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进来!”他大喊道,尽量掩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门外的人安静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似的,然后继续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啊……”和远舟突然使力,将一整根手指深深刺入。左擎苍没防备之下,哼叫出声。他忙狠咬了一下嘴唇,
“我没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去看你!”
门外的人隔了一会儿才答了声“好吧”,随即没了动静。
是走了吧……
左擎苍终于放松,身上仍然存留着些心有余悸的颤抖。
“呵,原来你这么怕他?”轻佻的声音,伴随着落在耳畔的一缕湿热。
左擎苍狠狠瞪着身上的人,“混蛋……你这么做,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和远舟淡淡一笑,逆着光,他的表情竟有些宁静的慑人,“你会吗?”说完,一低头,强势而霸道地吻住左擎苍的唇
。
就在此时,门静悄悄地开了。其实并没有离开的唐煜就站在门外,黑玉眼眸里清清冷冷的,看着眼前绞缠在一起的两
人。
左擎苍刚刚挣开和远舟的吻,就因为看到门口的人而停滞了呼吸。
脑子里轰然炸响。
糟了……
唐煜的目光扫了扫他,又扫了扫和远舟,最后仍然回到他的身上。朱唇一勾,竟然笑了。
用折扇挡住嘴唇,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抱歉,打扰二位了,请继续。”然后便转身走出门去。
左擎苍这下彻底的慌了,他爆发般甩开了和远舟,连衣服都来不及掩好,便疾步向唐煜的方向追去。
而留在原地的和远舟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唇角轻勾。
“有好戏看了。”
左擎苍在对方还没有拐出石廊的时候追上了唐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煜顿下脚步,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左擎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前襟大开,上面还落着几点可疑的红痕,怎么看怎么像刚刚经历了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
东西。
他连忙掩好衣服,一向冷静的脸上终于尽数崩坏,“唐煜,我和和远舟没有做什么!”
唐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弯起眼睛,笑出一边酒窝,“干什么急成这样?我也没怪你啊。”
没有怪?
这倒让左擎苍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他……没有生气?
但是唐煜下一句话令他跌入谷底,“你爱和你的伴人做什么,与我何干?”
左擎苍愣了半刻,觉得脑海里嗡然一响。与我何干四个字不断地与颅骨碰撞,回声经久不灭。
“我……”
不是的……不是的……
他明明是被……
可是这种话,要怎么解释出来?他左擎苍被和远舟强迫了?
说出来谁信啊??
再说,他也不可能把这种丢人的事说出来啊……
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左擎苍张口结舌,从来没有落到过这么窘迫的境地。
看着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一脸混乱,唐煜却还要火上浇油。他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安
抚一样地说道,“你放心,其实我是来找你辞行的。既然毒已经解了,我打算明天就离开。”
左擎苍猛地抬头,“你要走?!”
唐煜一脸天真单纯地点点头,“恩,是啊。打扰你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左擎苍只觉得刚刚还乱七八糟纠结成一团的思绪突然间全部都消失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不准走!!”
唐煜眨眨眼睛,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歪头看他,“哦?我记得我不是你的教众啊。为什么不准走?”
左擎苍皱起眉头,他想不出什么借口。但是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唐煜离开。
这一走,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本座还中着你的痴情花毒!你必须留下来配解药!”对,用这个理由就可以了吧?
可是唐煜却用扇子挡着嘴轻笑几声,“痴情花啊,对你根本就没有效果。这真是最砸我招牌的一种香了。哪里还需要
什么解药呢?”
左擎苍很想说怎么没效果简直就是仙丹妙药了,但是仍然,他说不出“我已经爱上你了”这种话。
更说不出,我愿意爱上你这种话。
“不论如何,你必须留下!”被逼急了,就只有动用自己的权威,这是他在感情上最笨拙也最依赖的处理方式。
此时,另一道低柔的声音却忽然小心翼翼地插进来,“教主……”
左擎苍和唐煜同时转头,便见到一身雪青长衫的天明王齐飞宇,正垂着眸子,恭敬地立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
一瞬间他立刻收敛好神情,严声道,“何事?”
