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谢过圆能,又寒暄几句,就退了出去。
“他是怎么了?”涵修从里间里出来,刚刚有意躲避皎然,想要些时间整理下心头纷乱的情绪。
圆能看了涵修,收起眼底的深沉,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人间孽,又是一笔人间孽,不如让小施主真的皈依了佛门如何。”
“如果他自己愿意,我没意见。”语气中难言的冰冷,如果飞星真的成为了皎然,涵修这个念头一上心间,就是一阵憋闷。
圆能看出他的不悦,也收了脸上的笑容:“这孩子的身子,被激烈调教过,也受过不少春药的伤害;虽然心没有屈服,身子对情欲是相当依赖的。所以,只能修炼他的心性,来和之前的经历抗争了。”
说罢,推开了门窗,让阳光透了进来。皇涵修有一下子不能接受阳光的刺眼,闭了眼睛侧头躲开。
但是看不见时,声音就更清晰了。
圆能说:“能不能挣脱心间的魔障,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人间艳阳天,心头烟火色。
第五十章:临别之时
一日后,皎然又来找圆能,说是金刚经很是有趣,阅读了数遍,已经全部铭记于心。圆能暗暗称奇,叫皎然背诵,果然一字不差。就又从书架上取了些经本。和皎然讨论了几番佛理禅宗,方才睡去。圆能知道,皎然聪颖非凡,定非池中之物。
另一边,武牡鼓了鼓勇气,来到涵修房中。
涵修正同慕乔商议着什么,武牡觉得自己不请自来打扰了人家,正犹豫开口要说些什么,涵修却先开了口:“正好,我想要去找你,你自己来了,倒是方便。”
武牡打量了下涵修如往日一样不见悲喜平静如水的脸,顺着看到他脖子上包缠的纱布,心中又是一阵愧疚:“昨天是本太子不对,如果是大皇兄要斥责打骂,武牡绝不还手还口,悉听尊便。”一脸的视死如归。
慕乔立在一边,脸色一黑。
涵修也拍了拍额头,缓解下头痛,开口时略略变了味道:“我要是殴打辱骂当朝太子,岂不是不分尊卑,不明事理了么?”又甩开了扇子,淡淡然说:“要是心中愧疚,就当欠我了吧。”
武牡点点头,总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更是尴尬,想要找个理由赶紧离开。谁知慕乔似乎早有准备,抬了一大罐酒往桌子上一扔,拍拍手上的尘,又拿出三个大碗来,挑衅地看着武牡。
武牡一惊,心里想:“不是要灌我喝酒吧。”想起自己遇酒即醉和上次酒后失身的事情,从头到脚一阵战栗。
“太子殿下,这是你的送行酒。”涵修径自倒了一碗,先放在武牡面前,示意武牡坐下。
武牡甩了下琉璃色袍子的前襟,坐在椅子上:“何来送行之说?”忐忑不安看着面前那碗酒,扑鼻酒气一入体就醉了三分。
“父皇不理朝政已久,渤蓝国使者将来,正是两国间关键时期。身为太子,你必须回去统领大局。”皇涵修有条不紊,举了碗,向武牡摆了个敬的姿势。这荒郊野外,只能用碗来代替酒盅,殊不知酒盅就已经让武牡战栗不已,更何况这么大的一个碗。但是自己不胜酒力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武牡又想起靖闻知道自己触酒即醉的后果,假装没看到涵修敬酒的姿势,故作认真的问:“父皇,当真不理朝政了?”问完后心里又有点难言苦涩,对父皇他是又爱又恨,爱他英明神武,恨他强幸飞星。但对君王来说,喜欢就拿,不是错事。自己分明知道父皇多迷恋飞星,还是夺了他心头所爱,自己对于“君”来说,是不忠的。
见武牡不饮,涵修自己小酌了一口,在口中回旋一番,轻轻咽下,品尽了其中的味道:“你我做下有违君主的事情,也只能尽量弥补了。你先去,我安顿好,待风声过后,就会回朝。”
武牡还欲说些什么,见涵修举头干了一杯,心里也是苦闷,竟然也拿起碗了就是仰头一饮,转身出门,留下一句:“本王知道了,明早就还朝。”
出了门,头就已经是昏昏沉沉,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走回自己住的那间禅房,步伐凌乱。满是绞痛的心里,反反复复问着,这一走又要多久,飞星怎么办?什么时候再见面,啊,对了,那本沁科族的咒术之书,要交给他。快点,快点。
视线,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指尖,最后看见的,是一双妖媚的眼睛,和一只活泼跳跃的小白狐狸;心里想着,不好,又被他抓住了。这回,他要干什么呢?
