白的面容上关切之意一览无遗,“倒是天你,今日气息似是一直躁动不安,可还好么?”
御天行点点头,手掌摩挲着爱人柔软的脸颊,“无事。”
二人都未将御天行丹田之内结有龙丹言明。好在乾坤诀与混元诀对隐藏气息都有极其独到一套方法。这也是为何宇文菲一直未曾发现御天行丹田奇异的原因。
听到爱人之言,又确认御天行眸色确实已经恢复如常,御紫炎这才转头看向一直呆坐在地的宇文解语。
注意到活泼年少的女子眼中尽是满满的不解与疑惑,御紫炎唇角扬起一抹浅淡弧度,衬托在苍白尚未褪尽的绝世容颜上,竟连宇文莲华方才那一副孱弱美人的韵味都难及万分之一。
然而,宇文解语却隐隐感到,眼前的少年虽然显得有些虚弱,却并非表面上看来柔软可欺。比起宇文莲华那脆弱的高傲与执拗,眼前少年传递给她的,是一种无形的说服力与影响力。
呆呆地看着面前紫衣、紫发、紫瞳的少年,耳边恍惚响起少年如水般清净声音,宇文解语的心,仿佛经历着一次奇妙的洗礼,“解语小姐,对于你所言之事,紫炎没有任何可以解释,也并不奢求得到你谅解。感情之事,本难两全,紫炎本意并想伤害任何人,却也不可否认未能真的做到。
然而,紫炎也有私心,也有贪念。因而比起负了深爱自己之人、负了自己本心,也未必能换回他人得偿所愿,紫炎宁愿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这一份幸福。”
是的,这便是他今生的选择。这便是他今生的改变。不再强迫自己放弃幸福的权利。也不再强迫自己装作伟大。
爱了,就是爱了。伤人了,就是伤人了。至少这一刻,他活得真实、活得真切,不必强颜欢笑、也不必违心成全。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今生,他遇见了真正爱他、疼他、怜惜他的人。
他早已知道两情相悦是如何不易,又怎会因为一些毫不实在的“同情心”而错过前世他无论如何也未能求到的幸福?
“……”
宇文解语愣愣看着面前少年,那一双紫瞳之中满是坚定与确信。
不是虚伪的道歉,不是无力的辩解,更加不是苍白的安慰。眼前这个比她还要年幼的少年,一字一句透露出的,全是睿智、通透以及了然。
这样的一个人儿,莲华她如何赢得了?更何况,莲华自己其实也该知道,那位御寰陛下的心,根本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也许,她真的错了吧?
也许,正如对方所说,感情之事,本难两全。
过去主母总是说,人间之事,属情爱最为复杂难解,她还一直不曾认真理会,总以为那情情爱爱、生死相随之类距离她太过遥远,不过是俗世中一些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到了尘世中,也不过就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小事。
也因此,先前听宇文莲华以一种十分向往眷恋模样讲述着她的陛下时,宇文解语才会深受感染,为宇文莲华如此痴情女子感到心痛,也为睿思帝如此冷漠无情对待这样一个柔弱女子而感到愤慨。
原本她只是竭力开解莲华,希望她能够放下红尘中情爱纷扰,清心向道,从此无愁无忧。而今日,便是莲华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所以她才会欢天喜地偷偷的将莲华带出宫来拜见主母。
谁知,因缘际遇就是如此难以预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一幕,却不想令宇文莲华与她心心念念的“陛下”意外遭遇。
面对着自己付出一片痴心与青春韶华的男人,宇文莲华展露出的是比以往更加浓重深厚的渴望与痴恋。然而对方,却是完全无视了莲华的存在,甚至故意与自己那个儿子情人卿卿我我、刺激着那个心中本就已经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柔弱女子。
所以,她才会一时头脑发热,为了宇文莲华抱打不平怒斥那个使得睿思帝负情绝义的少年。
而如今仔细想想,似乎她并没有任何理由斥责少年。
因为对方是父子?
在她眼中,血缘禁忌根本不值一提。
那么,是因为对方为同性?
然而对于御雍岚与元澈之间的恋情她可是乐见其成。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因为对方抢走的是莲华的丈夫、是莲华心心念念深爱着的男人?
似乎,也不能称其为“抢”……
恢复了冷静思考的宇文解语,此刻脸上竟是现出几分懊恼之意——似乎,她方才只是在迁怒于人?