齐飞宇低眉顺目,似乎没有看到任何他二人刚刚的争执,“禀教主,总坛上三个月的总账属下已经整理好了,请教主
过目。”说着,抬起捧着蓝色账簿的双手。
烛龙教总坛每月的账务总是由齐飞宇先核对一遍,然后再交给左擎苍审查。但前三个月左擎苍一直在外,所以积压到
了如今。
左擎苍伸手接过账本,对齐飞宇说,“你先退下吧。”
齐飞宇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左擎苍和唐煜,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他这突然的打断,把刚刚弥漫在左擎苍和唐煜之间紧张的气氛倒是冲淡不少。
深蓝色的账簿,里面工工整整书写着各项收入和支出,墨香流转。左擎苍看着账簿上的字迹有些发怔,迟迟不知道该
如何再继续刚才未完的话。
而唐煜也迟迟没有做声。
隔了一会儿,左擎苍抬起目光,看向唐煜,却发现唐煜的眼神延伸向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
“刚才那人是谁啊?”唐煜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熠熠地问他。
看着唐煜的眼神,左擎苍心里忽然一紧。
如此灼灼夺目……
“那是本教天明王,齐飞宇。”
“齐飞宇啊……”唐煜重复着这个名字,折扇轻轻点着下颚。
左擎苍眉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为什么问他?”
“没什么。”唐煜一脸的无所谓,“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你说你要离开。”
“啊……对了。”唐煜一点一点打开扇子,又一点一点合上,“然后你说不许我走。”
“……”
“我再考虑考虑吧。”他这么说着,抬起头来,冲左擎苍弯了弯眼睛。
考虑?这么说,他并不是非走不可了?
这么想着,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左擎苍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睛在那一瞬被一束星光点亮。
这份欣喜,不得不说有些卑微的可悲。只不过当事人并不知情。
一直到第二天,唐煜把自己关在屋里,而左擎苍则惴惴不安一整日,就连浏览账簿的时候都走神数次。
万一他还是要走,自己该怎么办?真的强行将人留下来?
自己真像是着了魔一样……这就是痴情花的毒性吗……
心烦意乱,他又到冰莲池旁,希望藉由这一池清冷彻骨的莲水,清醒自己满头满脑的昏聩。
倒影在池水中的脸,已经不再拥有二十多岁的人才能有的嫩滑年轻,严肃而乏味,气色有些憔悴。
左擎苍觉得喉咙里有些堵。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唐煜么?
虽然自己有绝世武功,掌握烛龙教大权,堪称当今武林中第一传奇,前些日子在石林大破瑶山派七曜阵更是令他赢得
了武林第一高手的美名。
可是这些东西,唐煜都不屑一顾。
唐煜对他,只是一时的兴趣吧?是因为把烛龙教教主征服的感觉很有意思吗?
可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要为自己挡毒针,为什么要助自己脱险?
恋爱中的人,尤其是第一次经历恋爱的人,总是会这样陷入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无法自拔。左擎苍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
不对劲,这样非常的有辱他的身份,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仿佛当初被他直接跳过了的春心萌动的少年时代,一点不落地给补了回来。
也不知道在池边呆了许久,忽然听到一阵柔柔的声音,“我就说怎么在哪都找不到你,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左擎苍收起脸上的阴郁,转头看向来人,“何事?”
雪枫走到他身边,黑发斜斜盘起,一缕长长垂在胸前,仍然是妖魅惑人的美丽。
“一个人在这忧郁什么呢?”
左擎苍紧紧抿着唇角,“没什么。”
“呵呵,有没有,我还看不出来么?”雪枫转向他,认真地看向友人的双眼,“最近你越来越不对劲了。那痴情花的
毒,真的没问题么?”
一提到痴情花,左擎苍就有些烦躁,他微微皱眉,“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唐煜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雪枫冷不丁地问,“为什么他现在生龙活虎地跟没事人一样,你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
“本座好得很。”
“别人你瞒得过,我岂是你瞒得了的?”雪枫的声音有些严厉起来,“我听说每次和远舟为唐煜解毒后,你都会单独
跟唐煜待一段时间。你到底做了什么?”
左擎苍转过脸来看着他,眼神有些危险的深沉,“你派人监视我?”
“岂敢。”雪枫却也毫不示弱,冷冷勾起嘴角,“只不过看教主你的魂都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属下只不过是向服
侍你的人打听了一下而已。”
虽然知道雪枫是为自己好,但秘密被刺探的感觉还是令他非常不爽。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大可直接去问和远舟。”
“你……我的事,你不用过问!”