皎然从圆能处学禅回来,发现自己床上赫然躺着个硕大的身子。
犹豫了一下,艰难咬住了下唇,自言自语到:“走错房间也就算了,不穿衣服的话,会着凉。”
是的,此刻的武牡正是一丝不挂。
房顶上,始作俑者靖闻耳朵贴紧稻草,努力探听禅房里的声音。小灵狐从武牡的一堆衣服里探出脑袋,不解地歪着头,靖闻忙将食指放在唇间:“嘘~。”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着要给武牡盖上个薄被才好。接近一看,一阵扑鼻的酒香袭来,记忆中,自己很喜欢这种味道。
将白的的布衾抖开,铺平在武牡身上,蹲下来掖紧被角。
但是床上的武牡相当不安稳,一边摇晃着头,一边喃喃地说:“飞星,飞星,这个,给你,给你。”手也在挥着,紧紧握着一本破旧的小书。
飞星,这个名字……皎然一阵头痛欲裂。
好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武牡飞起一脚,踢掉了被子。暂时打断了皎然的思绪。
无可奈何地再一次去整理被子。
“啊——”
没有丝毫防备,武牡一把将皎然抱紧在怀里。
皎然毫不犹豫挣扎起来,武牡力气好大,皎然气喘吁吁却难动分毫。
“飞星。”武牡恍惚中呼唤着,眼角一滴泪滑落。略有些气恼的皎然因此停止了挣扎,呆呆望着那滴泪水缓缓滑下那古铜色削尖的下巴。心头一丝怜惜顿起。
飞星?又是这个名字,头好痛,好难受。皎然狠狠抓住衾被,闭紧眼睛和那剧烈的头痛斗争。
不知不觉,困倦袭来。
今天,看来又要和别人一起睡了。但是,但愿那种燥热不再来。
皎然最终合上了眼睛,沉沉入睡。
“就这样么?”靖闻愤恨起身,看着苍穹之下摇摇欲坠般的漫天繁星,凌乱如同此刻的心事:“要不要再下点春药呢?”他摸了贴身的口袋,下灵狐又歪着头看着他,靖闻也看着灵狐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是透彻啊。”
他点点头,想着上次和武牡,武牡紧实弹性的身体,汗水淋漓的性感,还有缠绵时令人心动的呻吟,那身体,如果要是和别人……不愿意想,还真是不愿意想象呢,
“我帮他们够多了。还是算了。”将手从怀里拿出来,抱紧小灵狐:“你,来陪我看星星吧。”
一人一狐,默默无语。
清晨醒来,武牡首先看到的是叠在自己身上,头伏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的皎然。长长睫毛微微颤动,温馨恬静。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可是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自己的身子微微发凉,头脑里一个激愣。昨夜难道又发生了什么?
