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愧是尉迟雨吗?
他真心觉得对方与其叫杀盗飞雨,不如叫酒囊饭袋。看他吃饭真的是,太挑战人视野了……
幸好尉迟雨不在这里,听不到秦天心里的话,否则他一定会跟秦天没完的,两人在对对方吃饭姿势的态度上出其的一致。
福来楼是?城最火最大的酒楼,一楼的大堂、二楼的包厢基本上每天都是满的,来这里随时都有碰到达官贵人的机会,而这也招致了更多的人来此。
当然很少有人在此闹事,但并不是没有。像上次秦天就于此地杀了人,不过一般没影响到二楼的生意并且对方不加追究并把损失及时补给酒楼,店家也会及时压下此事。
而且虽然南国大多百姓都信佛,但是这个国家并不是很安定。五十一个民族混居,统治者更是少数民族,并且豢养奴隶的习俗流传已久。这一切让这个国家的种族歧视并没有因为信仰的相同而消失,反而近些年随着苛捐杂税的增多而越演越烈。
所以,杀个人,尤其是别人的仆人,只要对方不计较,在这里也是比较常见得。毕竟仆人可由他的主人随意处置。
秦天光明正大的杀掉那个侍卫除了看对方不顺眼不得不说也有试探的意思在,而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
想到此秦天唇角上扬,倒了的“福”字旗龙飞凤舞地挂在酒楼门前,抬步进门,立刻有个笑容满面的小二迎了进来。
他一边招呼秦天进来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天,“公子长得可真俊,比我以前见过秦子风公子都不遑多让。”
秦天骤然敛足,“秦子风?”
小二笑得越发灿烂,他敲了敲自己的头,道:“瞧我这没眼力见的,公子您可是秦天?”
秦天略略颔首。
“呦,小人的招子可是白长了,贵客赶紧二楼请。”
秦天敛容,一言不发地跟在对方身后上了二楼。
“秦天公子已到”,小二敲了敲包厢的门,然后静静站在秦天身侧。
门一打开,尉迟雨的大嗓门竟响了起来,“兄弟让我们好等”。
小二见状毛巾一甩伏身一礼,待尉迟雨随意地摆了摆手,才下了楼。
秦天躲开尉迟雨伸过来的手,眼眸微敛,“你和他在一起?”
“风竟是讨人嫌了么?”未待尉迟雨做出反应,秦子风已把门完全拉开,斜倚着门框慵懒道。
秦天一时愣住,只定定地盯着秦子风瞧。
“小公子,公子等你好久了”,小小的大嗓门顿时打破了此刻略带尴尬的气氛,他从秦子风身侧钻出去,蹿到秦天旁边,拽着他的衣角,大眼忽闪地望着对方。
他有提醒公子等小公子来,真的,所以小公子应该不会怪他吧。
这么想着的小小湿漉漉的眼里全是秦天的影子,看起来好似见了骨头的小狗。
尉迟雨撇了撇嘴,心道,这个小孩绝对的欠调教……
秦天下意识地望了眼秦子风,他垂着头,脸罩在一片阴影中。
秦子风若有所感地抬头,唇角上翘,移开了身子,施施然地转身进去,“都进来吧”。
尉迟雨眸光一闪,摸了摸鼻子,紧跟着入内。秦天挑了挑眉,紧随其后。走在最后的小小笑着关上了门。
桌上除了一壶茶,都是酒坛。
小小跑过去给秦天拉开一张椅子,倒了杯茶。
一时几人都没说话。
秦子风端着杯茶,垂眸凝思。
尉迟雨自顾地豪饮美酒。
秦天小口地抿着茶。
“小小,去叫点菜”,最后还是秦子风打破了沉默。
小小眨了下眼,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哥哥的伤还要紧吗?”秦天故意忽视了对面的秦子风,偏头看向尉迟雨关切地道。
“咳咳,不要紧”,尉迟雨觉得浑身骤然一冷,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秦子风,轻咳了声道。
“怎么能不要紧?伤一定要好好养,要不会影响到以后的”,秦天说得语重心长,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尉迟雨。
“啪”,秦子风手中的杯子碎了,温热的水浇在手上,起了淡淡的红。他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抿唇轻笑道,“杯子有些不结实”。
秦天斜眼看了眼,轻啜了口手里的茶,“这杯子手感真好,店家很实诚啊!”抬眼望向尉迟雨,“哥哥的酒一定也很美味吧”。
尉迟雨干笑了声,心里暗骂了句娘,语气却真诚得很,“哥哥一直等你,还没来得及尝”。
骨碌碌一个酒坛子在尉迟雨话落时在地上滚了几滚,秦子风掠了掠颊边的发丝,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不好意思,脚滑了”。
秦天抿唇看着眼前的人,眉峰紧皱,“你到底想我怎样?”
尉迟雨摸了摸鼻子,充当酒坛。
秦子风笑容冻结在脸上,直直地望着秦天。
微敛的眼,掩住了秦天的心思。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朝后靠着椅背,谁也没看,“我遇到了周玉”。
秦子风眸光一闪,他两手交叠放在胸前,挑眉道:“然后呢?”