“左擎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雪枫的声音尖利起来,“魂不守舍,哪还有一点教主的样子!”
斥责的声音,震得左擎苍耳畔轰鸣。
他说的对,自己最近确实是有点不像话了。
花了太多精力在唐煜身上,忽视了教中事务。
但是,他不是已经把前三十五年的时光都一丝不苟地奉献给了烛龙教了么?现在他只是想要追求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
东西,有什么错?
此时,雪枫却忽然又放柔了声音,手轻轻扶上左擎苍的肩膀,“我知道,这都是痴情花的作用。如果你有什么心事,
大可告诉我。为什么要连我也瞒着?”
左擎苍淡淡道,“我没有什么……”
“唐煜的毒,是怎么解的?”
左擎苍看了他一眼,沉默。
雪枫也不催促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过了半晌,左擎苍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将如何解毒的经过告诉了雪枫。
雪枫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到最后,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
“你……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友人,觉得都要不认识他了。
这是他知道的那个冷傲无双睥睨天下的左擎苍么?照他以前的理解,怎么着左擎苍都该是压人的那一方吧……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替人承受二毒相斗的痛苦,这人真是失去理智了……
虽然毒门大公子肯定精通用毒之术,但是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不就连命都搭进去了?
随便找一个人来不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
看来左擎苍陷得,已经比他想象得深太多了……
痴情花,真是可怕的东西……而唐煜,将来恐怕也会是个祸害……
二人各怀心思,一霎那间洞中安静下来。只有水声叮咚叮咚地滴淌着,在冰莲花畔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教主,唐公子希望见您一面。”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教主的属下恭恭敬敬地在远处禀报道。左擎苍一听,脸色一下紧
张起来,抬步就往洞口走去。
唐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他,望着眼前的香笼里袅袅上升的香烟出神,手摩挲着折扇的扇骨,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就连左擎苍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左擎苍望着寒室里眼神飘渺的人,忽然就觉得自己离他好远。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但是对方的心神却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他会怎么决定呢?还是坚持要走的话……自己恐怕……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最多,等人离开后,命属下去寻来寒情花吧。只要服下解药,就应该没有关系了。
这么拿定主意,喉头却一阵阵发苦。
“唐煜。”左擎苍低低出声,“有什么话要跟本座说?”
唐煜身上震了一下,目光移到他身上,仿佛才发现他似的。随即他漾开笑意,“苍苍,你来了。”
“……”左擎苍突然开始讨厌他的笑脸。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不管有情还是无情,令人猜不透看不穿。
唐煜打开香笼,从手边一只锦囊里拈出一块香料,丢了进去,同时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我留在你们烛龙教,
是以什么身份呢?”
左擎苍眼睫一抖,“你什么意思?”
“我想好了。我还是不走了。”
第 18 章
烛龙教所有教众都知道,教主最近心情不错。
虽然他们的准教主伴人毒门大公子和远舟忽然跟教主解除了婚约,自己回到毒门去了。这么丢脸面的事,教主却似乎
并没有追究的打算。
大多数时候教主还是绷着一张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但是每当唐总管在他身边的时候,或者刚刚见过唐总管的时候,
那冷厉的轮廓总是会柔化很多,甚至会对在那个时候向他汇报事务或者服侍他的人和颜悦色地夸奖几句。
而这唐总管自然就是唐煜了。烛龙教中一直缺乏打理财务杂物的专职人员,而唐煜正好能补上这个空缺,这样也好让
天明王专注于他的本职工作,不必为了核对账目发配饷银这种琐事分心。
但是天明王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十分开心,但是一向顺从忠诚的他仍然是无条件地服从了教主的指
示。
此时,唐煜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账簿,那是从前齐飞宇整理过的账目,他向左擎苍要了过来
,仔仔细细地一页一页审视。
左擎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唐煜一脸肃穆地看着账本,这么认真的神情他还真没从唐煜脸上看见过,觉得有点惊讶……
也有点可爱。
他没出声,收敛气息走到附近,伸手想去碰唐煜的肩膀。谁想到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发现了,手腕被另一只温暖细腻的
手抓住,双眼弯弯地流转过来,“苍苍,想偷袭我呀?”
左擎苍急忙收回手,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