可是再看看皎然衣着整齐的模样,这架势估计是自己酒后乱性,但是没有得逞吧。
小心翼翼放下皎然,又看了看那眉眼如画。这样清晨,两个人相拥,如此暧昧,如此温柔,情满溢在凶,难以自禁。
俯下唇,压上皎然的唇,贴紧后居然有丝丝甜蜜,睡梦中的皎然觉得有点痒,难耐地皱起眉头动了动。武牡开心一笑,更加纵容自己,小心温柔却贪得无厌的吻了下去,久久流连,反复缠绵。
等皎然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枕边放了昨夜武牡手中的那本破烂的小书。慕乔来帮皎然梳洗的时候,顺便告诉皎然,“牡儿”出远门了。皎然嘟起红肿的嘴巴:“他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心中小小失落。
第五十一章:断肠处心如死灰
御书房里,皇江流泰然自若,手持了一只狼毫毛笔,若有所思。
洛笙低着头,尽量不去看桌台之上那不着寸缕的少年。那少年陈横了玉体,怯生生有些莫名看着皇上的举动。
洛笙手抓紧砚,细细研磨着,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他是皇上,不可能会是你一个人的。
沉思良久,皇江流抬起手腕,柔软的毛笔尖落上少年雪白的肌肤上,墨汁冰凉的感觉蔓延成一阵酥麻,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舒适,少年口中流出一声轻微却柔软的娇吟,听得洛笙一震,其他站成一排的小娈童们也各自怀着心事,多是鄙夷的眼神看那个少年。
笔墨挥洒,心中是那夜飞星白衫随着曲子起舞作画。
起笔之后,雪白胴、体上落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归去来。”
再看那少年虽然脸色绯红,雪肤与乌墨相映,却终于逊色在妖邪失雅,没有飞星的气韵天城。失去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谁可以代替,因为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但是为何拥有时,却连如何拥抱都忘记?
“洛笙。”皇江流皱着眉头将笔随手扔开,大手抚摸上桌上少年的身子,少年轻轻蠕动了一下,一团白雪着了狂风般柔弱不堪。
“在。”看着那少年被皇上爱、抚,洛笙眼中难掩艳羡之情,忽听见皇上唤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期待,在这一个“在”字之中,都表现无遗。
“你可知归去来的意思?”大手的力度加大,近似于凌虐般揉捏把玩少年的身体,弄得那少年一声声呻吟不止。
“回皇上,听人讲,似乎是‘回去吧’的意思。”难得有表现自己的机会,恰好又是自己知道的,洛笙心情大好,脸色因欢喜变得红彤彤的。
终于停止了大手上的动作,皇江流将视线移到洛笙身上,洛笙只觉得一阵冰冷,皇江流紧绷的好看的嘴唇缓缓开合:“是啊,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归去来,该有多好。”
一旦开始了就回不去了。
“你说过喜欢朕,是么?”一边说着,一边逼近洛笙。
洛笙忍住几乎激动地要颤抖的身子,迎上皇江流冰冷的目光:“是。”那么坚定有力,仿佛不是从他的小身子里跳出的话语。
皇江流盖住洛笙的头,用力覆盖上那柔嫩如花般半透明粉红双唇,辗转深入,上下索求,蛮横夺走洛笙呼吸的权利。
洛笙被夺去呼吸太久了,唇间连接处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起来,但也不敢过分,只是一副哀求模样,欲拒还迎,白玉手推着皇江流平躺宽广的胸膛,倒似抚摸一般。
完全不顾洛笙的感受,皇江流放纵自己沉溺在欲望之中,由吻渐渐变成一种近似掠夺般的撕咬。
“皇……上……不……”洛笙觉得两眼发黑,几乎要窒息死去。呜咽着发出猫儿般甜美的声音。
皇江流终于停止了这种类似类杀人的狂吻,抱住摇摇欲坠的洛笙,低沉问道:“还喜欢朕么?”
洛笙点点头,没有说话的力气。顺从柔弱,只要在他怀中,洛笙就觉得幸福。红肿双唇上传来的阵阵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伴着温柔不在的阴冷声音,墨阳剑出鞘,凝固了淫、靡的空气,冷冷架在洛笙纤弱的脖子上:“如果朕要你以死明志,你愿意么?”