就连尉迟雨此刻也端正了神色。
“清玉楼为何得名你是知道的吧?”秦天话说得很轻,眼睛却雪亮如剑。
第三十六章:紫少
“清玉楼为何得名你是知道的吧?”秦天话说得很轻,眼睛却雪亮如剑。
秦子风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秦天声音逐渐拔高,“谁是清你可知?”
“知”,秦子风骤然抬头,言道。
秦天一僵,蓦地大笑起来,眼圈却是红了。
“那你把我当什么啦?”声音略带颤抖,秦天定定地看着秦子风。
秦子风的眼底很冷,唇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没有说话。
秦天嘴微微颤抖,他猛地起身,把剑一把扔到桌上,“耀雪,还你……武艺……日后定当归还……”
他踉踉跄跄地出了门,与门口的小小撞在了一起,没理会对方的大呼小叫,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你过分了……”尉迟雨蹙眉说完这句话就追了出去。
“公子?”小小疑惑地看向秦子风,对方的脸色异常苍白却是笑着的。
“吃完了回客栈,我有事出去趟”,轻声说完,秦子风的身影迅即消失在小小面前。
小小张着嘴,皱眉嘀咕,“这都怎么了?”
一回头就看到了送菜上来的小二,嚷了句,“打包”,小小也咚咚地跑下了楼。
“怎么公子和小公子还没回来啊?”小小看着窗外渐渐暗了来的天色,抽了抽鼻子。
“不行,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小小跺了跺脚,拉开门小跑着来到柜台。
“掌柜的,我家公子或……”,小小骤然语塞,在掌柜疑惑的目光中,轻咬着下唇,嗫嚅道,“没事了,掌柜的”。
他突然想起小公子并不知道这个客栈,公子究竟在搞什么啊!嘟着嘴,小小在门口来回晃悠,不时地朝门外望一眼。
他不知道他家公子此刻正在?城最有名的一条街——柳街。
这个佛教盛行的国家是没有妓院的。南国之民多貌美,在乾朝灭后很长一段时间,买卖南国美人成为了其他国家的贵族互相攀比的一项时尚,即使普通人也喜豢养南国人为奴,哪怕颜色差点也没有关系。那时的南地可谓全民信佛,信仰支持一些人熬了下来,也使得一些人永远背弃了那高高在上的佛祖。然而不管哪种人,只要活下来了他们对当时开创南国的王南玄颁布的“南国境内永远不准许出现妓院”都从心里赞了声好。
可是仅仅百年,安逸太久的南国好像已经忘记了当时经过的种种耻辱。明令上不准开妓院,那暗地呢?
柳街就这样出现了,它表明看起来和别的街道没什么不同,可一到夜晚端的是灯火辉煌。一个个红灯笼被挂了出来,门口站着一个两个颜色略老的女人或者男人。
秦子风再出了客栈后就来了这里,随意地进了其中一家屋舍。
“公子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吧,”男人不过三十左右,笑起来一边脸颊有个大大的酒窝,颇有些天真的味道,他接着道“小洛还没起身,您稍等我去催催”。
秦子风喝了口酒,淡淡道:“不用了,陪我聊会儿吧。”
男人眉眼略略上挑,坐在了秦子风对面,轻快道:“公子果然不一般。”
“哦?”眼斜斜地挑高,秦子风直接拿起酒壶对饮。
笑了笑,男人眼里闪过什么,却没有说话。
“说些话吧,我想听。”秦子风舔了舔唇,笑得恣意,眼底却冷冷的。
“公子,我叫罗,原本有姓”,嘴角微微上扬,男人逐渐放慢了语速,“不过我不配,所以我现在只是罗。第一次我才八岁,母亲去后我跟着叔叔过活,而那个男人好色好赌,我婶婶在时他稍稍还有些节制,不过她在我过去半年后就过世了”,男人的眼睛越发的黑了,他说得开始快起来,“叔叔说他不会养闲人,开始只是用我暖床,后来用我还债,来来去去也习惯了,他走后我也就这样子了”。
罗说完扯了扯嘴角,看向秦子风。
“习惯了?”秦子风说得很轻,好似说给自己听的。
罗倾身向前,第一次脸上没了笑,“人总得活着啊”。
秦子风眉峰略皱,好似真的只是疑惑,“死了有何不可?”
罗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后厢房,“活着总有希望……”
秦子风嗤笑了声,没再开口。
一时,屋内只有“咕咚咕咚”的灌酒声。
待壶里在倒不出一滴酒,秦子风才放下了它。
下巴微昂,唇紧紧抿着,秦子风摘下随身的玉佩,看了罗一眼未发一言转身离开。
冷风随着秦子风开门离去的步伐呼呼地灌进来,罗紧了紧衣领,关上了门,屋内冷意顿消。
他背抵着门,酒窝若隐若现,眼里却有水光闪动,“怎么可能习惯?只是想活下去啊……”
视线无意识地落到桌上,环形的玉佩闪着莹润的光泽,一朵惟妙惟肖的紫藤花静静盛开着。
罗几步上前,手微微颤抖地拿起了桌上的东西,“是紫少,是紫少的东西。”
他猛地去砸后室的门,声音甚至有些凄厉,“小洛,我们被赦免了……被赦免了……”
衣衫不整地少年“唰”地拉来了门,接住前扑的罗,一边轻拍着这羸弱的男人,一边轻声问,“阿罗,别急,慢慢说”。
“小洛,是紫少,是紫少啊!”,罗举高了手中的玉佩,急切道。
名唤小洛的少年眼睛猛地睁大,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玉,半晌方迟疑道,“紫修少爷?”