第四零九章:不速之客(一)
注意到宇文解语目光的细微变化,御紫炎仍自带着几分苍白的唇扬起一抹狐线。
“宇文家主——”
含笑的声音唤回宇文解语思绪,紫衣的少年依然是那般恬静淡然,向着宇文菲客气说道,“不知家主可否行个方便,借一处地方让莲妃娘娘歇息片刻。”
“自然可以。”
宇文菲闻言连忙点头说道,“请随我来。”
“多谢。”
御紫炎唇边笑意更深,真诚道谢。
而宇文解语看着御紫炎毫不做作的言行举止,心中愈发为了自己方才没头没脑一通指责感到悔愧难当。
谁知御紫炎却仿佛毫不在意,只看向暗自懊恼的解语说道,“还劳烦解语小姐帮忙搀扶一下莲妃娘娘。”
“嗯。”
宇文解语心中掠过一丝异样感触——似乎,本来该是她们照顾莲华的。结果为何反却成了这位紫炎公子更加上心?
“解语,小心些。”
宇文菲嘱咐的话音打断了宇文解语心思。一行几人往隔壁厢房走去。
宇文解语小心搀扶着浑浑噩噩的宇文莲华平躺在床上。
而御紫炎则坐在床沿指尖轻点在宇文莲华玉腕之上。
闺目静默片刻,御紫炎复又张开眼睛微笑道,“好在先前宇文家主与解语小姐已为莲妃娘娘服用了不少清心理气的灵丹妙药。
这些丹药虽是不错,而且二位也已考虑到凡人承受之力将丹药稀释减量才让莲妃娘娘服下,但到底有些急进了。
娘娘虽是混沌之症好了许多,但仍需一段时日将药效全部吸收。
而且,娘娘身上的病,归根传底多为心病。所谓心病尚需心药医,因而比起药石,倒是心情舒畅更为重要些。而方才娘娘昏倒、混沌之症重显,便是因为她气血攻心,肝气郁结所致。”
听到御紫炎一番话,宇文母女信服点头。虽然身为修者,但她们二人对人间医术所知实在不多。
先前令宇文莲华服用的那些丹药,虽然念着对方凡人之躯承受能力,却到底在拿捏分量上欠缺尺度。
不是没有考虑过宇文莲华服用了修真者的丹药会适得其反、甚至遭遇生命危险。但是看着一个美丽女子混沌度日且那女子还是她们宇文家人,她们便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如今看来,倒是所幸并没有造成什么十分严重后果。
注意到宇文母女明显松一口气的模样,御紫炎微微一笑,“呵。莲妃娘娘能得二位如此关心紧张,想必这混沌之症总有一日能够痊愈罢。”
说着,御紫炎由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瓷瓶,打开瓶塞,顿时香气四溢,闻者一阵身心舒畅。
“这是安神香。娘娘此刻身子虚弱,比起进补服药,倒不若好好睡上一觉更加有效。若是家主不介意,紫炎认为还是让娘娘在此好生安歇些时候,待情况好些了再回宫静养也便没有大碍了。”
“既是如此,就让莲华在此好好睡上一觉吧。”
宇文菲闻言点头同意了御紫炎提议。而后又对宇文解语说道,“解语,你去通知一下雍岚陛下。否则莲妃娘娘无故在宫中失踪,他若是知道了定会焦急。”
听主母提及此事,宇文解语不禁吐了吐小舌,再次回复往日里俏皮伶俐模样,“是!主母,解语这便就去!”
说罢,活泼女孩儿摇身一变再次成了小小粉蝶,并且还绕着御紫炎周围转了一圈,这才由敞开的窗子飞走。
望着窗外,御紫炎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笑意。方才那小粉蝶,算是在对他示好了吧?
手上传来温凉触感,御紫炎侧首,唇边弧度更盛,心中说道,“天你瞧,宇文解语这般心思单纯的小蝶妖,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几乎是话音刚落,带着淡淡不悦的声音同时响起,“无论她如何单纯无害,出言讽毁炎儿就该受到惩罚。”
“呵,好了。”
御紫炎安抚的拍拍爱人手背,“天你又何必与一个小女孩儿一般计较?何况她的主母也已管教过她了。看她烂漫无邪模样,想必在家族中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而今却被自己最为喜爱的主母冷不防打了一巴掌,想必心里定是委屈至极,也算得到教训了。
况且天也该看到了,末了那女孩儿眼中流露出的反省与懊悔之意,也说明她确实有所醒悟。如此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好?”
“哼!”
对于爱人如此宽宏,御天行有些不赞成的哼了一声,却依然挨不过爱人含笑目光,终是压下了再次有些冒头的煞气。
终于彻底说服了爱人,御紫炎方才收回视线朝一旁看去,却发现宇文菲目光有些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家主可觉得有哪里不妥了么?”
御紫炎出声问道。直觉的,御紫炎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有一些不妥。只是何处不妥,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来。
因而当发现宇文菲表情有些不同于先前,御紫炎才会特意开口相询。
“……”
被御紫炎问起,宇文菲略想了想,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不知是否是奴家错觉,总觉得,今日的解语有些反常。”
“嗯?”