柔弱的身子在皇江流怀中一抖,皇江流感觉到两人依靠着的身体部分离开了一道缝隙,冷风直接进入其中,将彼此的温度冷却。
洛笙伸手抓住了墨阳剑,站直了和皇江流对视。锋利无比的墨阳剑,割破的手上肌肤,鲜血汩汩,自墨阳剑尖流下。洛笙苍白的脸上,红肿的唇看来更加耀眼,乱颤着如花点水:“皇上,果然还是没有信任过我呢。”
“世间人,有可以相信的么?”皇江流反问:“喜欢与不喜欢,都有理由。”手一抖,剑锋一转,更多鲜血顺势而下,周围的小娈童们吓得乱成一团,桌子上那个赤、身、裸、体的少年更是屁滚尿流得跌下桌子,爬到墙角。
眯上一双凤眼眼,皇江流大声喝出:“喜欢也不过是利益相驱而已,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么?”洛笙身子不再抖动,归于平静:“那,皇上为一个人日日思念,伤心不已。盼着可以归去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眼睛中波光潋滟,深邃入心。这些日子在皇上身边,他察觉到了,皇上心被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占据着;就像自己的心被皇上占据着。
“朕在问你!!!”被人戳中心中痛处,皇江流更加失去了理智,双眼发红。那一日看到洛笙房中有人出来,本期待着洛笙可以将自己拯救出对飞星的思念的想法霎时间破碎,心中刚刚生出的温柔,也已经灰飞烟灭。
这样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反过来质问自己,他应该害怕,应该认罪不是么?
但是洛笙心底的爱意让柔弱如他也变得勇敢,因为,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痛失所爱,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却不敢将这种感情示于人前的孩子。
这样自己孩子,需要被安慰,需要确定,有人爱他。
洛笙更加抓紧了手中的墨阳剑,掌心传来切肤之痛更甚,舞者的双臂柔软柔韧,轻轻弯起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将墨阳剑加在自己的颈子上。垂下血肉模糊的手,端正站好。
“五年前,皇上你十二匹高头大马,戎车繁华,我在街角瞻仰得你绝代风华。”似乎对着皇江流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眼神奕奕,沉浸在自己回忆中,洛笙每一句都落在了皇江流心上:“我心暗许,你信或不信,只是那一面,我之后这五年都为了能再次一睹君颜,拼尽全力。”
他最后微笑一下,明艳艳,清灵灵,动了山河水色,倾了国祚城郭。
洛笙的身子一转,颈子也在剑锋上旋了一圈。血滴倾开,落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起。
皇江流瞪大了眼睛,接住那个飘落在自己怀中的轻盈身体,脸上也溅满了血滴,温热的感觉带来的却是心底更深的冰凉,冻结在这个时间里。
洛笙微笑着将手摸上皇江流的脸,身上的白纱衣被蔓延的血染得鲜红刺目,他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说:“以……死明……志啊,还是想,一起……”
声音断了,皇江流的身影在那秋水般的眼中凝固,最后最初的爱,都如嫣红。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皇江流披散头发的头低垂,没人看见他的表情。他脚下鲜血淋漓蔓延成一个巨大的荷叶形,圆融得像鲜血的主人。
信与不信,爱与不爱,当生命逝去,都没有了选择的权利。伤人最重的,从来不是最爱或者最恨的人,而是自己。
第五十二章:烈日炎炎
清风明月夜,皇涵修站在那一团月光里,身后一缕清影飘逸。
“咣当。”身后的门被推开,皎然晃动着身子又跌跌撞撞走了出来,口中喃喃叫着:“水——水——水——”
“果然,又是这样。”皇涵修面色不为所动,眼中却溢满了怜悯的水波。伸手抱住神志恍惚的皎然,他略微冰凉的体温让皎然感觉舒适,顷刻间在他怀抱中安顺起来。
皇涵修将皎然在塌上安顿好,取了茶碗,用指尖沾了几滴水,在皎然干涸的唇上轻轻润开。渴水的皎然恍惚中一口将涵修的指尖含住,忘情地吮吸开来。
涵修皱紧了眉头,儒雅如他,也略微感觉有几分把持不住。想要将手指抽出,但是指尖绵软濡湿的感觉让人陶醉,手指有了意识一般反而浅浅试探深入,不肯离开。