罗红着眼圈使劲地点头。
“太好了,阿罗,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小洛笑着笑着也禁不住哭了。
阿罗咬了咬下唇,紧紧回抱着小洛,声音略带颤抖,“我不打算把玉佩给紫氏和秦氏的人”。
小洛的眼里有疑惑有担忧,却独独没有指责。
“我打算去找少爷,小洛,你愿意吗?”阿罗不安地问道。
小洛扬起唇角,手狠狠拧着男人的背,“你找到少爷这是想抛弃我了?”
阿罗眉都没皱,脸上现出深深的酒窝,“小洛最好了”。
第三十七章:何处是归程
秦子风离开却没有走远,他本是没有来处亦无归处的人。
天渐渐暗下来,夜风起了。
笑了笑,秦子风紧了紧衣领,他觉得冷了,那凉风好像直接吹进了心里。
他把他当什么?
想起秦天那颤抖的声音,固执的目光,秦子风嘴角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给他答案呢?
他本来不姓秦,或者说秦不过是他母亲的姓氏。
紫修,他的本名。
不过现在的紫氏一族除了八年前出嫁的女儿再无活人,他现在可是秦子风哪。
秦子风快走几步,他觉得越发的冷了。
“美人……要去哪里啊……爷……爷来护你一程……”
不远处的街角转出来一个醉汉,本来醉得朦胧的眼在看到秦子风时猛地睁大了,歪歪扭扭就奔上前来。
秦子风舔了舔唇,迎了上去,话里带着激动的颤音,“好啊”。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醉汉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子风笑得如同艳丽的罂粟花,他轻轻哼起了一个轻快的调子,拐进了暗巷。
如果有紫氏或秦氏的族人再此,一定能听出那断断续续的调子正是沧之一族的“碧海”。
秦子风的母亲并不是纯粹的南国人,而是东海沧之一族与秦氏的混血,端的是颜色无双,所以才能被作为礼物送给当时紫氏的少主。
秦氏那一代的女孩只有两个,秦子风的母亲秦薇和正室所出的秦苓。
为了爬得更高,把女儿送进皇宫自然是最省力的途径。
而秦薇当然不在正室秦常氏的考虑范围,毕竟她死去的母亲可是老爷临去前还心心念念的人,那个男人走时还逼她对佛祖发誓,必为秦薇找个好婆家。
女人天生都有一副面具,何况是大家族的当家主母,秦常氏玩弄着长长的指甲套,转眼就给秦薇找了个“好婆家”。
秦薇年不过二八,继承自母亲的美貌让她整个人如同雪地盛开的紫色蔓薇花,端的是高洁而魅惑,这种矛盾的美只要有人见过就难以忘怀。
怎么也不能浪费了……如此美人……
秦常氏笑得很温柔但是那双阴鸷的眼睛却破坏了她那姣好的脸。
紫氏——世家大族,可以说除了皇族,紫氏、秦氏、白氏是南国绝对的贵族,紫氏权高,秦氏财多,白氏军强。而这次秦氏想权利上更进一步,必须获得紫氏的谅解,或者说起码要让对方不加以阻挠。
秦常氏拂了拂额前的碎发,嘴角笑纹加深,紫氏的少主听说尤爱美人……
而男人身边美人似换衣服的哪个又没有点小嗜好呢,这才是男人不是吗?
然后自然是邀约,后园中的惊鸿一瞥果然让紫均动了心思。
谁又能想到仅仅两年,昔日的如花美人竟成了疯妇。
而紫修则是秦薇所出,由一个疯子孕育并养大的。
他身上总是带着伤,咬伤抓伤扭伤等等,即使这样子他也没有恨过那个女人。
其实他何尝不是疯子呢?
有些时候那个女人是清醒的,虽然这种时刻很少。那时她会看着他落泪,一遍遍轻柔地摸着他的伤处,轻轻哼着那曲“碧海”。
她说,修你要记住,海的那边才是你的故乡。
说这话的秦薇总是笑着的,遥望着东方的眼睛却是一片空茫。
“碧海”那首曲子秦子风记得并不全,毕竟女人死后他被卖时还很小,仅仅六岁。
她说,那样干净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归处。
秦子风扬起唇角,眼底却一片漆黑。
母亲你可知连心都脏了的他早已失去了回家的方向啊……
叹息了一声,秦子风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他望了眼漆黑望不到尽头的巷子,随意地靠在了一面墙上。
慢慢地他的身子顺着墙滑了下去,他坐在冰冷的地上,一手扶额,渐渐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