心中蓦地一动,御紫炎开口追问道,“家主此话怎讲?”
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竟换来御紫炎关切追问,宇文菲点点头回道,“并非奴家狡辩,解语平日里虽是顽皮些,但如方才那般伤人之言,她却是极难出口的。”
“嗯。”御紫炎了然说道,“虽说紫炎也能够理解解语小姐心中不平。但我也认为方才那一番话并非解语小姐有意而为。”
“紫炎公子你——”
宇文菲略有些意外的看向御紫炎,没想到方才还因为解语一席话变得脸色煞白的少年,此刻却是轻易接受了她的说辞。
似是看出宇文菲不解与讶异,御紫炎再次眉眼含笑道,“实不相瞒,方才紫炎也觉得有些蹊跷,照理说,天与我的情绪也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挑起。”
罢了御紫炎心中还补了一句,尤其是他,关于前世夜禹溪之事,他应该已经不再在意才是。今日却因为宇文解语三言两语而如此动摇实在有些不对劲。
想到此,御紫炎也豁然开朗自己方才心中隐隐悸动是为哪般——这不寻常之处,他隐隐约约也有感到,只是一时之间未能理清而已。
而听了爱人的话,御天行也陷入沉思。
确实,即便因为宇文解语之言刺伤了炎儿,他的杀意也不该轻易便引动了龙气躁动。要知道,近日来他对自身龙气的控制已经稳定许多,因而方才暴躁煞气也算并不寻常了。
三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御紫炎灵识却是捕捉到归云巷口两个疾行而进身影,还有那只去而复返的小粉蝶。
“是大皇兄与元大人。”
御紫炎收敛思绪,对御天行与宇文菲说道。
余下二人显然同样也已察觉到院外情况,并无意外的点头表示明了。
果然,不多时,房门外传来凌乱脚步声,可以想见来人急切心情。
御紫炎刚要起身却被御天行伸手拉住。而宇文菲此时却是毫不犹豫站起,同时说道,“紫炎公子方才也已伤了心神,此刻也需静养才好。”
“有劳家主了。”
御紫炎听宇文菲如此说也不推辞。他并没有错看宇文菲如今对待御天行时恭谨态度。虽然并不十分明显,但也有迹可循。
清楚方才爱人散发出的龙气无形中已是影响到了宇文菲,而后者体内流淌着的妖修血脉注定了她会对龙族气息本能臣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御紫炎此刻才不客气地看着宇文菲代劳开门迎接御雍岚与元澈,而他自己则是安心倚靠在爱人怀中调息。
“母妃!”
宇文菲刚打开门,便见一道身影夺门而入直奔床边。
紧随其后的还有另一道身影。相比于第一道身影,后至者显然镇定许多,对开门迎接的宇文菲拱手一礼道,“有劳宇文家主了。也多谢解语姑娘传信。”
说着,元澈又朝仍旧在半空中飞舞的彩蝶说道。
彩蝶应声幻化恢复为人形仍旧是灵动可人的年轻女子。
“元大人哪里话。我们才是觉得抱歉,解语擅自将莲妃娘娘带离皇宫不止,还令娘娘发生此等意外,陛下与大人不怪罪我们已是胸襟宽广,这些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宇文菲对元澈回了一句话,便不再多言,而是侧开身好让元澈与御天行父子见面。
此时,御天行已拥着御紫炎坐到一旁坐椅之上。床沿位置则已被御雍岚取代。
元澈看了一眼满脸焦急心痛的爱人,心中涌起一阵疼惜,却仍未忘记向御天行、御紫炎行礼。
然而还未等元澈出声,已被御紫炎目光止住。而后在这位三殿下示意、睿思帝默许下,元澈也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径直走到爱人身边,轻轻环住御雍岚微微颤抖着的肩头,俯下身子柔声安抚着心情激动的爱人。
元澈的安抚果然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御雍岚稍稍安定了一些。而御紫炎也在此刻出声说道,“大皇兄不必太过焦急,莲妃娘娘的情形并不十分严重。此刻只需静养一番。所以我们还是换一处所再讲话罢。”
然而御雍岚却是摇摇头闷声说道,“三皇弟,我想在此陪伴母妃。”
“……”
御紫炎看了一眼元澈,而后说道,“也好,既是如此,我们便到隔壁说话。大皇兄若是有何事便去隔壁唤我们。”
“嗯,谢谢。”
年轻帝王应了一声,而后便再不言语,专注凝视着床上静静睡着的母妃。
元澈见状对御紫炎等人无声点头示意。众人会意,也不再劝,静静离去,只留元澈伴着御雍岚留在厢房守护宇文莲华。
几人回到先前所在房间,刚刚坐定,御紫炎却突然“咦”了一声,而后脸上现出一丝喜意,语调也轻快了些,“天,是李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